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簡(jiǎn)《邦風(fēng)·周南·卷耳》解析

子居

　　《安徽大學(xué)藏戰(zhàn)國竹簡(jiǎn)（一）》中的《卷耳》篇，和今傳本有較大句序差別，據(jù)《卷耳》篇整理者說明：“簡(jiǎn)本《卷耳》四章，章四句，與《毛詩》同。唯簡(jiǎn)本第二章為《毛詩》第三章，簡(jiǎn)本第三章為《毛詩》第二章。”[1]“行”、“觴”皆在陽部，因此安大簡(jiǎn)本《卷耳》用韻較今傳本整齊，可能這個(gè)順序更接近原始版本。

　　毛詩序稱“《卷耳》，后妃之志也，又當(dāng)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內(nèi)有進(jìn)賢之志，而無險(xiǎn)诐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所說內(nèi)容在《卷耳》詩中實(shí)無任何體現(xiàn)，因此該說一直備受質(zhì)疑，如楊慎《升庵經(jīng)說》即言：“‘陟彼崔嵬’下三章以為托言，亦有病。婦人思夫，而卻陟岡飲酒，攜仆望砠，雖曰言之，亦傷于大義矣。”所指出的問題就至為明顯。試想，君子遠(yuǎn)行，夫人卻攜男仆駕車出游、行山涉險(xiǎn)、借酒消愁，如此場(chǎng)面恐怕只會(huì)被時(shí)人詬病，放現(xiàn)在也是絕對(duì)的八卦新聞。舊時(shí)解《詩》自毛傳以下往往多只是雕鑿文字，無視全文，這種狀況至今猶存，故歷代解《詩》多無可取。筆者認(rèn)為，《關(guān)雎》說求婚、《葛覃》言歸寧，故《卷耳》正當(dāng)是蠻君思念在歸寧途中的蠻君夫人的作品，詩中透露出蠻君的疲憊，當(dāng)是因不得不服事晉國而產(chǎn)生的政事倦?yún)捀校毒矶犯九c毛序所謂“后妃之志”無關(guān)。

【寬式釋文】

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實(shí)彼周行。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隹以永觴。

