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精湛的演出構(gòu)架小說

           ——崔加榮的小說小論

美國著名的文藝評論家布魯克斯（C.Brooks）和沃倫（R.P.Warren），在《小說的意圖與要素》里說“小說是進(jìn)行中的生活的生動體現(xiàn)。它是生活的一種富有想象力的演出；而作為演出，它是我們自我生活的一種拓展?！倍f崔加榮的小說本身就是現(xiàn)代往返于南北之間人們自我生活的演出和拓展，一點都不為過。他的小說就如他與我談話中所說的，“社會經(jīng)濟(jì)發(fā)展的不均衡，造成了外出務(wù)工和兩地分居，帶來了一系列的矛盾和問題。對于這些矛盾和問題，人們習(xí)慣于用對錯來評價?？蓪嶋H上人作為有思想的動物，都有追求自己快樂和幸福的本能，人的思想和行為都具有一定的立場，站在這個立場上，用本能作為參照物，行為的對錯就有了相對性?！蓖?/span>樣，他的小說更關(guān)注生活的現(xiàn)實性和矛盾本身沖突的內(nèi)核。而這種現(xiàn)實性和矛盾沖突的內(nèi)核，哲學(xué)家喜歡用概括和抽象化的語言，理所當(dāng)然作為藝術(shù)家之一的作家則喜歡用文字來“演出”，來拓展。

首先，他的小說比較喜歡用場景的開始來構(gòu)架人物的演出。如：《風(fēng)雪》一開頭就寫到：“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巧兒焦急不安地從堂屋走到廚房又從廚房走到堂屋。鍋里的水燒開了晾涼，燒開了又晾涼。”實際是在用一種生活場景來渲染女主人公急切等待和焦躁不安的情緒。再如《沉浮》一開頭就用“晨霧還沒有完全褪去，遠(yuǎn)處的海島黑魆魆散落在的在寧靜的海平面上，來往的貨輪‘嗚嗚’地鳴著汽笛，在海島后面若隱若現(xiàn)……院子里寧靜的花壇和后門的喧鬧形成了強烈反差。陳坤的辦公室在辦公樓的最右端，打開窗子就能看見工廠右側(cè)的高爾夫球場和不遠(yuǎn)處的象牙山?！闭斡昧顺^270個字，實際上也是為故事的主人公鋪了一個很好的場景，就如一幕劇本序幕的打開，觀眾極力盼望著主人公出場一般。

其次，他在不動聲色中，讓人物的心理描寫在人物內(nèi)心的拓展中演出。如《風(fēng)雪》“打開大門，巧兒低眉沖著柱子笑笑，沒有正眼看柱子一眼，接過皮箱就往屋里走?！睂τ谝粋€久盼夫歸的女主人公的她，接到丈夫只是“低眉沖著柱子笑笑”，甚至“沒有正眼看柱子一眼”，這顯然是一種表面不合情理，但又從深層次符合心理地演出。這說明：其一，這對夫妻均來自農(nóng)村，自然沒有城里小夫妻那么張揚。其二，說明他們新婚不久，或者說雖然結(jié)婚很久，因為兩地分居，造成巧兒的一定程度的害羞。第三，這往往是一種喜不自禁的表現(xiàn)。可以說這種描寫是非常成功的，既細(xì)膩，又出人意料，又符合心理。

再如他的《又見槐花兒開》，從男主人公李陽和小曼的第一次見面，到小曼的十多次出場，都在突出女主人公的外表細(xì)節(jié)描寫，就如一位成功的演員，雖然演員在盡力地掩飾，但細(xì)心的觀眾總會注意到演員變化的蛛絲馬跡。盡管作者一再突出李陽對小曼的回避，其實這是不經(jīng)意地心理表露，構(gòu)成了一種不經(jīng)意的心理描寫。

