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倒霉的工部尚書，叫賀壽慈。

賀壽慈，字云甫，湖北蒲圻人，生于1810年。1841年，賀壽慈考中進士，殿試的成績?yōu)槎椎谒拿?。一般來說，這樣的成績都會被點為翰林。只是，由于賀壽慈很清高，沒有投身權(quán)臣穆彰阿門下，因此沒有點為翰林，僅授史部主事。

當京官很苦，熬過來就好了。1877年，賀壽慈在熬了36個年頭后，終于接替李鴻藻，當上了工部尚書。

此時的賀壽慈，不復當年那個清風亮節(jié)、不向權(quán)貴低頭的年輕人了。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多少有些“腐化變質(zhì)”了。當年不敢收的禮物，敢收了；不敢拿的東西，敢拿了；不敢結(jié)交的商人，敢結(jié)交了。

誰能想到，賀壽慈就栽倒一個商人手上。

這個商人叫李春山。李春山是山西人，原名李鐘銘。他在北京經(jīng)商多年，與一班名公巨卿交往密切。李春山在琉璃廠開了一家以經(jīng)營古籍買賣為主的古玩鋪“寶名齋”。當時，在琉璃廠有3間門店就是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皩毭S”卻占了9間門店，其規(guī)模之大在琉璃廠獨一無二的。于是有了“琉璃廠，一條龍，九間門面是寶名”的說法。

常言道：“店大欺客。”“寶名齋”規(guī)模做大了，店鋪伙計的臉色難免有些難看，不少窮翰林就受過他們的氣。

一天，翰林院侍講張佩綸到“寶名齋”買書，要取閱一本放在高架子上的某書。店鋪伙計仗勢欺人，不愿意為他取。張佩綸何等高傲的人，怎么會受得了這種氣？回去之后，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出一口氣。

張佩綸很清楚，要弄掉李春山，就得打掉他的“保護傘”。李春山的“保護傘”，就是工部尚書賀壽慈。李春山對外宣稱，賀壽慈是他的親戚；賀壽慈的轎子，也經(jīng)常停在“寶名齋”大門前。于是，張佩綸就以此為由頭，上了一道奏折。

在奏折里，張佩綸稱：“山西人李鐘銘即李春山，在琉璃廠開設寶名齋當鋪，捏稱工部尚書賀壽慈，是其親戚，招搖撞騙，無所不至?！闭埱蟆帮喯马樚旄摮怯?，將李鐘銘即李春山，即行驅(qū)逐回籍，不得任令逗留潛藏，以致別滋事端”。

張佩綸同時不點名地批評了賀壽慈：“近來士大夫不分流品，風尚日靡，至顯秩崇階有與吏胥市儈、飲博觀劇、酬贈饋遺等情，請旨整傷?！?/p>

此前，同治皇帝暴病身亡，光緒皇帝繼位，慈禧太后以垂簾聽政的名義，再次把握大權(quán)，有意整頓朝綱。因此下令調(diào)查此事。經(jīng)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李春山與賀壽慈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親戚，而是“干親”。

原來，李春山的前妻是賀壽慈的“義女”。李春山前妻死后，賀壽慈又把自己的一個丫鬟，送給李春山填房。所以，李春山要尊稱賀壽慈為“岳父”。

賀壽慈的原配夫人死得早，一直沒有續(xù)弦。李春山善解人意，花費重金買來一名絕色女子，送給“岳父”。賀壽慈自然“笑納”。

慈禧太后頒發(fā)上諭，說：“著該尚書據(jù)實復奏，不準一字捏飾，如敢回護前奏，稍涉欺蒙，別經(jīng)發(fā)覺，決不寬貸?！?/p>

賀壽慈在官場浸淫多年，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全部都招供了，而是挑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情節(jié)，回奏朝廷：“去年至今，常在琉璃廠恭演龍楯車時，或順道至該鋪閱書?！辟R壽慈打死不承認與李春山有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行徑，只是表示去年為同治皇帝辦理喪事，演習同治皇帝梓宮的“龍杠”時，曾經(jīng)到“寶名齋”歇腳、看書。

到“寶名齋”歇腳、看書，并非什么大罪；年近七旬的老臣，還在親自宴席同治皇帝梓宮的“龍杠”，怎么也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于是，高高舉起的板子，輕輕落下。最終，朝廷下諭旨，以“恭演龍楯車系承辦要務，所稱順道閱書，亦屬非是”為由，“降三級調(diào)用，不準抵銷”。

這就意味著，賀壽慈逃過一劫，但工部尚書的官帽子是丟了。

至于李春山，則因為“攀援顯宦，交結(jié)司坊官員，置買寺觀房屋，任意營造，侵占官街，匿稅房契”，獲得了“杖六十、徒一年，期滿遞解回籍，交地方官嚴加管束”的處罰。

這一切后果，都是“寶名齋”伙計不肯給顧客拿書所造成的。

【參考資料：《清史稿》《清宮外史》《清實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