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霍亂時期的愛情》劇 ?照 天空之城 郭燕 疫情時期的股市紅紅火火,與人間的悲傷全然不同。漫長的二月圍城里,人們被囚禁在焦慮中,于是囚禁不住的那些東西,就會顯得特別的放飛自我。比如炒股資金。當弗洛倫蒂諾.阿里薩第一次遇到愛情的時候,他的反應是“腹瀉,吐綠水,暈頭轉向,還常常突然暈厥”。以至于他的母親認為他看上去不是因為愛情,“倒像是染上了霍亂”。而我的一個因疫情遲遲不能復工的老板朋友,正準備將自己手頭所有的現(xiàn)金一股腦投入股市,而這些錢大部分是原來發(fā)工資和繳房租的運營資金。“一個月沒開工訂單都跑沒了,從股市上搏一把錢賺回來,否則企業(yè)要玩完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滿臉通紅、激動異常,就像為愛情搭上一生的賭注,以至于我覺得他看上去不是個企業(yè)家,倒像是為命運梭哈和all in的亡命之徒。與此同時,處在病毒肆虐中的武漢,隔離中“被不詳?shù)拿\籠罩”著的人們,也正在將所有復雜的情感和資金傾注在一個曾經(jīng)的“渣男”身上。數(shù)據(jù)顯示,疫情期間武漢地區(qū)的A股開戶數(shù)排名第一,超過了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而平時這個數(shù)據(jù)只有第七。他們或許也是在尋找像霍亂中的愛情一樣的麻醉與慰籍,在茫茫四壁的無助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據(jù)心理學研究,愛情和投資都容易讓人產(chǎn)生癲狂,這兩個本來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生主題,在疫情期間特別的日子里卻將底層的情感邏輯打通——飛蛾撲火般的奮不顧身,無厘頭式的荒誕不經(jīng):在二月圍城的絕望中,這個英雄的城市,只能用資本市場的自由,來反抗病毒的囚禁。 “正是這偶然的一瞥,成為這場半世紀后仍未結束的驚天動地的愛情的源頭”。馬爾克斯用史詩級的語言,來描述一個卑微的快遞員的愛情,事實上他非常擅長這樣的文學技巧?;蛟S許多年以后,也應該有個文學家用這樣史詩般的文字,描述在瘟疫和命運陰影籠罩下操作證券賬戶的武漢人。封城的荒涼和冷寂中,他們買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策略?是否用盡一生的儲蓄投資醫(yī)藥公司以換回飄渺的希望,還是在生死未卜的傳染病面前做最后的一搏?抑或是用九頭鳥的堅強和倔強,通過紅燦燦的一片證券代碼回應“武漢加油”和“與子同裳”的感動?其實何止是武漢,全國都一樣,只是程度有差異。是不是在重大的災難和人生變故面前,都需要用某些令人沉醉的事物來換回片刻的安寧?事實的真相是,當巨大的災難來臨,原先建立在現(xiàn)代社會體系中的多層次保障結構在層層消融,政府-社會-社區(qū)(鄉(xiāng)村)-家庭,最終還是返璞歸真,回到最原始的鄉(xiāng)土治理和家庭保障。疫情時期的投資,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為自己的家庭財富尋找“免疫策略”,在災難陰影的籠罩下尋找可以與自己一生相伴的資產(chǎn)組合。這一點阿里薩已經(jīng)做到了極致,他為心上人堅守了半個世紀,直到達薩喪偶以后,終于以七十多歲的高齡表達依然青澀的忠貞不渝。投資股市的朋友們是否心生艷羨——為何我找不到能讓我一生值得托付的股票:茅臺,還是特斯拉?現(xiàn)實是你所有的漲跌不離,并沒有換回應有的回報。而當你想重新上車的時候,它又一路上漲讓你覺得高不可攀。這恰又是阿里薩的命運寫照。有些股票可能你一生都沒有機會上車,就像阿里薩的身世讓他無法與達薩平等相愛一樣,只有家世顯赫的烏爾比諾醫(yī)生才有資格門當戶對。幸好,機智聰明的貴族女孩達薩最先發(fā)現(xiàn)“這所謂的愛情不過是一場幻覺”,而瘋狂的阿里薩卻為此搭上了一生。他為何不能及時“止損”,明知在可以婚姻“做莊”的上流社會里,他的一往情深不過是深深的“套牢”。而這一“套”,就是半個世紀。當他們的船帆再次啟航的時候,他76,她73。一切只要開始就還不晚,但大多數(shù)時候你買在了高點,為國為莊接盤。是否真如歌里所唱的,愛情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力抗拒,卻始終找不到真正的理由?疫情時期的股市好像與愛情一樣。你前一晚還為一幕幕悲劇傷心落淚,為真相和謠言之間的量子糾纏義憤填膺悲憤交加發(fā)誓不與之為伍的時候,第二天最惦念的還是那如火如荼的股市,滿目飄紅的賬戶讓你暫時忘記了世界失去吹哨人的哀慟。你安慰自己說這會讓你內心有片刻的安寧。