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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婧 近日,由小說改編的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熱播。在這個以唐代為背景的歷史故事中,一切都發(fā)生在天寶三載正月十四至正月十五的十二個時辰內(nèi)。 天寶三載的長安,一切都沒有走到極點。 宋代宋敏求《長安志》記載,長安“外廓城東西十八里一百一十五步,南北十五里一百七十五步”,1957年考古實地探查顯示東西長9721米,南北寬8651米,是古代世界第一大城市。最重要的主干道朱雀大街,寬147米,可見朱雀大街與今天的長安街相比也毫不遜色。長安的109坊,在宮城和皇城的俯瞰下,“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每日早朝,黎明前的黑暗中“遙認(rèn)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 (白居易《登觀音臺望城》),執(zhí)著燈火的百官,把天上的星宿也帶到了凡間。于是這長安,不知是天上,還是人間。 泱泱長安,人口也堪稱大觀。對長安人口的估計有多種,從50萬到180萬不等。在唐人的寫作里,“今京師之人,不啻百萬”(韓愈《論今年權(quán)停選舉狀》),“城中百萬家”(元稹《遣興十首》)。甚至顯慶元年,高宗為大慈恩寺頒發(fā)御制碑文,“京都士女觀者百余萬人”(《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九)。不論真假,繁盛之感,可鑒于戰(zhàn)國時的“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戰(zhàn)國策·齊策一》)。熙攘之聲,耳邊猶聞。 生活在長安,買得到整個世界。東、西市頗為不同。東市多高官顯貴,“四方珍奇,皆所職聚”(宋敏求《長安志》),而西市則靠近長安的西大門金光門,沿絲綢之路而來的胡商多落腳于此。1962年的發(fā)掘甚至在西市遺址上發(fā)掘出了骨飾、料珠、珍珠、瑪瑙、水晶、金制飾品,大概是當(dāng)年西域珠寶店的遺跡。西市附近的布政坊、義寧坊、醴泉坊、崇仁坊,皆有祆祠、胡寺,在長安,不只吃得了胡餅,看得了胡舞,聽得了胡樂,買得了西域珍奇,更是不出長安,遍覽異域風(fēng)情。不要驚訝于劇里為什么會有昆侖奴,為什么會為祆教、景教,因為,這就是長安。 盛唐盛唐,沒有詩,怎么稱得上盛唐?何監(jiān)的原型賀知章,自號四明狂客,在這一年告老歸越,玄宗御作詩歌送行,又命百官餞于長樂坡,當(dāng)年,賀知章離世。“醉后屬詞,動成卷軸,文不加點,咸有可觀”的他,為我們留下了“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名句,也為我們留下了李白“謫仙人”的稱號。在劇中被搶了綠眉馬,又被燒了詩囊的岑參,正是在這一年進(jìn)士及第。就連一出場就被狼衛(wèi)擊殺的老頭焦遂,也是詩歌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飲中八仙之一的焦遂,“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闊論驚四筵”(杜甫《飲中八仙歌》)。 《長安十二時辰》堪稱奇觀的燈宴于勤政務(wù)本樓和花萼相輝樓前舉行,這兩座建筑在歷史上都真實存在。“勤政務(wù)本”當(dāng)然寄托了唐玄宗勤于政事、關(guān)注農(nóng)事的意愿,而花萼相輝樓則典出《詩經(jīng)·常棣》中“常(棠)棣之華(花),鄂(萼)不韡韡(wěi wěi,光明之意)”一句,寄托了“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的愿望。唐朝名臣張說曾參與正月十五興慶宮的宮宴,在花萼樓前觀燈,不禁作詩感慨:“花萼樓前雨露新,長安城里太平人。龍銜火樹千重焰,雞踏蓮花萬歲春。”(張說《踏歌詞》)這正是唐朝盛極一時的模樣。 然而,天寶三載的長安,也暗藏著唐朝由盛轉(zhuǎn)衰的危機(jī)。《新唐書》里稱對大唐威脅最大的是“突厥、吐蕃、回鶻、云南”(《新唐書》卷二百一十五),尤其是其中的突厥。突厥在隋唐之初不容小覷,李淵在反隋之初尚需借力突厥。頡利可汗大兵南下,最嚴(yán)重時兵逼長安渭橋。但貞觀三年(公元629年),唐太宗命李靖等大敗東突厥,東突厥滅亡。顯慶二年(公元657年),在唐軍的追擊下,西突厥滅亡。至此,突厥難稱大患。之后,大勢已去的突厥又組建了后突厥政權(quán),但其內(nèi)亂頻繁,難以回天。 天寶三載后半年,王忠嗣大破突厥,天寶四載,后突厥率眾歸唐。從此之后,突厥國亡。同樣是在這一年,安祿山“以平盧節(jié)度使”“兼范陽節(jié)度使”,“由是祿山之寵益固不搖矣”(《資治通鑒》卷二一五)。李白也在這年被賜金還遣,“一朝去金馬,飄落成飛蓬”(李白《東武吟》)。第二年,太真被冊封為貴妃,楊家“寵貴赫然”(《資治通鑒》卷二一五)。兩年后,杜甫困居長安,十年蹉跎。長安這座城市的詩運仿佛意味著某種國運的轉(zhuǎn)移,歷史由飄逸的李太白交予了沉郁的老杜甫。十一年后,“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白居易《長恨歌》)。盛唐,至此盛極而衰。 盛唐并不完美,“朱門酒肉臭”的背面,就是“路有凍死骨”。這里生活著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他們和漢高祖一樣,都只希望能長久安康。誰又知道,在歷史的茫茫微塵中,有多少個張小敬為了守得百姓一日長安,而前仆后繼、視死如歸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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