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圍城沒了墻-頭條號 2019/10/1306:02 《湖心亭看雪》一文收錄于《陶庵夢憶》集,實(shí)屬“晚明小品文”之范疇。此文為張岱所書。張岱,字宗子,號為陶庵,明亡而入清之人,恰如《陶庵夢憶序》言:“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駴駴乎如野人……”是亡國舊臣也。故,文雖成于“清初”,盡顯晚明小品之流風(fēng)余韻,所憶皆為昔日繁華如夢,所言晚明之士大夫之“趣”。而,“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張岱之文,于歡顏之中多有一份落寞失魂,如細(xì)咀嚼碗中白飯之味。此是晚明人之“心”也。正文張岱之《湖心亭看雪》描繪了一幅“雪夜游西湖圖”:湖心亭人鳥聲俱絕、“癡子”乘舟渡湖、三人圍爐賞雪。此文是屬張岱“小品文”中狀寫士大夫?qū)徝狼槿さ奈恼?,不同于《陶庵夢憶》中其他注重城市之美的“小品文”?span style="margin: 0px;padding: 0px;border: 0px;">其風(fēng)格大抵清新可喜,不沾染俗世氣。文章雖“短小精悍”,總于細(xì)瑣之處,傳達(dá)出張岱對于人生的體悟,頗耐人尋味。 本文便試著從張岱《湖心亭看雪》中所體現(xiàn)的晚明小品文的風(fēng)格特點(diǎn)、情節(jié)內(nèi)容,以及小品文背后故國之思,探微“晚明文人”這一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上尤為獨(dú)特的群體,其文人之精神世界。 一、從《湖心亭看雪》一文,發(fā)掘其“文人閑趣”,以及藏匿其中的“晚明精神”1、說“趣”:“任情而發(fā)之”的生活美學(xué) 在《湖心亭看雪》一文中,是這樣子說道: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dú)往湖心亭看雪。 這是張岱的“趣”,夜中乘舟賞雪,是“率心而行,無所忌憚”之文人姿態(tài)。昔,袁宏道《敘陳正甫<會心集>》言:“世人所難得者唯趣……夫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學(xué)問者淺?!?span style="margin: 0px;padding: 0px;border: 0px;">晚明文人眼中,“趣”分兩類:書畫、古董、煮茶等等,皆是皮毛之趣味,是為了“趣”而擬之,倒像是一門學(xué)問,而真正的“趣”是從心而發(fā),若孩童、若山林之人,身處無邊自然之“趣”而渾然不覺。 《湖心亭看雪》一文,張岱選擇在“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出發(fā),遠(yuǎn)離人間煙火, 這恰恰是士大夫雅趣得之深者:晚明思潮倡導(dǎo)“獨(dú)抒性靈,不拘格套”。大雪三日之際,圍爐擁被取暖乃是生活之常態(tài),而張岱放情極意于自然山水美色,文人之心不為俗世觀念所羈絆之態(tài),恰恰體現(xiàn)了一種愜意的生活美學(xué)觀——是一種超脫功利的“本真”意識。 從“賞雪”這風(fēng)雅行徑來看,這種“趣”雖生發(fā)于“心”,卻多于生活細(xì)瑣中出,多有靈動、輕快之貌。古之狀寫山水之祖謝靈運(yùn)有《與朱元思書》一文:“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從中可見山水之“奇”,讓人嘆為觀止,忘歸俗世。又如李白“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之語,多從世間罕有景象生發(fā)。古之山水詩文,若非陶淵明之輩,多有獵奇心理。而晚明文人為一大變,何故?世人眼里尋常之事物,于晚明文人眼里便是有了“趣味”。同為“賞雪”,張岱之文,非在“千樹萬樹梨花開梨花”之大漠邊塞“奇景”,而在“湖中人鳥聲俱絕”之時,正是“性靈”流露山水之間,善于捕捉日常所看不見之美,方才有了如此體悟。而文人融入大自然之美色,追求天與人之間的“和諧”關(guān)系,自然不會有老杜“沉郁頓挫”之風(fēng)。 故《湖心亭看雪》看的是“雪”,非“人間疾苦”。 2、說“真”:尋回生命的本初之貌 《湖心亭看雪》一文,于此處狀寫了晚明文人之“真”,如下: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qiáng)飲三大白而別。 首先,《湖心亭看雪》一文之中,晚明文人向往著雅致、淡泊的生活,人跡早已罕至,依然圍爐受凍賞雪,附庸風(fēng)雅乎?非也。當(dāng)然是“真心”之流露,絕無做作。其次,晚明文人之隨意適性,只要志同道合,“相逢何必曾相識”?與“友”談心,自當(dāng)是出于“真誠”。