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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先回憶往事吧。 那時候我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跟著外祖父生活。 清楚地記得,外祖父家有一把在我看來舊氣十足的太師椅,可外祖父每每指著它說,這把椅子怎生怎生了得。我以為,那不過是外祖父為了逗我這個外孫女開心在信口編故事。 有一天,家里來了一個遠(yuǎn)房親戚。那個親戚一進(jìn)門,帶鉤的眼睛就死死鉤住了那把太師椅!他毫不隱諱地說出了自己對占有那把椅子的渴望。外祖父笑笑說:“你就是給座金山,俺也不賣!”那人認(rèn)真地開了個價,在我看來,那簡直就是一座金山的價了呀!但外祖父一口回絕。那人便又加了價,外祖父依然不松口。最后,那人只好悻悻地走了。 他走后,外祖父興奮地對我說:“這人識貨!這人真識貨!你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識貨嗎?因為他是個木匠呀!” 當(dāng)時我還不太明白這個故事蘊(yùn)含的道理,我想不通,為什么木匠才會“真識貨”呢? 后來,大概是我開始了寫作之后,我才慢慢明白了,木匠識貨,那是因為,他天天跟木頭、鑿子、錘子打交道,他掂量得出一件木匠活的價值,他眼里有靠譜的價簽呀! 這多像寫作。 只有天天摩挲漢字的人,才能看出他人文字的好歹,才能“真識貨”,那是因為,他為“吟安一個字”愁過、悶過、笑過、醉過,所以他才最能體察別人運(yùn)筆之妙。 在我看來,欣賞的門檻,比批評的門檻要高出許多。就像那把椅子,木匠說得出它的妙處,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卻嫌它不夠鮮亮。 我遺憾地看到,我的一些教作文的同行,連“的地得”都區(qū)分不清,卻毫不臉紅地評說別人文字的短長,全然不知他正在進(jìn)行著一場可怕的冒險。 我在為語文教師做培訓(xùn)時,會將語文教師寫作能力與鑒賞能力分為三類:手低眼低者,手低眼高者,手高眼高者。 有人可能會問:手高眼低者哪里去了? 我的經(jīng)驗告訴我,手高眼低的人是不存在的。換句話說,一個人的寫作能力高了,其鑒賞能力肯定低不了! 在“手眼”關(guān)系這件事上,往往是,手能帶動眼,眼難帶動手。所以,在“手低眼高”這類人當(dāng)中,只要“手低”成了定論,“眼高”往往就有水分可擠了。 我看過一些文章寫得臭氣熏天的人,卻肥著膽兒對別人的文字指手畫腳,他根本不曉得,挑剔的過程,恰是露怯的過程。 你若想讓自己眼里能出“靠譜的價簽”,就得像那個木匠一樣擁有珍貴的“實操”經(jīng)驗,否則,你淪為一個“手低眼低者”將不費(fèi)吹灰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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