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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公眾號“叉燒往事”（ID：chashaows）授權轉載。 本 ? ? ? 文 ? ? ? 約? ?5300? ?字 閱?? ? ??讀?? ? ??需?? ? ??要 14?min
愛奇藝最新一期《樂隊的夏天》，白巖松作為超級大樂迷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被馬東評價為“被時事評論耽誤的樂評人”。這位表情一貫鄭重其事的老面孔，連忙轉過頭說：“其實我的主業(yè)一直還在這，我只是兼職做時事評論，因為歌迷是終身的?！?/span>作為搖滾樂迷，白巖松稱得上最稱職的前1%。他和搖滾樂的關系，也并不只是和汪峰撞臉這么簡單。白巖松曾一度形容自己為“四六八一代”。即出生于六十年代，受教育于八十年代，那會兒四十多歲的一群人，這批人還包括張楚、何勇、竇唯、鄭鈞、許巍……他在自己的書《幸福了嗎？》里有點忿忿地寫道，他們這些四六八一代，才是最有資格稱之為“80后”的。從1980年到1989年，正是他從十二歲到二十一歲的時光，那的確是他們有確切感知的十年。從某種角度來說，在中國，搖滾就是為他們準備的。抒情、頌揚、流行、麻醉之后，青年一代的憋悶需要釋放，抗爭需要方式。他形容后來幾年的搖滾，是“在不正當?shù)膲阂窒禄鸨Z動著”。1985年，英國威猛樂隊來北京舉辦演唱會，成為第一支在改革開放后敲開中國大門的西方樂隊。坐在觀眾席的竇唯首次接觸到了不同以往的音樂形式，從此醉心搖滾。白巖松在這場演唱會中也被震撼，買下了在北京的第一張磁帶。1986年5月9日，崔健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的百名歌星演唱會上第一次開嗓《一無所有》，開啟了中國搖滾樂的時代。這場演出，白巖松本也應該在場。只是當時的票太過緊俏，白巖松和幾個人從學校已經(jīng)晃悠到了現(xiàn)場，卻看到其他幾個同學手里沒票，在門口焦急地等待。最后白巖松高風亮節(jié)，忍痛割愛，把手里的票讓給了同學。這一讓，令他后悔到了今天。他形容這個經(jīng)歷為“好人的代價”。那些去聽了的同學，回來之后都興奮地議論著崔健和《一無所有》。白巖松知道一個新的時代就要開始了。當時北京廣播學院的廣播站由他主持，因此他成了中國第一批搖滾樂的積極推廣分子，讓崔健的嘶吼陪伴著全校師生的午餐和晚餐。利用廣播站的條件，他還費了好大周折給崔健發(fā)了采訪電話，成了當時學校的風云人物。畢業(yè)的時候，同學給他留言都寫崔健的歌詞“不是我不明白”。后來的幾年，白巖松保持著一年聽超百張搖滾專輯的頻率。直到畢業(yè)，分配到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廣播報》，負責文娛版，算是有了自己的陣地。唐朝錄制第一張專輯時，白巖松的宿舍哥們兒做助理錄音師，他得以和丁武、張炬、老五、趙年時不時近距離接觸。當時他正在北京交通電臺做兼職，于是就寫文章，拿黑豹、唐朝的歌曲小樣在電臺節(jié)目里做推介。后來有機會采訪Beyond，他還站在搖滾圈內(nèi)人士的立場上問黃家駒，在香港流行音樂圈里做搖滾會不會寂寞。通過《中國廣播報》文娛版和電臺節(jié)目，白巖松為中國搖滾打下了山河一寸。然而他并不滿足于此。1993年，他提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要扛起流行音樂這面大旗，而報社同意他出一份周末版策劃，叫《流行音樂世界》。之后他把自己的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流行音樂世界》上，做創(chuàng)刊號，印名片，副臺長也開了會。