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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羅佩[荷蘭] 翻譯:陳來元、胡明 很多時候,狄仁杰喜歡微服出行,化裝成商人或是小販,游走于鄉(xiāng)村或集市,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查案訪冤,經(jīng)常能無意中破獲奇案?! ∵@日,剛剛破獲錯中錯案件的狄仁杰在衙門翻看醫(yī)書,狄仁杰喜歡研究一些醫(yī)術(shù),因為有些醫(yī)學(xué)常識對破案是很有幫助的。一邊喝著茶,一邊看醫(yī)書的狄仁杰突然心生一計,他找來很多草藥,他打算化裝成賣藥的醫(yī)生,既可以免費為窮苦百姓治治病,又可以探聽一下民情?! 〉胰式鼙持幭洌瑏淼搅嘶嗜A鎮(zhèn),找了一塊寬闊的空地,鋪上一大塊布,將草藥擺在地上,開始了買賣。 這皇華鎮(zhèn)雖然比不上縣城的繁華與熱鬧,但是人氣很旺,鎮(zhèn)上店鋪應(yīng)有盡有。街上往來人雖多,但卻無人搭理狄仁杰。狄仁杰見狀,高聲喊道:“在下姓仁名下杰,山西太原人氏,博覽醫(yī)書,通曉醫(yī)理,人稱華佗轉(zhuǎn)世,扁鵲再生。無論男女,內(nèi)科外科,各種疑難雜癥,我都可以望聞問切,對癥下藥,輕者當面見效,重者三日病除?!薄 〗?jīng)由狄仁杰一喊,圍觀的百姓還真不少,大家議論紛紛,半信半疑。狄仁杰見人多了起來,又高聲說道:“今天路過寶地,為了救世揚名,可免費為大家醫(yī)治?!薄 ∪巳褐袩狒[起來,這時,一位中年婦女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問道:“先生真的能醫(yī)治百???” 狄仁杰笑道:“當然,我走遍東西南北,沒有疑難雜癥能難倒。” “我的病在心里,你能夠醫(yī)嗎?”婦女說道。 狄仁杰見那婦女面色干黃,青筋外露,是肝臟虛弱的表現(xiàn),便對那婦女說:“你有心病,我有心藥,你是以前受了郁悶,導(dǎo)致傷了肝火,寢食難安,經(jīng)常心痛吧?!薄 ∧菋D女見狄仁杰說出了病根,急忙說道:“您可真是神醫(yī)。我這心病,已經(jīng)有三四年了,從沒有醫(yī)生能夠看出緣故,您既然看出來了,那知道有什么藥可以治嗎?” “你既然病了好幾年,難道你丈夫或者子女沒有請人為你醫(yī)治嗎?”狄仁杰問道?! ∧菋D女嘆了口氣說:“我的命真苦,我丈夫很早就過世了,留下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他今年二十八歲,本來娶了媳婦,在鎮(zhèn)上開個小小的絨線店,日子過得也算安穩(wěn)。不料,去年五月端陽,他帶著孫女出去看龍舟,回來吃過晚飯就睡下了,哪知到了半夜,忽然他大叫一聲,我媳婦就哭喊起來,說他死了。可憐我婆媳二人,好容易東借西湊到給兒子安葬的錢,但他下葬那天,兩只眼睛,鼓了出來,瞪得溜圓。我見了傷心,日夜痛哭,便得了這心痛的病。” 狄仁杰聽她所說的話,立刻起了疑心:下葬的時候兩眼露出,必然不是正常病死。其中肯定有蹊蹺。我是為了查案才來此地,姑且看看這婦女家里有什么冤情?! 翱磥恚氵@病不單單是郁結(jié)所致,而是骨肉分離,傷心從內(nèi)心而出,不是簡單藥丸能醫(yī)治的。我這兒有一服藥,必須我親自煎藥配水,才有效果,這大街上也不方便,不如到你家去煎這服藥,你看如何?”狄仁杰說道。 那女人一聽歡喜地說:“好啊,先生肯為我醫(yī)治,我萬分感激?!薄 〔贿^她的臉色馬上又轉(zhuǎn)為猶豫說:“但是有一事請先生見諒。自從我兒子死后,我媳婦就一心守節(jié),輕易不見外人,到了下午時分,就將房門緊閉,如果有外人進來,她就大吵大鬧。近來,連女人也不得上門,我們家的一些親戚,也都不大來往了。家里只有我和她兩人,一般午飯后,就各回各的房。先生如果到了我家,只能在堂屋里煎藥,煎好藥后,就立刻出去才好,要不然,她又要大吵大鬧了?!薄 〉胰式苈犕辏尚母罅耍菏澜缟系呢憢D烈女從沒像她這樣的,男人不見,竟然連女人也不見,還將房門緊閉。我一定要去看個究竟。狄仁杰的直覺告訴他,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難得你媳婦守節(jié),真是令人敬重,我到你家只不過為你煎藥治病,煎完藥我就趕路進城,我看你也是個窮苦百姓,也不收你的錢,只不過盡一個醫(yī)生的良心罷了?!薄 ∧菋D女聽后非常歡喜?! 〉胰式軐⒌厣系牟菟幨掌?,跟著那婦女前去?! ∵^了三四條窄巷,來到一間朝北的房屋前,門前站著一個女孩子,大約六七歲,他見婦女回來了,歡歡喜喜地蹦到婦女面前,抓住婦女的袖子,口中咿咿呀呀,但是說不出話來。狄仁杰心里嘆了口氣,好可愛的女孩子,怎么會是一個啞巴呢?難道生下來就這樣嗎? 那婦女已推門進去了,狄仁杰趕忙也跟著進了大門,里頭有三間房。只聽見其中一間房門一響,一名年輕女子露出半截身子往外望,正好看見狄仁杰,馬上將身子一縮,咚的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 〉胰式芤娺@名女子,兩眼桃花,面龐雪白,嘴唇朱紅,一副嫵媚的樣子,一看就不是貞潔烈女。果然,里頭的女子開始大罵起來:“這么大年紀了,竟然連賣藥的郎中也帶上門來了,也不知道害羞。