作家夏陽在《人物形象與作品細(xì)節(jié)》里說：“很多作者在刻畫人物性格特征時，喜歡偷懶，用介紹性的材料打發(fā)讀者……讀者更感興趣的是參與到故事中來。”言外之意，就是要讀者隨時可以替換成作家作品中喜愛的人物。理所當(dāng)然，崔加榮的小說無論是細(xì)節(jié)描寫，還是心理描寫，都讓讀者產(chǎn)生了參與其中的樂趣。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

再如《錯覺》里對女主人公蘇紅的心理描寫：“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十二點多，蘇紅洗漱了躺下，怎么都無法入睡。老王今天的表白給了她些許安慰，使她更堅定了自己周圍會有男人追求的信念，不像媽說的那樣嫁不出，沒有必要急著去找男人嫁。同時又令她難以決定而煩惱，蘇紅心里想，無論如何自己也是一個姑娘，沒有讓男人碰過她的手以外的地方，自己雖然不算漂亮，但在周圍女孩中算是比較有女人味兒的那種。特別讓她驕傲的，是她擁有一對不大不小卻高聳挺拔的胸部，走起路來微微顫動著，感覺到周圍的同事都在注意著她的胸部，使她特別自信?！笨梢哉f這一段心理描寫把一個自以為是，并注定丟掉幸福生活的女孩寫得淋漓盡致。這就如歐亨利的小說《耗費錢財?shù)那槿恕番斘鳡枺此坡斆?，其實愚笨至極的結(jié)局一般。

第三，他用生動活潑的人物語言來刻畫人物的演出。如《風(fēng)雪》——“巧兒端著餃子進(jìn)來問道：‘好看嗎？’柱子說了一句‘不好看’，便迎上來接餃子碗。巧兒臉兒一拉，端著碗轉(zhuǎn)過身去：‘我去倒給狗去！’”這一段話話語不多，但特別能刻畫人物的性格，特別是“好看嗎？”、“不好看”和“我去倒給狗去！”特別活潑有趣。

另外作者在《又見槐花兒開》中寫三個人物的對話——

馬小麗：“老鄭，你再給他調(diào)個位置試試嘛，都是老朋友，怪可惜的?！?/p>

鄭市長：“李陽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雖然我覺得你走得有點可惜，但是像你這樣的人，再繼續(xù)在官場呆下去，不是變瘋，就是變得比別人更墮落。就是你這個倔強勁兒，小麗才沒有看上你。是吧小麗。”

馬小麗：“你又來了。人家在說正事兒呢。你開什么玩笑??？”

很顯然李陽和鄭市長、市長夫人馬小麗的對話完全刻畫出這三者之間的人物性格。作為一次精彩的同臺演出無疑是成功的。

同理在他的小說《錯覺》里對女主人公蘇紅和老王的一段描寫：“蘇紅也低下頭只顧自己看手機。就這樣兩個人沉默了幾分鐘，老王看著蘇紅，開了口：‘蘇紅，我如果想和你一起生活，你會嫌棄我嗎？’”這一句話很顯然非常符合一個有責(zé)任心和穩(wěn)重男人的語調(diào)。而最后對蘇紅的描寫則是這樣的：蘇紅終于開口了，本來她想說讓我試試吧，可是話到口了卻說：“別這樣說，讓我們彼此再給點時間吧！現(xiàn)在不是很好嗎？”

理所當(dāng)然，這也非常符合一個擁有虛榮心，而最終被虛榮心吞噬者的語調(diào)。

第四，他的小說用留白的方式來拓展了小說人物的生活。如《風(fēng)雪》，“巧兒翻過身子，趴在柱子肩膀上咬了一口，然后抱著柱子‘嚶嚶’地哭。吹風(fēng)機還在地上‘嗚嗚’地響著?！边@一段顯然是作者故意沒把事情說清楚的留白。在這里，讀者既可以想象是暗示巧兒的喜極而泣，也可以想象是巧兒歷盡的辛酸難以啟齒，讓人展開聯(lián)想。

