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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舜囚堯,復(fù)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
我只講故事,只講《竹書紀年》。 這個少年一直告訴自己,我是一個貴族。但他是一個沒有父親的貴族,他只有母親,只能把母親葬在高地,期待著有一天可以讓母親的墳前再現(xiàn)貴族的榮耀。所以更可能的情況是,這是一個私生子,一個六國貴族的私生子。 (其母死無以葬,乃行營高燥地,令傍可置萬家者。) 終于有一天,他佩上劍,他以韓信的名字走在歷史長河中。 (雖長大,好帶刀劍。) 后來他遇到了一個叫劉邦的男人,那時他已經(jīng)是漢王了,劉邦給了他無上的榮耀。韓信和漢王長談了一夜,在這一夜里,他們聊到了未來的帝國,他們聊到了過去的六國。漢王發(fā)現(xiàn)了韓信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和怨恨,然后放心地把軍隊交給了他。 (于是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 韓信和漢王少年時期的好朋友張耳一起打下了趙國。漢王一邊封了張耳為趙王,另一邊快馬加鞭扮作使者跑來,收攏兵馬大權(quán)。漢王深不可測,他很快給了韓信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職位,相國。 (乃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為趙王,以鎮(zhèn)撫其國。漢王許之,乃立張耳為趙王。) (晨自稱漢使,馳入趙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臥內(nèi)上奪其印符,以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韓信為相國,收趙兵未發(fā)者擊齊。) 其實應(yīng)該是相邦的,只是要避漢王諱,所以后世才如此稱呼。而后來的相國,鼎鼎大名的蕭何,那時他也只是丞相。丞相和相國是不同的。韓信是漢王的第一個相國。 (沛公為漢王,以何為丞相。) 漢王會讓韓信做相國,也許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相信韓信不會反,而韓信也相信自己不會反。更驚悚的故事在后面,韓信非但不會反,還和漢王結(jié)成了同盟:韓信在打下齊國后,被漢王封為齊王。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韓信如此執(zhí)著于齊王,也許背后牽扯到另一個人:戚夫人。 戚夫人的兒子,劉如意,在后來被封為趙王時,只有十歲,如果按照年齡往前推算,那么在漢王還是沛公時,就在定陶遇到了戚姬。 (后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 (是后戚姬子如意為趙王,年十歲,高祖憂即萬歲之后不全也。) (沛公、項羽乃攻定陶?!笃浦ㄌ?,項梁死。) 而另一個叫韓信的人,也恰恰在那時,來到了當(dāng)時還是沛公的劉邦面前。那是韓王,為了區(qū)分,我們稱之為,韓王信。 (項梁敗死定陶,成饹懷王。沛公引兵擊陽城,降下韓故地,得信,以為韓將,將其兵從沛公入武關(guān)。) 韓信始終看著那個和自己同名的人,眼睛里充滿著復(fù)雜的眼光。漢王怡然自得地看著他倆,偷偷發(fā)笑,然后牽著劉如意的手,送到了韓信面前,然后讓韓信駐扎在定陶。定陶,一個多么平常卻又在漢初醒目的地名。更令人矚目的是,故事的主角,韓信,也將兵馬駐扎在這里。垓下之戰(zhàn)時,漢王是召韓信來打項羽的,打完后,漢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飛馳去定陶奪韓信的兵馬。這件事很重要,因為垓下距離定陶,要走很多天,那么韓信并沒有完全把兵馬帶過來,他用的很可能是漢王的兵。但他相信漢王。 (漢王之困固陵,用張良計,召齊王信,遂將兵會垓下。項羽已破,高祖襲奪齊王軍。) (還至定陶,馳入齊王壁,奪其軍。) 在這個故事里,有幾個人是謎團。其中一個叫做柴武。