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食事：紅薯丸子與黃蘿卜餃子

文｜風(fēng)干的宋詞

　　早晨五點(diǎn)五十起床，給孩子準(zhǔn)備了早餐，看著她吃完出門，我開始準(zhǔn)備剁餡子炸丸子。

　　洗好紅薯，放高壓鍋里上火。拿出豬肉，洗凈黃蘿卜，紅薯正好熟了。下火，去皮，拌面，再放點(diǎn)淀粉。攪拌，直到黏糊糊的半盆面隨鏟子走的時候，鍋里放油燒開。這邊鏟一鏟子，用筷子劃下一塊一塊放到案板上，然后用手搓成圓球。已經(jīng)做好四五個，油已燒開，準(zhǔn)備下鍋時，才忽然想起還有芝麻，放點(diǎn)黑芝麻再攪拌。重新做成丸子，將每一個丸子放進(jìn)芡粉里過一下，然后用筷子夾進(jìn)油鍋。刺溜溜一聲響，濺起無數(shù)小油花，一會兒工夫，已經(jīng)看到灶臺上，墻面上，附近到處都是均勻的小油點(diǎn)，連腳上也感覺到油膩膩。顧不了那許多，忙得已經(jīng)感覺一個人的手太少了。這邊還沒搓好幾個丸子，那邊鍋里已經(jīng)有丸子紅了臉蛋，將他們挨個翻身，這邊忙里偷閑再搓幾個。

　　很快，一鍋已經(jīng)炸好，為避免因?yàn)槭置δ_亂丸子成了黑臉包公，干脆一鍋好后?；鸫?，直到搓好再開火。這樣，丸子們在小火的油鍋里煎熬著，各個歡蹦亂跳，手舞足蹈。瞧，這一個已經(jīng)上色了，那一個“出溜”一聲，爆出一到小口，里層受了熱的紅薯面準(zhǔn)備往出流的時候，滾燙的油已經(jīng)把開裂處炸硬實(shí)了，儼然涂上了一層膠，又如一到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痂。想必是其他丸子們看了害怕了吧，后來竟沒有再開裂的。（其實(shí)是面粉放得夠多，硬）

　　一撥一撥丸子出鍋了。盤子里，黃橙橙的丸子滾圓可愛， 禁不住唾津的潛溢，隨手抓起一個，稀溜溜放進(jìn)口中。外焦里嫩，松軟可口。甜絲絲，熱乎乎。味道好極了！——這還不是最好的吃法。將它們做成燴小吃，那才是一絕，保準(zhǔn)讓你吃了這頓想下頓。

　　丸子炸完了，肉也化得正好切。將豬肉切成極小不過地肉丁，用攃板攃了黃蘿卜，切塊姜，切根蔥。將它們攙和在一起，開始拿菜刀剁。左右開弓，不一會兒，先前還散亂無章的蘿卜、肉丁、蔥、姜已經(jīng)成了一個整體，黏連在一起，翻來覆去地剁，直到細(xì)膩地看不到一塊蘿卜和肉丁，看到的都是和丸子泥一樣時，用刀身將它們請進(jìn)盤子，再挨刀抹一遍，金燦燦的餡子蓬松筋道——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撲通撲通跳下開水鍋中的餃子了——我一直鐘情于黃蘿卜豬肉餡子的餃子，別的菜也剁過，芹菜啦，韭菜啦，青蘿卜啦，白菜啦，但都沒有黃蘿卜剁的香。竊以為只有黃蘿卜餡子才能做出最原始的餃子——兒時的記憶兒時的味道，是那么甘醇，那么細(xì)膩，那么誘人，那么難以忘懷，盡管我小時候不吃肉，也從不吃肉餃子，可煮黃蘿卜餡子餃子的那股味道卻從未離開過我。

　　那時候，每逢大年三十，一定會用豬肉肥肉剁餡子，因?yàn)闂l件的局限，都是黃蘿卜多于肉的幾倍。除夕夜，一家人圍在案板前包餃子，不是當(dāng)晚吃，而是初一的早餐。沒有電視可看，只能用包餃子來熬年夜，這頓餃子還有個特別之處，包到一半時，母親總會拿出一枚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分錢硬幣，將它包在一顆餃子里，趕上母親心情好的時候，偶爾也會再包一個辣椒餡、一個鹽面餡的餃子，但大多一到過節(jié)時母親心情都很沉重，所以往往不會包這些。不論什么情況，硬幣餡的是必包無疑的。等到大年初一早晨，一只只餃子如一只只綿羊，撲通撲通跳進(jìn)鍋里，等到水開了的時候，那股清香開始在整個廚房乃至整個土屋氤氳。終于等到一鍋餃子撈進(jìn)一只只碗里，一家人開始吃餃子。我吃的最少，可我卻是年年唯一一個能吃到有硬幣的那枚餃子的人。就是這顆餃子，讓我的整個童年中，自始至終認(rèn)為我是命最好的人。

　　不記得是怎么明白了那個一家人為我編織的美麗謊言， 但在經(jīng)歷了許多曲折與坎坷后，兒時的那股彌漫于整個土屋、也久久盤踞在我的心中的味道，始終揮之不去。

　　后來我也學(xué)會剁了餡子包餃子，開始時，煮出的餃子總找不到兒時的記憶。一次偶然，我想到了用黃蘿卜剁。

　　洗蘿卜時，我的腦子里就不斷閃現(xiàn)著一個個畫面：滿身泥巴的黃蘿卜浸泡在渾濁的泥水里，我和姐姐在分頭找小刀，拿大刀，搬小凳，面對面坐在盆邊，姐姐洗，我用清水投，之后姐姐拿大刀剜蘿卜頭，我用小刀刮表層，姐姐一邊剜，一邊看著我，叮囑著我小心手。等到一盆蘿卜都削好后，再開始拿攃板攃。我們做著這些的時候，母親在將豬肉都切成條，我們攃完了，母親也切好了。母親將蘿卜絲倒入燒熱的鍋中，翻炒一會兒，炒出水分后將他們與肉一切開剁。姐姐搭手，我在旁邊看。大半案板的餡子往往要母親和姐姐剁上兩三個小時……一家人包餃子，數(shù)哥哥包得最好，小巧玲瓏，圓不隆冬。一案板餃子，母親來往于廚房和外屋，廚房燒湯，外屋包餃子，不久，一屋子的黃蘿卜餡子的味道開始發(fā)酵……

　　這一個個鏡頭如過山車一樣在我腦中放映，我也終于明白之前餃子沒有味道，原來是沒用黃蘿卜剁餡子的緣故。

　　從此，我開始用黃蘿卜剁餡子。只是，我沒有在任何時候包過硬幣餡的餃子……

　　回憶是折磨人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