他中篇小說《又見槐花兒開》的結(jié)尾：“我的頭就要爆炸了，轟轟地痛得我身體開始發(fā)抖，終于，我沖進(jìn)了臥室，拿了條浴巾，把小曼的身體緊緊地包了起來。我把小曼脫下的碎花睡衣，連同那瓶槐花兒一起，放進(jìn)我的包里，沖了出去……”

這里的結(jié)尾“沖了出去”一樣會給人以無盡的想象空間。這既有可能是對內(nèi)心痛苦的沖破，也有可能是對命運的沖破，當(dāng)然還有可能是對命運的無助的投降。這一段留白極大地增強了故事的感染力，同時充滿了人性的光輝。

縱觀崔加榮的小說，他實際是在用精湛的演出架構(gòu)來構(gòu)筑他的精彩故事。用精美的演出構(gòu)架，讓每一位讀者成為可能的演員，讓喜歡其中某一位人物的讀者成為小說里人物的替代者。而這些，正是每一位小說作家所需要做的。

作者簡介：

李建毅，男，苗族，原名李德全，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東省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惠州市散文與散文詩學(xué)會副會長兼秘書長，惠州市大亞灣區(qū)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已在全國各地報刊、雜志發(fā)表作品150萬多字。發(fā)表作品主要有詩歌、散文、小說和文學(xué)評論。作品散見于《中國文藝家》《神州》《作品》《散文百家》《小作家選刊》《參花》《讀書文摘》《西南商報》《南方工報》《惠州日報》《中山日報》等五十多種公開出版刊物。出版有作品集《愛的讖言》《故鄉(xiāng)遠(yuǎn)逝的記憶》《科日故事》《多維度閱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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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語

“啪”的一聲，老李把茶杯摔得粉碎，這個逆子竟然敢如此咒我。他一大早遛彎回來，便被莫名電話蒙上濃濃悲傷的陰影。老伴的弟弟、妹妹以及幾個老朋友分別打電話，用急切、悲痛口吻責(zé)怪他，大哥過世怎么不說一聲。這些人說出的因由一模一樣，看見兒子小李在一個龐大靈車隊伍最前面打幡，撒紙錢。

老李拿著老伴的電話撥到最后一個數(shù)字時又放下了，心里想即便是質(zhì)問，這個電話也不能打，誰先打電話就是妥協(xié)，就是讓步。一貫和稀泥的老伴邊清掃地面散碎的玻璃片，邊想這次兒子確實過分，無論如何也不能咒自己父親死。

一年前，小李畢業(yè)應(yīng)聘到一家大型企業(yè)工作，上班數(shù)月后跟家里要一筆錢。老李不解，兒子工作掙得工資一分錢沒要過，應(yīng)該足夠零用的，他覺得現(xiàn)在生活水平是提高了，艱苦樸素還是應(yīng)該提倡，什么時候也不能大手大腳鋪張浪費。小李說，同學(xué)甲當(dāng)上了業(yè)務(wù)主管，同學(xué)乙坐上了部門經(jīng)理，同學(xué)丙更厲害已經(jīng)升任副科長，他要用一筆錢去疏通關(guān)系，盡快謀個職位。老李沒聽完就發(fā)火了，年紀(jì)輕輕不扎扎實實錘煉自己，提高業(yè)務(wù)水平，凈想些歪門邪道。小李不以為然，都什么年代您那套現(xiàn)在根本吃不開，我同學(xué)走的都是捷徑。爺倆你一言，我一語，爭辯的臉紅脖子粗，老伴擔(dān)心他倆弄僵了故作生氣地說，菜都涼了，吃飯也堵不住你們的嘴。