看來是幾天沒罵你膽子又大了起來……” 天下烈女必定是孝女,這個媳婦竟然對婆婆破口大罵,看來一定不是好人。狄仁杰見那女人這副德行,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胰式芤膊还苣抢镂莸呐釉趺绰R,心中打定主意要弄個明白。那婦女已將爐子、水以及藥罐提到了堂屋里。狄仁杰便開始煎藥?! ¢T口的小女孩也幫著狄仁杰煽火,好不勤快?! ∷贿吙粗鵂t火,一邊對老婦人說:“這女孩真伶俐,是您的孫女吧?怎么不能說話呢?” 老婦人一把摟住小女孩,兩眼淚汪汪地說:“都是家門不幸,她原本口齒伶俐,可是自從父親死了兩個月后,有一天早晨起來就變得不能說話了。任何事情心里清楚,就是嘴巴說不出來??蓱z一個好好的孩子?!薄 安皇翘焐膯“?,如果是后天被人下藥成了啞巴,我有辦法可以醫(yī)治的。”狄仁杰話未說完,只聽見里面那年輕女人罵了起來:“這江湖郎中,我女兒天天與我同吃同睡,會有誰藥啞她,明明是江湖騙子想騙錢財。你個糊涂的老家伙,被外人騙得團團轉(zhuǎn),活在世上真是沒用?!薄 〉胰式芸纯蠢蠇D人,見她一副有話不敢言的樣子,不禁搖搖頭心說:“這媳婦肯定有外心,哪有婆婆病重不讓醫(yī)生醫(yī)治,女兒啞巴竟然也怕醫(yī)生醫(yī)好的道理??上н@老婦人糊涂,看不出來,還以為媳婦是守節(jié)呢?!薄 拔译m然是走江湖的郎中,但是也要人家信服才能為人醫(yī)治,既然你家媳婦惡語傷人,我也不便久留,這藥煎好服下即可,我也不收你的藥錢。你也不用再受悶氣了?!钡胰式苷f完便走出了大門,那個老婦人也不敢再挽留。 狄仁杰留下的藥是安神養(yǎng)心的藥,對人有益無害。他從那婦人家出來不是怕那位年輕女子的漫罵,而是不想打草驚蛇,憑狄仁杰這么多年的斷案經(jīng)驗,他斷定這家媳婦肯定有什么齷齪的勾當,但是找不到證據(jù),所以決定還是先出來找線索?! 〉胰式軓睦蠇D人家里出來,見天色已晚,就找了家客店歇息。吃過晚飯,狄仁杰又上了街,打聽到那老婦人家姓畢,兒子叫畢順,家里以前開了個畢順絨線店?! ∮肿吡藥讞l街,還是沒有打聽到更多關(guān)于畢順的消息,狄仁杰來到一家澡堂前,覺得有些疲倦,就進去準備洗個熱水澡,順便叫搓澡工給他捶捶背,說不定還可以碰到幾個閑人聊聊天,牽出一些話頭來。 澡堂里面真是熱鬧,人滿滿的。澡堂的伙計將狄仁杰引到池邊,狄仁杰將衣服脫完,就進入池中?! 盎镉嫞写暝璧膯??”狄仁杰向澡堂伙計問道?! 坝械挠械?,馬上就來?!被镉嬟s緊回答。 “先生好像不是本地人啊。”旁邊一人聽狄仁杰外地口音,隨口問了句?! 笆前?,我是到這里來走親戚的。可惜沒趕上端午時節(jié),聽說這里的龍舟很好看?!钡胰式苷f,“不過,我又聽人說龍舟好看是好看,不過看完后會死的。”狄仁杰故意說?! 鞍??你聽誰說的這事啊?我可沒聽說,肯定是謠言?!迸赃叺娜诵χf?! 拔衣犝f前面巷子口畢家的畢順,就是看了龍舟之后暴病死的,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嗎?”狄仁杰問。 “哦,這事我知道,不過不是看龍舟死的,而是夜間腹痛死的?!鼻懊嫦丛璧囊粋€人轉(zhuǎn)過頭來說。 “唉,畢順那人身體強壯,怎么會突然肚子疼喊一聲就死了呢?是不是他老婆有什么問題?聽說他下葬的時候雙眼突出,死都不肯閉眼啊。其中肯定有什么冤屈?!币粋€年輕人插話道。 “袁五,你住在他家隔壁,應(yīng)該知道些情況吧?!钡胰式苌砼缘哪莻€人問剛才說話的年輕人?! 爱呿標篮?,他老婆一心守寡,大門都很少出,不過他們的女兒又不知怎么回事啞了,看來真是造了什么孽啊?!蹦莻€叫袁五的人說?! ∫粫r間澡堂里熱鬧起來,大家都圍著這個話題說了起來?! 拔疫€聽說畢順墳?zāi)鼓莾航?jīng)常鬧鬼呢。”一個老頭子的話引起了狄仁杰的興趣,“我當初替他家挖墳下葬的時候就覺得蹊蹺。去年端午節(jié)后三天,我剛來到棺材前,聽到里面咯吱響了一聲,嚇得我差點倒在地上,我當時就對他母親說:‘里面還有響動,你兒子會不會還沒死呢?你們查清楚才好呢?’他母親當時很悲傷,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妻子卻將我罵了一頓,說我是趁機想多要些葬墳的錢。我不想與個女人爭執(zhí),就依她們的話將棺材下葬了。哪知道,從此之后,那個地方夜夜鬧鬼,不得安寧??隙ㄊ钱呿樣性┣?,鬼魂不散?!边@個說話的老頭叫陶大喜,是高家洼的土工,常年替人葬墳賺些辛勞錢?! 〉胰式苈犃怂麄兊恼勗?,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畢順很有可能是被人謀殺的,而兇手一定與畢順的妻子脫不了干系,或者畢順就是被他妻子殺害的。 狄仁杰匆匆洗完澡,回到了客店,第二天一早便趕回了衙門。他吩咐洪亮趕到皇華鎮(zhèn),將畢順的妻子帶到衙門審問?! 『榱令I(lǐng)了狄仁杰的吩咐,叫上幾個衙役當天就趕到了皇華鎮(zhèn)上,來到了畢順家?! ¢_門的是老婦人,就是畢順的母親,他一見門口站著幾個彪形官差,嚇得面色蒼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我家沒有男人,只有婆媳兩代孀居,不知道你們有什么事情?” “我們是奉縣令大人的命,叫你家媳婦立刻進城,上堂受審。”其中一個衙役說道。 “我與媳婦一向安分守己,可憐我兒子死后,我們都很少出門,哪里會犯什么事?大人是不是弄錯了?”