柴武這個人被封為侯,是漢初十八侯之一,但他的事跡分散在許多細節(jié)里,比如他是跟著韓信打齊國的,比如他在垓下之戰(zhàn)是緊緊跟在后面的,這些細節(jié)充分說明了,柴武深受韓信的信任。 (棘蒲侯陳武以將軍前元年率將二千五百人起薛,別救東阿,至霸上,二歲十月入漢,擊齊歷下軍田既,功侯。) (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羽決勝垓下?;搓幒顚⑷f自當(dāng)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后,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后。項羽之卒可十萬。) 以上是劉邦登基前的故事,接下來,就是劉邦登基后的故事了。 第二個故事是,韓信被殺的原因是,深入?yún)⑴c了立儲案。 韓信是戚夫人身邊的人,這里的種種跡象已經(jīng)表明了。而韓信和呂后一脈顯然是不對付的,否則他不可能對樊噲那種態(tài)度。 (信嘗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p> 另一個佐證是張耳,張耳是和韓信一同打下定陶的,而張耳是誰的人呢?張耳和呂后一族是有聯(lián)姻的,這一點我們不要忘記。 (漢五年,張耳薨,謚為景王。子敖嗣立為趙王。高祖長女魯元公主為趙王敖后。) (張敖,高后六年薨。子偃為魯元王。以母呂后女故,呂后封為魯元王。) 好了,我們看到,在陳豨造反的時候,高皇帝居然堂而皇之地把淮陰侯韓信留在了長安城,如果高皇帝果真懷疑韓信的話,這本就是不可思議的,而在此之前,淮陰侯是被高皇帝親自帶到長安的。 (漢十年,豨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信稱病不從。) 先不管韓信有沒有和陳豨秘密說過話,我們思考一下正在外征伐陳豨時的高皇帝聽聞韓信被誅后的反應(yīng)——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讓蕭何當(dāng)丞相。如果我們還記得,請不要忘記一件事,無論陳豨、傅寬還是曹參,這些人都不曾真正擔(dān)任過帝國的相國,他們只是某一地的相國。而蕭何,在此之前還只是丞相。 (漢十一年,陳豨反,高祖自將,至邯鄲。未罷,淮陰侯謀反關(guān)中,呂后用蕭何計,誅淮陰侯,語在淮陰事中。上已聞淮陰侯誅,使使拜丞相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wèi)。) 更驚悚的事情在后面,這個相國,很可能是呂后封的。呂后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拉攏了蕭何,給蕭何許諾。 (呂后欲召,恐其黨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賀。) 我們來總結(jié)一下。韓信是劉邦給戚夫人的保護傘,劉邦給了他極大的信任,而在劉邦外出征討的時候,呂后迅速和蕭何結(jié)盟,把韓信除去了,從此劉如意再也無法翻盤。 故事到這里似乎要結(jié)束了,但很明顯,上面有許多細節(jié)我們還沒用到。因為接下來,我們會看到更加老謀深算的人在后面,那個人叫做,劉邦。
向高皇帝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高皇帝在看到韓信死的時候,一定是驚疑的,呂后的勢力已經(jīng)到了如此的地步,更重要的是,朝中觀望的老臣們這時開始一個個表態(tài)了。第一個是張良。關(guān)于張良,我們只需要問一個問題,真的有人相信四個老頭就代表了天下嗎?高皇帝迅速明白了張良的行為藝術(shù),然后順應(yīng)了張良的行為藝術(shù)。 (漢十二年,上從擊破布軍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太傅稱說引古今,以死爭太子。上詳許之,猶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之,問曰:彼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名姓,曰東園公,角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上乃大驚,曰:吾求公數(shù)歲,公辟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為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上曰:煩公幸卒調(diào)護太子。