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惠

    “晝陰沉地一花明，裂紙窗前素卷橫。展讀未終雷雨適，竹軒梧閣作秋聲。我行江北路漫漫，送爾江南山萬盤。青天落日如相憶，更倚蓮花峰上看?！?/p>

    這是一首飽含濃濃情意的送別詩，如兩幅場景迥異的圖畫。這首詩出自一幅楷書立軸，作者乃清光緒癸卯科狀元王壽彭。作品左下方款題“菊村仁兄雅正”，下鈐“王壽彭印”、“癸卯狀元”兩方印。由此推測，詩中的“爾”便是這位“菊村仁兄”了。

    據(jù)考證，王壽彭高中狀元時，有一位考生與他同科考取進士，是三甲第66名，名叫解榮輅，字子仁，又字芷紉，號菊村，山西萬泉縣人。二人同榜錄取，在科舉時代互稱“同年”，巧的是二人都出生于1875年。后來，王壽彭被授翰林院修撰，解榮輅被授翰林院庶吉士，二人又成了同事。1904年，解榮輅被清廷派往日本留學(xué)，1905年王壽彭也被派往日本考察政治、教育和實業(yè)，二人又有了出國留學(xué)深造的經(jīng)歷。那就不難想象二人在學(xué)習(xí)、工作、生活中會有多少次交集，產(chǎn)生怎樣深厚的友情。

    這首詩寫于何時，不妨通過二人的人生來推測。解榮輅和王壽彭先后歸國，之后奔赴異地，天各一方。1906年，解榮輅回到山西，曾受聘為山西大學(xué)堂（今山西大學(xué)）監(jiān)督，是山西大學(xué)的第六任校長；參與過山西省鐵路建設(shè)、山西保礦運動；曾被推舉為全國資政院山西省民選議員；曾任山西軍政府民政長、山西省教育司司長等職。解榮輅作為萬泉縣最后一名進士，一直活躍在山西省的政治舞臺。王壽彭歸國后著《考察錄》，1906年，王壽彭受聘于編譯圖書局（清政府成立的廢除科舉后的第一個全國性專門管理教科書編譯工作的機構(gòu)），編譯了《經(jīng)學(xué)修身》46冊。又于1910年出任湖北省提學(xué)使，創(chuàng)辦“兩湖優(yōu)級師范學(xué)堂”。辛亥革命后，回北京。民國初年，任山東都督府和巡按使署秘書。1916年后任北京總統(tǒng)府秘書多年。1925年任山東省教育廳長，兼任山東大學(xué)校長。由此可見，二人相逢、離別的時間點很有可能是1905年的日本。異國他鄉(xiāng)遇故知，人生一大幸事，相見時難別亦難，茫茫大千世界，不知何時能再相聚，文人雅士們揮毫潑墨，借詩抒情，寫字留念，聊表心意。當(dāng)然也不排除寫于出國前后，只是離別之情沒有在日本強烈而已。

    正是基于這樣的書寫背景，狀元公王壽彭留下了這幅字，也許解榮輅也會回贈一幅給王壽彭吧。作為當(dāng)時高級知識分子之間的互動，他們的字也被世人所重視。尤其是王壽彭，被慈禧太后“欽點”為狀元，這絕不是偶然。當(dāng)年，曾有傳聞?wù)f王壽彭中狀元得益于名字取得好，是主考官為討好慈禧，為其七十大壽討彩頭。王壽彭聞后，自作打油詩“有人說我是偶然，我說偶然亦甚難。世上縱有偶然事，豈能偶然再偶然?！逼鋵?，王壽彭能金榜題名，靠的是真才實學(xué)，他敏才思，工詩詞，擅文翰，這些都深得科考官的賞識，若因字而贏得加分也未嘗不可。這幅楷書立軸便是最好的回擊，進一步證明了王壽彭文才、書法俱佳的事實。

    泰興博物館收藏的這件立軸楷體，書寫上帶有行書韻味，字體俊美雅秀，端莊大方，藏鋒圓潤，敦厚大氣。上下氣勢貫通，受二王影響較大，深得趙孟頫楷書精髓，彰顯出很高的書法造詣。但也有人把王壽彭說成是墨守成規(guī)的“寫字匠”，詬其書法受“館閣體”束縛，“黑大圓光”，完全以應(yīng)試為主，不能稱其為書法家。而欣賞王壽彭字者則認為“其可貴之處恰恰是繼承和發(fā)揚了中國書法的傳統(tǒng)精髓。他的書法已經(jīng)完全擺脫了‘館閣體’刻板的束縛，具有沉著端莊、秀勁超逸、姿態(tài)穎秀等特點，達到了很高的藝術(shù)境界”（《清末狀元王壽彭》）。據(jù)說，當(dāng)時一同應(yīng)試者見了王壽彭的字，皆為之驚嘆，時人也以得其片紙只字為榮，其所書對聯(lián)、匾額、字幅、扇面等墨跡，一向是藏家追逐之佳品。閻崇年先生在百家講壇曾談到，在毛澤東的遺物中，有一方銅盒裝的硯，盒蓋上有王壽彭的題字，被有關(guān)部門定為國家二級文物。當(dāng)年“山東大學(xué)”的校牌和齊魯大學(xué)“校友門”的匾額均為其所書。他在家鄉(xiāng)也留有不少墨跡，以楹聯(lián)、匾額、題扇居多。曾為濰縣西南關(guān)五道堂“仙師廟”題名并書“仁術(shù)博施能濟眾，虔誠祈禱自蒙庥”。今濰坊市博物館存一刻石，即清末進士陳恒慶為曹鴻勛臨《九成宮醴泉銘》作跋文，由王壽彭所書。他的著作除《考察錄》外，還有《靖盦詩文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