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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二八嬌妻四八春,昔年親友半凋零。 可憐叔嬸形枯槁,何不回頭一問津。 話說湘子歸天去了,林英轉(zhuǎn)回繡房悲淚,杜夫人聞聽,越更痛心。湘子在終南觀見說道:“我前度我叔父,不肯回頭;私度嬸母,也不回心,今日嬸母念我,待我寫封書信與她,看她心事如何!”想罷就寫,封好,說道:這封書信,真情說盡,若不回頭,再作別論,放在桌上,夫人將信拆開觀看,認(rèn)得是湘子的筆跡,試聽: 韓湘子親筆書俚言真正,多拜上叔父母高厚慈仁。 苦命兒才三歲父親喪命,又不幸方七歲母繼歸陰。 那時間蒙叔嬸將兒撫引,真貼骨一片心教養(yǎng)栽成。 曾不記七歲時延師教訓(xùn),賽金橋請來的二位仙人。 臥虎山得了道兒真萬幸,又誰知叔打罵教學(xué)功名。 跳墻去上終南勤把苦掙,得一步進一步直到通明。 普度卿天花真玉皇封贈,那時間我父母也證上乘。 叔猶父嬸猶母兒心何忍,也好比叔做官閤家顯榮。 求玉旨領(lǐng)天恩心誠切懇,下凡來度叔嬸報答層層。 兒雖然未在家多溫夏凊,這如今兒轉(zhuǎn)來定省晨昏。 兒雖然不讀書虛浮糊混,這如今唱道情顯親揚名。 兒雖然拋林英未把后蔭,這如今長稱作韓府后人。 大堂上演道妙本非索隱,我叔父當(dāng)成了小道旁門。 二堂上火栽蓮陰陽妙景,我叔父當(dāng)成了惺眼戲文。 屢次的變化來孝心耿耿,怎奈的我叔父貪做大臣。 屢次的度嬸娘恭恭敬敬,怎奈的我嬸母當(dāng)作常行。 屢次的度林英和和順順,又怎奈我的妻心罣紅塵。 總總的看不穿世間迷陣,兒這些衷腸話敢對誰云。 也不過做夫人好時好運,也不過做高官執(zhí)掌權(quán)衡。 也不過穿朝衣朝珠掛頸,也不過坐八轎服事人群。 也不過出入時人民肅靜,也不過舉動間卑職奉承。 可憐的七十歲從君使令,可憐的形容老早夜朝廷。 可憐的在金殿其難其慎,可憐的君一怒膽戰(zhàn)散魂。 論叔父本算得忠臣一等,想起來雖榮耀費力淘神。 兒今番無法了特送書信,望叔嬸早看淡急速修行。 說起來天宮事希奇美景,五銖衣隨心榮無舊無新。 口食的仙茶飯仙肴果品,行動間有仙鳥作樂歌吟。 左金童右玉女時時跟定,護駕的眾執(zhí)事擺對成群。 異香味現(xiàn)鼻聞快樂不盡,坐蓮臺有幢旛罩耀身形。 兒身穿這一件永無破損,兒腳登這一雙萬里騰云。 兒腰拴這一條長短松緊,兒頭戴這一頂一性圓明。 兒手提這一個變化真狠,兒腰掛這一個裝盡乾坤。 倘叔嬸一想兒遙觀遠(yuǎn)聽,若叔嬸要動刑兒隱身形。 這就是人上人三教捷徑,這就是中庸理功化圣神。 大無外小無內(nèi)儒書言論,及其至雖圣人有所不能。 愛儒家謗釋道千急謹(jǐn)慎,教分三理同源只別姓名。 一封書兒湘子真情說盡,倘叔父再不醒怕禍來臨。 老天爺一惱怒頃刻靈應(yīng),兒怕的藍(lán)關(guān)雪秦嶺云橫。 一口氣不來時誰人救命,到陰司受罪苦兒豈不疼。 為叔嬸兒終南未能安穩(wěn),為叔嬸兒早夜不得安寧。 始提筆兒湘子珠淚滾滾,一封好兒湘子灑淚投呈。 哀哀叔切莫說言詞淺近,哀哀嬸切莫說是套假文。 話說夫人看罷書信,道聲兒呀!你道有了神仙分,我二老靠著何人?不覺淚下,悲傷不止。老爺朝罷回衙,見夫人如此光景,正要問個明白。夫人便對老爺說道:“我因在桌上,拾得我兒的書信,不由的傷心痛殺。韓爺即將書信一一看明,果是湘子的筆跡,縱鐵石心肝,也腸回九轉(zhuǎn)。說道夫人不必掉淚,明日是老夫的生辰,他定來與老夫上壽,叫人把前后門關(guān)鎖,將他留住,豈不是好。且說次日,滿朝文武諸親,齊來上壽,正在延賓歡飲,忽聽魚鼓簡板響聲,進門來了。 輕敲動魚鼓簡板,不覺的大鬧喧天。 任隨他聰明世宦,怎能知俺是神仙。 韓大人高聲叫喊,是何方野道化緣。 