陟彼崔嵬，我馬虺遺。我姑酌金罍，隹以永懷。

陟彼阻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釋文解析[2]】

菜〓（采采）（卷）耳〔一〕，不溋（盈）（傾）匩（筐）〔二〕。

　　整理者注〔一〕：“菜〓耳：《毛詩》作「采采卷耳」。「菜」從「采」聲，故二字可以通用?！渡喜┮弧た住泛?jiǎn)一七引《詩·鄘風(fēng)》篇名《采葛》之「采」作「菜」，與簡(jiǎn)本用字同。毛傳：「采采，事采之也?！埂?/span>」，從「艸」，「?」聲，見于《集韻·桓韻》，為「?虊」字重文?！墩f文·艸部》：「?，鳧葵也?！购?jiǎn)本「」當(dāng)非此義。「卷耳」之「卷」，《爾雅·釋草》作「菤」?！?」「卷」古音相近，「耳」當(dāng)讀為「菤耳」或「卷耳」。毛傳：「卷耳，苓耳也?！?/span>”[3]“采采”為盛貌，而非毛傳所謂“事采之”，清代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卷二：“《蒹葭》詩‘蒹葭采采’，‘采采，猶萋萋也?！螺陋q蒼蒼，皆謂盛也?！厄蒡觥穫鳎骸刹桑姸嘁?。’多與盛同義。此詩及《芣苢》詩俱言‘采采’，蓋極狀卷耳、芣苢之盛?！镀]苢》下句始云‘薄言采之’，不得以上言‘采采’為采取。此詩下言‘不盈頃筐’，則采取之義已見，亦不得以‘采采’為采取也?！镀]苢》傳‘采采，非一辭也。’亦狀其盛多之貌。”已經(jīng)解說甚詳。形容詞“采采”，先秦傳世文獻(xiàn)還見于《尚書·皋陶謨》、《詩經(jīng)·周南·芣苡》《詩經(jīng)·秦風(fēng)·蒹葭》、《詩經(jīng)·曹風(fēng)·蜉蝣》，筆者《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二 實(shí)詞篇（一）》已推測(cè)《皋陶謨》約成文于春秋前期末段，《詩經(jīng)》中用到“采采”的諸篇，成文時(shí)間蓋皆接近于春秋前期末段?！吨苣稀贰ⅰ肚仫L(fēng)》、《曹風(fēng)》的形容詞相關(guān)性或是說明安大簡(jiǎn)中不知名的某風(fēng)很可能就是《曹風(fēng)》。“卷耳”這種植物，現(xiàn)代《詩經(jīng)》注釋中很多往往就直接說即菊科蒼耳，認(rèn)真些的注釋會(huì)指出蒼耳說是錯(cuò)誤的，然后回到苓耳說，結(jié)果讀者仍然不知卷耳是什么植物?！稜栄拧め尣荨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菤耳，苓耳。”郭璞注：“《廣雅》云“枲耳也”。亦云胡枲，江東呼為常枲，或曰苓耳。形似鼠耳，叢生如盤。”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卷上：“卷耳，一名枲耳，一名胡枲，一名苓耳。葉青白色，似胡荽，白華細(xì)莖，蔓生?？芍鬄槿?，滑而少味。四月中生子，如婦人耳中珰，今或謂之耳珰草，鄭康成謂是白胡荽，幽州人呼爵耳。”一望可知絕非菊科的蒼耳?！妒酚洝敳吡袀鳌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龜千歲，乃游蓮葉之上。”《集解》：“徐廣曰：蓮，一作領(lǐng)。領(lǐng)與蓮聲相近，或假借字也。”《史記·龜策列傳》：“有神龜在江南嘉林中。嘉林者，獸無虎狼，鳥無鴟梟，草無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為嘉林。龜在其中，常巢於芳蓮之上。”可證?又作蓮，《類篇·艸部》：“?，郎丁切，草名，卷耳也，一曰茯苓，藥草。苓，或從領(lǐng)。”是卷耳即苓，字又作?，而《初學(xué)記·鱗介部》引《逸禮》曰：“天子龜尺二寸，諸侯八寸，大夫六寸，士民四寸。龜者，陰蟲之老也。龜三千歲，上游於卷耳之上，老者先知，故君子舉事必考之。”就正是以“卷耳”對(duì)應(yīng)《史記》的“蓮”，此“蓮”字正與安大簡(jiǎn)書為“”相應(yīng)，這一點(diǎn)可比較于清華簡(jiǎn)《楚居》中季連的“連”書為“”。《宋書·符瑞志》：“靈龜者，神龜也。王者德澤湛清、漁獵山川從時(shí)則出。五色鮮明，三百歲游于蕖葉之上，三千歲常游于卷耳之上。”《藝文類聚》卷九十九引梁丘遲《為范云謝示毛龜啟》曰：“玄甲應(yīng)于姬渚，青髯符于夏室，翱翔卷耳之陰，浮游蓮葉之上。”顯然也皆是從卷耳的別名“苓”又作“蓮”才又衍生出蓮葉的?！对娊?jīng)·邶風(fēng)·簡(jiǎn)兮》：“山有榛，隰有苓。”毛傳：“苓，大苦。”《爾雅·釋草》云：“蘦，大苦。”郭璞注：“今甘草也。蔓延生，葉似荷，青黃，莖赤有節(jié)，節(jié)有枝相當(dāng)?；蛟铺h似地黃。”邢昺疏：“《詩·唐風(fēng)》云‘采苓采苓，首陽之巔’是也。蘦與苓，字雖異，音義同。”因此可知，卷耳、苓耳、苓、?、蓮、蘦、大苦、甘草，為多名同指，但這種植物究竟是現(xiàn)在哪種植物，近代仍是異說紛紜，或說即今甘草，或說即今地黃，或說為虎杖，或說為豆豉，筆者所見諸書，唯日本森立之《本草經(jīng)考注》得其確指，書中言：“又《爾雅》：‘蘦，大苦。’《說文》同?！对?/span>?邶風(fēng)·簡(jiǎn)兮》：‘隰有苓?！瘋鳎骸撸罂??！墙柢邽?/span>蘦也。《正義》引孫炎云：‘本草云：蘦，今甘草是也。蔓延生葉，似荷青黃，其莖青有節(jié)，節(jié)有枝相當(dāng)，或云蘦似地黃。’郭注同。自是別物，即方俗所名甘草，而非藥中甘草也?！跻疲?/span>‘大苦者，大芐也。芐、苦，古字通?！豆炒蠓蚨Y》羊苦，今文苦為芐是也。蘦似地黃，故一名大苦，非以其味之苦也。’此說未為允當(dāng)。沈括《筆談》云：‘郭璞注乃黃藥也，其味極苦，故謂之大苦，非甘草也?！苏f可從?！蹲C類本草》所載臨江軍白藥圖，亦蔓生似荷葉，《本草拾遺》載陳家白藥云：‘葉如錢，根如防已。’又蘇敬注白藥云：‘三月苗生葉似苦苣，四月抽赤莖，花白，根皮黃，八月葉落，九月枝折，采根日干。’《圖經(jīng)》亦云：‘苗似苦苣葉，四月而赤莖，長(zhǎng)似葫蘆蔓。’以上諸說，與‘似荷’、‘似地黃’之文合，但白藥味辛溫。（唐本先附。）《藥性論》云：‘味苦。’《日華子》云：‘冷。’《開寶本草》：‘黃藥根，味苦平。藤，生高三四尺，根及莖似小桑。’《圖經(jīng)》云：‘秦州出者謂之紅藥子，葉似蕎麥，枝梗赤色，七月開白花，其根初采，濕時(shí)紅赤色，暴干即黃。’（《圖經(jīng)》白藥下云：‘江西出者葉似烏臼，子如菉豆至八月其子變成赤色者，蓋與此同物。）蓋白藥《唐本草》、黃藥《開寶》、紅藥《圖經(jīng)》并以根色名之，皆一類也。”[4]比較陸璣《疏》，是《詩經(jīng)》的“卷耳”、“苓”當(dāng)即今毛茛目防己科千金藤屬的白藥子類植物，俗稱金線吊烏龜，清代吳其浚《植物名實(shí)圖考》：“金線吊烏龜，江西、湖南皆有之。一名山烏龜。蔓生，細(xì)藤微赤。葉如小荷葉而后半不圓，末有微尖，長(zhǎng)梗在葉中，似金蓮花葉。附莖開細(xì)紅白花，結(jié)長(zhǎng)圓實(shí)，如豆成簇，生青熟紅黃色。根大如拳。按陳藏器云：又一種似荷葉，只大如錢許，亦呼為千金藤。當(dāng)即是此。”金線吊烏龜“結(jié)長(zhǎng)圓實(shí)，如豆成簇”，類似耳珰，所以才有“耳”之名。其俗稱金線吊烏龜，猶有《史記·龜策列傳》：“龜千歲，乃游蓮葉之上”的痕跡。據(jù)《河南植物志》：“千金藤屬（Stephania Lour）……河南有4種：……（1）粉防己、白藥子（Stephania tetrandra S.Moore）……產(chǎn)河南商城、新縣、羅山、信陽等縣，生于山坡草地及灌叢或疏林中?！?）金線吊烏龜（Stephania cepharantha Hayata）……產(chǎn)河南大別山和桐柏山區(qū)，生于陰濕山坡及路旁?！?）千金藤、水膏藥（Stephania japonica（Thunb.）Miers）……產(chǎn)河南大別山、桐柏山和伏牛山南部，生于山坡、溪畔或路旁?！?）華千金藤（Stephania sinica Diels）……產(chǎn)河南伏牛山南部和大別山區(qū)，生于山坡草地、灌叢或疏林中。”[5]觀《卷耳》末句“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或可推測(cè)，《卷耳》以“”起興，仍是和《關(guān)雎》“關(guān)關(guān)雎鳩”、《葛覃》“葛之覃兮”類似，起興寓意于“蠻”。