老婦人懇求道?! 斑@是縣令大人的手諭,要帶你家媳婦去問話,是有關(guān)你兒子死的事情?!焙榱聊贸隽说胰式艿氖种I?! 澳銈冞@群壞人,為什么單單只提我媳婦,是不是對她有什么企圖,看她年輕孀居好欺負,我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你們帶走她的?!崩蠇D人哭著推拉著衙役。 “你這老太婆真是不知好壞,難怪被你媳婦蒙騙,自己兒子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將來自己也會死在她手上的。”旁邊一個衙役忍不住說道?! 澳銈冞@群人血口噴人,我做了什么犯法的事,你們憑什么提我去審問,自古皇帝見守節(jié)的婦人,還要守些規(guī)矩,你們提我去,可要說個道理出來?!崩镂莸姆块T開了,一名年輕的女子惡眉相向地說。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眾衙役被她說蒙了。洪亮笑道:“你這個女人,你要問到堂上去問,自會給你個說法?!闭f完,對衙役們使了個眼色,眾人一起將她揪住,也不容她再分辯?! ‘呿樀哪赣H,見媳婦被人捉去,但自己無能為力,只能哭天喊地,吵鬧不休,但眾人誰也沒有理會,她只得跟在人群后面,皇華鎮(zhèn)的百姓見公差到畢順家抓人,而且還是孀居一年的年輕寡婦,大家也都跟著去看熱鬧了?! 〉搅丝h衙,狄仁杰早已經(jīng)坐在大堂等候?! 粞貌钤缫颜境蓛闪蟹志觾膳?,一陣威武聲,衙役將畢順的妻子帶到堂下,令她跪下。 “啪?!钡胰式艿捏@堂木一拍,還沒等狄仁杰開口問話,那堂下的女人已經(jīng)先問道:“民婦周氏叩見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提我到此,請大人快快明察,我是寡婦,不能久跪公堂的?!薄 〉胰式苈犃诉@話,冷笑道:“好你個寡婦,你只能欺騙你那糊涂的婆婆,你抬頭看看,本縣是誰?!薄 ≈苁下牭胰式苓@么一說,抬頭一望,面色立刻變了:這不是昨日到我家賣藥的郎中嗎?怎么是昌平的知縣,難怪我這幾天心神不寧,原來是被他看出了破綻?! 〉⒖袒謴?fù)了平靜,仍然鎮(zhèn)定地說:“民婦昨天不知是縣令大人,所以出言冒犯,但不知者無罪,難道大人為這事遷怒于民婦,大人的氣量也確實太小了?!薄 〉胰式軈柭暫鹊溃骸吧賮砘ㄑ郧赊q,我昨日到你家,是因為你丈夫在陰間告陰狀,我故意喬裝到你家去探訪查案。你與你丈夫本應(yīng)夫妻同心,百年好合,你竟然與人有私情,反將親夫害死。你快從實招來,如何將你丈夫害死?奸夫是誰?” 周氏一聽狄仁杰說她謀殺親夫,剎那間雙腿發(fā)軟,但很快又鎮(zhèn)定起來,說道:“大人,昨日我確實冒犯了您,但是您也不能想出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身上,這是誣陷。” “好你個刁婦,到現(xiàn)在還不承認,你丈夫陰狀上寫明了你的罪行,他說他死后,你怕你女兒敗壞了你的好事,因此用藥將女兒藥啞。你再不從實招來,我可要用刑拷問了。” 此時的周氏鎮(zhèn)定自如,只是呼冤喊屈,說道:“這是無中生有的罪名,人命關(guān)天,我可不能胡亂承認,就算大人用刑拷打死我,我也不會承認這些冤屈的?!薄 〉胰式軟]想到周氏這么口齒尖銳,原本想利用陰狀詐詐她,逼她講出真話,她卻咬死不承認。 “大人,你是昌平縣的知縣,這樣無憑無據(jù)審理案件,民婦實在難服。你說我丈夫身死不明,誰能作證?又有何物證?大人,你今日為了報昨日的私仇,就誣害我,你可知你有反坐的罪名?”那女人一邊喊冤,一邊說道?! 『榱烈姶饲樾蔚吐晫Φ胰式苷f:“大人,看情形,這女人牙關(guān)緊得很,沒有證據(jù)她是不會認罪的。大人也不能憑說陰狀就用刑定罪,今天還是先退堂,等我們查些證據(jù)再說。” 狄仁杰心中正有此意,于是對堂下的人高聲說道:“你這刁婦,如此強辯,本縣明日開棺驗尸,到時候你就抵賴不成了?!薄 ≌f完,狄仁杰令衙役到高家洼安排,預(yù)備明日開棺。又吩咐衙役將周氏收押。 狄仁杰這一決定令洪亮和其他衙役們提心吊膽,開棺驗尸可不是兒戲,如果到時候驗不出什么線索出來,狄仁杰恐怕會吃人反坐,丟了前程。何況那個女人是何等厲害。 狄仁杰打定了主意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否則愧為昌平知縣,就算為了這件案子毀了前程,甚至丟了性命也不可惜?! ≌?shù)胰式軠蕚渫颂脮r,人群中突然沖出一個人來,跪在地上大罵不已。原來是畢順的母親。 “你這糊涂知縣,無緣無故提了我媳婦,說他殺害我兒子,分明是為了私仇?,F(xiàn)在還要將我兒子開棺,可憐他都入土一年了,還不讓他安寧?!碑呿樀哪赣H哭著說?! 澳銉鹤釉陉庨g告了陰狀,說他被你媳婦害死,我是本縣的知縣,當然要將事情查明,為你兒子申冤?!钡胰式芤娝蓱z,耐心地跟她說。 “他死的那天晚上我在家里,他是病死的,關(guān)我媳婦什么事,你不要胡亂誣陷人?!崩蠇D人還是執(zhí)迷不悟?! 〉胰式芤娝匀灰晃兜叵嘈潘眿D,說道:“是不是冤枉她,等明天開棺驗尸之后就知道了,到時候一定讓你那惡毒的媳婦現(xiàn)出原形?!薄 澳憬裉煲粚⑽蚁眿D放出來,我也不回去了,就算是拼了我一條老命,也不會讓你翻看我兒子的尸骨?!碑呿樀哪赣H在堂上哭鬧不休,耍起賴來了。 狄仁杰見她真是老實無用,既可憐又可恨。