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里的故事》系列第004篇

歷史九點(diǎn)半 | 文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

我郎得病睡牙床。

衣兜兜米去望郎，

左手牽郎郎不應(yīng)，

右手牽郎郎不嘗。

我又問郎想哪樣吃？

郎答應(yīng)：百般美味都不想，

只想握手到天亮。

……

這是重慶江津民歌：《十七望郎》。這首民歌不是為我們故事中的兩位主人公而作，但卻是他們?nèi)松?，最重要的一曲旋律?/p>

重慶江津，因地處長江要津而得名，川貴渝三省交界之地，南部多山，中北部以丘陵盆地為主，呈南高北低之勢。

兩位主人公，家住江津區(qū)中山鎮(zhèn)常樂村，一個名為半坡頭的深山老林里?！靶』镒印苯袆袄蠇屪印苯行斐?，他們是姐弟戀，還曾上演年輕小伙與寡婦私奔的愛情故事。

圖：劉國江與徐朝清

01

時間回到77年前，1942年6月的一天。這年，劉國江年僅6歲，徐朝清16歲，她比他足足大了10歲。

小孩子貪玩，幾天前劉國江不小心磕斷了門牙。村里習(xí)俗小孩子掉了牙，讓出嫁的新娘子摸一摸斷牙根，新牙就會長出。

那天，恰是16歲的徐朝清出嫁的日子，村里熱鬧非凡，村口擠滿了人，都想一睹新娘子風(fēng)采，沾沾喜氣。年輕時的徐朝清，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模樣俊俏，仰慕者眾多，最終她嫁給了常樂村吳姓青年。

大娘牽著劉國江，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新娘子的花轎迎面走來，人群跟著起哄。大娘和劉國江擠在最前頭，花轎經(jīng)過時，徐朝清一只手輕輕撥開布簾，探著頭，另一只手放在劉國江牙根上。

這是劉國江和徐朝清，人生中第一次見面，讓年僅6歲的劉國江頗為尷尬，倒也是一段姻緣的開始。

同個村子，抬頭不見低頭見，隨著劉國江逐漸長大，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徐朝清的情愫變得越發(fā)不可控制。但徐朝清畢竟已為人婦，劉國江膽子又小，每次雙方打個照面，他總是低著頭不敢看徐朝清一眼，他回憶說：“那時覺得她太高貴了，看一眼都怕臟了她?！?/p>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一切相安無事，直到10年后，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條原本的平行線逐漸靠攏。1952年，徐朝清的丈夫因急性腦膜炎去世，留下她和4個孩子，她在村中也成了寡婦。

寡婦，自古以來都不是個好名詞，即便人再守本分，背后也少不了被好事者議論一番。丈夫去世后，婆家也認(rèn)為徐朝清克夫，對她和孩子開始變得冷漠，以至于不管不顧。

26歲母親獨(dú)自撫養(yǎng)4個孩子，沒人知道那段時間里，徐朝清是怎么挺過來的，唯一令她暖心的是，劉國江變得不再羞澀，即便背后有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在徐朝清最困難的時候，劉國江及時出現(xiàn)，挑水、砍柴、體力活，能幫得二話不說。

圖：劉國江與徐朝清

吳家不高興，扔掉的兒媳婦也容不得別人撿。劉家更苦惱，兒子年紀(jì)尚輕還未娶親，卻總是遭人閑話，在村子里抬不起頭。

1956年8月的一天，劉國江再也不能沉默了，他決定要給徐朝清一個交代。那天，他鼓起勇氣，踏進(jìn)徐朝清家門，“我要娶你，跟我走吧?！?/p>

長時間接觸，徐朝清對劉國江也萌生了愛意，但她自知帶著4個孩子，又是寡婦，不想拖累劉國江，邊哭邊搖頭。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我們?nèi)ヒ粋€沒人打擾的地方，重新開始?！?，這段似曾相識的劇情，在現(xiàn)實(shí)中上演。

第二天，人們發(fā)現(xiàn)，徐朝清和4個孩子不見了，一同失蹤的還有劉國江。那一年，劉國江21歲，徐朝清31歲。

圖：劉國江與徐朝清

02

劉國江帶著徐朝清和孩子們，連夜逃到了半坡頭山頂，山頂上有兩間破舊的茅草房，那是劉國江打獵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簡單收拾下，這里成了他們暫時的家。