　　整理者注〔二〕：“不溋匩：《毛詩》作「不盈頃筐」。簡(jiǎn)本「溋」字簡(jiǎn)文作「」，「皿」旁上部所從與《上博三·周》簡(jiǎn)九「（盈）」字同。對(duì)于《周易》「」的字形分析，學(xué)者意見不一，趙平安認(rèn)為從「股」（參趙平安《關(guān)于「夃」的形義來源》，《中國文字學(xué)報(bào)》第二輯，商務(wù)印書館二〇〇八年），可從。「」，簡(jiǎn)文作「」，與楚帛書中「」「」當(dāng)是同一個(gè)字，從「矢」從「血」，「傾」字異體。《說文·夨部》：「夨，傾頭也。」又《人部》：「傾，仄也?！埂稄S部》：「仄，側(cè)傾也?！埂竷A」「仄」互訓(xùn)，所以「」字可以從「夨」表「傾」義?！?/span>」所從的「血」大概是「益」字的簡(jiǎn)化（參朱德熙《長(zhǎng)沙帛書考釋（五篇）》〉，《朱德熙古文字論集》第二〇三至二〇五頁，中華書局一九九五年）。上古音「益」「傾」音近，所以「」可以「血（益）」為聲符（參徐在國、管樹強(qiáng)《楚帛書「傾」字補(bǔ)說》，《語言科學(xué)》二〇一八年第三期）?！对姟ふ倌稀?biāo)有梅》「頃筐塈之」，簡(jiǎn)本「頃」作「」，可隸作「」，從「辵」，「血（益）」聲；「」亦可能是「」字之誤寫。「筐」為《說文》「??\匩」的或體。”[6]對(duì)于盈、傾兩個(gè)字，筆者認(rèn)為兩個(gè)字的字形當(dāng)可參互理解?！坝弊稚喜繛椤皦唷保碚咚w平安《關(guān)于「夃」的形義來源》將這個(gè)字形分析為“股”的原始象形字，筆者則認(rèn)為，這個(gè)“夃”形當(dāng)同時(shí)表股、脛，《詩經(jīng)·小雅·采菽》：“赤芾在股，邪幅在下。”鄭箋：“脛本曰股。邪幅，如今行縢也，偪束其脛，自足至膝，故曰在下。”二者雖有區(qū)別，但又互訓(xùn)，《廣雅·釋親》：“股、腳、踦、胻，脛也。”王念孫《疏證》：“凡對(duì)文則膝以上為股，膝以下為脛……散文則通謂之脛……或通謂之股。”故“夃”的耕部讀音可以推知即來自“脛”，加“皿”符的“盈”則表示器滿，《說文·皿部》：“盈，滿器也。”“傾”字本作“頃”，“頃”字所從的“匕”，安大簡(jiǎn)《卷耳》“傾”字所從的“大”，安大簡(jiǎn)《標(biāo)有梅》“頃”字所從的“辵”，清華簡(jiǎn)《邦家處位》“傾”字所從的“立”，楚帛書“傾”字所從的“夨”，當(dāng)皆是源于同一個(gè)表人形的字符。《說文·匕部》：“頃，頭不正也?！鳖^不正為“頃”，去除表頭義的“頁”，則可推知“匕”形義為人不正，所以“人”形或“大”形加“皿”形即表示器不正。“人”為真部字，真部、耕部密近，此蓋即“傾”為耕部的語音來源。前文已言“卷耳”寓意“蠻”，故這里的“不盈頃筐”當(dāng)是寓意少。蠻君很可能是以卷耳看起來很茂盛但卻裝不滿傾筐，來比喻蠻氏雖然人多但政治、軍事層面上實(shí)力卻很弱。