今日間老夫壽誕,眾大人飲酒盤旋。 你來此有何事干,須謹(jǐn)慎不準(zhǔn)糊談。 滿堂的嘉賓式燕,有禮物快獻(xiàn)席前。 湘子聽便回言轉(zhuǎn),尊大人請聽俺言。 過南天忙中順便,帶樹桃來賀壽延。 這個桃其味無限,吃到口好似蜜甜。 請眾位多少吃點,增祿位高陞大官。 韓爺見罵聲大膽,老夫前敢取笑頑。 席前賓個個體面,文共武望之儼然。 小毛桃也拿上獻(xiàn),把老夫看不值錢。 席上的珍饈擺滿,吃不盡享用不完。 話說湘子說道:“大人嫌少了,貧道多取些來添。就念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一個變十個,十百千萬數(shù),若是變不足,要叫變來補。霎時變出一盤桃來,韓爺說:“你這毛桃有甚稀罕?”道人說:“我這桃非此凡桃,人吃成仙,犬吃成鶴。”韓爺聽了,就抓一把丟在地下,一個黃犬跑來吃了,就變黃鶴飛上天去了。湘子叫它下來,又叫它上去。韓爺說:“這個道人,倒有些手段,我且問你,人生在世,有何好處?你是少年出家嗎?你或是中年?”湘子說:大人尊坐,聽我講來: 大人苦苦來問咱,青春年少好出家。 鎖定心猿拴意馬,丟別堂上老爹媽。 年少妻子都拋下,妻財子祿不罣他。 跳出紅塵真瀟灑,不戀富貴與榮華。 人生在世般般假,大限來時件件差。 頭似金剛身鐵打,雙眼流淚手腳浥。 只有修行真無價,逍遙游耍樂更加。 話說韓爺聽了,又問道人:“你實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誰?”道人說:“貧道是永平府,昌黎縣人氏,世世都姓韓,名叫湘子!”林大人一旁聽得,連忙叫聲:“親翁大人!此人莫非是大相公!”韓爺說:“這道人的像貌不同!”湘子急忙把在家的容顏放下,說道:“叔父在上,侄兒回來了。”韓爺看見,果是湘子的模樣,又想恐怕道人有邪法,也不敢相認(rèn)。湘子又說:“侄兒帶來一瓶美酒與叔父上壽。”說罷,就在花籃內(nèi)取出一瓶酒來,擺在桌上,尊聲叔父!請飲此酒。 仙桌子擺下兩張,瓊漿玉液葫蘆裝。 仙桃仙果般般有,金杯玉盞擺幾行。 叔父獨坐中堂上,侄兒祝壽在此方。 叔父飲了這杯酒,不枉為官伴君王。 叔爺連飲三杯酒,返老還童壽而康。 眾位肯飲這杯酒,福與天齊壽康疆。 韓爺放出千鍾量,籃內(nèi)奇事見一樁。 一座仙山長春樣,四時花景妙非常。 心想登高把遠(yuǎn)望,造個上品樂羲皇。 話說韓爺見了,問道:“這座山的景致還好,不知上去走得否?”湘子說:“叔父上去走得,若是別位就上去走不得了。”韓爺說:“既然如此,老夫上去走走。”湘子說:“姪兒保舉叔父只管前行。” 湘子前頭把路引,文公跟隨步步登。 步步引人來入勝,一層一層在騰云。 不覺云騰一陣陣,一陣將近南天門。 山中景致看不盡,韓爺歡喜笑盈盈。 話說湘子心中暗想:今度叔父到此,費心不少,不免將簡板變成獨木橋,登時可到南天門,韓爺一見,問是甚么橋?湘子說:“名為升仙橋。為官的過此橋,官上加官;吃葷的過此橋,百子千孫,萬代富貴;吃素的過此橋,與天地同休,日月同明。”韓爺聽了,說道:“老夫喜的是官上加官,待我上去走走!” 湘子把叔來度上,一心度上見玉皇。 走在橋上飄蕩蕩,清風(fēng)緲緲上天堂。 韓爺忽然抬頭望,獨木橋上窄又長。 身站云端高萬丈,魂魄失散無主張。 就把湘子來罵嚷,膽大狗才欠思量。 你要害我摩心想,世間哪樣叫倫常。 三歲之時你父喪,七歲之上你母亡。 是誰把你來撫養(yǎng),是誰教養(yǎng)費心腸。 正是栽樹把虎養(yǎng),虎大傷人只講強。 話說湘子說道:“叔父你莫要喊,恐防玉皇上帝知道侄兒泄漏天機,那時怎樣開交?兒送叔父下去就是!” 湘子哭得肝腸斷,叫聲叔父淚漣漣。 千萬百計幾復(fù)返,只望度叔早成仙。 誰知你是鐵石漢,費盡心血也枉然。 今日你的難未滿,要到臨危才心甘。 馬逼巖前收韁晚,船到江心補漏難。 