不過狄仁杰還是對她說:“你這個做母親的,如此糊涂,難怪你媳婦在你眼皮底下殺害了你的兒子,你卻不知道。本官是專門為百姓申冤的,你要知道,如果開棺驗不出傷痕,本官也得反坐,但我不能怕反坐,就不替百姓申冤了。就算是丟了我頭上的烏紗帽,我也要查個水落石出,明天開棺驗尸絕不更改?!薄 ≌f完,狄仁杰令人將畢順的母親帶下,便退了堂?! 『榱恋纫话嘌靡鄱继娴胰式軗模旅魈烊f一查不出傷痕來,狄仁杰會被那惡毒的女人反告,但是他們看狄仁杰一副不破此案誓不罷休的樣子,又都不敢說什么,只得準備明天驗尸的物品?! 〉诙焯靹偭?,狄仁杰將畢順的母親和周氏帶上了堂,狄仁杰對周氏說:“今日驗尸,帶你們前往,看你還有什么狡辯。” 哪知周氏一點都不慌張,眉毛向上挑了挑,慢慢地說:“大人,我丈夫死有一年了,忽然又要開棺,這是對我丈夫的不敬,如果有傷痕,民婦甘愿認罪,如果沒有傷痕,大人是個清官,應(yīng)該知道律例上有什么處罰??刹荒芤晣閮簯?,誣陷百姓?!薄 〉胰式芾湫σ宦曊f:“本縣如果沒有這個膽量,也不敢追究此案,如果沒有傷痕,本縣將自己革職治罪。你不要妄想用言語恐嚇,阻止我驗尸?!薄 ≌f完,就令衙役將她們婆媳倆帶往高家洼墳場。一路上的百姓,聽說開棺驗尸,都跟著轎子去看熱鬧。 差不多中午時分,狄仁杰一行人來到了皇華鎮(zhèn)高家洼的墳場,高家洼地甲何愷和土工陶大喜前來迎接。何愷說道:“尸場已經(jīng)布置妥當?!薄 ≈灰姰呿槈?zāi)沟淖筮叄盍藗€蘆席棚子,里面設(shè)有公案。所有挖土的器具已經(jīng)放在墳?zāi)骨?。狄仁杰下轎,先到墳前,細細察看一遍,然后坐下?! ≈苁洗藭r已被帶上,狄仁杰問道:“周氏,這處墳?zāi)估镌岬目墒悄阏煞??” 周氏點點頭?! 〉胰式苡謫柼沾笙玻骸爱斎湛墒悄銥楫呿樝略??這是畢順的墳?zāi)箤幔俊薄 √沾笙舱f:“當日,是我親自為畢順挖土下葬,這的確是畢順的墳?zāi)?。” 此時,畢順的母親,已經(jīng)痛哭流涕,跪倒在墓旁:“我的兒啊,怎么這么命苦啊,死后還要遭此罪孽,還要被人翻尸倒骨。你可叫我怎么辦啊?遇到了這狗官,娘對不起你啊。” 周氏高聲罵道:“哭什么哭,誰讓你多事,無緣無故帶個人回來,現(xiàn)在哭也沒用了。” 狄仁杰見周氏面對丈夫的墳?zāi)?,毫無傷心之意,大怒道:“周氏,你與你丈夫畢順也是結(jié)發(fā)夫妻,無論怎樣,你也該拜祭他一番,以盡生前的情意。怎么能在你丈夫的墳前辱罵婆婆呢?” 周氏見狄仁杰如此說法,只得走上墳前,拜了兩拜?! 〉胰式芸匆娭苁喜粌H沒有悲苦的樣子,反而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心中更加肯定畢順必定是被周氏謀害無疑?! 〉胰式芎捅娧靡蹖?zāi)拱萘藘砂?,隨后他便吩咐土工開挖。 陶大喜早已帶領(lǐng)一群土工待命。不出半個時辰,已將那棺材挖出。可憐畢順的老母親,見棺材后哭得死去活來,昏倒在地了?! ”娙藢⒐撞奶У娇盏厣希瑢⒐咨w掀下。在棺蓋掀下的瞬間,眾人齊齊后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眾人不是被尸體的腐爛臭味給嚇壞,也不是被尸體腐爛的樣子嚇暈,而是被尸體的眼睛給嚇倒了?! 疤婀至?,死了有一年多了,雙眼仍然睜著,太可怕了?!币幻凉ふf道?! 〉胰式苈犚娏耍鹕碜叩焦撞呐?,向里一看,果然,尸體雙眼如核桃般鼓出來??磥碚娴氖撬啦活??! ∝踝鞔藭r已經(jīng)準備好了工具,準備驗尸。 人已經(jīng)死去一年,有一定程度的腐爛,這加大了仵作的驗尸難度?! 〈藭r,百姓已圍滿了整個高家洼。大家都在等著檢驗的結(jié)果?! 〉胰式芤沧谔J席棚中,靜靜地等著結(jié)果。 但是只見仵作從頭驗至上身,再到腰間,到下半身,再到腳,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傷痕。狄仁杰開始暗暗著急起來?! ∽詈螅踝鲗⒁桓y簽插入尸體口中,反復(fù)幾次,銀簽仍沒有變色?! 按笕?,奇怪,小人驗了死者全身,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致命傷痕。小人不才,請先行標封,再請鄰縣的仵作相驗,或另請經(jīng)驗豐富的仵作前來復(fù)驗?!薄 〉胰式艽丝桃矝]了辦法,這仵作一向細心膽大,很少有他驗不了的尸體?! ]有驗出傷痕,狄仁杰現(xiàn)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對周氏說道:“既然沒有驗出傷痕,只得依照法律,我稍后會自行請罪。但死者已經(jīng)受苦,不能再拋尸露骨了,先行將他收棺下葬。” 周氏不等他說完,早將原先的那口棺木,打得七零八落,哭道:“先前說是病死,你這狗官定要開驗,現(xiàn)在沒有傷痕,又要收殮,做官就這樣放肆嗎?我們無辜百姓就這般受人愚弄嗎?既然開棺,就不能隨便收棺,你這狗官不革職治罪,就不能收棺?!闭f著就走上來揪著狄仁杰撒潑?! ‘呿樀哪赣H此刻也清醒了,也拉著狄仁杰吵鬧不休。狄仁杰此刻理虧,說不出話來,也只得尷尬地被她們糾纏。 洪亮上來說:“你這婦人,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丈夫已經(jīng)受了驗尸的苦楚,如果再不收殮,難道就由他曝曬在太陽下嗎?縣令大人既然說了會請罪,絕對不會騙你的,在場的這么多百姓也在這里聽到了,都可以作證。