兒子走后，老李指著門口一臉怒氣說，就他這樣早晚得出事。老伴收拾碗筷說，咒他干嘛，兒子聽不見了你說給誰聽。

時隔不久，小李升職部門經(jīng)理買了很多禮品回家，他跟母親偷偷說在單位認(rèn)個干姐，過幾天干姐過生日，想請她來家里做客。老李聞音怨氣不打一處來說：“你不是總?cè)ワ埖陠?？你媽又不是特級廚師，家里的飯論色香味哪一樣也不如飯店，你還是去飯店請客吧?！毙±钰s緊跟話，有一次我?guī)э埲挝?，干姐吃了幾口，對我媽做的龍眼丸子贊不絕口。老李看看老伴說，你最近是不是有點血壓高。老伴搶著插言，人不太多，我還能應(yīng)付。小李急忙說，人不多，算我三個人。

周末，一對穿著講究的男女從一輛紅色奔馳跑轎車下來，經(jīng)小李介紹，干姐干姐夫與老李夫婦握手進(jìn)門。酒過三巡，小李說：“我姐就是有眼光，我這輩子沒佩服過幾個人，姐夫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咱公司要是沒有您領(lǐng)導(dǎo)，肯定不會這么紅火?！备山惴蚝瓤诰疲澳氵@么年輕，好好干，你的事情她都跟我說了，部門經(jīng)理只是你的起點，別著急?！?/p>

“多謝您栽培，我一定努力！”小李說罷仰脖干了一杯。

老李聽得實在有些心煩，他看看手表說：“最近社區(qū)體檢我查出血糖偏高，醫(yī)生建議飯后散步消耗血糖，就不奉陪了。干姐干姐夫聽聞連忙起身要恭送，老李擺擺手示意讓他們坐下。

老李迅速走到到樓下，看見遛彎的朋友老劉圍著紅色奔馳跑轎車轉(zhuǎn)悠，嘴里喃喃著，就是這輛車，沒錯，車牌號xxx。他問，老劉干嘛呢，別讓人把你當(dāng)成偷車賊。

老劉回轉(zhuǎn)頭說，開這車的女人是我閨女的同學(xué)，聽說被一家大型企業(yè)的老總包養(yǎng)，她怎么到咱這老舊小區(qū)來了？

你確認(rèn)沒看走眼。

絕對錯不了，那次我閨女同學(xué)聚會，她就是開這輛跑車送我閨女回來的。

當(dāng)晚，老李打電話，不等兒子插言連珠炮似的責(zé)問，你還有沒有點人格尊嚴(yán)，那個女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表面看上去雍容華貴，實際上是小三，你抓緊跟她斷了所謂的姐弟關(guān)系，否則咱倆斷絕父子關(guān)系。

老李掛斷電話沖著老伴說，這次他要是真不回來，你不許給他打電話，就當(dāng)沒養(yǎng)這個兒子，看他現(xiàn)在鬧得歡，早晚出事拉清單。老伴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說點好話。

那以后，小李再沒回過這個家。

老李越想越憋悶，突然接到一個短消息，上面寫著：大哥去世深表痛心，老友錦松。他知道錦松已經(jīng)腦中風(fēng)偏癱好幾年了，說不清楚話，就在他準(zhǔn)備回短信之際有人敲門，送來一個落款寫著錦松名字的花圈。

老李怒火上頭咬牙切齒罵到，上輩子造了哪門子孽，養(yǎng)了這么一個詛咒父親的逆子。

又過些日子，老李傍晚遛彎，西外環(huán)路發(fā)生一起車禍，人縫中看見被抬上救護(hù)車的人像極了小李。他慌忙打個車，一路緊跟在救護(hù)車后面，直至這個人被搶救過來推到普通病房。

老李從窗戶仔細(xì)辨認(rèn)，確實是小李。他顫抖著推開門，此時兒子渾渾噩噩中發(fā)出聲音：干爹，干姐知道大事不妙跳樓跟你團(tuán)聚去了，你千萬別纏著我了，我要回家……

