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離開我們二十四年了，在這漫漫的歲月里，慈愛怎能忘記？我那飽經(jīng)苦難的母親，音容笑貌依然如昨。又是一年母親節(jié)，原本不想寫文的，只怕我這淺薄的筆墨抒寫不出母愛之深，可這濃烈的思念噴涌，已經(jīng)不能夠停下了。

      母親自從嫁給大十二歲的父親，從此貧窮勞累憂愁病痛就一直纏繞著母親的一生，用母親的話說，她是比黃連還苦的命。父親從小失去母愛，后娘人稱母老虎，父親吃盡苦頭，母親過門后更是成為被攻擊的對象，指桑罵槐是常有的事。曾有一次，后娘發(fā)瘋用斧頭砍了我們門前的老槐樹，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印痕，傷口沒有影響它的生命力，這顆槐樹依然開枝散葉，樹枝到樹冠連接成一把大傘郁郁蔥蔥，它以仁厚的情懷守候在家門口多少年，給這個家遮風擋雨。年青的母親，地里勞作，喂豬養(yǎng)羊，吃的穿的，哪一樣都得張羅。讓后娘看孩子自然指望不上，母親一共生了五個孩子，先后夭折了兩個，曾經(jīng)因為給生產(chǎn)隊干活，把孩子放家里鎖上，窗戶上栓著繩子，繩子拴著孩子，因為照看不周，第一個孩子發(fā)高燒沒有來得及醫(yī)治，第三個孩子在襁褓里也終是沒有扛過那個饑荒年月。在缺吃少穿的年代，善良的母親收養(yǎng)了姐姐，姐姐的母親在生她時大出血去世，父親是煤礦工人，無法養(yǎng)活她而丟棄。母親常說：“一坨羊一坨草?！本褪钦f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老天爺會給你一條生路的。后來有了我，母親怕有閃失，是在縣城醫(yī)院生的我，因我最小，母親難免偏愛我多一些。

       在生產(chǎn)隊的時候，父親病了三年，我們一家六口的生活重擔都落在母親身上，從此母親只知道勞作，不知道愛惜自己，什么活都干，多大的罪都能受。 記得有一次，管菜井房的父親回家吃飯，誰知剛還大好的天氣忽然烏云密布，開始掉雨點，母親急忙把七歲的我推入菜井房內(nèi)反鎖起來（她怕我跑出來幫忙淋著我），她獨自去撿拾曬到地里的紅薯片，不一會兒功夫雨傾盆而下，看著落湯雞一樣的母親，我在門里哭喊著，母親卻堅持拾完最后一片糧食才回來。

      母親喜歡花花草草，每年春天，滿后院都是母親栽的青辣子，茄子，韭菜，西紅柿，瓜果苗子，綠瑩瑩一片布滿了院子里桐樹旁邊的空間。到了夏天，生命的脈絡和愛的溫暖灼灼地長成了草的翠，花的艷。種的菜都能吃了，隨便摘點一炒，都是農(nóng)家美味。母親還用指甲花撒上白礬搗碎，給我和姐姐染上紅紅的指甲，我們很開心，歡笑聲填滿了整個院子。因為常年累月的辛苦勞作，皺紋過早地爬上了母親的額頭，滿口的牙也早早掉光了，要不是因為頭發(fā)是黑的，人家還以為多老了呢。她黑瘦干巴的身子骨看著像一陣風能吹倒，眼里卻是倔強的光芒，她也是憑著這份倔強，度過了一次次生活的劫難。因為年輕時的奮不顧身，過早透支的身體，致使中年后的母親各種疼痛纏身，月子里落下關節(jié)肌肉痛和濕寒病、吃糧緊張時棉油中毒、大雨淋后的硬皮癥 、后來的骨髓炎……無盡的病痛蹂躪折磨著母親，也在鞭打著我的心。母親說：“如果給家里添負擔，還不如一昏走了?！备缯f：“只要我回來有一聲媽叫比啥都好?！蹦且豢?，母親飽含淚水又無比欣慰。母親經(jīng)常拖著帶病的身體，背著家人撿碳渣補貼家用，那時，我真的希望能掙很多錢，能給母親看病，趕走她的病魔，讓她能解除痛苦，過上好日子。

       記憶中，姐姐，我和母親睡，猶記得和母親相擁而眠的溫暖和幸福，"直覺當初歡伺日，千金一刻總蹉跎”，溫良的母親對我們極盡愛憐，和父親說話卻很沖，見面就是火藥味?？赡芩睦锓e有很多怨氣吧，那堅硬的話語里隱忍了多少淚水，有多少不被痛惜的心傷。父親也是高聲的回應，說得不好聽就是兩個人咬牙切齒的戰(zhàn)爭，但他們吵架從來不摔東西，大概也知道所有的東西都來之不易。古話說：“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吵架不記仇。”過不了一天家里的不快就煙消云散了，母親又恢復了平靜和沉默。事后多少年，父親提起臉上都有悔意，言語之間都是母親的好，可惜母親聽不到了。

       每次離家，我走遠了，回頭看母親還在村頭原地站著，對于母親的囑咐我總是不耐煩，總嫌母親絮叨，人在外也很少給家里寫信。母親想我了會在院子里摘些瓜果，去婆家轉一圈，打聽打聽我的近況，明知我不在，她還是一趟又一趟的去，哪怕聽到我一絲半點消息，她也是高興的。

        后來聽哥說母親最后的那些天，常常會莫名其妙地抱著枕頭拍拍說：“寶寶乖好好睡?！背诉@一點母親其它神智一切正常，我想，我第一個孩子小產(chǎn)一定是刺激到母親了，她是在為女兒擔心，又無人訴說，偶爾出現(xiàn)的錯覺罷了，剛強的母親總是什么都不愿意說。

       三月春寒料峭的夜晚，孤獨的母親守著寂寞的老房子與世長辭，母親如果是清醒著的，那一刻一定很失落和哀傷，想起這些，我內(nèi)心就像有萬道銀針扎過......我后悔與母親頂嘴，后悔母親最后即使想喝一口水卻都依靠不上我這個女兒......想想自己真是沒用，“滴水之恩當涌泉報”，母親常教導我們要記住別人的好，親情無限，母親如泉的恩情我一滴都沒有報呀。“林間滴酒空垂淚，不見丁寧囑早歸”，懊悔捶胸，淚眼望穿也是不能夠再看娘親一眼了。

       母愛是跨越時空的，滋養(yǎng)著我的生命，異鄉(xiāng)想母親了，我會仰望云朵，我知道那里有母親，白云深處有湖水，母親在看著我，那么慈祥。

香落塵外書齋——香落塵外平臺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