差（嗟）我褭（懷）人〔三〕，（寘）皮（彼）周行〔四〕。

　　整理者注〔三〕：“差我褭人：《毛詩》作「嗟我懷人」。簡(jiǎn)本第三章「隹以羕褭」之「褭」，《毛詩》亦作「懷」；《詩·召南·野有死麕》「有女懷春」之「懷」，簡(jiǎn)本亦作「褭」。郭店簡(jiǎn)有「」（《郭店·緇衣》簡(jiǎn)四一）字，學(xué)者多認(rèn)為此字應(yīng)隸定作「」，是「壞」之訛誤，用作「懷」?！渡喜┮弧?》簡(jiǎn)二一與郭店《緇衣》「」相當(dāng)?shù)淖肿鳌秆湣?/span>。簡(jiǎn)本「褱」作「褭」，與郭店《緇衣》「壞」作「」相同。以「褭」為「褱」，或?yàn)槌藭鴮懥?xí)慣，與《說文》訓(xùn)為「以組帶馬也」的「褭」當(dāng)非一字（李家浩說）。”[7]“嗟我”起句的措辭方式，先秦文獻(xiàn)見于《尚書·牧誓》、《小雅·沔水》、《豳風(fēng)·七月》、《穆天子傳·卷五》、《荀子·成相》，《荀子》多襲用《詩》《書》成辭，之前已言，是《卷耳》與《牧誓》、《小雅》、《豳風(fēng)》、《穆天子傳》在措辭上有相似之處?！夺亠L(fēng)》又稱《豳雅》，《周南》與《大雅》、《小雅》往往措辭接近，前文也皆已言?！赌潦摹放c《穆天子傳》則蓋即界定出《卷耳》成文時(shí)間的上下限，筆者《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二 實(shí)詞篇（一）》[8]已定《牧誓》約成文于春秋前期前段，《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一 虛詞篇》[9]也已推測(cè)《穆天子傳》主體內(nèi)容約成文于春秋后期，由前文對(duì)《卷耳》的分析即可見，《卷耳》與《關(guān)雎》、《葛覃》為一組，約成文于春秋后期前段，正在這個(gè)兩個(gè)時(shí)間段范圍內(nèi)。古文字中“馬”、“眔”往往有有寫法相似的情況，因此出現(xiàn)訛變并不奇怪。上博簡(jiǎn)《周易》、《孔子詩論》、《用曰》、《緇衣》、《天子建州》等篇的“懷”字多從“褱”而不從“褭”，與之相對(duì)，睡虎地秦簡(jiǎn)《封診式》中的“懷”字“衣”符內(nèi)則也書為接近“馬”形，因此整理者所說“以「褭」為「褱」，或?yàn)槌藭鴮懥?xí)慣”未免夸大個(gè)例。

　　整理者注〔四〕：“皮周行：《毛詩》作「寘彼周行」?！?/span>」，即「實(shí)」，與「寘」古音相近，「實(shí)」屬船紐質(zhì)部，「寘」屬章紐脂部。毛傳：「寘，置?！埂钙ぁ?，讀為「彼」。”[10]《逸周書·文政》以寘、信為韻，可證“寘”為真部字，整理者言“「寘」屬章紐脂部”，不知何故。《詩經(jīng)·大雅·生民》：“實(shí)覃實(shí)吁，厥聲載路。”鄭箋：“實(shí)之言適也。”故“實(shí)彼周行”即“適彼周行”?！对娊?jīng)·小雅·大東》：“佻佻公子，行彼周行。”對(duì)應(yīng)于《卷耳》的“實(shí)”，《大東》作“行”，也可證“實(shí)”當(dāng)讀為“適”?！对娊?jīng)·小雅·鹿鳴》：“人之好我，示我周行。”《釋文》：“示，毛如字，鄭作寘，之豉反。”故《鹿鳴》的“示我周行”也即“寘我周行”?！爸苄小庇凇对姟分谐毒矶吠猓ㄒ姟洞髺|》和《鹿鳴》，所指即“周道”?！毒矶分兴鶓阎藭?huì)“適彼周行”，說明《周南》之地去于東周的周道不遠(yuǎn)，“周道”非一般人所能使用，由此可推知《卷耳》中所懷之人身份等級(jí)必然很高，《左傳·莊公二十七年》：“天子非展義不巡守，諸侯非民事不舉，卿非君命不越竟。”因此卿大夫娶妻多是娶于國內(nèi)，由此返觀所懷之人會(huì)“適彼周行”，自然可以推測(cè)《卷耳》詩中所懷之人很可能為諸侯之妻。筆者之前已推測(cè)《關(guān)雎》、《葛覃》、《卷耳》為一組詩，《卷耳》為蠻君思念歸寧的蠻君夫人所作，而蠻君夫人若為晉人，則歸寧自然會(huì)“適彼周行”，與此正合?！爸艿馈痹凇对姟分谐稒u風(fēng)·匪風(fēng)》外，余者皆見于《小雅》?！毒矶诽岬降摹爸苄小?，也當(dāng)即《匪風(fēng)》的“周道”，由此即可見《周南》之地與檜地相近，《邦風(fēng)》、《小雅》的成文時(shí)間也往往接近。

