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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授權(quán)本平臺發(fā)布 帕的挽歌 作者: 初晨 | 本版主編:夏梓言|美輯:強哥 讀潘向黎的散文《贈帕》時,看到一句“羅帕之為物,真是纏綿?!碑敿从X得這話說得妙極! 羅帕是古時候女子的飾物,也是用于傳情的纏綿之物。提起羅帕,我總是會在腦海中臆想出一幅畫面:一個女子身著紗衣,釵綰青絲,立在萬花叢中,她用黑玉似的大眼睛看著對面快步走來的心上人,莞爾一笑。可她心底的歡喜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掩飾得了的,總想笑得更盡興些,于是輕輕舉起了手中的羅帕。這樣,一來避免了笑而露齒的尷尬,二來更添了幾分迷人的嬌媚風神。 竊以為,美人巧笑嫣然,一方羅帕半掩面,萬種風情呼之欲出,也是羅帕之一大纏綿。這時候,羅帕的意義早已超出“飾物”的范疇。 還記得電視里很多畫面都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羅帕。比如一個女子等待著情郎,她心里焦急卻不能失態(tài),于是只好用十指絞著手中一方羅帕。絞帕于手,似乎已經(jīng)成了女子緊張不安的代表性動作。這一絞帕里,又含著幾分失措、幾分嬌羞、幾分可人呢? 可惜,今日女子再不用羅帕,羅帕離我們漸行漸遠,漸漸定格成一件“古物”,連同一場纏綿的“古事”??蓱z,當日羅帕所傳遞的那一份風情、那一份纏綿,我們再也無法遇到,只能靠貧乏的想象來彌補。 然而,有多少人知道,在古代纏綿了多年的羅帕,在近代還續(xù)寫著傳奇。 一百年前,曾經(jīng)有一個人用一方羅帕寫了一封情書,或者稱為“訣別書”。 他就是林覺民。 那封情書就是催人淚下的《與妻書》。 《與妻書》,一千三百多字,娟秀的小楷一絲不茍,情思流暢一氣呵成。而有幸作為這場偉大愛情的見證的羅帕,又是何等不幸地浸透了收信人止不住的淚啊! “意映卿卿如晤”,你看,他的信開頭多么情意綿綿!意映,是他妻子的名字。“卿卿”二字,本就暗含著無限憐惜和赤誠。“如晤”,和我們通常所說的“見字如面”一樣,林覺民告訴陳意映,你見到這方羅帕就是見到我了。接下來的一句“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瞬間讓人悲從中來,剛剛不是還情意綿綿嗎?剛剛不是還卿卿如晤嗎?怎么一轉(zhuǎn)眼就永別了呢?這是一方羅帕啊,本該是甜蜜的信物,怎么會成了生死訣別的象征? 林覺民寫道:“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與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原來,林覺民是怕陳意映怪罪他,這封信,也是一封英雄的剖白啊! 還記得我初讀《與妻書》的時候,竟不敢看下去,只讀了幾句就放下了。陳意映這個女人,有一個“面容如玉,心地如雪”的偉男子作丈夫,二人夫妻和睦,她本是快活愜意的,一夕之間,昨日還睡在枕邊的丈夫已化作一縷英魂,讓毫無準備的陳意映去讀這封信是不是太過殘忍了呢?心中不忍,第一次沒有讀完。 過了一段日子,我鼓足勇氣重讀《與妻書》,這一次讀完了,卻心情沉重了許久。不僅為了有一身俠骨又有一副柔腸的林覺民,也為了那懷有身孕八個月而夫君殉難的陳意映,更為了這份林覺民用盡全身氣力舍棄、陳意映用余下的人生在悲痛中回憶的愛情。我想,陳意映看到第二句的時候,淚珠串串滑落,透過羅帕和林覺民的淚交匯在一起,也透過羅帕做一次穿越時空的觸摸,觸摸丈夫的英魂。 在這塊小小的羅帕上,林覺民不僅抒寫了自己為國舍家的豪情壯志,也追憶了與陳意映在一起的許多細節(jié),比如“初婚三四個月,適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并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余淚痕。”林覺民處于生死大限,對他而言,死何足為懼,他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陳意映和陳意映腹中的孩子。他在信中提及過往的點滴,也是在做最后一次的回憶,也是向妻子做最后一次最虔誠的致意,他會把和妻子在一起的時光記在心里,哪怕天人永隔再也不見,他也要帶著這份愛情到陰間去回味。在我們讀者眼里,林覺民是頂天立地的偉丈夫,也是心細如發(fā)的體貼郎君??墒菍τ谧x信的陳意映呢?要她一個人來回憶兩個人的歲月,一個來承受兩個人的悲傷,這是不是太殘忍了?不知陳意映是否將這方羅帕緊緊握在胸口,泣不成聲。 在信的最后,林覺民說:“嗟夫!巾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以模擬得之。吾今不能見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時時于夢中得我乎?一慟!”一番長吁短嘆之后,面對家國難以兩全的窘境,他還是毅然打響了革命的槍聲。到了最后,我覺得林覺民的信不僅是寫給陳意映,也是寫給他自己。他能不能用這封信說服陳意映我不知道,但當時,他一定需要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否則,他怎么能走那條不歸路? 作為一個小女子,我雖懂家國大義,可也不免恨林覺民的毅然決然。讀到最后,我突然釋然了,理解了。我想,作為他枕邊人的陳意映一定也會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可林覺民還是狠心的,他竟然選了一方羅帕來寫這封信!他必然知道,羅帕自古以來就是愛情的信物,所以這么選擇無可厚非。再者,羅帕能吸淚,能日日握在手中,夜夜貼在胸口,所以,羅帕比白紙有情。羅帕,這對別人而言如此美好的物件,對于陳意映是什么呢? 林覺民就這么硬生生地把纏綿之物變成了傷懷之物。 對于林覺民來說,他把對陳意映的愛,把對天下興亡的擔當,都嘔在羅帕上,字字血淚,字字不悔。字字有情,字字悲慟。 對于陳意映來說,那羅帕就是丈夫的面容,就是日后相伴的愛侶。字字真切,字字無價。字字含愛,字字悲絕。 一塊普普通通的羅帕,就這么被賦予了別樣的意義。 纏綿了多少年的羅帕啊,在林覺民和陳意映那里,終于化作了一場曠古的愛情,凄婉悱惻又豪氣沖天。 我會記得這一方屬于陳意映和林覺民的羅帕,一腔熱血交織著萬世柔情。 也讓我們都深深記得,除了古代女子手中纏綿的羅帕,還有另外一方羅帕負載著獨絕古今的深重情意,已經(jīng)唱了一百年的挽歌。 作者簡介 冰清,原名李夢瑩,亦初晨。90后女子,居保定。喜歡愛,喜歡溫暖,鐘情文字,習小說、散文,師從青年作家夏梓言。 抒發(fā)真摯情感,挖掘靈魂壯美。作品散見《散文選刊》《楚風》《江門文藝》。 魯迅文學院是她前進的動力,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是她學習的圣地。 我們的團隊 主編:湛藍 排版編輯:綠腰 強哥 ETA 審稿編輯:童話 銅豌豆 一池萍安 終審,校對:煙花 清歡 配樂:羅晚詞 稿費:湛藍 總策劃: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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