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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癸丑,華山阜頭峰崩。峰下一嶺一谷,居民甚眾,皆晏然不聞,乃越四十里外平川,土石雜下如簸揚(yáng),七社民家壓死者幾萬人,壞田七八千頃,固可異矣。紹興間,嚴(yán)州大水。壽昌縣有一小山,高八九丈,隨水漂至五里外,而四傍草木廬舍,比水退,皆不壞,則此山殆空行而過也。 《詩正義》曰:“絡(luò)緯鳴,懶婦驚。”宋子京《秋夜》詩云:“西風(fēng)已飄上林葉,北斗直掛建章城。人間底事最堪恨,絡(luò)緯啼時(shí)無婦驚?!逼涿钣谟檬氯绱恕?/p> 孫少述一字正之,與王荊公交最厚。故荊公《別少述》詩云:“應(yīng)須一曲千回首,西去論心有幾人?!庇衷疲骸白咏翊巳砗螘r(shí),后有不可誰予規(guī)?”其相與如此。及荊公當(dāng)國,數(shù)年不復(fù)相聞,人謂二公之交遂睽。故東坡詩云:“蔣濟(jì)謂能來阮籍,薛宣真欲吏朱云。”劉舍人貢父詩云:“不負(fù)與公《遂初賦》,更傳中散《絕交書》?!比簧偈龀醪灰詾橐庖?。及荊公再罷相歸,過高沙,少述適在焉。亟往造之,少述出見,惟相勞苦及吊元澤之喪,兩公皆自忘其窮達(dá)。遂留荊公置酒共飯,劇談經(jīng)學(xué),抵暮乃散。荊公曰:“退即解舟,無由再見?!鄙偈鲈唬骸叭绱烁蝗シ钪x矣?!比汇饔邢e之色。人然后知兩公之未易測(cè)也。 杭僧思聰,東坡為作《字說》者,大觀、政和間,挾琴游梁,日登中貴人之門。久之,遂還俗,為御前使臣。方其將冠巾也,蘇叔黨因浙僧入都送之詩曰:“試誦《北山移》,為我招琴聰?!痹娭烈褵o及矣。參寥政和中老矣,亦還俗而死,然不知其故。 陶淵明《游斜川》詩,自敘辛丑歲年五十。蘇叔黨宣和辛丑亦年五十,蓋與淵明同甲子也。是歲得園于許昌西湖上,故名之曰小鈄川云。 夏文莊,初謚文正,劉原父持以為不可,至曰:“天下謂竦邪,而陛下謚之正。”遂改今謚。宋子京作祭文,乃曰:“惟公溫厚粹深,天與其正?!鄙w謂夏公之正,天與之,而人不與。當(dāng)時(shí)自有此一種議論。故張文定甚惡石徂徠,詆之甚力,目為狂生。東坡《議學(xué)校貢舉狀》云:“使孫復(fù)、石介尚在,則迂闊矯誕之士也,可施之于政事之間乎?”其言亦有自來。歐公作《王洙源叔參政墓志》曰:“夏竦卒,天子以東宮恩賜謚文獻(xiàn)。洙為知制誥,封還曰:'此僖祖謚也?!谑翘8u文莊?!迸c他書異。 壹、貳、、肆、伍、陸、柒、捌、玖、拾,字書皆有之,正是三字;或讀作七南反耳。柒字,晉、唐人書或作漆,亦取其同音也。 三舍法行時(shí),有教官出《易》義題云:“乾為金,坤又為金,何也?”諸生乃懷監(jiān)本《易》至簾前請(qǐng)?jiān)疲骸邦}有疑,請(qǐng)問?!苯坦僮魃唬骸敖?jīng)義豈當(dāng)上請(qǐng)?”諸生曰:“若公試,固不敢。今乃私試,恐無害?!苯坦倌藶橹v解大概。諸生徐出監(jiān)本,復(fù)請(qǐng)?jiān)唬骸跋壬质强戳寺樯潮尽H舯O(jiān)本,則坤為釜也?!苯淌诨士?,乃謝曰:“某當(dāng)罰?!奔摧斄P,改題而止。然其后亦至通顯。 老杜《哀江頭》云:“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忘城北?!毖苑交驶蟊芩乐H,欲往城南,乃不能記孰為南北也。然荊公集句,兩篇皆作“欲往城南望城北。”或以為舛誤,或以為改定,皆非也。蓋所傳本偶不同,而意則一也。北人謂向?yàn)橥?,謂欲往城南,乃向城北,亦皇惑避死,不能記南北之意。 先夫人幼多在外家晁氏,言諸晁讀杜詩:“稚子也能賒”,“晚來幽獨(dú)恐傷神”,“也”字、“恐”字,皆作去聲讀。 蜀人石耆公言:“蘇黃門嘗語其侄孫在庭少卿曰:《哀江頭》即《長(zhǎng)恨歌》也?!堕L(zhǎng)恨》冗而凡,《哀江頭》簡(jiǎn)而高。”在庭曰:“《常武》與《桓》二詩,皆言用兵,而繁簡(jiǎn)不同,蓋此意乎?”黃門搖手曰:“不然。” 姓“但”者,音若“檀”。近歲有嶺南監(jiān)司曰但中庸是也。一日,朝士同觀報(bào)狀,見嶺南郡守以不法被劾,朝旨令但中庸根勘。有一人輒嘆曰:“此郡守必是權(quán)貴所主?!眴枺骸昂我灾??”曰:“若是孤寒,必須痛治,此乃令但中庸根勘,即是有力可知。”同坐者無不掩口。其人悻然作色曰:“拙直宜為諸公所笑!”竟不悟而去。 