四人為壽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后真而主矣。) 但永遠不要以為,呂后干死了韓信,高皇帝就沒有后手了。高皇帝早已布好了局。 雖然這是一場艱苦的戰(zhàn)斗,但高皇帝的兩枚棋子,已經(jīng)開始在棋盤上奔走,這兩枚棋子,一個活成了棋子,一個變成了執(zhí)棋者,接過高皇帝的手繼續(xù)和呂后下。 棋子大家都知道,叫劉如意。高皇帝最愛的孩子。高皇帝很早就封他為代王了。 (七年十二月,上還過趙,不禮趙王。是月,匈奴攻代,代王喜棄國,自歸雒陽,赦為合陽侯。辛卯,立子如意為代王。) 封劉如意為代王后不久,高皇帝迅速借助張耳兒子的過失,廢了他的趙王,封劉如意為趙王。張耳兒子張敖和呂后的關(guān)系是什么,我們上文已經(jīng)寫了。 (九年春正月,廢趙王敖為宣平侯。徙代王如意為趙王,王趙國。) 但新的故事出現(xiàn)了,代相國陳豨造反,占據(jù)了代地。他的謀反也許是早有預(yù)謀,雖然史書中記載了韓信給他遞了消息,但在我們的故事里,也許是高皇帝讓韓信遞的消息。 (十年九月,代相國陳豨反。上曰:豨嘗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故封豨為列侯,以相國守代,今乃與王黃等劫掠代地!吏民非有罪也,能去豨、黃來歸者,皆赦之。) 因為韓信始終不曾忘記一個人,而高皇帝也不曾忘記那個人。韓王信。韓王信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也聯(lián)系上了陳豨,更重要的是,他迅速就叛逃了。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也許是韓王信早有反意,也許是高皇帝送給韓信的一份大禮。這某種意義上是在給韓信示好:看,可以報仇了。 (漢十年,信令王黃等說誤陳豨。十一年春,故韓王信復(fù)與胡騎入居參合,距漢。) 報仇?也許這是我們這個故事里最重要的假設(shè)之一。韓信這樣一個人,他為什么會有如此向往貴族的心態(tài),他為什么只有母親沒有父親,他為什么會有佩劍,他為什么懂兵法?答案也許很無聊,但答案也可以很驚悚。最驚悚的就是,韓信的每一步,都走得和韓王信,非常接近。同時跟隨劉邦,同時被劉邦冊封,同時牽扯到陳豨事件。 那么這個故事其實可以假設(shè)成這樣:韓襄王的兒子有一個兒子,取名韓信,與此同時他還有一個私生子,沒有取名。私生子是在楚國長大的,但撫養(yǎng)他的,是韓襄王兒子預(yù)留好的一家人,那家人后來做了南昌亭長,每天給私生子提供飯。有一天,私生子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開始對命運進行吶喊,他給自己也取名韓信,他這一生都是為了向那個被父親承認的兒子的復(fù)仇。 (信從下鄉(xiāng)南昌亭長食。) 為此他可以犧牲一切。高皇帝正是在那個夜晚,聽到了這駭人聽聞的故事,于是答應(yīng)了他,從此讓他死心塌地跟著自己。 韓信成功了。因為最后殺死韓王信的那個人,正是我們上文中提及的神秘人物,柴武。作為韓信的心腹,高皇帝派了他去剿滅韓王信。 (漢使柴將軍擊之,柴將軍屠參合,斬韓王信。) 韓信即將履行自己的諾言,但他沒想到的是,在高皇帝十一年時,他被呂后殺死了,族誅。 (十一年春,淮陰侯韓信謀反關(guān)中,夷三族。) 這才有了第一個故事里,高皇帝的大驚失色。但是不要著急,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高皇帝還留下了后招。劉如意這個棋子已經(jīng)失去了作用,而另一顆棋子即將證明,他是執(zhí)棋者。這時,蕭何再次登場了。蕭何的登場,是帶著目的來的,他將推薦一個人,登上歷史舞臺。 (十一年春正月詔曰:代地居常山之北,與夷狄邊,趙乃從山南有之,遠,數(shù)有胡寇,難以為國。頗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屬代,代之云中以西為云中郡,則代受邊寇益少矣。王、相國、通侯、吏二千石擇可立為代王者。燕王綰、相國何等三十三人皆曰:子恒賢知溫良,請立以為代王,都晉陽。大赦天下。) 