家雖破，心卻是暖的。他們從此過著刀耕火種、男耕女織的生活。沒有吃的，劉國江就去打漁、狩獵，徐朝清則帶著孩子們?nèi)ネ谝安?。他們在山頂上開荒種菜，在深山里撿拾核桃、椰棗，磨成面粉充饑。

那時的山上，野獸很多，黑夜來臨時，總會有各種猛獸出沒，十分兇險(xiǎn)。即便日子過得辛苦，他們從未后悔過當(dāng)初的決定，除了一年中偶爾偷偷下次山外，大部分時間里，劉國江和徐朝清都在山上居住。

圖：深山里的劉國江與徐朝清老人

后來房子被風(fēng)吹到，他們一度搬到山洞中暫避風(fēng)雨。為了讓徐朝清和孩子們能有個像樣的住所，劉國江花了一年時間，自己動手燒窯，原址蓋了間瓦房。此后，兩人在山中又相繼生下4個孩子，一個孩子去世，兩人幾乎自給自足把7個孩子拉扯大。

徐朝清比劉國江大10歲，兩人一直以“小伙子”和“老媽子”稱呼對方，從當(dāng)年進(jìn)山時的愣頭青，熬成了白發(fā)翁，彼此從未離棄。閑時，他們會坐在山頂，附和著唱那首江津民歌《十七望郎》。

為了讓徐朝清下山方便，劉國江用50余年時間，在深山峭壁之間，僅以最原始的錘子和鑿子等工具，神奇般的開鑿出6208級生命階梯，被人們譽(yù)為“愛情天梯”。

圖：劉國江50余年鑿出的愛情天梯

劉國江這一輩子，除了日常勞作外，其余所有時間都被用來開鑿“愛情天梯”，只為能讓愛人出門時，有條好走的道。不過，在他們50多年的隱居生涯中，徐朝清卻幾乎沒怎么下過山，即便如此，劉國江還是無怨無悔，哪怕一生只走一次，只要她需要，他就無怨無悔。

“愛情天梯”之所以讓無數(shù)人感慨，不僅僅只是6208級階梯開鑿之艱難，它象征著在這個愛情日益稀缺的時代里，仍有人堅(jiān)持偉大的愛情，說是天梯也不為過了。

2007年，當(dāng)劉國江和徐朝清老人被驢友發(fā)現(xiàn)后，他們的愛情故事變得家喻戶曉。然而，人紅是非多，質(zhì)疑造假聲也隨之而來。

圖：看得出徐朝清老人年輕時的模樣

03

有人質(zhì)疑，半坡頭海拔1500米，天梯聲稱有6208級，以數(shù)學(xué)公式推理來算，不現(xiàn)實(shí)，所以造假。

有人質(zhì)疑，那條路是原本生產(chǎn)隊(duì)修建的，并非劉國江所開鑿，因此他有欺世盜名之嫌。

有人質(zhì)疑，是江津?yàn)榱碎_發(fā)“愛情旅游”，買通了兩位老人，故意渲染夸大了事實(shí)。

也有人質(zhì)疑，兩位老人從沒下過山？對外界一無所知？隱居50余年？難道他們下山的子女，沒有把外部世界告訴他們？

總之，質(zhì)疑的理由五花八門。我不愿多做評論，因?yàn)楹軣o聊，無聊到用數(shù)學(xué)公式，去驗(yàn)證兩位老人的愛情，這種自以為是的質(zhì)疑，在我們?nèi)粘Ｉ钪胁⒉簧僖?，見多不怪了?/p>

“愛情天梯”對于相信愛的人來說，它是神圣的、純潔的。對于不愛的人來說，它就是冷冰冰的長滿青苔的石梯，僅此而已。

圖：徐朝清老人去世

2007年12月12日，劉國江老人去世，享年72歲；2012年10月30日，徐朝清老人去世，享年87歲。如今愛情天梯的兩位主人公皆已不在，但是他們的愛情故事仍然留在江津，留在常樂村。即便有那么多的質(zhì)疑，但那又何妨？亦如他們私奔前，受到村民的質(zhì)疑一樣，無需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