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河人間觀察記錄：國人想要什么樣的旅行？

太行森林 2019-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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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我大概有十來年沒有體驗過傳統(tǒng)意義上的「跟團游」。

因此當帶著我爸登上夏日萊茵河上的維京游輪時，水土不服的擔憂持續(xù)了好一陣子。

在歐洲內河航行，岸上游玩的比重比一般的海輪大得多；一價全包意味著從上船起整個旅途全部由船司打理；而且是包船：餐飲導游到乘客服務人員幾乎都是中國人——聽起來，怎么著都與我以往的旅途畫風大相徑庭。

▲ 行程頭尾的巴塞爾與阿姆斯特丹，圖源父上

而后隨河輪逆流而上，做了一些人間觀察。慢慢意識到，像我這樣分享旅行攻略起家的所謂「博主」，平時接觸到的也大多是同好同行。「身邊即世界」以己度人時，常常忽略了這種旅行方式在1.66億的出境游人次中，是何等微不足道的存在。

我開始思考一個有趣的話題：國人想要什么樣的旅行。

船司：維京內河游輪

船名：艾斯特拉號

行程名：萊茵河臻享之旅

航程：11天

官方售價：露臺房每人約2.5-3萬元

▲ 4國12城，圖源維京游輪官網(wǎng)

*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名氣大的多瑙河航線，但我更愛萊茵。源于工作第一年為前東家制作德國的在線攻略時，讀到的「浪漫萊茵」之美名。而且追溯到竄遍大半個歐洲的學生時代，這個行程很多城鎮(zhèn)也尚未納入我的足跡版圖。

船上的乘客們

船上的乘客大約170人，大多來自上海、廣州、北京、武漢等一二線城市。在與他們的接觸中，概括下來是高知，消費能力強，眼界開闊，旅行經(jīng)驗意外地豐富。

國內開始發(fā)展出境自由行是90年代初，很多船友在這之前就已借工作游歷四方。國內「有錢有閑環(huán)游世界」的人其實一點也不比西方少，只是我之前幾乎沒有機會了解而已。

譬如遇見一位老人是50年代的清華校友，另一位公職人員在退休前借考察已游歷過歐美諸國，一對夫婦已經(jīng)涉足非洲、南北極等極限之地。零散聊下來，不少船友對旅行目的地很有見地。相比之下，自己40多國的足跡也平平無奇了。

▲ 萊茵河畔的古鎮(zhèn)古堡與葡萄園

受維京先前宣傳的影響，我起初以為「年輕人帶父母出行」是主流。但實際觀察下來，退休夫妻、中年夫妻、中年人帶老年父母（一方），以及攜下一代的家庭出游大致平分秋色。因為當時是暑假，旅程中有30多位兒童和青少年。

出國旅行的00后甚至10后們，有更高教育背景、更強經(jīng)濟條件的上一輩。他們中很多對長途飛行與異國文化環(huán)境適應良好，也習慣接納這個時代充斥的海量信息。在一次團餐中，我聽到鄰桌母子在談論上個假期在夏威夷的旅行。一位14歲的小攝影師常常背著自己的單反相機。另一個高一的女孩（03年生人）已從一些書籍動漫中獲取了多樣的世界觀，能熟練地與我討論歷史與文學藝術，甚至一些零散的政治體系理論。

▲ 瑞士的奶酪火鍋，德國的肘子啤酒

但，他們的一個共同點是：非常習慣于「跟團游」。希望舒適、不同于低價團的品質體驗，又沒有做攻略的習慣，渴求精妙設計以符合自身喜好的旅程。因此會選擇維京游輪這樣兩者兼顧的中間地帶。

因為市面類似的產(chǎn)品并不太多，有的「忠粉」已經(jīng)在不同的航線上刷過好幾次。

有人拿主意再好不過

他們對美景是向往的。卻不太追求小眾或本地化，也不抗拒被攻略小能手們所唾棄的很「游客」的景點與玩法。相反地，倒很喜歡一個目的地名片式、標志性，能體現(xiàn)強烈的「異域風情」的景致。