在代國尚未被平定時,新一任的代王已經(jīng)登場了。而代國是什么時候被誰平定的呢?這個人在未來會和代王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他的名字是,周勃。 (十二年冬十月,周勃定代,斬陳豨于當(dāng)城。) 于是乎,這份名單已經(jīng)齊全了。高皇帝在最后一刻,給新一任的帝國守護者留下了血脈,這條血脈必將繼承他的意志,最終把呂后連根拔起,甚至于自己的王后還姓呂,和她還生了整整四個兒子。——由此可見呂后當(dāng)政時,他表現(xiàn)得是多么青睞呂家。但高皇帝的兒子終究是龍,一個可以想見的事實是,他早已與這一批人有了聯(lián)系。 讓我們記住他的名字吧,劉恒。 迎立劉恒的是誰呢?是陳平,是周勃,以及一個被很多人忽略掉的,柴武。柴武看著新皇登基,那時他心里會在想些什么呢?也許他會想,高皇帝,淮陰侯,諸位交代的事情,我辦到了。 (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遂馳入代邸。髃臣從至。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典客劉揭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當(dāng)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列侯頃王后與瑯邪王、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議曰:大王高帝長子,宜為高帝嗣。愿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宗廟。) 這只是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韓信,而是劉邦和他的兒子。 這個牽扯到劉邦、韓信、呂雉、劉如意和劉恒的故事,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但這個故事的余韻還在。在《華夏》第三篇里,我花了整整兩段的篇幅講了同一個甚至可能是完全錯誤的故事,那么我在做什么呢?答案其實就是兩個字:選擇。
韓信選擇了復(fù)仇,為此他付出了一生的代價,雖然成功了。劉邦選擇了交換,為此他這一生都沒有任何情感可言。呂雉選擇了爭取,可她最后什么都沒得到,因為她破壞了華夏世界最重要的幾條規(guī)則。柴武選擇了堅守,他承擔(dān)著帝國的秘密,從而太史公和班固都心知肚明地沒有給他留下列傳,卻在字里行間頌揚著他的忠誠。 而劉恒呢?他選擇了隱忍和繼承,他完美并發(fā)揚了父親和母親的共同特性,于是他成了文皇帝,代價是他心愛的王后和四個兒子。 復(fù)仇,帝國,爭取,堅守,隱忍。以上種種情緒,都是人在一瞬間就會做出的選擇,但選擇是痛苦的,因為這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現(xiàn)在讓我們從這個故事里走出來,直接跳到《華夏》第一篇和第二篇都會提到的那個話題上去:文人。我如此在《華夏》系列里強調(diào)文人,其重要原因之一便是,這是迄今為止華夏留下的最大的疑難雜癥之一,換言之,它和漢初的氣質(zhì)是截然不同的?!钡侥莻€人出現(xiàn)。 其實對于任何人來說,可以選擇,是一件奢侈品,而能享有這份禮物的人,必然會有一個特性:這個人的生活來源是不固定的。這個人可以很有錢,也可以很沒錢,但對不起,一個每個月送快遞賺一萬和一個每天靠資本運作賺幾千萬的人,都沒有選擇,他們單一的積累方式注定了他們生活的路徑依賴。 這也許是文人們最值得慶幸或者說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文人的原始積累是隨時可以改變的,這意味著文人的選擇是多種多樣的。本質(zhì)上還是因為第一篇里說的,文人不是一個職業(yè),雖然從社會學(xué)意義上文人不是一個職業(yè),但是在社會上,我們不能把這些自以為是職業(yè)的人丟在路邊不管不顧——甚至他們自己會用筆大吼大叫,我們也沒法真正做到不管不顧。 所以文人生活的積累就來自真正有職業(yè)的人。這些人可能是豪富,掏點錢,文人幫他們宣傳;這些人也可能是地主,請過來,給自己的孩子當(dāng)老師。于是乎有的文人成了幫閑,有的文人成了私塾,有的文人成了師爺。 總有文人是不愿這樣的。