小時候，覺著我們村子最窮，山小又窮，水常年是干的，沒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去大姨家，她家有花生；去大姑家，她家也有花生，還有常年有水的河；去姥姥家，山上有蟈蟈。尤其喜歡去姥姥家，因為有人帶著玩，再就是山多、山場面積大，野果子多。
因為子女多，姥姥家那時候很拮據(jù)，光席茬、沒什么鋪蓋，屋子里因為木柴燒火，熏染的到處是黑乎乎的。但是我還喜歡住在那，因為好玩。我在那里收獲了許多玩具：小葫蘆頭可以裝蝎子、裝螞蚱——是我跟三姨搶的；漂亮的八角蟈蟈籠子——姥爺用高粱秸篾子編的；摩托車鏈子做的洋火槍——我跟小舅舅要的。尤其是洋火槍，炫耀了很長一段時間。小伙伴們一般是自行車鏈子的，弱爆了。摩托車鏈子的裝的火柴頭多，威力大，還刷了綠漆。
跟著大人們?nèi)ド缴贤?，采摘野果子，捉蟈蟈，把蟈蟈放到籠子里喂它們南瓜花，聽蟈蟈唱曲兒。逮蟈蟈是一門技術(shù)，老遠聽見叫聲，沿著方位躡手躡腳的過去，找準了一下子捏住脖子。不過成功率極低，有一絲響動它就聽止歌唱，或者一下子跳進草里就找不到了。有時候需要靜靜地立在那里，半天一動不動，它感覺安全了，再唱，才會發(fā)現(xiàn)它的身影。每年去逮蟈蟈，是童年乃至成年以后的一個節(jié)目，一直到姥姥的村子整體搬遷。
那時候還經(jīng)常吃的一樣東西，已經(jīng)若干年沒見了——高粱的烏米。我想起來這東西的時候，不知道學名叫什么，搜索了半天。當?shù)匚覀儼l(fā)音叫“烏霉”，高粱開花的時候，一些不能抽穗的就長成那樣的，外面白色細膩里面黑灰色，可以生著吃也可以蒸了吃。掰烏米要有經(jīng)驗，要不然就會把一些準高粱給掰了。常常因為吃得多，便便都是黑色的。
這些東西，在記憶里鐫刻的那么深刻，現(xiàn)在回憶起來已經(jīng)恍然隔世。2014年中秋的頭一天，我?guī)е笈畠貉刂r候去姥姥家的山路，重走了一遍童年的路。姥姥的村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曠野，物非人更非了。去年秋天，姥姥下葬的時候，又去了一次，遍野的荒蕪徹底的掐斷了我童年的甜蜜。
我們村子里的山雖然小，也是童年的樂園。山名叫“磨臍頂”，按形狀屬于崮。后山是不能去的，背陰，草又深又密。按照三爺爺講古的說法，有大蛇，他放牛時曾經(jīng)見過，像檁條那樣粗的。前山的山懷也不敢去，那是村子里的墓地。所以，只能沿著西側(cè)山脊往上走。山頂是平的，上面還有當年抗擊劉黑七時村民的斷瓦殘垣。一般是上去挖“土鱉子”（土元），然后就是有幾株野生的山楂樹，最好吃的是東南方向那兩棵黃山楂。近幾年去，已經(jīng)老的不像樣子了。在山上我做的最糗的一件事就偷過一次毛桃。小時候，水果是奢侈品。山還是生產(chǎn)隊的，本來是去捉螞蚱，結(jié)果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株山桃。夏天，其實還沒熟，剛剛泛紅。就摘了一大捧，用小汗衫兜了，下山。結(jié)果越走越癢，越走身上越難受，沒有回家直接到小河里，一看桃毛把肚皮都刺激紅了。
再就是養(yǎng)小兔、養(yǎng)小鳥、養(yǎng)小魚、養(yǎng)小蠶，這一類的寵物。當然貓啊、狗啊、豬啊、羊啊，這些不僅僅是孩子專利，而是全家都參與的。從山上整窩淘到的野兔，根本就很難養(yǎng)活。大人們說是野兔脾氣急，往往就絕食而死。事實上，養(yǎng)不了幾天。至于小鳥，不經(jīng)意間就會在荊棘叢中、樹上、野草中發(fā)現(xiàn)一個鳥窩，一動不能動，要是動了大鳥就會搬家。偷偷地記住位置，過上幾天看看，過上幾天看看，估摸著快滿月了，然后端了來，養(yǎng)在鳥籠里。一般都是黃雀、“鴨蘭子”（音）、“璃頭子”（音）之類的，還有種黑色的據(jù)說能學人說話的鳥，后來見了八哥，確定那鳥也不是八哥。然后就有活干了——捉蟲子喂鳥。小蠶需要桑葉，我們村子里桑樹極少，就幾棵，說養(yǎng)蠶一般都是小伙伴們一起養(yǎng)，用紙疊的小帽子形狀的盒子，覆上桑葉，直到變成一個白白的繭。
自制玩具往往是同伴們相互炫耀的資本，用“鋼鈴”做的獨輪小木車、樹杈和輪胎內(nèi)膽做的彈弓、“洋火槍”是藝術(shù)和技術(shù)活、木制弓箭。小時候，其他玩具是極其罕見的，游戲卻不少。踢毽子、擲沙包、跳房子、捉迷藏、打“行頭”（音，用線團纏起來很有彈性的一種球狀體，類似于網(wǎng)球了）。毽子是用銅錢，借助方孔，把塑料皮子穿過，用火一燒一摁，就成了，最好是兩枚銅錢，不飄。沙包一般都是母親給縫制，也有自己縫制的，里面裝上玉米粒?！靶蓄^”纏起來比較麻煩，主要是不能散開、很結(jié)實、還要有彈性。尤其是冬天，這些游戲活動大人、孩子的都愛玩，還要比賽，看誰技術(shù)好。
最近集團請國外的專家來培訓STEAM課程，其實仔細對照一下這些童年的課程，有科學、有探索、有數(shù)學、有藝術(shù)、有工程、有活動、有實踐、有體驗，是不是非常的綜合。這其中有對自然的探索與認知、有對規(guī)則的熟悉與認同、有對玩具的創(chuàng)造與實踐，其本質(zhì)、其內(nèi)涵超越了現(xiàn)在孩子們參與的各種興趣班、補習班。
現(xiàn)在回老家再看看孩子們的生活，除了手機、電視，村子里也有了文化廣場，有籃球架，但很少有人玩了。包括春節(jié)，街上基本上見不到多少人。除了拜年的來回轉(zhuǎn)兩趟，孩子們不是擠在這家看電視，就是擠在那家玩游戲，童趣也顯得寡淡無味了。
從課程的角度來看，鄉(xiāng)村、田野、自然是最好的課程資源，游戲、玩具、活動是最好的課程方式。如今，童年漸行漸遠，鄉(xiāng)村也愈來愈淡。有時候想想，我們的追求是不是越來越偏離了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