◎陟皮（彼）高阬（岡）〔五〕，我馬玄黃〔六〕。【六】

　　整理者注〔五〕：“陟皮高坑：《毛詩》作「陟彼高岡」。《詩·魏風(fēng)·陟岵》「陟彼岡兮」之「岡」，簡(jiǎn)本亦作「阬」。《集韻·唐韻》：「岡……通作阬，俗作崗?！埂稘h書·揚(yáng)雄傳》「陳眾車于東阬兮」，顏?zhàn)ⅲ骸戈l，大阜也。讀與岡同。」毛傳：「山脊曰岡?！?/span>”[11]代詞“彼”未見于西周時(shí)期，說明《卷耳》并非西周作品。“陟彼”某地的措辭特征，先秦文獻(xiàn)全部見于《詩經(jīng)》，故可知這是《詩》系自有的措辭特征?！案邔币辉~，除《卷耳》外，先秦文獻(xiàn)僅見于《大雅》的《皇矣》、《卷阿》，《小雅》的《車舝》，其中《車舝》作“陟彼高岡”與《卷耳》此句全同，《皇矣》作“陟我高岡”、《卷阿》作“于彼高岡”，則不同于《卷耳》，故或可推測(cè)《卷耳》與《車舝》都是受《皇矣》與《卷阿》的影響。再考慮到《葛覃》的形容詞“萋萋”、“喈喈”也都見于《卷阿》，當(dāng)可推測(cè)《卷阿》的成文時(shí)間即《葛覃》、《卷耳》的成文時(shí)間上限，且《周南》之地與東周王室相近，所以《周南》中才每每有與春秋雅言一致的措辭特征。

　　整理者注〔六〕：“我馬玄黃：「馬」，簡(jiǎn)文作「」，寫法獨(dú)特。”[12]新蔡葛陵楚簡(jiǎn)零236、186“馬”字即與《卷耳》此處寫法類似，故不知整理者所言“寫法獨(dú)特”所指為何?！?span style="color:maroon">玄黃”為汗流貌，高亨先生《周易古經(jīng)今注·坤》：“玄借焉泫，同聲系，古通用?！墩f文》：‘泫，諧流也，從水玄聲?！段倪x·思玄賦》：‘水泫泫而涌濤’，正用其本義?！抖Y記·檀弓上》：‘孔子泫然流游’，泫然者，涕流之貌也。黃疑當(dāng)讀為潢，同聲系，古通用?！冻o·九嘆·逢紛》：‘揚(yáng)流波之潢潢兮’，王注：‘潢潢，大貌。’《荀子·王霸》篇：‘潢然兼覆之?！瘲钭ⅲ骸贻洔晖?，滉，大水貌也?！陡粐菲嘣疲骸耆患娓仓！瘲钭ⅲ骸贻洔晖?。滉，水大至之貌?！赇昱c潢然，皆水流大貌也。泫潢本皆水流之貌，自可用作淚流之貌，《檀弓上》之‘泫然流涕’是也；亦可用作血流之貌本爻之‘其血玄黃’即以玄黃為泫潢也；又可用作汗流之貌，《詩·卷耳》：‘陟彼高岡，我馬玄黃?！珎鳎骸R病則黃?！稜栄拧め屧b》：‘玄黃病也?！挚鲜А对姟分x。余謂《詩》亦以玄黃為泫潢，汗流之貌。古時(shí)字少，故《易》、《詩》皆以玄黃為泫潢，此《易》、《詩》用字可以互證者也。”[13]筆者曾在《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一 虛詞篇》[14]中言：“《周易》的經(jīng)文部分，《卦辭》是春秋前期成文的，因?yàn)椤?、‘而’皆僅一見，不排除改寫緣故的話，《卦辭》可能會(huì)早到春秋初期，《爻辭》部分則顯然是春秋后期成文的。”《易》的《爻辭》部分成文于春秋后期，正與前文分析《卷耳》成文于春秋后期相應(yīng)，故二者同以“玄黃”為形容詞。