魯迅說不想,于是他用筆來描摹未來,引領(lǐng)有職業(yè)的人;茅盾說不想,于是他用筆刻畫現(xiàn)在,讓人們情緒被感染。還有一個人也不想,他選擇了從過去來到現(xiàn)在,然后走向未來。請注意,我這里說的這個人,不是那個人。 這個人是一個士大夫,是一個詩人,是一個革命者,這個人還是一個歷史學(xué)家,一個政治學(xué)家,一個劇作家。如此多的符號足夠構(gòu)建起一個異常復(fù)雜的人,而這個人也在不停用飽滿的情緒對時代進行回應(yīng)。 和絕大多數(shù)認為自己是被時代裹挾的文人不同,這個人始終在擁抱時代,跟進時代。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認定了時代進步的方向。什么樣的文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呢?只有從文人中走出來的人。 自宋代科舉以來,文武分野,這個時候能從文人中走出來,或者自己拿起一桿槍,或者去跟隨拿起一桿槍的人。這個人就是后者。 這個人寫過一篇文章,《甲申三百年祭》。時值1944年,其實很多文人都寫過,金性堯、樊仲云、柯尊西、周作人這幾位淪陷區(qū)的文人紛紛懷念起了甲申國難,而在國統(tǒng)區(qū)的這個人,則把目光放在了李自成身上。 這個人,在以李巖自比。無論李巖這個人物是否存在于歷史上,李巖這樣的歷史構(gòu)建已經(jīng)完成了。在這個人的筆下,李巖成為使得李自成的農(nóng)民起義從樸素情緒下的反抗變成制度建設(shè)的重要人物。從這一點看,這個人就已經(jīng)完成了以頌揚明帝國視角向頌揚李自成視角的轉(zhuǎn)變,這意味著他敏銳感受到了歷史進程的潮流,并積極甚至搶先喊出口。 于是每個人都看到的,這篇文章成為了整風(fēng)運動中的重要文件。延安也對這篇文章和這個人以積極的回應(yīng)。但錯位的是,延安其實正在進行的是對文人的改造。 這也是這篇文章差了一口氣的地方,這個人始終沒有忘卻自己的文人身份,文人的自矜使他永遠只能做理論的建設(shè)者和部分群眾的引領(lǐng)者,這種靈魂深處的優(yōu)越感讓他對革命更多是以情感來表達的。 作為一個從士大夫中走出來的文人,他對革命必然充滿著民族主義感和烏托邦幻想。 所以,他終究仍舊是一個文人,他一只腳跨了出來,另一只腳還停留在那里。 只是和很多文人相比,他的選擇足以讓他在很多時候無愧于歷史。鐵骨錚錚不是對他的調(diào)侃,而是大浪淘沙后對他的必然評價。只是大浪淘沙尚未盡,所以我們也不必過于焦急還他本來面目。 這個人叫,郭沫若。 這是一個富有爭議的名字,但在歷史轉(zhuǎn)折點上的選擇,不富有爭議者不足以證明自己走在了歷史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上。 在后來的日子里,有太多非議郭沫若的人,如果站在他所處的抉擇點上,有幾個可以選擇北伐時期對那個充分器重自己的領(lǐng)導(dǎo)人寫下《請看今日之蔣介石》,又有幾個在張發(fā)奎以必然保護之的懇求下仍舊義無反顧去往南昌參加革命,還是幾個可以在七七事變后二十天就毅然從日本回國? 陽光灑下,書屋里的人當(dāng)然可以對郭沫若評頭論足,但這個被評論的人是否在意,這取決于評論他的人是誰,也意味著評論的內(nèi)容是什么。充分的史料告訴我們,他不在乎。什么樣的人會不在乎文人的評價呢? 一個從文人中走出來的人不在乎。 但畢竟郭沫若只是跟在后面的李巖,他只能做到跟著選擇后的不在乎,他做不到做出抉擇的不在乎。 其實,郭沫若身上大量的符號,都可以作為另一個人的折射,另一個文人。我本打算第三個系列就是《郭沫若》,然后分別以這些符號來進行完整且徹底的闡述,但明眼人都清楚,我說的其實是什么。 正如同《中國》系列三篇與《華夏》系列三篇一樣,寫到最后的落點都是同一個人。 那個徹底從文人中走出來的人,是工業(yè)時代的中國和華夏都無法回避的人。也只有那個人,才撐得起這十八個命題,他還將撐起接下來更多的命題。 所以,下一個系列,你準備好了嗎? 第六封信在第二個系列的最后,終于出現(xiàn)了第二人稱。這是華夏的呢喃,向人們發(fā)出的低垂的吟唱,送給人們的第六封信。 於是帝堯老,命舜攝行天子之政,以觀天命。舜乃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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