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或作畫的人經(jīng)常會聽到這么一句話：意在筆先、胸有成竹。意在筆先是說寫字時心里有個意，是針對寫字來說的，而胸有成竹是說作畫時下筆之前心里就有竹'意'了。這兩句話都是說寫字作畫都要有足夠的思考和下筆能力，這樣就能作出一幅好的作品來。

什么是'意在筆先'？

'意在筆先'是王羲之首先提出來的，他在《題衛(wèi)夫人筆陣圖后》中寫了這么一段話，說明寫字時要做到意在筆先：

夫欲書者，先干研墨，凝神靜思，預(yù)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先，然后作字。

這段話的道理是很好理解的，就是要求人們在寫字時不要急著去下筆，而是要靜下心來加以思量，想什么？就是要想字形的大小、抑揚頓挫、筆勢、章法等，只有心里大抵有了一個'圖式'后，再去寫字，這是王羲之根據(jù)衛(wèi)夫人所傳《筆陣圖》所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或經(jīng)驗。

唐虞世南在他所著的《筆髓》也是一個論書的文著，在談到意與筆時，他是這么說的：

'心為君，妙用無窮，故為君也。手為畏，承命竭股肱之用，故為臣也。'

他用君臣關(guān)系說明心與手在寫字時的先后，心里有的，手里才能做到，也是我們經(jīng)常所說的意在筆先的意思。

但是，實際情況下，每個人在寫字時，可能在心里都有一個怎么寫，寫成什么樣子的，包括章法形式、字體表現(xiàn)等，而在真正寫字的時候，也許不會完全按照這樣的情況去寫，原因是很簡單的，因為受到紙張、用筆、用墨、字的大小、字勢等各種各樣情況都在隨時發(fā)生著變化，這時就需要根據(jù)紙面的上的具體情況進行調(diào)整，而此時'意在筆先'則就失去了原來的作用了。

寫字要做到'意在筆先'還是'手在筆先'？

'意在筆先'是古人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是學(xué)習(xí)書法的根本要求，對于每個會寫字的人來說，只要有筆墨紙硯，就可以信手而手，但真正的書法是不是信手就來呢？不是的。其主要原因是因為書法雖然看似一氣呵成，但它卻蘊藏著書家多年的歷練和文化積淀，表現(xiàn)的是他們的技法、學(xué)養(yǎng)和情感，而在書寫前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底稿'，也就是'意在筆先'，所以說，信手是在'意'之后的表現(xiàn)形式。

清人戴熙在《賜硯齋題畫偶錄》中說：

'有意于畫，筆墨每去尋畫；無意于畫，畫自來尋筆墨，蓋有意不如無意之妙耳。'

從這里可以看出，戴熙就不認(rèn)為按照'胸有成竹'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作品就是好的作品，沒有'水到渠成'、'自然妙造'的作品好，原因是無意于筆墨，而得之于意外。要理解戴熙的意思，可以從作畫時的場景來研判他的觀點，作畫時，如果是'有意'的，筆墨就會按照'意'去走，而'無意'時，畫就會按筆墨去走。這種說法只能作一個理性的思考，而不能完全按照他說的字面意思來理解，如果都是無意，他是怎么知道畫的'經(jīng)營位置'？因此，他所說的'有意'或是'無意'，其實都是有意的，真正的'無意'則是要求人們作畫時放下心中的羈絆，這才是核心要義。

盡管如此，寫字作畫時，有沒有一個很好教人把握的方法呢？也就是說，如何把握'意'和'手'二者之間的度？清人周星蓮以《臨池管見》中所說的這段話，也許會給人們帶來一定的啟示意義：

'吾謂信筆因不可，太矜持亦不可。意為筆蒙則意闌，筆為意拘則筆死，要使我順筆性，筆隨我勢，兩相得則相融，而字之妙處從此出矣。'

周氏的這一段話可以說是對前述二人意思的一個統(tǒng)一中和說法，找出了寫字時如何把握'意'與'手'的拿捏問題，他要求人們寫字時不可過于信筆，太過信筆了，字有可能漂浮不堪，意太多，也就是太矜持了，筆就可能會'死'，寫出來的字就缺乏筆勢，同樣是看不得的，不是好的作品，只有使二者在一個合理的度中，使二者相融，才會出佳作。

'意'與'手'在實踐中的運用

如果把'意'說成是理性派的話，那么，'手'則是感性派，這個是很好理解的，因為'意'是經(jīng)過思考的，而'手'則是直接書寫的。在實踐中，我們絕不能因為古人的'意在筆先'來全面糾正自己的認(rèn)識，因為理性和感性都是要根據(jù)實際情況來發(fā)生改變的。既是剛開始是'意在筆先'，但隨著書寫情況的變化也要作出調(diào)整，即由理性轉(zhuǎn)變?yōu)楦行?。另外，對于一些不同的書體來說，也有理性和感性一說，例如楷隸篆等靜態(tài)的書法就要用到理性的多一些，而像行草書則會更多地要用到感性。

竇冀的《懷素上人草書歌》中記錄了這么一段話：

長幼集，賢豪至，枕糟藉曲猶半醉。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

說是懷素在大醉的時候，這時候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理性，而醉后的意思猶在，只想去寫字，哪里管它什么章法、結(jié)字，只有心中有情感，手中有技法，忽然間就縱橫'千萬字'了，試想一下，在'絕叫三五聲'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哪里還有思考的時間？因此這是一種感性書寫。

魯收在《懷素上人草書歌》上作詩到：

狂來紙盡勢不盡，投筆抗聲連叫呼。信知神鬼助此道，墨池未盡書已好。

'神鬼助'是超越于'心為君'以意識為主宰的創(chuàng)作方法，是感性的行動方法。書者在書寫時，肌肉的張馳、呼吸、發(fā)力、動作等都可能隨著書寫的節(jié)奏而變化著，也就是說，人的機能與書寫的節(jié)奏是同時變化著的，并不是由機能引導(dǎo)節(jié)奏的。

而對于靜態(tài)的書寫來說，則是需要在'絕慮凝神'的狀態(tài)下去完成。因為此時要考慮到點畫的精致、布局的安排、章法的布置等，沒有理性的思考是很難做到的。

結(jié)語

總體來說，不能把'意在筆先'或'手在意先'的理解絕對化，因為'意在筆先'需要長期基本功的訓(xùn)練，離不開古人的法度程式化，沒有這些基礎(chǔ)談'手在筆先'，那只能是信手涂鴉，是無本之木。同時，二者也不能教條化，認(rèn)為寫楷書必須要'意在筆先'，草書必須'手在意先'，對于基礎(chǔ)不牢靠的人來說，'意在筆先'是需要永遠(yuǎn)去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