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故紙堆里的人們

中國書法，帖學之風自魏晉南北朝始呈現(xiàn)繁榮，由王羲之、王獻之將它帶入到一個十分旺盛的時期。實際上，這也是中國書法的高峰期！隨后的歐陽詢、褚遂良、顏真卿、柳公權(quán)等頗有造詣的書法大家涌現(xiàn)、隋唐五代時期也成就了第二個書法史的高峰。

到了宋代，作為一個專門學科-帖學應(yīng)運而生。古人云：漢之碑，宋之帖，可以只立千古。

金石學之盛，在拓本的搜集、傳拓、著錄、考訂等方面，對帖學都有直接的影響，直接引發(fā)了宋代帖學的繁榮。

受《淳化閣帖》深遠的影響，讓我們看到了蘇軾、黃庭堅、米芾以及趙孟頫這些冠絕古今的書法家。到了明代，尊崇帖學之風較宋元時期更是有過之而不及，唐伯虎、文徽明、董其昌首當其沖，只是這時帖風在發(fā)生扭轉(zhuǎn)，轉(zhuǎn)為追求自己的格調(diào)。直到清代中期，延續(xù)了千年的清逸婉麗的帖學之風漸漸被碑風取代...

帖學是在宋代這一特殊的歷史條件下產(chǎn)生、興起、發(fā)展的。在隨后近千年的帖學的故紙堆里，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和青春：惠及了天下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記住了冠絕古今的書法大家；卻唯獨沒有人記得起故紙堆里討生活的古人。終歸沒能阻擋帖學沒落，從情感層面上“故紙堆”里的帖學何嘗不是“很差勁”呢！

感受帖學之風

之前，我也是始終覺得，有一本好帖供自己練習、就足夠。管它是哪里研究出來的。直到有一天看到一篇關(guān)于書法“帖學”的文章、被里面“故紙堆”這個詞吸引。最初還以為是現(xiàn)在的網(wǎng)絡(luò)詞，但隨后慢慢的知道了，故紙堆凝結(jié)了歷史和歲月的積淀，是古人理想的追尋、更是古人精神的“伊甸園”，這讓人浮想聯(lián)翩。

那么多人愿意鉆進故紙堆里、并以此討生活？是帖學太有魅力嗎？“故紙“一詞，在古代漢語詞典里這樣解釋：指古書或文牘?！碧麑W“就是研究考訂法帖的源流和優(yōu)劣、拓本的先后好壞以及書跡的真?zhèn)魏臀淖謨?nèi)容等的一門學問。故紙堆不是故事堆，是真切的書籍、林林總總的文獻。

檢索發(fā)現(xiàn)，近代帖學研究不多。曾經(jīng)輝煌的帖學最終是被碑學替代，盡管這多少顯得有些悲壯。但這是事實。我自己的學書法的經(jīng)歷為例，在最初也是選擇了碑帖的！畢竟那些真跡的帖，要么價值千萬難得一見、要么是翻刻逐漸走樣、越來越嚴重，與最初的版本完全不能相提并論，幾乎喪失了臨學的價值。所以還是碑拓來的實在、也安穩(wěn)還保真！

這個時代，枯燥也意味著“差勁”、沒人愿意看。但是帖本身的魅力是我們無法回避的、因為經(jīng)典！先上幾張北宋時期的《淳化秘閣法帖》（簡稱《淳化閣貼》）。該帖最為著名，是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官刻叢帖，被稱為“帖祖”。

《淳化閣帖》計十卷，一共收集了中國宋朝以前103位歷代帝王、名臣、書法大家的420帖墨跡：第一卷為歷代帝王法帖；第二至第四卷為歷代名臣法帖；第五卷為諸家古法帖；第六卷至第八卷為王羲之書；第九卷至第十卷為王獻之書。第四、七、八為北宋祖刻本，第六卷是南宋泉州本的北宋祖本，其中第四卷是歷代名臣法帖，其余的都是王羲之書。

為什么去研究帖學？因為有藝術(shù)！

帖是古人寫的，碑上也是古人寫的（寫碑）。它們共同譜寫了書法的悠久輝煌的歷史。鐘情于故紙堆里的研究、恐怕不光是帖學的經(jīng)濟價值，最看中它的還是藝術(shù)價值。我們的先人-那些故紙堆里討生活的人們最終為我們帶來了一部部經(jīng)典。這值得點贊。這其中最具代表的當然王羲之。東晉的王羲之在永和九年創(chuàng)作了流傳千古的行書《蘭亭序》。是屬于帖學墨跡。