老李含著淚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走廊里留下他蹣跚孤獨的背影。 

作者簡介

馬建忠，中國微型小說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300萬字作品散見于《火花》《椰城》《小小說選刊》《唐山文學(xué)》《百花》《讀者》《小小說大世界》《精短小說》《華文小小說》《思維與智慧》《玉融文學(xué)》《東渡》《中學(xué)生初中作文》《綠葉》《時代郵刊》《中外文藝》《幸福》《遼寧青年》《五月風(fēng)》《老人世界》《中國氣象報》《中國水運報》《羊城晚報》《法制文萃報》《燕趙都市報》《河北工人報》等報刊雜志。有作品入選《2017中國精短小說年選》，《2017年讀家記憶年度優(yōu)秀作品散文卷》年度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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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的春天

西北風(fēng)嗖嗖刮了一天，也沒見停。冬梅下班后騎上車，慢慢朝家走。在拐角那個路口，她猶豫了下，一只手緊了緊領(lǐng)口調(diào)轉(zhuǎn)車頭。

半小時后，她才回來。到家沒推開院門，就聽到里面吵嚷一片。

“你看看她現(xiàn)在那個樣子，天天滿面春風(fēng)！還有那個村支書張林，都把村里人帶成啥樣了！什么新時代新思想，那叫傷風(fēng)敗俗！”

是婆家姐姐的聲音。冬梅眼前立馬顯出婆家姐姐的影像：兩手叉腰，眉毛擰成一坨釘在鐵青的臉上。

母夜叉，冬梅平時就很怕她。

“就是，天天打扮成那樣，哼著小曲跳著廣場舞，以前看她挺老實的，現(xiàn)在啊，越看越不像樣,簡直不知道羞恥！”

冬梅的小姑子，也在跟著數(shù)落。

冬梅聽的真切，她感到聽進(jìn)耳朵里的不是話，而是往里扎的刀子，心口也在不斷地涌著血，好疼！

她仰頭深呼吸，看看灰暗的天空，只覺得渾身都在發(fā)冷，明明是大白天，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冷的牢房，四周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她硬著頭皮推開院門，婆婆今天竟然一反常態(tài)不言不語，要是往常婆婆會招呼她洗手吃飯。此刻額頭皺成了疙瘩，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

她苦笑著，沒爭辯。人在做天在看，問心無愧就好。都45歲的人了，風(fēng)雨中走過，歷盡悲歡離合，嘗盡世間冷暖，計較太多心會更累。

她進(jìn)屋，坐下?？粗R中的自己，無限感慨。歲月無情，鬢角的白發(fā)不請自來，濃眉大眼閃出幾絲憂愁，往事悠悠又上心頭。一幕幕，在眼前閃現(xiàn)，如今想起，外表堅強內(nèi)心脆弱的她，禁不住再一次淚濕眼眶。

這些年，她為了還債，節(jié)衣縮食，不逛商場不買服飾；為了避人閑言，選擇不和異性交往；為了躲避痛苦的回憶，選擇拼命工作?？嗔死哿耍荚谛睦?。

如今，苦也罷累也好，總算熬出頭，新房裝修一新，兒子剛剛結(jié)婚，小兩口十分恩愛，對她也是孝順有加。想到此，冬梅欣慰地笑了，心口也覺得不那么痛了。

悅耳動聽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一眼，并沒有接聽。

來電者似乎不懂她的憂傷和煩悶，不識時務(wù)且固執(zhí)得要命，執(zhí)著地打個不停，像要和她較勁一樣。

“媽，電話，張林叔打來的，他說您不接他電話，打給我了，還說謝謝您今天去醫(yī)院看他，問您到家沒有。您要不要和他說話？”冬梅的兒子從客廳進(jìn)來，伸長了手，微笑著叫她。

冬梅低著頭，不看兒子，也不接手機。

“媽，您別管別人咋說，爸都去世八年了，張林叔的愛人一年前病故。您們倆光明正大交往，怕啥？”兒子把手機硬往她手里塞。

但冬梅依舊目光呆滯，如雕塑一般呆坐著，把手機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兒媳婦輕輕地走過來，目光溫柔地看著冬梅，慢慢地轉(zhuǎn)到冬梅的背后，停下腳步，給她敲敲后背、捏捏肩。