我古（姑）勺（酌）皮（彼）兕衡（?。财摺常?a name="_Hlk21281285">隹（維）?（以）羕（永）（傷）〔八〕。

　　整理者注〔七〕：“我古勺皮兕衡：《毛詩》作「我姑酌彼兕觥」。「姑」從「古」聲，「酌」從「勺」聲，故「古」與「姑」、「勺」與「酌」可以通用。毛傳：「姑，且也。」《說文·酉部》：「酌，盛酒行觴也?！购?jiǎn)本「兕」字作「」，即在「兕」字異體上加注「厶」聲（參徐在國《談楚文字中的「兕」》，《中原文化研究》二〇一七年第五期）?！夺屛摹贰个　棺鳌赣y」?！墩f文》以「觥」為「觵」的俗字。「觵」從「黃」聲。典籍常見從「黃」的「橫」與「衡」相通（參《古字通假會(huì)典》第二七八至二七九頁，齊魯書社一九八九年）。簡(jiǎn)本「衡」當(dāng)從《毛詩》讀為「觥」。毛傳：「兕觥，角爵也?！灌嵐{：「觥，罰爵也?！?/span>”[15]副詞“姑”未見于西周時(shí)期，自然同樣說明《卷耳》不會(huì)是西周作品?！百铞　庇谙惹匚墨I(xiàn)又見《詩經(jīng)·周頌·絲衣》、《詩經(jīng)·小雅·桑扈》、《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三詩皆王侯級(jí)的詩篇，可知在這三首詩成文的時(shí)代“兕觥”的擁有者至少是諸侯級(jí)的，因此可證《卷耳》也是諸侯級(jí)的詩篇?！百铞　本烤故鞘裁礃拥钠魑铮壳半m然沒有任何確證可以證明，但不乏一些旁證說明“兕觥”當(dāng)為角形器?！毒矶氛碚咴凇墩劤淖种械摹纲睢埂芬晃闹幸浴百铞　睘椤?span style="color:blue">古代酒器。腹橢圓形或方形，圈足或四足，有流和鋬。蓋一般成帶角獸頭形。”蓋是直接抄錄自《漢語大詞典》，此說的問題，屈萬里先生《兕觥問題重探》[16]已有詳述，屈先生文中主舊注說認(rèn)為“兕觥”當(dāng)為“象兕角形的飲器”，所說當(dāng)是。以常理分析，角形不論牛角還是犀角，自然都可以概稱“兕角”，因此角形器可得“兕觥”之稱；獸形卻明顯無法一概指稱為“兕”，因此很難統(tǒng)稱“兕觥”。所以，“兕觥”為角形器的可能性遠(yuǎn)大于為獸形器的可能性。

　　整理者注〔八〕：“隹?羕：《毛詩》作「維以不永傷」，「以」下多一「不」字。《說文：水部》：「羕，水長(zhǎng)也?！对姟吩唬航k矣。」今本《詩·周南·漢廣》作「江之永矣」。楊慎《丹鉛總錄·訂訛·羕與永通》：「古字羕與永同?！埂?/span>」字簡(jiǎn)文從「角」，「昜」聲，「觴」字異體。「觴」，酒杯，亦泛指酒器?！抖Y記·投壺》：「命酌，曰：『請(qǐng)行觴?！弧埂墩f文·角部》：「觴，觶實(shí)曰觴，虛曰觶?！埂赣x」，讀為「?jìng)?/span>。毛傳：「?jìng)家??！购?jiǎn)本此句沒有「不」字，意思與《毛詩》截然相反。”[17]“維以”起句，《詩》中又見于《大雅·卷阿》、《小雅·四月》，由此可見《周南》與大、小《雅》確實(shí)是關(guān)系密切的，其中《卷阿》與《周南》的關(guān)系猶近。整理者言“「觴」，讀為「?jìng)?/span>。毛傳：「?jìng)家?。」?jiǎn)本此句沒有「不」字，意思與《毛詩》截然相反。”顯然仍是以《毛詩》對(duì)《詩》的理解為依據(jù)，但安大簡(jiǎn)《邦風(fēng)》與今傳《毛詩》異文多見，所以其對(duì)詩句的理解完全可能有不少區(qū)別，此處的“觴”即是一例。安大簡(jiǎn)編寫者若是與《毛詩》同樣理解，本可與后面的《草蟲》篇一樣書為從“昜”從“心”的“傷”字，而無需書為“”，因此上，這里的“觴”很可能是安大簡(jiǎn)編寫者認(rèn)為“觴”才是原字，如此則整句詩的理解都很可能與《毛詩》不同。由全文來看，安大簡(jiǎn)此處言“維以永觴”很可能是表達(dá)蠻君苦中作樂的無奈意味，這里面的苦，不僅可指思念之苦，很可能還包含身為蠻君卻要從屬于晉的苦悶感。