是的,生活還要繼續(xù),在這個足不出戶宅的發(fā)霉的日子里,除了王者榮耀和吃雞,還有比炒股更刺激的“手游”嗎?尤其是那些身處重災區(qū)的人們,開始重新反思金錢的價值——這些無法買來口罩和床位的身外之物,除了放到?jīng)]有冠狀病毒不封城不封道不用十四天隔離的股市里還能放到哪里呢。在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社會里發(fā)生一場疫情,照射出了人性的善良、復雜和脆弱。義憤填膺和橫眉冷對都是廉價的、短暫的,股市的紅火才是這個國家真實的集體意識寫照?,F(xiàn)實已經(jīng)夠不幸了,何必在所有的地方哭哭啼啼。股市代表的是未來預期,與其拿出幾萬億在別的地方維穩(wěn),不如在股市制造一個牛市。北上資金的成分不用去管姓社還是姓資,只需看到這步棋已經(jīng)發(fā)揮出了極高的“資本和情緒雙杠桿”作用就行了。疫情中的中國股市,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重要,就像一曲英雄樂觀主義樂章。從文學的價值來說,現(xiàn)實有多魔幻,馬爾克斯就有多偉大;世界有多荒誕,加繆也就有多孤獨。文學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因一本悲慘世界萬人空巷讓人再次走向廣場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如今,賺錢才是人生最大的修行,躺著賺錢才是真正的宏大敘事。如果疫情時期足不出戶就是為抗疫做貢獻,那么足不出戶躺在床上炒醫(yī)藥股是不是對白衣戰(zhàn)士更大的貢獻?一旦回到賺錢的層面,形而上的意義就會被立即消解,生活也就變得輕松。現(xiàn)實并也不魔幻,世界也不荒誕,魔幻和荒誕的是大盤如此強勁你選的股票卻不賺錢。倉又加錯,是你一生都揮之不去的昵稱,就像小時候你總有一個恰如其分的綽號,它也像一場突如其來又在某個時間突然消失的瘟疫,讓你害怕的是只是不知道它在什么時候會引起一場哄堂大笑。霍亂時期愛情和股市的另一個相似之處,是都充滿了驚天動地的浪漫主義,全然不管世俗和現(xiàn)實世界的羈絆。弗洛倫蒂諾.阿里薩對費爾明娜·達薩說,我依然為你保持著童貞,“我一生有622個情人,但我只愛你”。這句話聽上去如此耳熟,“我一年換倉一千次,但我仍然是巴菲特的信徒”。其實也對,A股虐我千百遍,我對A股如初戀,這難道不是更堅強的投資信仰?如果心如韭割的滋味是愛情幻滅的滋味,那每一次清倉割肉都是一場史詩般的生離死別?此刻不必關心他們說今年武大校園的櫻花會燦爛如血,只需關心從防御板塊到周期板塊的策略切換是否成功。如同海子說今夜我不關心世界,我只關心你。天若有情天亦老,海子如果炒股,或許就不會有那么嚴重的抑郁癥。怪只怪他用情太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奇怪的是實體經(jīng)濟近乎停擺的傷痛,除了開盤第一天的大跌外,股市竟然全然視而不見。不僅視而不見,而且以一種紅紅火火的牛市氣象表達節(jié)哀順便。如果說真正的愛情是不考慮財富名利,那么疫情時期的A股也做到了“脫俗”:完全不再是實體經(jīng)濟的晴雨表,甚至是其反向指標。這個說法讓做投資的人聽上去很外行,畢竟“聽了基本面今晚就去吃面”。但是看看一季度的宏觀經(jīng)濟和企業(yè)營收增長速度,幾乎都是攔腰斬斷。2月上旬汽車銷量同比下降近90%,耗煤量、用電量不到去年同期的一半,復工程度到現(xiàn)在可能都不到六成,仍然有大量的勞動力滯留在另一個城市。即使在家里辦公,效率和產(chǎn)出也不及過去的一半。毫無疑問,除了極個別的幾個可以享用“疫情紅利”的行業(yè),大部分上市公司即將迎來異常殘酷的、前所未有的黑色季報和半年報。下圖是某上市餐飲企業(yè)對疫情期間不開工情況下的營收和利潤測算,從數(shù)據(jù)來看幾乎沒有利潤,不虧損算是已經(jīng)非常厲害了。可以看到,交運、餐飲、文娛、零售等行業(yè)板塊,有很多都是這樣的命運。 疫情期間某上市餐飲企業(yè)極端情況下的財務模擬該來的總會來,但絕不是現(xiàn)在?;魜y時期的愛情和股市,都需要一個漫長的等待。封閉隔離的時空里,愛情被寂寞加了杠桿,所以才會那么純粹和濃烈。肺疫時期的股市也是如此。實體經(jīng)濟的要素流動被凍結,人員無法聚集上班,機器設備仍未點火,供應鏈也是氣若游絲,閑置的資金要投向哪里呢?病毒的壓抑下,人們當然是選擇股市而非那虛幻、絕種的愛情。什么能當飯吃呢?在一個精致利己主義社會的疫情里,阿里薩這樣的情圣早已罕見,多的是股吧里被奉為神的牛散或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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