雪擁藍(lán)關(guān)真?zhèn)麘K,才知侄兒不虛言。 我想叔父度不轉(zhuǎn),請旨定奪另行權(quán)。 話說湘子費了幾多心,才把叔父度到半天云內(nèi)去。誰知叔父懼怕就大聲喊起來,湘子恐怕玉帝知道,急忙把他送下云來,依然哭回天宮去了。且說林英在繡房聽聞此事,不禁傷心掉淚,哭罷一場,便叫丫環(huán)同到花園焚香,拜求天地神明,保佑你大相公急速回來: 不唱林英焚香拜,單表湘子在天臺。 看見林英香案擺,心想來度女裙釵。 急忙將身來變改,變個和尚來化齋。 和尚嘴尖頭又大,一雙眼皮翻轉(zhuǎn)來。 鼻子下面生瘤崽,腳跏腰簸步步歪。 魚鼓響進花園內(nèi),阿彌陀佛化碗齋。 小姐看見心思揣,和尚來此理不該。 當(dāng)時開言將他怪,該死和尚禿奴才。 別人化齋前門外,你今化到后門來。 別人化齋白日化,太陽落西化甚齋。 湘子聽說微微笑,阿彌陀佛女裙釵。 你今要問化齋事,洗耳留神聽開懷。 凡人化齋前門外,神仙化齋后門來。 凡人化齋白日化,我是千里趕不來。 我在終南來路遠(yuǎn),因此化齋夜晚來。 湘子說罷化齋事,小姐喉哽把言開。 和尚講的仙家話,就將仙家盤一番。 天河上面幾個灣,幾個灣來幾個灘。 幾棵樹木在中間,幾棵直來幾棵彎。 幾棵樹上結(jié)桃子,幾棵甜來幾棵酸。 誰把圣旨來傳下,誰人把守那桃園。 誰人桃園把桃盜,后來怎樣治罪愆。 歪嘴和尚將言答,娘子你今聽我言。 天河原來九個灣,九個灣來九個灘。 二九樹木在中間,九棵直來九棵彎。 棵棵樹上結(jié)桃子,九棵甜來九棵酸。 玉皇把旨來傳下,四個仙女守桃園。 孫猴桃園把桃盜,八卦爐中治罪愆。 小姐又把和尚問,你今聽我把話言。 甚么星出獨自過,甚么星出姊妹多。 甚么星往娘家去,甚么星宿緊跟著。 跟著甚星紅了臉,取下何物化成河。 哪位星宿河?xùn)|坐,哪位星坐河西坡。 哪月哪日會一面,還是言語和不和。 和尚聽說同言答,叫聲娘子請聽著。 過天星宿獨自過,姑星出來姊妹多。 織女星往娘家去,牛郎星宿緊跟著。 跟得織女紅了臉,取下金釵畫成河。 牛郎隔在河?xùn)|坐,織女隔在河西坡。 七月七日會一面,只是言和意不和。 小姐又把仙家問,和尚知情不知情。 誰個幾歲喪父母,是誰將他撫養(yǎng)成。 還是幾歲攻書史,幾歲娶妻去修行。 你是神仙該知道,你若知了是仙人。 和尚當(dāng)時回言答,娘子聽我說分明。 三歲之時喪了父,七歲才滿喪母親。 撫養(yǎng)還是他叔嬸,七歲以上攻書文。 十三歲把林英娶,十六終南去修行。 八洞神仙他有份,逍遙快樂不回程。 小姐聽罷捫心問,草非此人是真神。 話說林英聽罷,叫聲:“和尚!這仙家事情你倒說得不錯,你今來不湊巧,我一時備辦不及,你且到寺院,等侯三日,我做成僧衣、僧帽、僧鞋、僧襪,預(yù)備金銀齋食,你便來??!” 和尚當(dāng)時忙答應(yīng),阿彌陀佛女裙釵。 不化僧衣并僧帽,不化僧襪并僧鞋。 不化金銀并寶貝,不化娘子來獻(xiàn)齋。 只化娘子一雙腳,雙雙跳上蒲團來。 小姐聞言高聲罵,該死和尚禿奴才。 我倒好心栽培你,為何說話不自裁。 將他吊起用棍打,是他惹禍自招災(zāi)。 湘子看見事不好,兩腳騰云上天臺。 站在云端高聲喊,叫聲小姐聽從來。 你的心性還不改,對著親人罵奴才。 眼內(nèi)無珠不識寶,只說和尚真化齋。 是你丈夫韓湘子,形容改變度裙釵。 反叫丫環(huán)將我鎖,吊在門外用棍排。 小姐接頭來觀看,自己埋怨沒主裁。 還望慈悲將我度,同你一路上天臺。 湘子搖手將言改,凡心未了怎上來。 我若念在夫妻義,我去三年再轉(zhuǎn)來。 我若不念夫妻義,我今一去永不來。 湘子說罷天宮去,地下哭壞女裙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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