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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宗秦漢”，被歷代印人奉為習印之不二法門。 但秦印和漢（含魏、晉）鑿印除了章法、字法不同外，其刀法也大相庭徑，兩者的區(qū)別從印譜上是無法分辨的。前者以平頭刀單刀鏟鑿而成，一刀一筆，不假修飾，故結體隨機而發(fā)，線條勻細，流暢活潑；后者以雙刀斜刻，端頭橫切，故體勢方正，線條健爽峻峭。后之所謂“爛銅”者，實刀痕銹蝕、磨泐等原因而泯滅所致，并非鑄造使然。 以下列印章實物觀察，則一目了然了。 秦印刀法圖例一（陜西翰寶軒藏品）
戰(zhàn)國、秦印刀法圖例二（鄙藏） 漢（魏晉）鑿印刀法圖例一（銀印，北京觀妙堂藏品）
臨陣拜封：漢鑿將軍印欣賞
將軍印 將軍印是漢官印中的一種。這些印章往往是在行軍中急于臨時任命，而在倉促之間以刀在印面上刻鑿成的，所又稱“急就章”。將軍印風格獨特，天趣橫生，對后的藝術風格有很大影響。漢代的將軍用印，普通都不稱“印”而叫做“章”，這是軍印的一大特點。 它是漢官印中武將們的專利品,故稱“將軍章”。將軍章的制作方法是鑿制,也就是在預制的金屬印坯上擊鑿印文,這是由于軍事活動頻繁,武將調(diào)遣大多因軍情緊急而必須立即拜封,印章便只能倉促鑿成。鑿印以錘鑿成文,亦曰鐫,成之甚速名曰‘急就章'軍中急于拜封,故多鑿之,以利于便”。將軍用“急就章”，官職高的兩鑿成文,印章比較規(guī)整,官職低的一鑿成文,則簡單隨意。 將軍章較鑄印顯得無拘無束,自然天趣,鋒芒畢顯,荒率挺撥。印文鑿刻刀痕明顯,線條生動,簡煉有神,筆盡而意無窮。有時歪歪斜斜,信手拈來,即興而作。然其稚拙中寓精巧,真率而絕去雕飾的意趣。
將軍印的美學意義 作為同一門類、不同流派的藝術，它們除了有該門類藝術的本質(zhì)屬性（共性）外，一定還有其屬于自己的不同于其它流派的特性（個性）。將軍印為篆刻藝術的一個類別，它的美學特征主要現(xiàn)在刀法、篆法和章法三個方面。而具體又有：一、方直線、二、氣、三、夸飾、四、變化、五、錯落、六、和諧等要素所構成。 一、方直線我們知道，將軍印的制作，大部分是因軍情驟變，緊急任命時倉促刊鑿而成，這種刊鑿方式，作者的情緒一定是飽滿和富有激情的。但是，刊鑿時由于受到工具（刀）和材料（金屬質(zhì)地的印坯）的限制，因而不可能像刀走石上那么曲直自如，這種激情換來的只能是不同形態(tài)的方直線性，這特殊的線條，給人以勁利剛毅之感，得陽剛之美。 用陽剛、陰柔來區(qū)分美的不同形態(tài)，在中國，先見于戰(zhàn)國時期孟子對“美”和“大”的分別；在西方，則起源于古希臘的畢達哥拉斯學派。他們把音樂風格分為剛柔兩種，認為不同的音樂風格可以在聽眾中引起相應的心情而變化其性格，使性剛者變?nèi)?，性柔者變剛，從而產(chǎn)生藝術的感化作用。我國清代“桐城派”文學家姚鼐在《復魯絜非書》中分析文章風格的陽剛和陰柔時說：“天地之道，陽剛陰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陽剛陰柔之發(fā)也……其得于陽與剛之美者，則其文如霆，如電，如長風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決大川，如奔驥……其于人也，如君而朝萬眾，如鼓萬勇士而戰(zhàn)之?！笨梢?，陽剛之美普遍存在于自然界，社會生活和文學藝術作品之中。并且，他又說：“陰陽剛柔并行而不容偏廢，有其一端而絕亡其一，剛則至于僨強而拂戾，柔者至于頹廢而暗幽，則必無與文者矣?！保ㄗ?）即是說，陽剛與陰柔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無陽剛，即無陰柔；無陰柔，亦無陽剛。二者對立，又相輔相成，剛而無柔，柔而無剛，都不會有真正的藝術美。我們說將軍印在刀法上所表現(xiàn)出的方直線性得陽剛之美，并不是說只此一端，而是因為在這陽剛的氛圍中，陰柔的一面已顯得微若胎息了。