◎陟皮（彼）（崔）?（嵬）〔九〕，我馬（虺）遺（隤）〔一〇〕。

　　整理者注〔九〕：“陟皮?：《毛詩》作「陟彼崔嵬」?！复蕖棺謱?duì)應(yīng)簡(jiǎn)文作「」，從「山」，古文「衰」聲，「崔」字異體?！?」，簡(jiǎn)文作「」，盡管右部所從與《望山》簡(jiǎn)二·一五、《郭店·老乙》簡(jiǎn)一二等「禺」形近，但并非「禺」字，實(shí)乃「鬼」之異體，簡(jiǎn)一一七「（魏）」作「」形可證。「?」乃「嵬」之異體，其所從「鬼」旁原文可分析為在「鬼」之上加注「九」聲（李家浩說）。毛傳：「崔嵬，土山之戴石者。」”[18]整理者以簡(jiǎn)一一七“魏”字為證，認(rèn)為“?”字所從并非“禺”字，而是“「鬼」之異體”，其說可商。這種寫法的“鬼”字，未見于其他材料，鬼、九雖然可通，但此處的“?”為微部韻腳字，何以“鬼”要“加注「九」聲”？加注聲符為什么沒有單獨(dú)寫于“鬼”字旁，而是與“鬼”字相交寫成“禺”形？這也頗難理解。筆者認(rèn)為，這種情況更適合理解為安大簡(jiǎn)的抄寫者將“鬼”、“畏”等形誤為了“禺”形，所以才有將“鬼”或“畏”書為“禺”的現(xiàn)象，這大概類似于安大簡(jiǎn)《關(guān)雎》書“寐”為“寢”的情況。毛傳所謂“崔嵬，土山之戴石者”，顯然不確。崔嵬形容山高，《說文·山部》：“崔，大高也。從山隹聲。”《說文·山部》：“巍，高也。從嵬委聲。”《楚辭·涉江》：“帶長(zhǎng)鋏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嵬。”王逸注：“崔嵬，高貌也。”崔、嵬（?。┙詾楦呙?，故“崔嵬”即對(duì)應(yīng)前文的“高岡”?！按掎汀币辉~，《詩》中又見于《詩經(jīng)·小雅·谷風(fēng)》，再次證明《周南》措辭往往近于大、小《雅》。

　　整理者注〔一〇〕：“我馬遺：《毛詩》作「我馬虺隤」。「」，從「它」「元」，即「虺」字異體。此種寫法的「虺」見于楚爰子虺鼎（《集成》二二三九），唯偏旁位置與「」相反?！墩f文·蟲部》：「虺，虺以注鳴。《詩》曰：『胡為虺蜥?！粡南x，兀聲?！埂杆故恰干摺沟南笮纬跷?，「蟲」是「虺」的象形初文，二字形、義皆近；「兀」「元」本是一字之分化。故「虺」可以寫作從「它」，從「元」（《秦印文字匯編》第二五五頁「虺」字頭下所收五字，「兀」旁都寫作「元」）?！高z」「隤」二字皆從「貴」得聲，簡(jiǎn)本「遺」當(dāng)從《毛詩》讀為「隤」。毛傳：「虺隤，病也。」”[19]“虺隤”即委頹，為困頓、疲憊貌?！督?jīng)典釋文·毛詩音義》：“虺，呼回反，徐呼懷反，《說文》作?。隤，徒回反，徐徒壞反。虺隤，病也，《爾雅》同。孫炎云：‘馬退不能升之病也?！墩f文》作頹。”《說文·禿部》：“穨，禿皃。從禿貴聲。”段玉裁注：“《周南》曰：‘我馬虺頹?！夺屧b》及毛傳曰：‘虺頹、病也?！d者，病之狀也。此與??部之隤迥別。今《毛詩》作隤。誤字也。又《小雅》：‘維風(fēng)及頹。’毛傳曰：‘頹、風(fēng)之焚輪者也。’與《釋天》同。此從貴聲。今俗字作頹。失其聲矣?！笔恰?span style="color:blue">隤”字本作“穨”，《考工記·梓人》：“爪不深，目不出，鱗之而不作，則必穨爾如委矣。”孫詒讓《正義》：“此穨爾形容厭伏不振之貌，當(dāng)為隤之叚借。”《考工記》的“穨爾如委”即《卷耳》的“虺隤”。

我古（姑）勺（酌）金（罍）〔一一〕，隹（維）?（以）羕褭（懷）〔一二〕。

　　整理者注〔一一〕：“我古勺金：《毛詩》作「我姑酌彼金罍」。簡(jiǎn)本無「彼」字。「」，從「金」「??」聲，「罍」字異體?！夺屛摹罚骸咐?，盧回反，酒罇也。《韓詩》云：『天子以玉飾，諸侯、大夫皆以黃金飾，士以梓?！弧抖Y記》云：『夏曰山罍，其形似壺，容一斛，刻而畫之，為云雷之形。』」”[20]與《韓詩》說不同，毛傳則稱“人君黃金罍”，對(duì)比前文分析《卷耳》為蠻君所作，則毛傳之說顯然更勝?！墩f文·木部》：“櫑，龜目酒尊，刻木作云雷象，象施不窮也。從木畾聲。罍，櫑或從缶。??，櫑或從皿。??，籒文櫑。”從用字之別上考慮，蓋雖統(tǒng)稱罍，但仍有金制則從金作??，木制則作櫑，瓦制則作罍的區(qū)別?！毒矶酚媒鹄?，故從金作。

　　整理者注〔一二〕：“隹?羕褭：《毛詩》作「維以不永懷」。簡(jiǎn)本無「不」字，意思截然相反。”[21]“永懷”于先秦文獻(xiàn)又見《詩經(jīng)·大雅·烝民》、《詩經(jīng)·小雅·正月》，對(duì)照這兩處的用法，安大簡(jiǎn)無“不”字可能更接近《卷耳》原貌。