“媽，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張林叔有思想有魄力，是個好村長?，F(xiàn)在因為解救拐賣兒童被人販子致傷住院，電視報紙都在報導(dǎo)他。多好的人呀！”

兒媳的話剛說完，冬梅就羞紅了臉。望著兒子期待的眼神，摸摸肩上兒媳婦的手，心中百感交集，熱淚盈眶。

咚咚咚，有人敲門。

門外，站著顫巍巍的白發(fā)婆婆，手里提著一籃雞蛋，囁嚅著說：“給，送到醫(yī)院去，這是我攢了多天的柴雞蛋，營養(yǎng)價值高。”

冬梅急忙起身，走到門口，望著年邁蒼老的婆婆，眼中的淚水終于沒能關(guān)住，滾落了一臉。

“我不去，媽，您別再操心了?！倍沸⌒囊硪淼匕央u蛋籃子往婆婆懷里推。

“傻閨女，這些年，你也不容易，媽知道你心里的苦。走，我陪你一起去醫(yī)院，我還要當(dāng)面問問他，以后要是敢對你不好，我可不饒他！”婆婆的淚分明也在眼中打轉(zhuǎn)。

 “媽......”冬梅抹一把臉上的淚，接過雞蛋籃子。

這時，冬梅的手機又響了。

是婆家姐姐打來的，說是剛回家看了電視上的報道，村長因公受傷住院，原來是為了解救她老公的小外甥。特意打電話給冬梅道歉的。

冬梅笑笑，走到窗前。她慢慢地打開窗，一股清新的空氣吹了進(jìn)來。她突然看見墻角的桃樹竟然爆出了尖尖的花蕾。她有點激動，也有些恍惚:這春天，是真的來了嗎？

會走的席卡

三十三年，高中同學(xué)第一次聚會。林三金是全班唯一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人，他的席卡被安排在東道主楊晨虎旁邊。林三金入座，大家把尊敬的目光投了過來，得知他上了一個月大學(xué)被勸退，有人感慨，有人唏噓，有人調(diào)侃。

“你要是徐三金多好，那聚會就不需要每人出資五十元。這是徐三金分店?？上?，你是林三金！”

“他要是徐三金，市長都會趕過來！”

“徐三金，全國知名企業(yè)家！他向希望工程捐款一千萬，向災(zāi)害人民獻(xiàn)愛心三千萬。這人特低調(diào)，新聞媒體上從不露面?！?/span>

林三金說：“有這么夸張？徐三金也吃一口飯，住一間房，睡一張床?！?/span>

葉亞飛入座。得知葉亞飛是某鄉(xiāng)副鄉(xiāng)長，林三金的席卡被調(diào)到了次席的次席。唐明宏最后入座。得知唐明宏是某縣副縣長，林三金的席卡被調(diào)到了角落的加桌上。

唐副縣長受邀講話：“我提議，第一杯酒敬我們親愛的土豪同學(xué)——楊晨虎，沒有他的慷慨解囊，咱們今天聚不到這里來。這可是本市最高檔的五星級大酒店！”

大家應(yīng)聲而立。林三金說：“王英同學(xué)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中犧牲了。我是說，這第一杯酒可不可以敬，我們的烈士同學(xué)——王英？”

楊晨虎率先坐了下去。林三金的話掉在了地上。

葉副鄉(xiāng)長受邀講話：“一別三十多年，同學(xué)們都老了，但我們都取得了不少成績。在座的有農(nóng)場主，企業(yè)家，地方父母官，還有政府官員。每個成功男人的身后都站著一個賢良的女人。我提議，這第二杯酒敬我們的女同學(xué)！”

大家應(yīng)聲而立。林三金說：“我說不來道理。我是說，這第二杯酒可不可以敬，我們今天依然堅守在崗位上的同學(xué)？”