二、氣面對將軍印，我們還可以從那縱恣英邁的恢恢用刀中不難看出它還具有另一種美，這種美使作品具有生命力，如果我們用一個字來加以概括的話，這就是“氣”。在老莊的美學思想中是十分強調(diào)一個“氣”字的。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抱陽，沖氣以為和”（注5）。簡單地說，就是天地萬物皆由“氣”組成，把“道”看成“氣”?！皻狻庇址譃椤瓣帤狻薄ⅰ瓣枤狻?，即所謂“陰柔之美，陽剛之氣?！睂④娪‰m寥寥數(shù)字，卻恣肆欹側，無論在筆畫、結體、行列之間，都注意氣勢的連貫，使之相互之間回顧照應，渾然成章，而不是各自為陣，散沙一盤。在用刀上更是一氣呵成，別具痛快淋漓的生動意氣，表現(xiàn)出一種狂放不羈于形骸之外的道家意識。 三、夸飾將軍印之所以為印人們所稱道、激賞，這與它運用的夸張、變形手法有關。將軍印的夸張，主要表現(xiàn)在結體的不按常規(guī)，將原來平方正直的繆篆的點劃偏旁按一定的法則改造，進行重新組合，從而使它獲得一種新的生命：“幽默感”。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指出：“辭入煒燁，春藻不能程其艷，言在萎絕，寒谷未足成其雕；談歡則字與笑并，論戚則聲共泣偕，信可以發(fā)蘊而飛滯，披瞽而駭聾矣?！闭J為夸飾的意義在于作家借助夸飾，能夠馳騁大膽地想象，形成奇特的構思，可以表現(xiàn)出比直觀事物更形象、更生動、更感人的藝術形象，因而具有巨大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劉勰還進一步辯證地指出：“然飾窮其要，則必聲鋒起，夸過其理，則名實兩乖。”如果為夸張而夸張，藝術作品就會流于荒誕不經(jīng)，成為對夸張的濫用。我們從晚期將軍印中看到了這種對于夸張變形手法的盲目應用，這也是將軍印之所以衰弊的一個重要原因。
四、變化將軍印不但在線條上有粗細、長短、輕重、緩急、節(jié)奏等變化，而且在結構上也有一字多形的變化（作為交際工具的文字，人們要求的是形體單一、規(guī)范，而作為審美對象的書體，人們要求的是有變化。）印章文字的多重復，使得將軍印在其自身可能的范圍內(nèi)，表現(xiàn)出了較為豐富的意象和廣泛的創(chuàng)作天地，從而給予欣賞者以充分的想象和美感。 五、錯落自繆篆正式成為印章的通用文字后，由于繆篆結體的平方正直，實際上已經(jīng)在印面上形成了一種無形的界格。等分著印章中的每一個字，使它們各自為陣，不得逾越界格一步。就這樣，它們在各自的領地里互不相侵，“安居樂業(yè)”了將近四百個年頭。在將軍印個性形成之始，這種平靜很快就被打破，它那狂放不羈的性格馬上在這方寸的天地里表現(xiàn)出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形成了參差錯落，妙造自然的章法?！叭缑麑⒉缄?，首尾相應，奇正相生，俯伏相背，各隨字勢，錯綜離合，回互偃仰，不假造作，天然成妙”（注6）。又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注7）。這種質(zhì)樸錯落的章法，頗多天然之趣。