我看你在這里胡鬧也是沒有用的,不如先將尸體收殮了,然后隨同大人進城,到了衙門再說?!薄 ∨赃叺陌傩找布娂娭肛熤苁喜辉撟屨煞虻氖w暴露。周氏見狀只得說道:“不是我想令我丈夫受苦,是這狗官無中生有。既然他答應(yīng)認罪,我就將我丈夫入殮,如果到時他不肯認罪,莫怪我鬧上公堂。”說著,松開了抓住狄仁杰衣袖的手?! 『榱邻s緊命衙役到皇華鎮(zhèn),買一口棺材,將畢順草草入殮。百姓也慢慢散去?! 〉胰式軐呿樀钠牌裴尫呕丶遥贿^周氏仍然關(guān)押?! 〉胰式芑氐窖瞄T后,心中很是不服,那畢順怎么渾身沒有一點傷痕呢?也不是毒藥毒死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致死呢? 狄仁杰在書房里待到半夜,喝了半宿的茶。人也慢慢平靜下來,開始思索自己對這件案子的處理方法。狄仁杰擔心的并不是自己頭上的那頂官帽,而是覺得自己的處理方法可能過于自信與武斷了些。要想將周氏治罪,必須得有證據(jù)。既然從畢順身上找不到證據(jù),那不如從周氏身上找。 第二天起床時,狄仁杰已經(jīng)有了對策。 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洪亮,讓他再回皇華鎮(zhèn),打聽打聽周氏平日與哪些人來往,也許在與周氏接觸的人身上能夠找到突破口?! 〉诙?,就是釋放周氏,讓她回家。這是狄仁杰的緩兵之計。只有讓周氏恢復(fù)自由之身,才能摸清楚平時她在干些什么,每天中午過后,為什么要把房門緊閉,這是查明案件的關(guān)鍵所在?! 〔涣?,狄仁杰將周氏提上公堂后,周氏竟不愿被釋放?! ≈苁喜坏鹊胰式荛_口,問道:“你這狗官,莫非上面來了文書,將你革職了嗎?你快將公文從頭到尾念來聽聽,好讓百姓知道做官的也不能誣害好人?!薄 〉胰式芘溃骸案锫氁皇?,本官自會處理?,F(xiàn)在你婆婆在家里日夜痛哭,沒有人照顧,我將你提出釋放,是讓你好好服侍婆婆?!薄 ≈苁险f道:“我丈夫死后,還要遭翻尸動骨的罪,媳婦又受了冤屈遭受牢獄之災(zāi),我婆婆在家肯定會傷心痛哭。都怪我們畢家家門不幸,又遇到了你這糊涂官,目無王法,胡亂冤枉人。前日將我捉來,昨日又驗尸,今日又要將我放回家,我們百姓就如此受你愚弄。你一天不革職,我就一天不回家?!薄 〉胰式鼙恢苁险f得啞口無言?! ●R榮在旁邊說道:“你這女人,不知好歹,就算是革職也需要時間,你此時先回去,與婆婆相聚,也免得受牢獄之苦。” 那周氏其實早就想回家,但是不想這么快答應(yīng),惹人生疑。此時見有個臺階下,就順著下來了。她點點頭說:“既然你們說我婆婆在家無人照料,那我就回去了,不過這革職一事,大人要公事公辦?!薄 〉胰式芤娝饝?yīng),命人雇了一頂小轎,吩咐馬榮送她回皇華鎮(zhèn)?! ≈苁匣丶液?,狄仁杰日夜派人監(jiān)視著畢家院子,喬泰、馬榮兩個人,一人守畢家前門,一人守后門,但是沒有任何收獲。周氏上午在家同婆婆還有那個啞巴女兒一起吃飯后,就緊閉房門,再不出來。也沒有任何可疑的男子或是女人進入畢家。 洪亮打聽來的消息卻是很奇怪。那周氏在畢順活著的時候,經(jīng)常在街上與人打情罵俏,完全不像一個賢良婦女,畢順管束了好多次,但是周氏只是與他吵鬧,仍然我行我素。反而畢順死后,周氏倒大門也不出,任何外人都不見。 一個星期過去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處?! 〉胰式芤灿X得奇怪了,按照一般的常理,周氏回家后肯定會聯(lián)系奸夫,商量對策,怎么會這么平靜呢?不過他仍然命令喬泰與馬榮繼續(xù)監(jiān)視著畢家。他相信狐貍尾巴總會露出來的?! ∵@天晚上,喬泰和馬榮仍然守在門口。突然,聽到畢順隔壁的湯家一陣鬧哄哄,聽到人喊道:“捉賊啊,有賊?!薄 烫┛戳笋R榮一眼說:“你先在這里看著,我去看看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闭f完,喬泰便跑向湯家大院?! ∵@湯家大院是個大戶人家,但是人丁稀少,只有一個叫湯德忠的老先生在此教書,收了好幾個門生住在這里?! 烫┶s來時,地甲何愷已經(jīng)帶領(lǐng)幾個伙計趕來了,但是小偷已不見了蹤影。幾個年輕的后生都在院內(nèi)議論紛紛?! ∫粋€后生說:“小偷還藏在院內(nèi),到每個房間去搜查,說不定藏在哪間房里?!薄 ×硪粋€年輕后生說:“對對,我剛才還看見一條黑影呢,沒準就藏在哪間房的床下?!薄 〈蠹叶颊f要何愷搜查,惟獨一個年輕英俊的后生極力不贊成搜房間,說:“鬧了這么長時間,那賊肯定早就翻墻跑了,還會待在這里嗎?現(xiàn)在都半夜了,大家還是早點休息吧?!薄 ∵@時,老先生湯德忠也出來了,說:“大家也沒丟什么東西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大家小心點?!薄 『螑鹨娎舷壬颊f算了,就離開。喬泰也準備離開,繼續(xù)回去堅守畢家院子。喬泰環(huán)顧了一下湯家,發(fā)現(xiàn)湯家與畢家是挨著的,其中有間房與周氏的房間緊挨著。喬泰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個英俊后生走進了那個與畢家挨著的房間?! 烫┩蝗缓孟裣氲搅耸裁?,趕緊跑了出去。 他跑回來對馬榮說:“馬兄弟,今天我們兄弟倆得重操舊業(yè)了,今晚,我們爬到周氏房間的屋頂去瞧瞧??