楊晨虎率先坐了下去。林三金的話掉在了地上。

酒店王經(jīng)理飄然而入。大家呼地一下站起，隨同王經(jīng)理挺直腰桿，舉杯敬唐副縣長。突然，王經(jīng)理像蜜蜂蜇了似的放下酒杯，徑直向唯獨沒有站起來的林三金奔去。

“徐董好！您不是給香港分店開業(yè)剪彩去了嘛！”王經(jīng)理說，“這是我們的董事長——徐三金先生！”

全場肅靜。有人不知所措，有人交頭接耳，有人摘下眼鏡。楊晨虎扯著嗓門問：“你不是林三金嗎？”

林三金站了起來：“哦，大家有所不知。因家庭成份原因，被學(xué)校勸退后，為了謀生不再受其影響，我改成了母親的姓……”

作者簡介：

段聯(lián)保，上海市人。

花兒開在春風(fēng)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fēng)里……”一首甜美的歌兒從桃園深處傳來，是桃花的聲音。 

桃花二十六七了，還沒有找到男朋友，成了父親最大的一塊“心病。” 

父親連晚上做夢都在嘟囔著：“桃花啊，趕緊尋摸個人家嫁了吧！不然，我見了你媽說個啥呀？這可是你媽咽最后一口氣時托付給我的事啊……”

桃花何嘗不想嫁人呢？她不是覺著自己有多高貴，也不是要求條件有多額外。而是一門心思地想把父親精心栽種得這片桃園管理好，好讓父親度過幸福的晚年，而耽擱了。 

早些年，媒婆介紹了村主任的兒子大海。年齡相當(dāng)，大海又是一表人才，綽號“一塵不染”。 

桃花乍一聽，還比較心動。覺著村主任官大小也是干部家庭，通情達(dá)理。兒子號稱“一塵不染”必定無私心雜念。 

兩個人相處一段時間后，桃花對大海說：“如果咱倆要結(jié)婚，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搬到桃園住，幫助父親共同管理好桃園?！?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大海一聽瞪眼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滿嘴只重復(fù)著一個音調(diào)“NO——NO——” 

分手后，桃花才理解了大伙給大海起得“一塵不染”這個綽號的另一種含意…… 

去年，又有人介紹了鄰村的一個“帥哥”誰知這小子行為不端正，初次見面就提出去旅館開房。桃花大吃一驚，訓(xùn)斥他：“你把我看成什么樣的人了？傷風(fēng)敗俗的事情我不干……”

從此，桃花徹底灰心了……

不久，父親病倒了，臥床不起。桃花帶著父親到處求醫(yī)，不見好轉(zhuǎn)。父親是“心病”復(fù)發(fā)，桃花心知肚明。 

一天，桃花坐在父親的床邊，試著說：“爸，我有男朋友了。”父親一聽，兩眼睜開了。說：“那好??！我就是盼著這一天?！苯又謫枺骸吧稌r候帶來家見我??？” 

桃花笑了笑說：“進(jìn)一步了解了解再說吧?！?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桃花為解開父親的“心病”撒了謊卻犯了愁，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桃花繞著桃園一圈圈地轉(zhuǎn)，父親且一句句地追問：“是不是不中意??？” 

問得桃花臉上發(fā)燒，無言回答。

這天，桃花一個人躲在桃園里想清靜一會。

突然，闖進(jìn)來一位男子。男子看著桃花問：“你是誰？” 

桃花愣住了，心里想：“我是誰？你是誰？” 

“我叫——桃花?！碧一ㄟ€是不情愿地報了名。

那男子又問：“是你的桃園嗎？”

“是?！碧一ㄟ吇卮疬呌X著有點莫名其妙。

“我叫喜春，是來搞扶貧的，第一天來，情況不熟悉請原諒?！毕泊赫f著向桃花點了一下頭。 

桃花緊張的心松了下來，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桃花帶著喜春在桃園邊轉(zhuǎn)悠邊介紹，喜春也回答的頭頭是道。 