六、和諧將軍印是劉熙載所說的：“由工求不工，工之極”式的表現(xiàn)，是刀法、篆法、章法三方面諸多變化的統(tǒng)一，更是情感與形式的高層次的和諧。這和諧便是美的源泉。西方美學家最早提出的美學觀點就是“美是和諧”。赫拉克利特說：“差異的東西相會合，以不同的因素產(chǎn)生最美的和諧……”（注8）。和諧就是寓整齊于變化，就是大千世界中各種不同的矛盾著的因素能夠在一定的時空范圍內(nèi)達到整體性的相對統(tǒng)一。 將軍印雖然主要是出于實用的目的，但為什么會表現(xiàn)出如此鬼斧神工般的藝術成就呢？除了前文所提供的一些思考外，我認為與它“無意于佳”的心理機制有著至為密切的關系。對此，我們提出來進行探討，這對于更好地理解將軍印無疑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現(xiàn)代心理學的研究成果告訴我們，印工的這種創(chuàng)作心態(tài)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盁o意識”又稱“潛意識”，但它并不是沒有意識，而是潛伏在自己的意識之下罷了！“無意識”與意識一樣，都是人腦的機能，都是人腦對客觀世界的反映。所不同的是意識表現(xiàn)為人的一種自覺的心理活動，具有明確的目的性，而“無意識”則是一種無知覺的心理狀態(tài)，它不像前者具有明顯的規(guī)定性，而是表現(xiàn)為一種非目的的不隨意性。但是，我們這里所說的|“無意識”并不是弗洛伊德主義的核心“無意識的唯本能論”，而主要是指后天的“無意識”，它是由意識轉化而來的。那么，后天的“無意識”是怎樣由意識轉化而來的呢？有一個例子很能說明問題：我們知道，人們在初學游泳的時候，總感覺不是被水嗆了，就是身體往下沉了，這主要是沒有掌握一定的游泳技術所致，但人們通過一段時間的刻苦訓練，掌握了這種技術之后，在水里仿佛可以不受意識支配而悠閑自在了。從這里我們可以揭示出這樣一個規(guī)律：對于一個初學者來說，要掌握任何一種技能，都必須自覺地有意識地去進行刻苦練習，隨著這種技能的提高、精熟，這種有意識的行為就會逐漸地變成近乎“無意識”的“自動化”動作了。人們學習書法篆刻也是如此，都必須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堅持實踐，如古人所謂的“池水盡墨”、“筆成塚”以及白石老人的“擔石驅刀”就是如此，因而達到了得之于心而應之于手，揮灑自如，無須思考的“自動化”境地。正如清代書家周星蓮所說的：“至于熟極巧生，直便化去，并執(zhí)筆運筆之法也皆忘之，所謂心忘手，手忘筆也。”（注9）南北朝書家王僧虔更把“心忘于筆，手忘于書，心手達情，書不妄想”的無意識心理狀態(tài)看作是書家“求之不得”的最高創(chuàng)作境界（注10）。書藝如此，那么，篆刻中的將軍印呢？我們知道，將軍印絕大部分由刊鑿而成，故其制作由刀代筆。刀走印上頗類筆走紙上，實為一理。所以，在掌握了高妙的刊鑿技巧和滲透了文化審美意識的前提下，印工們在“無意求佳”中，自然就能創(chuàng)造出如此神奇，巧奪天工的將軍印了。
綜上所述，猶如邊塞詩般雄壯激昂的將軍印，確以其不凡的身姿與深厚的審美底蘊點綴著篆刻藝術的長河，從而大大地豐富和擴展了篆刻藝術的審美范式。盡管在將軍印中也不乏粗率陋泐者，但是，瑾瑜微瑕，它并不能影響將軍印在總體上所體現(xiàn)出的藝術成就，更不能掩飾將軍印所應有的光芒。我深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將軍印的價值將越來越為人們所關注、激賞。 將軍印欣賞
鳳凰書畫網(wǎng)公眾微信平臺編輯部出品 總編輯：柳青凱 本輯執(zhí)行編輯：王德冰 編輯：張威、高晴、王德冰、李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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