譬如瑞士的少女峰雪山與田園風光：

標志性到能撐起一座城的科隆大教堂：

以及能拍出各類海報宣傳照所展示一模一樣的照片的，荷蘭風車村：

他們并非不愛另辟蹊徑，但撇開購物，很多人對要怎么玩并沒有特定的想法，有人「拿主意」再好不過。在每日總結會上，他們大多時間是靜靜聽取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并表現(xiàn)出信任。也很少接收來自攻略或地圖的推薦，而是源于帶著他們玩的人——專業(yè)的人——的指引。

*旅行團的形式出于迎合多數(shù)人的喜好（可能還有可執(zhí)行性），拿下的「主意」大部分保守而大眾化，這也是常規(guī)跟團趨于千篇一律的原因。

好些自由時間內我與不同的幾撥船友同游，他們對于我的提議幾乎照單全收。大約是經(jīng)歷過人人都有點想法的自由行結伴，這種不時出現(xiàn)的「我就跟著你走」的信賴感，還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在科隆，午后的一個選項是去杜塞爾多夫購物，而我們用半天的自由時間去逛了幾個特色博物館。

▲ 德國科隆，巧克力博物館&香水博物館（科隆是古龍水的發(fā)源地）

▲ 還去了一個傳統(tǒng)的中型美術館，一位妖嬈的畫中男子??

在海德堡小半天的自由活動，我們帶著一對夫婦去爬哲學家小徑。這條上山的林蔭道不在大部隊統(tǒng)一游覽的行程內，是歌德、黑格爾等人在海德堡生活時漫步的路，可以從另一個角度遠眺城堡、內卡河與磚紅色的海德堡老城。

*老大（這是夫人對他的稱謂，怪可愛的）年方六十左右。已經(jīng)游歷過好幾次歐洲，但不是出差就是跟團，大都是有人安排。如果不跟我他們就會去逛街。

▲ 德國海德堡，圖源父上

在萊茵河谷核心的葡萄酒小鎮(zhèn)呂德斯海姆，夜間坐過小火車后不強制統(tǒng)一回船。我與船上認識的同齡姑娘找了一家小酒館小酌，聽樂隊演奏，兩家人談天說地，再吹著萊茵的夜風散步到碼頭，如此美好。

*妹子很愛旅行。但她常用的方式是投奔生活在當?shù)氐挠H戚朋友，或者是點開一些知名旅行社的小團行程，然后問我這個靠不靠譜?！缸约鹤龉ヂ浴共⒉皇莻€認知范圍內的選項。

▲ 當晚偶遇了休閑模式的船上工作人員們，他們換了裝也是和我們一樣的年輕人

異國文化與舒適區(qū)的平衡

或許是出于語言和生活習慣的壁壘，選擇這種旅行方式的人們的追求，比起拓展認知，更多在于放松和享受服務?！柑剿鳌共灰欢ň鸵垓v，（相對于硬核的「鋼鐵旅行」）他們想盡可能追求悠然、低強度的探索，以及一個兜底以保持日常生活般的舒適度。

▲ 瑞士盧塞恩，老建筑墻上有各種有趣的畫兒

在維京游輪上，這個兜底就是餐飲和純中文語境的服務。

所以船上每日全包的三餐是中餐當?shù)靥厣穗鹊淖灾钆?/span>（對于我爸這種宇宙變態(tài)級的忌口簡直省心到落淚）。所有設施和洗漱用品用中文標識，圖書角堆滿中文書，船上配備麻將機和全天開放的煮面吧。當?shù)厮囆g家會不時上船舉行特色演出，但工作人員都中文溝通無礙。