再次,一句“湖中焉得更有此人”其于俗世之人不同流合污,在晚明工商業(yè)發(fā)達(dá)的時代,于喧嘩熱鬧之中尋求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寧靜,是生命之“本真”之態(tài)也。 此文亦然可見張岱之創(chuàng)作態(tài)度:不隱諱,不虛飾,寫出真實(shí)之自我。《湖心亭看雪》一文:“拉余同飲。余強(qiáng)飲三大白而別。”此處,既然陌生人拉“我”,便一同飲酒?!拔摇憋嬀瀑p雪完畢,便就匆匆告辭?!拔摇彪m然不會飲酒,也要強(qiáng)飲三大碗。此處全無以往風(fēng)雅之士須得歌頌幾句、吹捧幾下之語,例如某某隱士、某某大儒,所寫既所見所聞所想,僅此而已。晚明思潮之下的“小品文”一大的特色,便是還原“真我”,一改之前如《出師表》“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之類傾向完美人格的散文面貌,缺點(diǎn)、優(yōu)點(diǎn)都浮現(xiàn)在字里行間,頗為親切可人。 二、比對《陶庵夢憶序》和《湖心亭看雪》二文,探微其蘊(yùn)含的人文情懷1、從“亡國之悲”和“夢憶”的角度,味《湖心亭看雪》中的文人之“落寞” 《陶庵夢憶序》中言:“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span style="margin: 0px;padding: 0px;border: 0px;">可見,但凡《陶庵夢憶》之文,無論歡喜、落寞,都是飽蘸著張岱的“懺悔”之意的。如此一來,品讀《湖心亭看雪》須抓住“懺悔”二字,有一句頗耐人尋味: 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為何張岱問友人姓名,回答卻是“金陵人,客此”?首先,此文一去數(shù)十年,張岱自然不記得萍水相逢之人的姓氏,但是答非所問,卻是刻意為之,為何?是“亡國之痛”難去之故。“金陵”,現(xiàn)南京也,明朝之故都,“金陵人”在“杭州西湖”,是“客此”。從“夢憶”的角度看,驀然回首,大有今夕對比,物是人非之感,張岱已經(jīng)非“明朝人”,在“清朝”的土地上,何嘗不是“客此”? 筆者以為,此一句答非所問,是在強(qiáng)調(diào),呼應(yīng)著《陶庵夢憶序》所言:“因《石匱書》未成,尚息人世。然瓶粟屢空,不能舉火,始知首陽二老直頭餓死,不食周粟,還是后人裝點(diǎn)語?!?span style="margin: 0px;padding: 0px;border: 0px;">不能以死殉節(jié),自然無比懊悔自責(zé)。 是故文末一句,是全文最能體現(xiàn)文人“落寞”之句,可以此觀晚明此類人之心態(tài):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這個“癡”,便是文人之“落寞”,唯有幾人,堅(jiān)守自己的內(nèi)心,無論是如張岱的亡國之思,還是“金陵人”的寒夜賞雪,都是如此一般,遺世獨(dú)立。 2、從《湖心亭看雪》中“白描”部分,見文人“精神世界”大貌 《湖心亭看雪》雖敘寫為“崇禎五年十二月”,但是屬于《陶庵夢憶》的其中一篇,故時間之上,跨越兩朝,與作者而言,文中“張岱”富奢風(fēng)雅,寫作者“張岱”多懺悔、悲苦之心,故品味《湖心亭看雪》,不得不從整本出入手。 從《陶庵夢憶序》的視角下觀察,《湖心亭看雪》一文依然保持自己獨(dú)有的“風(fēng)骨”,這部分即使是亡國之痛也無法改變的,這也是最為人所稱道的,莫過于一下描寫: 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diǎn)、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此段描寫一方面如上文所述,是文人賞雪之趣所在,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是文人內(nèi)心中和自然“冥合”的一種美學(xué)境界。首先,白描的手法下,呈現(xiàn)的是一種樸素的美:天、云、山、水皆為白色,為一大幕布,長堤、湖心亭、小舟、人都是墨色,故中國水墨畫式的描繪,一種“和”的美學(xué)意境——人“物化”為自然。這種超然物外,是文人審美體驗(yàn)之一大特色。其次,從外界的角度,由外朝內(nèi)看,《湖心亭看雪》所呈現(xiàn)的是是一個完全和世俗世界所不同的世界,簡單地世界構(gòu)造,象征著書寫者內(nèi)心的高潔品格,這也是文人自我表達(dá)之一大傳統(tǒng),尤以求“真”之晚明小品文為最。 故,張岱《湖心亭看雪》雖小如“蒼蠅之微”,亦可窺得晚明文人之“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