隙〞行掳l(fā)現(xiàn)?!薄 ●R榮見喬泰神神秘秘的,也不多問,點點頭說:“好,聽大哥的,我好久沒爬過墻頭了。今晚試試身手?!薄 扇溯p輕躍過院墻,一躍翻身上了屋頂,用腳尖踮著在屋頂行走,以他倆的輕功,屋里的人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他們?! ∷麄儊淼街苁戏块g的屋頂,輕輕揭開一片瓦,清楚地瞧見了屋內(nèi)的情況?! ∧侵苁吓c剛才那個英俊后生,竟然坐在桌前商量著什么,神色很是嚴肅?! ●R榮一看,驚訝得差點喊出聲來。 興奮的喬泰與馬榮趕緊連夜向狄仁杰匯報情況?! 〉胰式軐烫┖婉R榮的發(fā)現(xiàn)又驚又喜。 喬泰說:“幸虧湯家發(fā)現(xiàn)有小偷,我跑過去看,才發(fā)現(xiàn)了里面的玄機。要不然,我們就算是守在畢家門口一年兩年,也發(fā)現(xiàn)不了其中的奸詐。” 狄仁杰問:“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 喬泰說:“當時,那個年輕后生神色慌張地阻止何愷進房搜查的時候,我就有點奇怪了,難道他房間有什么秘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的房間竟然與周氏的房間是挨著的,僅一墻之隔。我想其中必有奧妙?!薄 暗牵覀冞€是沒弄清楚,那年輕后生是怎么到周氏房間的,其中的暗道還沒查出來?!瘪R榮說?! 斑@個應(yīng)該難不倒你們吧?!钡胰式苄π??! 烫┡c馬榮領(lǐng)命而去?! ∷麄儌z連夜趕到皇華鎮(zhèn),此時,天已大亮了。 他們找到了地甲何愷,對他交代一番,于是三人便朝湯家走去?! 〉搅藴遥瑴轮依舷壬跒殚T生授課。何愷說:“昨夜貴府有賊出入驚動了官府,今天衙門特派了公差來搜查小賊?!薄 ∫宦牬嗽?,昨夜那個英俊后生面如死灰。湯德忠雖也不滿,但是官府來人搜查,也只得由他們了?! 烫┡c馬榮故意在每個房間里都仔細搜查,床下、衣柜,一一詳細檢查。到了那英俊后生的門前,喬泰一把推門進去,那后生要阻攔也來不及?! ∵@間房與別的房間布置沒有兩樣,一張床,一張書桌。喬泰先在墻面四周敲了敲,沒發(fā)現(xiàn)異樣,又用腳在地上蹬蹬,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機關(guān)。馬榮急了,將那張床抬起,在床下跺了兩腳,卻發(fā)現(xiàn)是空洞的聲音。原來機關(guān)在這里?! 烫┝⒖虒⒋蚕碌拿繅K磚仔細檢查,有兩塊磚是松動的。拎起磚一看,里面有一條通道,還有一根繩子系著。馬榮瞧了喬泰一眼,就順著通道爬了進去…… 半根煙的工夫,馬榮又從外面進來了?! ≡瓉砟峭ǖ劳ㄍ苁系姆块g,通道兩頭的繩子上還系有鈴鐺,當馬榮搖鈴鐺的時候,周氏揭開地磚,發(fā)現(xiàn)來人是馬榮的時候,也嚇得目瞪口呆?! 烫┡c馬榮當即抓了周氏和那年輕后生,這是事先狄仁杰交代的,一旦發(fā)現(xiàn)兩個房間的暗道,就立刻逮捕他們,以免他們事情敗露之后連夜逃走?! 」弥希胰式芡谇?,喬泰、馬榮分立在兩旁。公堂兩邊的衙役個個威武高大,面目嚴肅?! √孟乱幻贻p后生,則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著頭跪在堂前?! 〉胰式軟Q定先審問他,從他身上尋找突破比審問周氏可能會順利些?! 〉胰式苤刂嘏牧伺捏@堂木,問道:“堂下什么人,抬起頭來?!薄 ∧呛笊痤^來,狄仁杰將他細細一看,真是個極俊俏的美男子,難怪周氏看中了他??上槐砣瞬牛m然是個書生,卻不走正道,干下了傷天害理之事。狄仁杰為他暗暗可惜。 “小人徐德泰,不知大人傳我有什么要事。”這名年輕的后生原來叫徐德泰。 “徐德泰,你與周氏通奸,謀害畢順,快快如實招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钡胰式軈柭暫鹊??! ∧切斓绿┮姷胰式苊寄繃绤?,低頭說道:“學(xué)生乃世家子弟,祖父生父,都曾做過官,學(xué)生從小家法森嚴,怎么敢做出那種事?” 狄仁杰聽他說話與那周氏一樣,不肯承認,又狠狠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徐德泰,你既然是讀書世家子弟,應(yīng)該安心讀書,為什么在房間床下,挖一個暗道,而這個暗道通向隔壁周氏房中?” “大人,這個暗道學(xué)生實在是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暗道從哪里來。有可能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埋藏金銀所挖。原先畢家的房子和這房子屬于同一個大戶人家,后來轉(zhuǎn)賣了偏房給畢家。所以這地窖暗道是原先的主人所挖,與小生確實沒有關(guān)系?!毙斓绿┱f道?! 〉胰式苈犃死湫φf:“枉你讀了那么多年的書,就想憑這幾句鬼話騙過本官嗎?你說那地窖從前是埋藏金銀所在,那么這幾十年,里面應(yīng)該塵埃堆積,蛛網(wǎng)羅織,為什么里面的木板絲毫沒有損壞,一點灰塵也沒有呢?” 徐德泰啞口無言。 “啪!”狄仁杰重重地拍了下驚堂木,“徐德泰,你還不快從實招來?來人啊,藤鞭伺候!” 兩邊的衙役抓住了徐德泰,扒了他的衣服,準備大刑伺候?! ⌒斓绿﹪樀脺喩矶哙?,連連說:“大人,我說,我什么都說。” 