他有一個很前衛(wèi)大膽的構想：以報紙為基石，慢慢簽約歌星，打造演出，成立經(jīng)紀團隊。做著理想事業(yè)的同時，白巖松也在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搞搞兼職，賺賺外快。“那個時候兼職是一個很時髦的事，8小時之外能去兼職，多掙一點，也就是多掙40?！?/span>結果制片人看他干得不錯，想讓白巖松當主持人。白巖松怕央廣的領導發(fā)現(xiàn)，不同意。結果制片人說：“你覺得中國人有早上看電視的嗎？”白巖松聽了覺得這個話特有說服力，于是就同意了。結果不出一周就被同事發(fā)現(xiàn)了。四分之一個世紀過后，白巖松在《樂隊的夏天》又講起這段經(jīng)歷，是對未能躋身HOT5的九連真人說的。“當時我以為沒有人看電視，結果被單位發(fā)現(xiàn)?，F(xiàn)在可能你們請假參加《樂隊的夏天》，會讓很多家鄉(xiāng)人看到，他們會為你們感到驕傲的。接下來你們還能用音樂養(yǎng)活自己，然后領導不讓你辭職。” 白巖松特有的音樂品味使他在自建的密不透風的話語體系中，依然流露出對于九連真人的偏愛。他形容九連的音樂“刀刀在肉” 。他說，樂隊有的像故事片，有的像言情片，但是他們像紀錄片。說回白巖松當時加入《東方時空》的經(jīng)歷，除了偷偷兼職被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很典型的理想隕落時刻。他投入不小期待的《流行音樂世界》夭折了。從此之后，白巖松揮別了自己的音樂媒體人生涯。電視上活躍著的，是時政節(jié)目主持人白巖松。這趟跳槽多少有點賭氣的味道，但他還是悄摸聲兒給樂隊搞宣傳。《東方時空》第三期，白巖松就把黑豹樂隊的經(jīng)紀人請到了現(xiàn)場。不知道新褲子在決賽唱《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時，白巖松有沒有想到那個心存絕望，決心投身“苦?！钡淖约骸?/span>說來也巧，自從白巖松從央廣改道央視，中國搖滾就有種開始即高潮的架勢?？上?，1994年的香港紅磡，對魔巖三杰和唐朝樂隊來說，是他們搖滾生涯的頂峰，頂峰之后隨即而來的就是下坡路。1996年，何勇在首體的一次頒獎晚會上唱起《姑娘漂亮》，唱完問了觀眾一句“李素麗你漂亮嗎？”李素麗是當時的全國勞模。何勇的率性而為，代表自己乃至剛冒頭的搖滾樂，拒絕了主流舞臺的邀請。這件事和張炬的去世一起，成為人們記憶中中國搖滾衰落的拐點。那個時候的新褲子主唱彭磊還在讀北京工藝美術學校的中專。說來奇怪，這么一個美術中專學校，沒出啥正兒八經(jīng)的畫家，卻孕育了許多中國搖滾圈的知名校友。像唐朝樂隊的主唱丁武，清醒樂隊的沈黎暉，二手玫瑰的吉他手姚瀾，還有超級市場，都是從這所學校畢業(yè)的。這個中專學校是專為工藝品廠培養(yǎng)人才的，畢業(yè)有可能去暖壺廠噴“喜”字，也有可能畫尿盆或者手絹。在北京工藝美術學校上學那會兒，彭磊認識了兩個“盲流子”——劉葆和尚笑，他們開始一起玩音樂。那時流行重金屬，幾個人在居民樓里排練，鄰居敲門從來沒開過，因為門已經(jīng)被反鎖上了。龐寬翻著包豪斯學院畫冊，給這樂隊醞釀了一個名字——金屬車間的形體師傅。何勇出事的那年，他們在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演出時認識了沈黎暉，錄了樂隊的第一首單曲《I'm ok》。新褲子樂隊