《蘭亭序》的許多版本中，有墨跡的也有碑石的，其中墨跡的有馮承素本《蘭亭序》 和褚遂良臨《蘭亭序》；碑石形式存在的是歐陽詢臨的定武本《蘭亭序》。這三種最為杰出。

歐陽詢臨的是碑石形式，人稱定武本《蘭亭序》。它確實是刻在碑石上面的，所以按形式歸類，應(yīng)該屬于碑學書法。就定武本《蘭亭序》的本身書寫情況來說，它卻是帖學書法的再現(xiàn)，是帖學書法碑石化的結(jié)果。

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鉆進“故紙堆”里？也是一種榮譽

先看一個例子：唐太宗喜歡王羲之的書法，當時大量派人在”故紙堆“廣泛搜羅，還好整理了很多出來。于是將它們?nèi)颊吃谝黄?。有十幾米長。最前面的一張是王羲之給四川的一個官員寫的信，前面三個字是“十七日”，然后就以這個命名，叫做《十七帖》，其實應(yīng)該叫《十七日帖》。

十七日先書，郗司馬未去。即日得足下書，為慰。先書以具，示復數(shù)字。吾前東，粗足作佳觀。吾為逸民之懷久矣，足下何以方復及此，似夢中語耶？無緣言面為嘆，書何能悉！

《十七帖》是一部匯帖，以第一帖首二字“十七”名之。凡27帖，134行，1166字。唐蔡希綜《法書論》說：“晉世右軍，特出不群，穎悟斯道，乃除繁就省，創(chuàng)立制度，謂之新草，今傳《十七帖》是也?！碧扑我詠?，《十七帖》一直作為學習草書的無上范本，被書家奉為“書中龍象”。它在草書中的地位可以相當于行書中的《懷仁集王羲之書圣教序》。

王羲之的影響力、成為古代書法藝術(shù)的典范，在此后的一千多年時間內(nèi)，其藝術(shù)地位一直非常牢固，人們將他尊為“書圣”和中國書法文化的代表。以王羲之書法為主導的帖學書法是中國書法的主線、正脈，或者說是基礎(chǔ)。“這就意味著巨大的榮譽！也就能夠理解、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鉆進“故紙堆”里研究帖學。這些古人也是在追求一種無尚的榮譽，這些爬格子的古人的境界不比我們差到哪里去！

帖學并不差勁!是我們太過功利。

蘇軾自云：“性好異書古文石刻?！壁w明誠亦云：“邇有劉季孫景文者，知名士，與余先公有舊，家藏金石刻千余卷?！边@批書家、收藏家，往往又是文學家、史學家、畫家，他們使書法成為獨立的藝術(shù)門類，既研究書法作品的藝術(shù)價值，也考證作品的文字內(nèi)容，把學術(shù)研究與藝術(shù)賞鑒相結(jié)合。

我們現(xiàn)在常用的古代的字帖基本是這樣一種情況：就具體的書法內(nèi)容而言，它是帖學的，就具體的存在形式來說，它是碑學的。照啟功老先生所說的：學碑大致更利于掌握結(jié)構(gòu)，學帖則更利于掌握運筆，結(jié)構(gòu)不立，再好的筆畫也寫不出來好字。所以，帖學嚴謹?shù)姆ǘ?、碑學樸素雄強的風格。在書法的藝術(shù)上面它們并不矛盾，它們相輔相成。

我開始練字時，是以歐、顏、柳體的入手的，清楚地記得字帖上面的字是在碑刻上拓下來的。 當時是按照爸的意思，應(yīng)該是練習顏真卿的《多寶塔碑帖》最久。這個本子如今已經(jīng)找不到了。本來我應(yīng)該這樣一直堅持的走下去，但是后來，慢慢的內(nèi)心躁動，認為這本本框框的練能出來什么成績，放棄了，繼而轉(zhuǎn)向去無序的模仿那些被奉為經(jīng)典的《蘭亭序》《十七日貼》，結(jié)果可想而知。你沒有基礎(chǔ)、沒有”故紙堆“里的沉淀。不但寫不好、更無法談寫得像。這就是一個普通人的功利心、或者說，急于求成的心態(tài)。

練字與故紙堆里的古人相比，已經(jīng)是輕松許多了，不需要兼顧其它 只要擺正心態(tài)好好練習，慢慢的練一個自己心目中理性的字的模樣，讓它成為自己的。這不是不可以實現(xiàn)，我相信，每一個熱愛書法的人士，在書法練習中慢慢的都會寫出一個自己的影子，無論這是好看的、還是不好看的，你盡可以把它理解成為個性！