原來,徐德泰有一日到畢順家的絨線店買東西,周氏正巧坐在鋪子里面。周氏見徐德泰身材挺拔,面目俊秀,不覺芳心大動,對著徐德泰眉來眼去,秋波暗遞。后來,徐德泰每次去畢順的絨線店,周氏便百般嫵媚,百般挑逗,那徐德泰是年輕后生,哪經(jīng)得起周氏如此誘惑,一來二去就與周氏勾搭上了。由于畢順經(jīng)常在店鋪里,所以他們經(jīng)常在家幽會,但是畢順的母親天天在家,他們就想出一個辦法,由徐德泰暗中高價收買一個工匠,在徐德泰與周氏的房間之間挖了一個地道。兩人就利用這個地下通道幽會。無奈周氏太貪心,不滿足于和徐德泰偷偷摸摸,一心想謀害她的丈夫,想與徐德泰做長久夫妻,不過徐德泰膽小,一直不敢行動?! 罢漳阏f來,畢順怎么死的你一點都不知情了?”狄仁杰聽完徐德泰的話問道。 徐德泰說:“端陽那日,她丈夫無故死去,我就知道是周氏下了毒手,但是我又不敢問。她只說丈夫死后,我們就可以做長久夫妻,于是此后每天夜里,我便從地道進周氏房間與她幽會?!薄 扒皫滋?,大人開棺驗尸的時候,我嚇得魂不附體,日夜不安,不料竟然沒有檢驗出任何傷痕,很是覺得奇怪。周氏前天正同我商量逃走的事。如果今天大人沒有捉我,我們明天可能就離開皇華鎮(zhèn)了?!毙斓绿┱f。 狄仁杰聽完徐德泰的供詞,對整個案情明白了七八分,但是還是不知道畢順到底是怎么被周氏謀害死的?! 】磥恚挥袑弳栔苁喜拍艿玫酱鸢?。 周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簧咸?,就對狄仁杰說道:“大人,這次是不是你革職的公文下來了呢?” 狄仁杰打斷她說道:“不要再狡辯了,奸夫徐德泰已經(jīng)招供了,承認與你通奸,謀害了你的丈夫?!薄 ≈苁弦宦犨@話臉色突變,她看了徐德泰一眼后,馬上鎮(zhèn)定地說:“我丈夫死后,我確實是與他好上了,不過是在我丈夫死后。” “一派胡言,你與徐德泰認識在先,謀害你丈夫在后,快快招來,你是如何殺害你丈夫的。再不招,本縣重刑伺候?!钡胰式芘?。 周氏怨恨地看了徐德泰一眼?! ⌒斓绿┛粗苁?,低下了頭說:“我看你不如招了吧,總比受這苦刑好。唉,當初聽我的話,雖然只能偷偷摸摸做夫妻,也總比現(xiàn)在殺人償命好。你既然將他害死,就痛痛快快說了,大不了就是一命抵一命?!薄 ≈苁下犓f的話,恨不得上前給他一耳光,心里氣極:男人真是信不得,當初甜言蜜語,溫柔百般,今天在公堂上竟然不顧我的死活,要我招供,自己倒撇得一干二凈。你既然對我無情,就不要怪我無義了?! ≈苁现饕庖讯?,決定反咬徐德泰一口。 “你這個臭男人,你既然說與我通奸,那么畢順死的事情你應(yīng)該知道,那么當初你怎么不說呢?你一直與我是同謀,那么畢順怎么死的,你是最清楚的?!敝苁侠淅涞卣f?! ⌒斓绿┘绷耍骸爱呿標赖牡诙?,我問你他怎么死的,你就是不告訴我,我怎么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將他害死了。”他又向狄仁杰說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畢順是怎么死的。當時我也不在場?!薄 ≈苁洗驍嗔诵斓绿┑脑捳f:“真不知你是這么個軟弱無能的家伙。你肯定是受了這個狗官的好處,故意誣陷我,反正我對我丈夫的死是不會說任何話的?!薄 〉胰式芤娭苁弦啦怀姓J,也無可奈何,也不能僅憑一個地道就治她殺人的罪,畢竟連畢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驳牟恍校蛠碥浀?。狄仁杰轉(zhuǎn)換了口氣說:“周氏,念你丈夫已死,不能復(fù)生,而且還有老母親需要贍養(yǎng),如果將你抵命,那老人就無依無靠。你如果將實情說出,本官酌情處理,姑且留你的性命。你今天下去仔細想想,看是不是該坦白交代,明天再上堂?!薄 ≌f完,狄仁杰退了堂,將周氏押回監(jiān)牢?! 〉胰式芑氐綍?,一直眉頭深鎖。這件案子明明已經(jīng)知道誰殺了人,但是苦于沒有證據(jù),也定不了罪,狄仁杰有點煩躁地從書柜里抽出一本書,翻看起來?! ⊥蝗?,狄仁杰心生一計,把書往桌上一甩,喊來了洪亮、喬泰與馬榮,低聲對他們 吩咐著。說得他們?nèi)梭@奇地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著狄仁杰。 “大人,這能行嗎?”洪亮問道?! 澳銈冋瘴业姆愿廊マk,快,今天半夜之間準備好所有的事?!钡胰式芪⑽⒁恍?,“我就不信她這次不全部招來?!薄 烫?、馬榮雖然也有些疑惑,不過他們一向?qū)Φ胰式苁中欧在s緊領(lǐng)命辦事去了。洪亮也是一樣?! 〉胰式茏约阂查_始準備著…… 此時,已經(jīng)是半夜三更了,周氏正在盤算著明天上堂的說詞。 周氏見下午上堂的時候,狄仁杰被她幾句話就說退了堂,心中暗暗高興,心想:就算徐德泰招了又如何,我死不承認,反正又沒有驗出傷痕來。幸好當時沒有將實情說給徐德泰聽,男人太經(jīng)不起恐嚇了?! ≈苁险蛋档靡庵畷r,突然一股陰風颯颯吹來,伴隨著幾聲似鬼似人的低嚎,周氏不禁頭皮發(fā)麻,渾身顫抖起來?! 拔埂四兀俊敝苁贤蝗话l(fā)現(xiàn)守監(jiān)的衙役都消失了,周圍的疑犯也都沒了蹤影,心中實在是害怕起來?! ⊥蝗焕伍T打開,進來一個蓬頭黑面的惡鬼,黑面獠牙,面目猙獰,他伸出冷冰冰的手,一把揪住周氏,高聲說:“你這女人將你丈夫害死,你丈夫在陰間告了陰狀,現(xiàn)在閻王要審你,你丈夫畢順在閻王臺前等你對質(zhì)。”