第二年，新褲子簽約摩登天空，那時候沈黎暉對他們說：你們這個名字得改，改一個容易宣傳的名字，于是“新褲子”誕生了。就在新褲子簽摩登的這年，高虎報名了被稱為中國搖滾音樂黃埔軍校的迷笛音樂學院。就此背上吉他，踏上了遠赴北京的求學之路。到北京的第二天，他就遇到了現(xiàn)在的貝斯手張靜。在迷笛，高虎一直想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主音吉他手，他非?？炭嗟鼐毤刻炜嗑毦诺绞畟€小時。那會兒他還是寸頭。痛仰樂隊主唱高虎
1999年，盤尼西林樂隊如今的鼓手小羊剛剛呱呱墜地，高虎一行人已經(jīng)從迷笛音樂學院畢業(yè)了。和當時許多搖滾音樂人一樣，他們搬到了學校附近的樹村。那是個條件艱苦的地方，就是房租便宜，每月兩百。距離樹村不遠處的，是如今的“宇宙中心”五道口。那會兒五道口在北京乃至中國搖滾樂中的地位，近似于東村之于紐約搖滾樂。五道口的livehouse成了這群樹村搖滾音樂人的孵化搖籃，他們在這里獲得了許多演出機會。演出一次，樂隊每個人平均可以分到25塊的酬勞，只夠他們一起AA喝頓酒，天亮以后，再一起坐公共汽車回家。一個叫孫志強的人拍了個紀錄片《自由邊緣》，留下了這幫樹村搖滾青年的年輕面孔。片子里，痛仰還沒有發(fā)行第一張專輯，笑稱自己的樂隊是“新婚第一夜——痛苦的新娘”。貝斯張靜則說他每期彩票都要買，“太窮了”。痛仰樂隊
和新褲子在節(jié)目中一起表演《夏日終曲》的反光鏡吉他手李鵬，在另一個樹村紀錄片《后革命時代》里，對著鏡頭說：“中國的搖滾最需要的就是錢，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樂隊在好的設備上到底是什么樣。經(jīng)常演著演著，設備會突然壞了，麥克突然沒有聲音?！?/span>不光是樹村的年輕人，就連05年才成軍的刺猬樂隊，也為錢發(fā)愁。當時北京搖滾中心已經(jīng)不是樹村，也不是霍營，而開始慢慢轉移到鼓樓了。這會兒已經(jīng)不流行全職玩樂隊了，而是工作賺錢養(yǎng)樂隊。刺猬樂隊
刺猬樂隊的主唱趙子健本職工作是個程序員，他和中國的很多程序員都做過同事，因為他永遠在跳槽，不斷尋找著能給他放長假搞樂隊的公司。趙子健和當時還是他女友的樂隊鼓手石璐，在鼓樓租了一個小平房，一個月才400塊錢。有一次樂隊去美國巡演，倍兒開心，結果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因為周邊擴建，挖土機進了胡同把他們家玻璃敲了。石璐開始懷疑自己做的這一切有什么用，對自己的生活一點兒改善都沒有。她當時不會想到未來的2019年，她會在一個叫《樂隊的夏天》的綜藝節(jié)目中跟趙子健來一番俗得面不改色的對話：“姐，接下來就可以開始攢房子錢了?！?/span>回到2001年，除了紀錄片，香港導演張婉婷給樹村搖滾拍了一部電影，名為《北京樂與路》。影片里搖滾氣質十足的耿樂飾演某樂隊主唱，舒淇在影片里賣力模仿京罵，吳彥祖則以一個香港創(chuàng)作歌手的旁觀者身份跟著他們一路走穴。張婉婷沒想到和音樂人們交流了那么久，電影中表現(xiàn)出的搖滾，竟然會受到樹村樂隊的聯(lián)名抵制。電影中的耿樂與舒淇
在那篇顏峻起草，舌頭、痛仰等樂隊領銜簽名的《樹村聲明》里，這樣寫道：“建立在不同世界觀和生活態(tài)度上的誤解，并不是創(chuàng)作者的苦心和音樂人的參與可以解決的。我們相信這部電影帶來的，是大眾對整個地下?lián)u滾的又一次誤解?！?/span> 市場繁榮了，文化產(chǎn)品豐富了，樂隊們依然在夾縫中求生存。搖滾既嚴肅又娛樂的特性，在這個時代里被“修”得兩邊不沾，局面太過尷尬。白巖松早看破中國搖滾樂在這股“商業(yè)化”浪潮中的糾結勁兒。2009年3月央視播出的《新聞1 1》，他談道：“北京這座城市，必須在文化上包容那些創(chuàng)作搖滾樂的音樂人們和那些北漂的美術家、詩人，以及話劇演員和所有北漂的文藝界的戰(zhàn)士，因為他們是北京文化的生產(chǎn)力和最核心的動力。我們應該向歐美的大城市學習，為青少年開辟一些涂鴉的地方?！?