原來，喜春在大學(xué)學(xué)得正是林果專業(yè)。 

兩個人談得津津有味，投己投緣。喜春又問：“現(xiàn)在正是果樹澆水、施肥、修剪管理的大好時機，為什么還沒有進(jìn)行?。俊?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桃花吞吞吐吐地說：“俺爸有病，還沒有顧得上?！?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喜春反問一句：“你爸有??？”接著又說：“走！看看去。”

兩個人一起來到爸的屋，正在床上躺著的桃花爸瞬間精神頭來了，急忙坐了起來說：“說來就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看屋里亂成啥樣子……” 

喜春接住說：“叔，快躺下，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桃花看著喜春介紹說：“他叫喜春，大學(xué)剛畢業(yè)就考上了公務(wù)員……” 

沒等桃花說完，喜春就補充說：“俺媽總叫我春兒，您老也叫我春兒吧。” 

桃花爸連聲說：“好！好！春兒好記，順口。”

喜春對桃花說：“往后我每天都來，幫助你管理桃園?！?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歡迎！歡迎！”桃花邊說邊后悔自己沒有介紹清楚，讓爸誤把喜春當(dāng)成了自己的男朋友，可目前只有順?biāo)浦哿恕?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桃花爸看著女兒帶來這么優(yōu)秀的男朋友喜出望外，病已好了八九分。自言自語：“還是女兒有眼光……” 

以后的日子里，喜春隔三差五地給桃花爸買來些補品，桃花爸也多次留喜春在家吃飯，“一家人”歡樂融融。 

日久生情，喜春更愛桃花了，而桃花一直與喜春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桃花覺著在父親面前搞得這場“游戲”就夠?qū)Σ黄鹣泊毫?，不能一錯再錯。 

桃花越疏遠(yuǎn)喜春，喜春越愛桃花這股純真的執(zhí)著勁兒，直愛到如癡如迷。

喜春終于開口了：“桃花，你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愛呢？” 

桃花臉紅了一下，說：“你是大學(xué)生、公務(wù)員、家又在城市。而我高中不畢業(yè)，又是農(nóng)民……”說罷搖了搖頭。 

喜春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父親早年去世，母親一人住在城市，現(xiàn)在我家面臨拆遷中?！?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喜春又說：“我計劃領(lǐng)到拆遷補償款后，就把母親接過來也住在桃園，讓老人家享受享受桃園里的新鮮空氣?！?span style="font-size: 15px;text-indent: 2em;letter-spacing: 0px;box-sizing: border-box;"> 

桃花第一次聽說城里人要來農(nóng)村安家落戶，就驚訝地問：“那你媽同意嗎？” 

喜春果斷地說：“現(xiàn)在還是個機會，再過幾年，恐怕城里人進(jìn)農(nóng)村就難了……” 

喜春問桃花：“你不會反對吧？”

瞬間，桃花笑成了一朵花…… 

春暖花開，百花爭艷，桃園里更是春色無限。在一棵布滿花骨朵的桃樹下，桃花大聲唱了起來…… 

喜春掏出一枚早就帶在身上的求婚戒指，學(xué)著電視劇里的樣子，大聲喊：“桃花！愿意嫁給我嗎？”

桃花毫無準(zhǔn)備地看著喜春舉著戒指跪在面前，抑制不住的淚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轉(zhuǎn)……

片刻，桃花回過神來，看著喜春終于說出：“我愿意——” 

作者簡介：

馬以讓，邯鄲市作協(xié)會員、廣平縣作協(xié)副主席兼秘書長。作品散見于《河北科技報》《北方農(nóng)村報》《邯鄲日報》《邯鄲晚報》《小小說大世界》《北京精短文學(xué)》《邯鄲文學(xué)》《當(dāng)代小小說》《九月》《文化潮》等報刊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