◎陟【七】皮（彼）??（砠）矣〔一三〕，我馬徒（瘏）矣〔一四〕，

　　整理者注〔一三〕：“陟皮??矣：《毛詩》作「陟彼砠矣」。「??」，從「水」，「疋」聲，在《新蔡》簡(jiǎn)乙四·九中用為「沮」。簡(jiǎn)本「??」當(dāng)從《毛詩》讀為「砠」。毛傳：「石山戴土曰砠。」《說文》引《詩》作「陟彼岨矣」，段注：「土在上則雨水沮洳，故曰岨?！?/span>”[22]因?yàn)椤俺^”在先秦文獻(xiàn)中只見于《卷耳》，所以無論是毛傳解釋為“石山戴土曰砠”，還是段注說“土在上則雨水沮洳，故曰岨”，都不難看出皆為望文生義，這個(gè)字實(shí)際上當(dāng)就是“阻”字，書為“砠”、“岨”、“??”都只不過是異體而已?！墩f文·??部》：“阻，險(xiǎn)也，從??且聲。”《古今韻會(huì)舉要》卷十二：“《增韻》：‘山巇曰險(xiǎn)，水隔曰阻，若泛言則山水通用?！都崱坊蜃鲗?/span>”因此“阻”字既可書為“岨”，又可書為“??”。安大簡(jiǎn)書為“??”，而“??”無由言“陟”，可見安大簡(jiǎn)用字往往不足為據(jù)。

　　整理者注〔一四〕：“我馬徒矣：《毛詩》作「我馬瘏矣」。典籍中「徒」「著」「都」相通（參《古字通假會(huì)典》第八九〇頁）?！腐叀?，毛傳：「病也。」”[23]安大簡(jiǎn)“徒”字當(dāng)即“??”字之省，《龍龕手鏡·疒部》：“??，音徒，病也，與瘏同。”《詩經(jīng)·豳風(fēng)·鴟鸮》：“予所蓄租，予口卒瘏。”《釋文》：“屠，本又作瘏，音徒。”故“瘏”、“??”本即為一字異體，安大簡(jiǎn)書為“徒”并不是因?yàn)椤?span style="color:blue">典籍中「徒」「著」「都」相通”。

我（僕）夫（痡）矣〔一五〕，員（云）可（何）無（吁）矣〔一六〕。

　　整理者注〔一五〕：“我夫矣：《毛詩》作「我仆痡矣」。典籍中「扶」「輔」「蒲」相通（參《古字通假會(huì)典》第九一七頁）。「痡」，毛傳：「亦病也?！箍资瑁骸浮夺屧b》云：『痡、瘏，病也?！粚O炎曰：『痡，人疲不能行之病。瘏，馬疲不能進(jìn)之病也?！弧?/span>”[24]孫炎所謂“痡，人疲不能行之病。瘏，馬疲不能進(jìn)之病也”皆是望文生義，顯不可據(jù)?！夺屛摹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痡，音敷，又普烏反，本又作鋪，同。”《詩經(jīng)·大雅·江漢》：“匪安匪舒，淮夷來鋪。”毛傳：“鋪，病也。”《詩經(jīng)·小雅·雨無正》：“若此無罪，淪胥以鋪。”《釋文》：“鋪，普烏反，福也。王云：病也。”《后漢書·蔡邕傳》：“下獲熏胥之辜，高受滅家之誅。”李賢注：“《詩·小雅》曰：‘若此無罪，勛胥以痡?！瘎?，帥也。胥，相也。痡，病也。言此無罪之人，而使有罪者相帥而病之，是其大甚。見《韓詩》。”由此來看，訓(xùn)為病的“痡”除《卷耳》外，只于《大雅·江漢》和《小雅·雨無正》，也可見《周南》用詞近于雅言。結(jié)合筆者之前對(duì)《關(guān)雎》、《葛覃》的解析，《卷耳》中所說“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實(shí)即蠻君在委婉表達(dá)“登高的路太難走，自己已經(jīng)很疲憊了”的意思，“陟彼砠”蓋即寓指從屬于晉。

　　整理者注〔一六〕：“員可無矣：《毛詩》作「云何吁矣」。「員」「云」古通（參《古字通假會(huì)典》第一〇七頁）。典籍中「冔」「膴」，「芋」「憮」相通（參《古字通假會(huì)典》第八二六至八二七頁?！赣酢?，毛傳：「憂也?！?/span>”[25]“吁”的本字當(dāng)作“??”，《說文·心部》：“??，??也。從心于聲，讀若吁。”段玉裁注：“《卷耳》：‘云何吁矣。’傳曰：‘吁、??也?！酥^吁即??之叚借也?！队诓俊吩唬骸酢Ⅲ@詞也?！玖x不訓(xùn)憂。《何人斯》曰：‘云何其盱?！抖既耸俊吩唬骸坪雾煲??！煲??之叚借，毛無傳，疑《卷耳》本亦作盱也。盱，張目也?！夺屧b》：‘盱，憂也?！毂净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