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閩南傳統(tǒng)建筑燦爛瑰寶的蔡氏古民居以突出的代表性被列入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是閩南傳統(tǒng)民居的活化石，其建筑裝飾精巧繁復、變化萬千，吉祥文化作為建筑裝飾語言表達的特色深深的滲透在居住環(huán)境之中，如同一面鏡子反映了閩南地區(qū)特定歷史時期的多元文化特征和內(nèi)涵。

蔡氏古民居建筑群

閩    南    傳   統(tǒng)    民    居

建筑風格與建筑裝飾多元文化

撰文/攝影 來雨靜

??清末到民初，一場持續(xù)了45年的營造

閩南“金三角”（即廈門、泉州、南安）位于中國東南沿海，歷史上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特殊的區(qū)域位置且與多地區(qū)的頻繁交往使其積攢了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并深受外來文化的影響。閩南文化兼具中國傳統(tǒng)農(nóng)耕文化與海洋文化的特征，這種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在建筑上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建筑的地域特色十分鮮明。

蔡氏古民居建筑群位于福建省南安市官橋鎮(zhèn)漳里村，始建于清末民初，建造者為清朝菲律賓華僑蔡啟昌及其子蔡資深。建筑群由東部向西部逐一建造，自清朝同治年間開始至宣統(tǒng)三年時完工，前后耗時竟長達45年。

這具有濃郁閩南地方特色的蔡氏古民居占地面積曾達4000多平米，有房間400余間，廊回路轉，雕梁畫棟，技藝十分精湛。其建筑用房的功能齊全，除居住外，還有聚眾理事祭祀之用的宗祠，有圍墻等防御性設施，可見蔡氏古民居建筑群是一個具有防御性、秩序性、自給自足的場所，是家族觀念和宗族意識強化的產(chǎn)物，集中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聚落而居”。

??厝厝相連的龐大“民居聚落”

蔡氏古民居建筑群現(xiàn)存的保留較為完整的民宅大厝總共有16座，遺址20余處，占地面積從350平米到1850平米不等，依次前后平行排列，有序的分布在大約3公頃的長方形地塊中，南北約長100多米，東西約長200多米。每個建筑的中軸線均以南偏西5°，這是閩南地區(qū)夏季防曬冬季防風的最佳朝向。

東邊十座大厝由排成三排三列的9座外加最外邊1座而組成，其中最早建造的為蔡啟昌投資的啟昌厝和攸楫厝，建造年代都為同治丁卯（1867年）前后，自此之后的其余大厝均為蔡啟昌之子蔡資深投資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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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資深首先建造位于東部的世雙厝，隨后于光緒己丑（1889年）建造世佑厝、徳梯厝、彩樓厝，緊挨著世雙厝的德棣厝建于光緒癸己（1893年）。最東端的醉經(jīng)堂是全聚落大厝中建造時間最晚的，于光緒末年至宣統(tǒng)三年（1908—1911年）期間建造而成，供聚落族人宴請客人、休閑聚餐，之后用作學堂。祖厝現(xiàn)已重建，緊鄰祖厝的世煌厝于民國期間毀于火災。

南側建于光緒壬寅（1902年）的蔡淺別館和建于光緒癸卯（1903年）的蔡淺厝相連，蔡淺別館為招待客人之用，蔡淺厝為蔡資深晚年自用。隨后德典厝、德典書房和世用厝陸續(xù)建成。西北側的宗祠與孝友第均被拆毀，不復存在。北端二厝與世切厝、世子厝、德恩厝、德昆厝、壽星厝均為家族管家所建或換地資助堂親而建，其平面形制與建筑裝飾都比蔡氏家族所居稍遜一籌。

風水觀念在選址和朝向等方面影響著建筑的建造，所有單體建筑入口均朝南向，每排大厝兩三座單體建筑相連，東西、南北各三條石埕大道相互連接，如同聚落的骨架，形成“點、線、面”的空間肌理，也是縱橫交錯的防火通道，具有規(guī)模宏大、開闊雄偉的視覺沖擊效果。每個單獨的宅第都設立有獨立的門戶，從空間形制、功能用途和裝飾語言等各個方面都是有機完整、自成一體的。在建筑規(guī)模與裝飾上，位于西部的大厝明顯優(yōu)于東部的大厝。

從蔡氏古民居建筑群的整體格局中可以明顯看出建筑不僅具有統(tǒng)一的建筑風格，且注重有序增長和延伸空間，以適應后世人們的生存需要，是建造規(guī)劃者“發(fā)展性”思想的體現(xiàn)。從整體規(guī)劃布局到個體案例空間都深受閩南地區(qū)長期以來的自然氣候、生活習俗、經(jīng)濟基礎的影響，具有濃厚的地域性特色。