*途中遇到了維京的美國船，發(fā)現(xiàn)是另一套飲食風格和工作語言。我們的大副（法國人）之前就在美國船上工作。

▲ 瑞士巴塞爾，當?shù)厝嗽谌R茵河畔休憩

不過，維京讓我印象深刻的另一個地方，是足夠多的游玩選擇和自由活動的空間。

雖然每晚都住在船上（不用收拾行李太好了），但并不是一直在移動。譬如在德法交接的斯特拉斯堡，游輪會在碼頭過夜。下午的「既定路線旅行團」結束后，選擇舒適區(qū)的我爸可以跟車回船休憩晚餐——有中文領隊照料。而選擇探索區(qū)的我能用半天自由時間逛一逛市集小店，吃個當?shù)赝盹堅俅蜍嚮亍?/span>

▲ 名片式的木大教堂（領隊帶）與不經(jīng)意的風景（自己玩），適度的自由感

▲ 法國，斯特拉斯堡

在阿姆斯特丹，岸上活動常規(guī)的運河游船和博物館游覽解散后。有人去購物、有人自行訂好了梵高博物館的票、有人閑逛拍照打卡，有人參加領隊組織的免費紅燈區(qū)導覽，或者另付費的升級體驗。這其實已經(jīng)很接近自由行的邏輯。

▲ 荷蘭，阿姆斯特丹（碰到了倫勃朗《夜巡》在修復掃描，很有趣）

選擇與增值體驗

我偶爾會驚詫于很多國人在旅途中對「買」的執(zhí)念。消費常常成為他們展現(xiàn)旅行價值的一種方式，相對地途中對價格的敏感度也會低一些，預算常常為整體旅途體驗讓路。促成了船上專職購物禮賓的指導，與一些增值活動的推出。

*我問購物禮賓：咱們船的乘客都會買什么？他說，啊，什么都會有。鐘表箱包護膚保健品，也有特色小吃和Lamy鋼筆之類的小物。

▲ 斯特拉斯堡&海德堡

如果多樣的游玩項目選擇向自由行畫風靠近，主打深度的「入鄉(xiāng)隨俗」與另付費的升級體驗則接近一種更加精品的定制旅行風格。從5歐元的音樂盒博物館到大幾千的直升機米其林晚宴，從輕松的風車村騎自行車到華麗的熱氣球日落——升級活動的乘客比例出奇的高。

在呂德斯海姆，逛逛小鎮(zhèn)和葡萄園不用花一分錢，另有多達三種不同類型的付費體驗可選。

▲ 德國，呂德斯海姆

在巴登巴登，放自己購物或在異國街道閑逛（并給你推薦好吃的當?shù)乇苛艿辏?/span>當然好。但也可以繳納一些升級費用，去歷史悠久的溫泉浴場戲水游玩。

這使得同一個行程下更加千人千面了。

▲ 德國，巴登巴登

國人想要什么樣的旅行？

其實國人——尤其是中老年人——主流的中庸含蓄、家庭觀和邊界感帶來的處事方式都讓我不是很習慣。磨合到旅程近半，轉換到旅行產(chǎn)品設計的視角，我才猛然悟到：內河游輪是對標傳統(tǒng)跟團游這一點。

聊了好幾個同船乘客，獲得一致好評是維京的「小紅人」領隊們。水平非常高，節(jié)奏也比較適中（原話：語速比較慢適合老年人），完全不是那種照本宣科的介紹。當?shù)貙в蔚挠⑽闹v解甚至能實時翻譯。不尷尬調動氣氛（有人說，車上比較安靜不唱歌，這很好，我很想問對方是經(jīng)歷過什么……??），更不強制購物，而是能感受到他們在提供切實的幫助。

引用一句船友的概括：船上是中國，下船是外國。比自由行更完善的兜底舒適區(qū)，比傳統(tǒng)跟團更多的可選組合與自由度。面對這樣的客群的產(chǎn)品，也在摸索二者之間的邊界。

▲ 德國黑森林地區(qū)，在湖畔休閑的人

▲ 法國斯特拉斯堡，玩旋轉木馬的小朋友

在這里，很大一批人有著我極少接觸的另一套旅行方式，并為此怡然自得。切身意識到這一點，我的世界也變大了一點。

這次不是來自萊茵河畔的風景，而是來自同游的人們。

▲ 途中拍到可愛的狗狗

作者：魚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