今人解杜詩,但尋出處,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如《岳陽樓》詩:“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guān)山北,憑軒涕泗流?!贝素M可以出處求哉?縱使字字尋得出處,去少陵之意益遠(yuǎn)矣。蓋后人元不知杜詩所以妙絕古今者在何處,但以一字亦有出處為工。如《西昆酬倡集》中詩,何曾有一字無出處者,便以為追配少陵,可乎?且今人作詩,亦未嘗無出處,渠自不知,若為之箋注,亦字字有出處,但不妨其為惡詩耳。 壽皇時(shí),禁中供御酒名薔薇露,賜大臣酒謂之流香酒。分?jǐn)?shù)旋取旨,蓋酒戶大小已盡察矣。 韓魏公聲雌,文潞公步碎。相者以為二公若無此二事,皆非人臣之相。 慶歷中,河北道士賈眾妙善相,以為曾魯公脊骨如龍,王荊公目睛如龍,蓋人能得龍之一體者,皆貴窮人爵。見豫章黃庠手曰:“左手得龍爪,雖當(dāng)魁天下而不仕,若右手得之,則貴矣?!扁怨麨槟鲜〉谝唬患巴?duì)而死。 俞秀老紫芝,物外高人,喜歌謳,醉則浩歌不止。故荊公贈(zèng)之詩曰:“魯山眉宇人不見,只有歌辭來向東。借問樓前蹋于,何如云臥唱松風(fēng)?!庇衷疲骸澳耗暌c君攜手,處處相煩作好歌。”不知者以為賦詩也。紫芝之弟清老,欲為僧,荊公名之曰紫琳,因手簡(jiǎn)目之為琳公,然清老卒未嘗祝發(fā)也。 臨江蕭氏之祖,五代時(shí)仕于湖南,為將校,坐事當(dāng)斬,與其妻亡命焉。王捕之甚急。將出境,會(huì)夜阻水,不能去,匿于人家槽中。湘湖間謂“”為“筧”。天將旦,有扣筧語之曰:“君夫婦速去,捕者且至矣?!币蜇饺?,遂得脫。卒不知告者何人,以為神物,乃世世奉祀,謂之筧頭神。今參政照鄰,乃其后也。 晁以道《明皇打球圖》詩:“宮殿千門白晝開,三郎沈醉打球回。九齡已老韓休死,明日應(yīng)無諫疏來。”又《張果洞》詩云:“怪底君王慚漢武,不誅方士守輪臺(tái)。”皆偉論也。 歐陽公《早朝》詩云:“玉勒爭(zhēng)門隨仗入,牙牌當(dāng)?shù)顖?bào)班齊?!崩畹缕c言:“自昔朝儀,未嘗有牙牌報(bào)班齊之事?!庇杩贾瑢?shí)如德芻之說。問熟于朝儀者,亦惘然以為無有。然歐陽公必不誤,當(dāng)更博考舊制也。 王荊公所賜玉帶,闊十四掐,號(hào)玉抱肚,真廟朝趙德明所貢。至紹興中,王氏猶藏之。曾孫奉議郎始復(fù)進(jìn)入禁中。 舅氏唐居正(意),文學(xué)氣節(jié)為一時(shí)師表。建炎初,避兵武當(dāng)山中。病歿,遺文散落,無復(fù)存者,獨(dú)《滁州漢高帝廟碑陰》尚存,今錄于此:“滁之西曰豐山,有漢高帝廟?;蛟茲h諸將追項(xiàng)羽,道經(jīng)此山。至今土俗以五月十七日為高帝生日,遠(yuǎn)近畢集,薦肴觴焉。某嘗從太守侍郎曾,禱雨于廟,因讀庭中刻石,始知昔人相傳,蓋以五月十七為高帝忌日。按:《漢書》,高帝十三年四月甲辰崩于長(zhǎng)樂宮,五月丙寅葬長(zhǎng)陵(注:自崩至葬凡二十三日)。疑五月十七日必其葬日,又非忌日也。以歷推之,自上元甲子之歲,至高帝十二年四月晦日(是年歲在丙午),凡積一百九十三萬六千三百六十三年,二千三百九十四萬九千五百九十一月,七億七百二十四萬六千八十五日。以法除之,算外得五月朔己酉,十七日乙丑。則丙寅葬日,乃十八日也。班固記漢初北平侯張蒼所有《顓帝歷》晦朔、月見、弦望、滿虧,多非是。故高帝九年六月乙未晦日食。夫日食必于朔,而此食于晦,則先一日矣。豈非丙寅乃當(dāng)時(shí)十七日乎?不然,歲月久,傳者失之也。遂以告,公命書其碑陰。紹圣二年五月旦記?!?/p> 劍門關(guān)皆石無寸土,潼關(guān)皆土無拳石。雖皆號(hào)天下險(xiǎn)固,要之潼關(guān)不若劍門。然自秦以來,劍門亦屢破矣,險(xiǎn)之不可恃如此。 曾子宣丞相,元豐間帥慶州。未至,召還;至陜府,復(fù)還慶州,往來潼關(guān)。夫人魏氏作詩戲丞相曰:“使君自為君恩厚,不是區(qū)區(qū)愛華山。” 南豐曾氏享先,用節(jié)羹、鵝、粥。建安陳氏享先,用肝串子、豬白割、血羹、肉汁。皆世世守之,富貴不加,貧賤不廢也。 蘇子由晚歲游許昌賈文元公園,作詩云:“前朝輔相終難得,父老咨嗟今亦無?!鄙w謂方仁祖時(shí),士大夫多議文元,然自今觀之,豈易得哉?其感慨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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