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秦觀故里

秦王888 2019-06-06

展開全文

陳友興

《宋史文苑傳》，“秦觀，字少游，一字太虛，揚州高郵人?！标P于秦觀的故里或故居，原本不是問題。近來，數(shù)位文化學者推發(fā)新說，幾乎顛覆了傳統(tǒng)的認知。筆者疑惑，就手頭的文獻資料并結(jié)合新近考古發(fā)現(xiàn)，作文探討于此，并求教于方家。

筆者手頭的《淮海先生年譜》，對于秦觀故里有清晰明確的記載。譜文：“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己丑，先生生。先生姓秦氏，名觀，字太虛，改字少游，別號邗溝居士。學者稱為淮海先生。先世居江南，中徙維揚，為高郵州武寧鄉(xiāng)左廂里人。”本子系《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書》第二十冊，秦觀二十八世孫秦瀛于嘉慶二年（1797）重編。其前言云：“始祖《淮海先生年譜》，為國朝初年先生二十世孫監(jiān)察御史鏞輯。蓋本諸萬歷壬午（1582）先生十八世孫，武進族人名淇舊本而加以案語，考證益加強焉?！鼻劐幋文曜V，“缺者補之，誤者辨之。凡瀛之所案，但書案字于每條之上。其舊案及族父所加增者則書案某先生云云，示不敢掠美前賢也?！币勒涨劐系木幾V原則，皇祐元年的這段文字無有案語，當是明代秦淇舊譜的原貌。也就是說，關于秦觀故里的記載，可溯及至萬歷壬午年。所謂徐培均先生所本，乃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之《秦氏家譜》，自是坊間傳言。

近閱《紹興十八年（1148）同年小錄》，內(nèi)有高郵進士秦淵，于辨明秦觀故里當有所裨益。所謂同年小錄，即同一科登第進士個人簡歷匯總，有點類似于大學個人基本信息表兼同學通訊錄。《四庫全書》紀昀等案：“《紹興十八年同年小錄》一卷，宋王佐榜進士題名錄也?？妓螘r廷試于榜唱名，謁先圣先師，赴聞喜宴。列敘名氏、鄉(xiāng)貫、三代之類具書之，謂之同年小錄?！薄按屋d策問及執(zhí)事官名，又次載進士榜名，又次載諸進士字號、鄉(xiāng)貫、三代。”“宋代同年小錄今率不傳，惟寶祐四年（1256）榜以文天祥、陸秀夫、謝枋得三人為世所重。而是榜以朱子名在五甲第九十，講學家亦遞相傳錄?！彼裕谒未鷥H存的兩部同年錄中，紹興十八年者，實因之于朱熹的福佑。

同年錄雖稱小錄，卻是實錄，其文獻的準確性與可靠性是毋庸置疑的?！缎′洝肥纵d第二甲，“第十九人秦淵（右迪功郎）揚州髙郵縣武寧鄉(xiāng)左廂里。”次載第二甲，“第十九人，秦淵，字處靜，小名郭哥，小字仙卿，年三十六，三月初一日生。外氏江偏侍下第二，兄弟三人二舉。先娶王氏，再娶蔣氏。曾祖詠，故內(nèi)殿崇班，贈左朝議大夫。祖定，故朝奉大夫，贈左中奉大夫。父規(guī)，故右朝奉大夫。本貫揚州髙郵縣武寧鄉(xiāng)左廂里。祖為戶?！?/span>

不佞以為，弄清宋代高郵秦氏之間的相互關系，特別是秦觀與秦淵之間的相互關系，是確定秦觀故里或祖居地的關鍵。2011年，揚州蜀岡路東側(cè)呂莊地段出土了兩合宋代墓志，《宋故內(nèi)殿崇班致仕秦公墓志并序》和《宋故長樂縣君朱夫人墓志》。經(jīng)揚州文物考古研究所專家束家平等人的整理辨識，確認為秦觀之先祖，秦詠及其夫人朱氏之墓志。從文字上看，秦詠的身份為“宋故內(nèi)殿崇班”，也就是秦觀的大父承議公。墓志邑人孫覺作文，趙挺之書，邑人孫升書蓋，金陵袁居中刻。