有個性的書法，在時間的磨礪、不懈的努力之下、最終會有一個好的展示。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帖學的弊端不容回避，但通過學習可以接受它、學習它

1.客觀原因：有這樣一個現(xiàn)實，我想是造成帖學逐漸被碑學取代的原因。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尊碑》篇首句即說：“晉人之書流傳曰帖，其真跡至明猶有存者，故宋、元、明人之為帖學，宜也?！彼埔浴疤麑W”為學晉人之帖，故后面又說：“故今日所傳諸帖，無論何家，無論何帖，大抵宋、明人重鉤屢翻之本，名雖羲、獻，面目全非，精神猶不待論。……流敗既甚，師帖者絕不見工?！?/p>

這之前，學書法都是以帖為主，到了清朝，由于歲月變遷，留下來的王羲之原作極少了，有少量藏在皇宮里面。拓印出來的閣帖失真度非常嚴重。漸漸失去了實際臨摹價值！但是列代的碑，沒多少人去拓印，沒有見過真正王羲之字帖的人，就會覺得碑上的字比帖漂亮。實際上，普遍認為碑上的字是最好的，完美無缺。這個是古人也贊成的。就比如楊守敬、康有為。當然，現(xiàn)在說的碑，已經(jīng)遠不止魏晉、兩漢時期的這些碑刻。清代末期碑學興盛使得碑刻的種類更加豐富。

2.帖學都學啥：“學晉”、學晉（人之帖）；寫晉唐以來行草、小楷；還有就是學閣帖。這是”故紙堆“里的研究者給出的建議。

“館閣”二字在宋代時是昭文館、史館、集賢院和秘閣、龍圖閣、天章閣的統(tǒng)稱。 明清時因上述館閣并入翰林院，故有稱翰林院為“館閣”者。顯然，作為書法，“館閣體”是指明清兩代的色澤烏黑、大小一律、形體方正、線條光潔的官場書體(明代多稱“臺閣體”)。帖學的發(fā)端就建立在它的輾轉(zhuǎn)翻刻傳拓的基礎(chǔ)上。清代中葉以前，中國書法史以帖學占主流。

3、接受帖學-碑帖融合的代表顏真卿

現(xiàn)實的情況往往是比較復雜的，因為有些書法作品并不能完全歸入“帖學”或者說是“碑學”的陣營。碑學書法和帖學書法的分界線往往不會那么清楚。顏真卿的書法在風格和法度上是承接了二王一派書法的風格。但是，他的書法造就是在碑學之上：

它和帖學一派又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至少在風格上我們可以明顯體會到顏真卿書法有帖學秀美之外的樸素雄強，這些恰恰是帖學書法缺乏的，是碑學書法的根本特質(zhì)。

顏真卿之所以能夠成為顏真卿，正也在于他能夠融匯帖學嚴謹?shù)姆ǘ?、碑學樸素雄強的風格，創(chuàng)立一派，自成一體。據(jù)有關(guān)史料記載中，顏真卿的學書經(jīng)歷是廣泛涉獵碑、帖兩種風格的。碑學書法雄渾開朗的一面對顏真卿造成了深刻的影響，也使得它迥異于其他學習二王書法的人，最終實現(xiàn)了對于王羲之書法固有審美的超越。

鉆進故紙堆里、以此討生活的人現(xiàn)在還挺多

現(xiàn)在，依然鉆進”故紙堆“里，訓詁考據(jù)，以此討生活的人也不少。顯然他們不會去研究帖學。與幾百年前那些研究帖學的古人不同，這些人更多的是搬運、摘抄；古人是想將最真和純粹的找出來，而這些人卻是想將原本的真實虛構(gòu)成假象!可真是將故紙堆當成了“故事堆”了。一味地杜撰、戲說改了初衷!

想寫寫“悲壯”的帖學歷史，卻自愧知識淺薄而糾結(jié)了許久。不是專業(yè)人士，對帖學的內(nèi)涵理解片面，局限。又怎能說的清楚呢！想來想去，還是將目光轉(zhuǎn)向故紙堆里的那些古人吧！權(quán)當是我理解的另一層面的帖學 。同時，在此想表達一份對古人的致敬。“帖學”，你的確也考驗著我的認知和耐心!...

自己內(nèi)心會始終會記著這樣一點:忘記了初心的鉆進“故紙堆”里，為自己虛幻出的繁盛歡呼竊喜，那是最差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