??白巖紅磚勾勒下的閩南建筑神韻

蔡氏古民居建筑群是閩南傳統(tǒng)民居官式大厝的典型代表，是中國傳統(tǒng)民居建筑一個重要的分支，建造中大量使用極具地域特色的建筑材料——紅磚，加之閩南匠師的精雕細作，更具創(chuàng)造性和藝術性。建筑群中的單體建筑主體結構大都采用穿斗式木構架，建筑立面采用紅磚和紅瓦，屋頂為硬山形制，屋脊兩端有微微上揚的曲線造型，端部使用“燕尾脊”做法（即形似燕尾），有輕盈飛翔的視覺感受。這種建筑風格華麗古典、肅穆大方，既不同于北方民居灰墻灰瓦的沉悶，也不同于江浙地區(qū)粉墻黛瓦的寧靜感受，彰顯了閩南地方特色。

白色花崗巖與紅色清水磚相結合，兩種色彩將原材料的美感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再混合紅磚砌筑與石雕、木雕、交趾陶、剪黏、灰塑、彩畫等多種手法的裝飾類型，產(chǎn)生了獨特的建筑意境。從蔡氏古民居建筑精巧華美、色彩艷麗、做工精細的裝飾還可看出，建造者顯貴的社會地位與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

建筑裝飾并非孤立存在而是附屬于建筑，因此其風格特征固然受到建筑主體的影響和制約，從而與主體建筑具有同一性；而又因其有著特殊的技藝、內(nèi)容及表現(xiàn)形式，則又表現(xiàn)出了與主體建筑不同的差異性。這種同一性和差異性在蔡氏古民居建筑群里也得到了體現(xiàn)。

同一性

與建筑本身的結構構造、材質特性具有同一性。蔡氏古民居建筑主體結構體系主要采用木石結構，建材以木、白色花崗巖、紅磚為主，因此建筑裝飾大量采用木雕、石雕、磚雕等，歷經(jīng)漫長的積累與發(fā)展，形成了獨具閩南特色的雕刻藝術體系。

與建筑空間布局具有同一性。建筑裝飾集中在主體建筑使用空間部分，空間使用層級越高即空間越重要，裝飾的數(shù)量及內(nèi)容形制和精美程度就越高，如：入口塌壽（即入口處內(nèi)凹一至三個步架的空間，閩南將此凹形空間稱為塌壽、凹壽或塔秀）處集中了大量的石雕、磚雕與木雕，最重要的使用空間頂廳，則是在木構架、槅扇及神龕等處皆有雕刻裝飾。附屬空間如護厝、埕頭厝等，施以的建筑裝飾就相對較少。

與建筑構件形式具有同一性。建筑裝飾往往與構件合二為一，因此其受制于構件的形式與性征，裝飾圖案的構圖應與不同形式和尺寸的構件相契合，有承重作用的構件的構圖和鏤空設計還需考慮其受力需求。越靠近視平線位置的構件，其裝飾越為精美。

與建筑所在的人居文化環(huán)境相統(tǒng)一。建筑裝飾是人類文明物化的產(chǎn)物，反映了當時人們所處的社會文化特征和精神審美追求。蔡氏古民居的內(nèi)容題材和手法工藝除傳統(tǒng)做法外，還融合了西方、南洋等多種外來文化因素，與建筑整體意向和諧統(tǒng)一、渾然一體。

差異性

不同的藝術形式。傳統(tǒng)建筑通常以體量尺度、空間形態(tài)、房屋布局、色彩對比來營造出建筑特有的風格意境，而蔡氏古民居的建筑裝飾則更注重細部，是通過繁復精巧的匠藝施作，均衡富有韻律的構圖手法，來美化人居空間的微環(huán)境。

不同的表現(xiàn)方式。建筑裝飾與主體建筑在表現(xiàn)方式上有其各自的特征與側重，存在明顯的差異。比如空間組織形式反映出當?shù)鼐用竦纳a(chǎn)生活方式、選址原則理念、宗族祭祀習俗、社會倫理關系、宗教習俗組織等。而建筑裝飾透過不同的題材內(nèi)容與藝術形態(tài)豐富了建筑語匯的表達，也是不同地域文化內(nèi)涵的物化表現(xiàn)，所謂“圖必有意，意必吉祥”，通過諧音、比喻、典故、文字等方式傳達著當?shù)厝藗兊拿袼孜幕瘋鹘y(tǒng)、哲學倫理觀念、屋主的文化修養(yǎng)與志趣追求、對于子孫后代的予以期望……圖案內(nèi)容形式也潛在表現(xiàn)出地域文化與外來文化的碰撞交流。