根據(jù)墓志銘的記載，秦詠卒于元豐六年（1083）正月二十五日，朱氏卒于熙寧七年（1074）十月下旬。其家族譜系，“曾祖裕。祖禹。父玫，贈左監(jiān)門衛(wèi)將軍”?！缎′洝?，“（秦淵）曾祖詠，故內(nèi)殿崇班，贈左朝議大夫?！蹦怪绢}名亦稱秦詠內(nèi)殿崇班，乃其最終的官號。贈左朝議大夫，為身后的封官。對照《小錄》與墓志兩文之“（秦）詠”，所載當是同一人，系秦觀祖父，秦淵曾祖父。墓志銘，“子三人：曰完，蚤卒。次定，宣德郎。次察。女三人：長蚤卒。次適酸棗進士李潨。季適同郡劉綬，亦先公卒。孫八人：曰觀、震、鼎、升、蒙、渙、益、兊（兌）。孫女四人。曾孫二人。曾孫女三人。”孫輩中，首為秦觀，乃秦詠之長房長孫。銘文中的秦完，論序應該就是秦觀的父親元化公，秦定當是秦觀的叔父?！痘春Ｏ壬曜V》，熙寧三年，“叔父定登葉祖洽榜進士第，授會稽尉。”元豐二年，秦觀“如越省大父承議公及叔父秦定于會稽?！鼻夭?，則是秦觀的次叔，史載不詳。《小錄》,“（秦淵）祖定，故朝奉大夫，贈左中奉大夫?！鼻囟ㄅc秦觀為叔侄關系，與秦淵為祖孫關系。

墓志銘，秦詠孫輩八人，曰“觀、震、鼎、升、蒙、渙、益、兌”，未見秦規(guī)的名字。推而論之，其一，秦規(guī)乃秦觀以外孫輩七人中的一人之異名；其二，元豐六年銘文之時，秦規(guī)尚未出生。秦淵紹興十八年登第時三十六歲，當出生于徽宗政和三年（1113）。倘以秦定守制結(jié)束后的元豐八年起計，秦規(guī)政和三年已屆二十九歲，育子秦淵，也是合乎常理的大概率事件。秦觀與秦規(guī)，觀弟覯、覿，其名字皆取見旁，符合古人命名的通例。秦規(guī)應該就是秦定之子，秦觀的堂弟。秦觀子秦湛，秦規(guī)子秦淵，其名皆用水旁；秦湛字處度，秦淵字處靜，亦取排行之意。結(jié)論，高郵秦觀與高郵秦淵，實為堂房叔侄關系。

列一宋代高郵秦氏世系表：秦裕-秦禹-秦玫-秦詠-（完、定、察）-（觀、震、鼎、升、蒙、渙、益、兌、規(guī)？）-（湛、淵）。

“秦淵，本貫揚州髙郵縣武寧鄉(xiāng)左廂里。”《宋史地理四》，高郵軍，“建炎四年（1130），升承州，割泰州興化縣來屬；置鎮(zhèn)撫使。紹興五年，廢為縣，復隸揚州，以知縣兼軍使。三十一年，復為軍，仍以興化來屬?！苯B興十八年，高郵為揚州轄縣，故《小錄》稱“揚州高郵縣”?？滴酢陡哙]州志》卷之五“五寧王廟”，“在三垛鎮(zhèn)南?！赌鲜贰肺鋵幫醮笸?，字仁容。梁簡文帝第十五子也。大寶元年（550）封，二年為丹陽尹，遇害三垛。故立。”武寧鄉(xiāng)，因南朝蕭梁武寧王大威封號而得名。唐人百戶為里，五里為鄉(xiāng)，宋人因之。而左廂里，當為宋代武寧鄉(xiāng)下轄之一里。這里的鄉(xiāng)與里，實為鄉(xiāng)村基層行政區(qū)劃，有如今日之行政鄉(xiāng)（鎮(zhèn)）與行政村?！缎′洝?，“第一甲第一人，王佐，紹興府山陰縣禹會鄉(xiāng)廣陵里”；第五甲，“第九十人，朱熹，建州建陽縣群玉鄉(xiāng)三桂里，祖居徽州婺源縣?！逼溧l(xiāng)其里，皆類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