說完,不等周氏掙扎,拖著她就走?! ≈苁弦呀?jīng)嚇得魂魄出竅,昏昏沉沉,被那惡鬼拖著向黑暗之處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遠,只見來到更黑暗的地方,四周隱隱有些殿閣,前面有個長長的臺階,臺階上設(shè)有一個大大的公案,公案上只有一對蠟燭,燭光如豆,綠煙氤氳,臺階下站著許多青面獠牙的鬼影?! ≈苁隙硕ㄉ瘢傧蛏弦豢?,公案之上坐著一個青面閻王,黑紗帽,黃胡須,滿臉怒色。旁邊站了兩人,一人拿著一本案卷,一人拿著一枝筆,兩人眼似銅鈴,面如黑漆。下面則侍立著許多牛頭馬面,各自揮舞著刀槍棍棒,兇神惡煞地對著周氏。 “跪下?!碧崴哪莻€惡鬼命令周氏跪下,已經(jīng)嚇呆了的周氏此刻已沒有了思想,只想著自己來到了森羅殿,見到了閻王?! 胺铋愅醪钋?,畢順死不瞑目,冤仇未報,特控告他的妻子周氏謀害他,現(xiàn)在周氏已到了堂下,請閻王明察?!薄 昂茫葘呿樚嵘咸脕??!遍愅醢l(fā)話?! ≈灰婈庯L颯颯,臺階下飄過來一個面目猙獰、七孔流血、兩眼怒瞪的惡鬼,走到周氏面前,一把抓住她,低沉地吼著:“還我命來?!薄 ≈苁咸ь^一看,嚇得跌坐在地上,此人真的是他丈夫畢順。 “畢順,你妻子已提上了堂,你有什么冤屈盡管說,本閻王會為你作主,你將當日她是如何謀害你的情景說出來?!鼻嗝骈愅跽f?! ‘呿樎犃碎愅醯脑?,將口中舌頭伸出一尺多長,兩眼睜得更大了,說:“閻王不需再問了,我的狀詞上寫得清清楚楚,你只需要照著上面的問她就行了?!薄 ¢愅跽页霎呿樀臓罴埣毤毧戳艘粫唤陌负鹊溃骸疤煜戮谷挥腥绱撕荻镜膵D人,如此謀害親夫,如果不是她丈夫前來上告,怎么能曉得她的毒計。來人啊,油鍋伺候,若是周氏不從實招來,有任何狡辯,就將她丟入油鍋,令她永世不得超生?!薄 膳缘男」硪宦暣饝?yīng),紛紛加油的加油,添火的添火,油鍋里的油立刻便沸騰開了?! ≈苁弦姷侥怯湾?,渾身早已癱軟,哪還敢有半句狡辯,一五一十全招了?! ≡瓉恚呿樤诨嗜A鎮(zhèn)開了家絨線店,周氏以為他家底豐厚,衣食無憂,就進了畢家的門。哪知,自從她進了門后,絨線店的生意越來越差,有時候連基本的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證。周氏漸漸對畢順不滿,覺得他老實無用,就想著另嫁他人。于是經(jīng)常在街上勾三搭四,希望能碰到合意的意中人。畢順見他不守婦道,與她吵了很多次,周氏對他由不滿轉(zhuǎn)成了怨恨?! ≡跊]有遇到徐德泰前,周氏和畢順還能勉強著一起生活。自從徐德泰在絨線店買東西被周氏看見后,得知他家底豐厚,而且年少貌美,周氏對他動了心思,于是盡情誘惑,使徐德泰與她感情一日勝過一日。但是周氏不滿足于一時茍合,她想做徐德泰的妻子,于是她日思夜想,終于想了一條天衣無縫的毒計?! 《宋绻?jié)那天,畢順帶女兒看完龍舟回來,因為玩耍得十分高興,便在吃晚飯的時候喝了幾杯酒,喝得有些醉意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周氏見這是個下手的好機會,便在半夜等畢順熟睡后,用一根納鞋底的鋼針,朝他的頭頂刺下去,畢順大喊一聲,還在睡夢中就斷氣了。這一切都是周氏一人做的,事后,徐德泰問過周氏畢順到底怎么死的,周氏都不肯將實話告訴他?! ‘呿標篮螅苁吓c徐德泰更加肆無忌憚地在房間里幽會,但是有一天被女兒看見,周氏害怕女兒說出她的丑事,就用藥將她毒啞了?! ¢愅鯛斅犕曛苁系墓┦龊?,大吼一聲:“來人,如此狠毒之婦,該下十八層地獄?!闭f完,數(shù)十個牛頭馬面抬著周氏向油鍋走去。 “啊……”周氏大叫一聲,便昏死過去了?! ≈苁闲褋頃r,已是日上三竿,她抬頭看看四周,還在牢房中?!半y道我還活著嗎?”周氏摸摸自己的臉龐,揪了揪自己的胳膊?! 】吹竭@里,大家已經(jīng)明白了,這閻王真的將周氏提去審案了嗎?不是,這是狄仁杰想的一條計策?! 〉胰式芤娭苁显趺磳弳栆膊豢险泄豺灢怀鰝?,所以想了個陽案陰審的妙計?! 〉胰式芊愿礼R榮在衙役里頭找一個與畢順有點相像的人來,令他裝作死去的畢順。喬泰與馬榮裝判官,而洪亮則扮那個提周氏的惡鬼。其他衙役則扮牛頭馬面。 狄仁杰則用黑煙將自己的臉涂黑,扮做閻王。那黑乎乎的地方,只有綠豆大小的燭光,看著凄凄慘慘,陰森恐怖,就像是陰曹地府,果真把周氏蒙騙了?! 〉胰式艽藭r已經(jīng)帶領(lǐng)一行人去高家洼,重新驗尸去了。仵作撥開畢順的頭發(fā),真的在頭頂新發(fā)現(xiàn)一根鋼針。難怪當日驗尸沒有發(fā)現(xiàn),這鋼針極細,插進頭顱中也沒有一點血跡,加上頭發(fā)蒙住,又有灰塵做掩蓋,沒有人提醒是看不出來的?! 【ㄡt(yī)術(shù)的狄仁杰又將畢順的啞巴女兒醫(yī)好了。那個歡快伶俐的女兒也對狄仁杰吐出了實話:“爸爸死后,那個叔叔每天晚上都來,開始的時候媽媽還囑咐我不要告訴奶奶,后來我說不出話來,媽媽也不說了?!薄 “盖橐呀?jīng)清楚明了,就等審問周氏了。狄仁杰原本還以為要經(jīng)歷一番嚴刑逼供,才能讓那狡猾的周氏認罪。不料那周氏經(jīng)由昨晚的驚嚇,已經(jīng)精神崩潰,將什么都招供了,而且認罪畫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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