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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深處夏日長 文/任隨平 蟬聲醒來的時候,村巷已醒在大把大把的陽光里。 其實,陽光醒來的時候,蟬早已醒在高樹的枝杈里了,只是它將自己的叫聲暫時暗藏在了體內,蟬不喜歡在晨昏之際開口說話,它們總是把積聚已久的熱望像陽光的流水傾瀉在瓦楞間,庭院里。 正午的蟬鳴即是如此。 “吱——吱——吱——”,蟬鳴的第一聲似乎很少有人聽得到,當你聽到蟬鳴的時候,蟬聲已是經久不息地進行著,一聲長,一聲短,長的一聲長過你屏息聆聽的耐心,短的一聲卻在你我還未回神的瞬間已經叫出,長短交錯,高低韻致,一聲接著一聲,又似乎前一聲包裹著后一聲,就這樣,不絕于耳,縈繞不回。 突然,不知是哪只蟬斷了一聲,所有的蟬聲都停頓下來,像是布道者的一聲喝令,它們齊刷刷靜默不語,長時間地靜默不語。聽蟬的人耐不住寂寞仰了脖頸向著高樹的枝杈望去,急急地尋找著蟬的所在,可誰知蟬卻是隱遁的高手,怎么會輕易暴露自己的行蹤呢?聽蟬的人只望到斑斑駁駁的陽光從枝杈的空隙間落下來,落進眼眸,落在地上,恍惚間碎成了一地滾圓的碎銀,紛亂著。卻就在聽蟬人凝神遐思的瞬息,蟬卻是集體鳴叫起來了,第一聲依舊沒來得及聽出從哪邊而起,更不要說聽出是哪一只在叫了。 或許,這就是聽蟬的樂趣。 而那聽蟬的人就在樹下,三五老者,端坐在樹蔭下,或席地而坐,或背倚了樹,悠然自得。至于孩童們必是繞了老者的膝腿,或不依不饒坐在膝蓋上,或索性趴在背脊上,聽他們說莊稼的事,說遠親近鄰的事,說舊了的時光,說來年的規(guī)劃,總之,在村巷,有蟬鳴有樹蔭的地方,就一定有說不完的話,聊不透的玄機。老人們說著話的時候,蟬聲也是此起彼伏地嘹亮著,似乎蟬的心事因人而起,人的談話因蟬而興,只是蟬在高處,人在低處,蟬聲飄飄逸逸出得了村巷,而人的故事只留給了村巷和村巷不疾不徐的風。這令童年的我很是不解,那些老人們在這里說過的話,咋沒幾日又在別處說出來,我想走漏風聲的,會不會就是蟬聲,或者是蟬從這個村莊捎給了另一個村莊? 如果不是暮晚來臨,蟬聲寂靜,那就一定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滅了。 雨濕樹木,也濕蟬翼,其實,蟬聲不是蟬親口說出的語言,是蟬翼隱忍不住長長夏日的寂靜與炎熱,兀自與時光做著抗爭。待我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我更是對蟬鳴多了幾分敬畏,幾分渴念與熱望,我多想親眼目睹一只蟬撩撥起雙翼,在晴空麗日里向著村巷宣泄迷離的心事,將暗藏在內心深處的一首歌明明麗麗地唱出來,唱給大地,唱給抽穗拔節(jié)的麥田,唱給麥田上執(zhí)鐮而歌的人們。 后來,我遠離蟬鳴。 少缺了蟬聲浩蕩的夏日,是寂寞的。 少缺了蟬聲嘹亮的城市,是孤獨的。 于是,長長夏日來臨的時候,我就倚窗憑欄,手搭涼棚向著故園村巷的方向張望,我知道走出村巷的蟬聲,一定會將村莊的故事翻山越嶺帶到我的耳廓深處,讓我在炎炎夏日,清涼一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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