/span>且不論白巖松口中“更大的空間”是否有所開辟，搖滾音樂人們?yōu)樽陨硗卣箍臻g的路數(shù)倒是越來越多。就像我們所了解的，那些混得好的搖滾音樂人，都在某種程度上“背叛”了搖滾。比如鮑家街43號的汪峰，比如花兒樂隊的大張偉，比如08年的痛仰樂隊。《不要停止我的音樂》那張專輯讓痛仰的老歌迷紛紛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他們不再唱那些又硬又尖銳的歌，開始柔和地歌頌美好生活，那時大家都猜測是不是主唱把舊的樂手趕跑換人了。但同時那一年的巡演開始，痛仰就變成了一個場場票賣光，男女大學生必須打卡livehouse的一個樂隊了。痛仰開始了一場商演費35萬，一年收入上千萬的生活。高虎在節(jié)目中為自己辯白：“我們沒有選擇循規(guī)蹈矩的那樣一種生活，也沒有選擇永遠看不到未來的一條路?！?/span>把搖滾樂隊們這樣的轉變形容為“妥協(xié)”實在是不太公平，沒有人想在失敗孤獨中死去，也沒有人想一直活在地下里。英國學者赫伯迪格在他的著作《亞文化：風格的意義》提到，當亞文化的興起達到與主流文化對立的程度上時，主流文化對亞文化的收編就開始了。收編，會帶來犧牲，但同時，那些原本被邊緣化的產(chǎn)物會被重新挖掘，綻放新的光彩。就像白巖松以上綜藝這樣一種特別的方式，繼續(xù)當年的搖滾夢一樣，中國樂隊在這個契機點上，也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夏天。《樂隊的夏天》播出后，朋克、爵士、放克、disco……越來越多的小眾樂隊開始走進大眾視野。這趟被彭磊調侃為“練習生之旅”的經(jīng)歷，給節(jié)目中的不少樂隊真的帶來了生存層面上的改善。對于新褲子而言，終于在決賽前喜提了100萬真粉，粉絲們開始擔憂是否會被彭磊拉黑。剛剛誕生不到四年的Click#15，此前經(jīng)常出沒于DDC等中小型Live house的拼盤演出中，門票50元左右。他們在節(jié)目中透露過“做樂隊一個月賺1000塊”，每次打車費都需要主辦方報銷，租60塊錢一小時的排練房超時一小時，問對方能不能按半小時算。參加完節(jié)目，樂隊的巡演票已全部售罄，出現(xiàn)了加價80%到100%不等的黃牛票。刺猬樂隊近來也有些商業(yè)起色。那首在《樂隊的夏天》唱過的原創(chuàng)《火車駛向云外，夢安魂于九霄》被一部電影相中，談了合作，起碼有十萬塊版稅能到賬。節(jié)目剛播一期那會兒談的一些音樂節(jié)，刺猬的身價也已翻了倍。前有民謠，后有嘻哈，搖滾也該在綜藝提振小眾文化的這個風口浪尖飛起來了。總決賽過后，HOT5樂隊名單出爐：新褲子、刺猬、痛仰、Click#15、盤尼西林。在這之前，就有關于HOT5樂隊的各種預測和討論。一千個人里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關于HOT5，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最優(yōu)解。
曾經(jīng)搖滾樂離中國樂迷很遠，它一度處于被回避的位置。但它其實和一切邊緣文化一樣，記錄每一代人成長的腳印，成為年輕人們面對生活的不如意時渴望改變的一個渠道。
提起這么多年為搖滾樂吶喊的事，白巖松總是說：“吶喊是希望它平常了?！?/span>當搖滾樂走進尋常百姓家，我們就不必再去探討“玩搖滾有啥用”這樣的問題，而是會多一些“你們玩搖滾為什么要這么裝”這樣幸福的煩惱吧。《<樂隊的夏天>讓樂隊出場費增長20倍：搖滾的貧窮與夢想》，娛樂獨角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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