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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與陶行知這兩位中國學者,都來自安徽南部的古老徽州。在他們生活的年代,人們要進入徽州黟縣境內,必須先走水路。然后穿過西遞村村口的桃源洞,沿著小溪再曲曲折折走上幾百米,峰回路轉,一塊盆地呈現眼前。 這里阡陌縱橫,一座座房屋錯落相間,與陶淵明在《桃花源記》里面的描寫頗為相似。而西遞人也自稱是“桃花源里人家”。 陶淵明曾居住過的牛頭山與西遞直線距離不過 75公里,然而皖南地形復雜,山重水復之間,陶淵明是否真正到過黟縣西遞村,世間是否存在一個真實的桃花源,也就成了后人爭論不休的話題。 另一個皖南村落,宏村,被稱為“中國畫里的鄉(xiāng)村”。 宏村背倚青山,山前溪水環(huán)繞,山水之間是一塊平地。村莊就建在這片平地之上。村莊內部,一條活水繞過家家門前。 不過,宏村內部的活水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村民們后來修建的。 宏村形成村落的時間大約在南宋。 村落初期,只有山前那一條溪水。后來由于人口的發(fā)展,在狹長的土地上,宏村人的房屋很擠,一旦一戶發(fā)生火情,整個村落都有危險。 明朝永樂年間,宏村人邀請徽州地理先生何可達重新勘測規(guī)劃,希望老先生能為他們消除火災的隱患。 何可達認為,人是生活在大自然中的,必須充分利用自然條件,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更好的生活環(huán)境。經過十年的探索,何可達確定了把溪水引到村民家門口的村落規(guī)劃方案。 根據何可達的設計,村民先把村中那口僅有的小泉窟,開掘成一個寬闊的半月形水塘,取“花未開、月未圓”的境界,稱為“月沼”。 然后村民從山前的那條溪水上游,引出向西流的活水,在各家各戶門前經過,經過月沼,最后流回溪水下游。村民們利用天然的地勢落差,使水渠中水流始終保持活性,同時在上游設置水閘,控制水的流量,這樣,水渠之水就能長年不枯。 開始,村里的學堂是建在村口的。為了解決孩子們和老師用水的問題,也為了美化學堂的環(huán)境,村民們又在學堂旁邊修建了南湖。 就這樣,月沼,水渠,南湖,天然的溪水,組成一個活水系,終日潺潺在村中流淌。一旦發(fā)生火險,任何人家都能夠就近在家門口取水。 村民們日常的生活用水也都從這里打取。每天早晨8點之前是全村人使用飲用水時間,8點以后才允許人們在水渠中浣洗。 500年后的今天,宏村的水渠依然清澈如許。 但在徽州的土地上繁衍了數百年的家族,祖先卻不是徽州人。他們大多數來自中原。 像西遞胡氏就是唐朝皇室的后人?,F在,在西遞的追慕堂里,仍然供奉著他們的遠祖,唐太宗李世民。 每逢戰(zhàn)亂,一些中原的名門望族也會舉家南遷。皖南山巒起伏,交通不便,成為這些望族的首選之地?;罩莸墓糯迓?,一個村莊就是一個大家族。這些中原望族,不但帶來了先進的生產力,也帶來了中原先進的文化和耕讀禮俗。 履福堂的主人是清代西遞一位知名的收藏家。 他一生酷愛讀書,寫詩,作畫,惟獨不喜做官。可這位老人家的廳堂里卻有一幅這樣的對聯:“讀書好,營商好,效好便好;創(chuàng)業(yè)難,守成難,知難不難”。 把經商和讀書等同起來,這在當時的社會可是非同一般的事情。原來,徽州人雖然重視文化教育,但是這里畢竟人多地少,客觀局面使清高的徽州人不得不放下架子,選擇從商。 于是經過幾年學校教育后,大多數徽州人就會外出學習經商。成年后參加科舉,一旦不中,就做商人。 徽商在明清之際取代晉商陜商成為當時中國最成功的商人。 徽商幾乎無一例外地將大量資本投入到自家宅院的建設中。 中門,又叫儀門,是中國古代官宦人家獨有的建筑形式。中門專供貴客通行。 奇怪的是,在清末著名的大鹽商汪定貴家中門的邊門上方,雕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圖案:“商”字。 經商成功的汪定貴花錢捐了個五品官職,卻只是個虛職,沒有實權。于是他就惡作劇似的將“商”字高刻于邊門之上,來訪客人,無論他是什么職業(yè),都要低商一等,從商下面通過。 這所大宅院占地2100平方米,光是木柱就有136根。置身其中,仿佛走進了木雕世界。 徽州匠人的作品,無不繁復細膩,精致絕美,即使在故宮頤和園中,也難以找到一塊與之相似的精美雕刻來。 中國建筑學會建筑史學分會理事長楊鴻勛:“它所不同的就是,它是做得非常之精彩。一個數量大,到處都用,用雕刻。一個是雕刻的精美、水平高,技術工藝技術和藝術水平都很高?!?/span> 在西遞和宏村,有幾個建筑明顯高出其他民居。 敬愛堂就是其中之一。從大門開始,敬愛堂就顯得氣勢非常,使人頓生敬畏。這就是西遞的胡氏宗祠。 敬愛堂的大廳,是胡氏子孫集體祭祖的場所。 進入里門,正中橫梁上,是這幅一米見方的“孝”字。 這幅字的作者,就是朱熹。他發(fā)展完善了理學思想,創(chuàng)造更加嚴謹的規(guī)矩和秩序,從而強化了徽州人的宗法觀念。 至今,徽州人仍然保持著對祖先的尊崇。每逢清明前后,子孫后代一定要掃墓祭祖。 宗族的強大推動了徽商集團的發(fā)展。他們漸漸壟斷了木材、茶葉和絲綢、鹽業(yè)貿易,最終形成了徽商稱雄中國數百年的局面。而徽商集團的成功,又必然促使他們要繼續(xù)維系宗族的穩(wěn)定與強大。 傳宗接代,女人是關鍵。 古代中國,任何城市都有牌坊,卻沒有哪個地方,像徽州一樣,擁有這么多的牌坊。牌坊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貞節(jié)坊,另一種是功德坊,包括科舉坊、忠孝義坊等。 徽州的牌坊中,屬于女性的只有一種,貞節(jié)坊。 徽州男子外出經商之前,父母都要給他們完婚。新婚不久,丈夫就要遠走他鄉(xiāng)。男人們在外面打拼,十年八載難得回家一次。而家中婦女們的行為受到了嚴格限制。 建于1905年的“孝貞節(jié)烈坊”,是徽州最后一座牌坊。她已經顯得簡陋寒酸,然而坊額上的字卻驚心動魄:“徽州府屬孝貞節(jié)烈65078名”。 這里表彰的65078名婦女,沒有名字。 徽州古老的村落在徽州女人的忍辱負重中維持了家庭和家族的安穩(wěn)。有了穩(wěn)定的后院,徽商們全身心地投入到經營活動中。 明清之際,徽商鼎盛。當時江浙一代擁有千萬家財的鹽商35人,其中28個是徽州人。 中世紀晚期,西洋的商人已實現了向早期資本家的轉型。但徽商積累大量資本后,卻將大部分金錢用于自己的住宅建設。 徽商的沒落給皖南古村落的發(fā)展劃上了一個休止符,卻保存了完整的明清村落建筑群樣式。西遞和宏村濃縮了徽商鼎盛時期的那段歷史,凝結了徽州古老而優(yōu)秀的文化,成為人類建筑史上的一個絕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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