不同的施工工藝。建筑通過木構架的搭設、磚石圍護墻體的砌筑來完成整體建設。建筑裝飾則是對建筑不同構件進一步設計再創(chuàng)造，以雕塑彩繪方式呈現(xiàn)。在閩南傳統(tǒng)建筑裝飾中，具有典型地域特征的如燕尾脊、剪黏、灰塑、交趾陶等，凝聚了當?shù)啬芄で山车募妓嚥湃A以及豐富的想象創(chuàng)造力，也形成閩南古民居裝飾巧、美、秀、雅獨特的風格特征與施工工藝。

??多元文化滋養(yǎng)出的獨特裝飾魅力

中原人民向閩南地區(qū)的遷移，帶來了大量的中原文化和高超技藝，使閩南當?shù)氐募夹g和文化得到了提升；閩南地區(qū)因其特殊的沿海區(qū)位優(yōu)勢，大量海外貿(mào)易與華僑回鄉(xiāng)建設，亦帶來了多重外來文化的沖擊；加之閩南當?shù)厝思嫒莶⑿睢酚诎?、善于接受的性格特征也使得建筑裝飾藝術文化具有包容性、多元性和擴展性。整體來看閩南建筑傳承了中原文化，吸收了外來文化，反映了海洋文化，表現(xiàn)出了和諧共融的局面。

儒家思想為底蘊。儒家文化的核心思想是“中正平和”、“尊卑有序”，建筑裝飾吉祥圖案是人們崇尚儒學、重視禮制的物化表現(xiàn)。蔡氏古民居建筑空間以居中為尊、左右嚴格對稱，頂廳作為主軸線上規(guī)模最大使用等級最高的空間，是整個建筑裝飾最奢華最集中的空間。在吉祥圖案的使用上往往左右對稱成組、前后均衡布置，這些都是“致中和”、“究人倫”，以中庸與禮教思想作為底蘊的表征。同時，許多吉祥圖案意涵的表達將忠孝節(jié)義蘊含其中，也是儒學思想融入生活與審美潛移默化的體現(xiàn)。

平衡民眾心理需求。建筑根本使用對象是人，故而為建筑服務的建筑裝飾應處處體現(xiàn)“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

蔡氏古民居建筑外立面的勒腳處以柜臺腳的形式加以裝飾，多為獸腳的造型，給人以有力量的心理暗示，從視覺上呈現(xiàn)出支撐墻體和整體建筑的意象，與建筑本身沉重向下的心理感受相抗衡，打破勒腳本身的壓迫感。柜臺腳邊緣的抬舉動作的大力士裝飾圖案，及承托木構架代替短柱的獅座、象座等也體現(xiàn)了建筑裝飾對民眾心理的兼顧，使建筑整體具有輕盈、安寧和平衡之感，達到輕盈通透的視覺感受。

建筑裝飾對人的心理感受的考慮還體現(xiàn)在離視線越近的雕刻繪畫越為精細，種類數(shù)量也越豐富，反之位于較高處或較低處遠離視平線的地方，雕刻裝飾較少并比較粗糙。

建筑裝飾還具有界定空間和作為交通流線引導的作用，比如裝飾雕刻繁復的塌壽空間是對建筑主入口的醒目提示，建筑內(nèi)部作為“廊”使用的交通空間也都在槅扇或木構架處布置裝飾。

水火生克的配置依據(jù)。因建筑以木結構為主，忌諱招致火患，匠師常根據(jù)五行相克的觀念，布置鰲龍、水族生物或水浪花紋以求遠離火患，在屋脊、木構架、槅扇、柱珠處均有出現(xiàn)。

韻律序列的審美原則。建筑是凝固的音樂，它迷人的美很大程度體現(xiàn)在韻律與節(jié)奏上，這一點在蔡氏古民居建筑裝飾中也有印證。如建筑外墻面的紅磚，通過一個圖案或元素的規(guī)律性重復砌筑，使之內(nèi)在發(fā)生關聯(lián)形成整體性與系統(tǒng)性，這種因錯落而產(chǎn)生的韻律美感，增添了建筑的藝術表現(xiàn)力。同時，蔡氏古民居建筑群的建筑裝飾根據(jù)空間使用層級在中軸線和交通空間處緊湊而有機的規(guī)劃分布，形成一個序列，具有強烈的視覺感觀，賦予了裝飾藝術空間性與時間性。

蔡氏古民居建筑群所折射出的歷史價值和地域文化是無法復制的，其建筑裝飾各方面特征的淵源關系與建筑本身的生存環(huán)境、建造背景也是密不可分的，在與建筑的統(tǒng)一共融中，美化人們賴以生存的生活空間，表述地域文化特征，散發(fā)著閩南古民居的驚人魅力與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