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

魯迅先生一生雖只活了短短的五十六歲，但接觸的人很多。查《魯迅日記》，其中提到有名有姓的人有2000多人，在這些人中，大部分與魯迅先生有過直接接觸；至于與魯迅先生通過信的至少也在150人以上（《見魯迅書信集》）。

近年已有彭定安、馬蹄疾編著的《魯迅和他同時代的人》上下兩卷出版，書中收錄170余名與魯迅先生有過重要關系的人的事跡。又有鄭心伶著的《魯迅與青年作家》，這是一本專題書，收有16位青年作家與魯迅先生友誼的記錄（其中僅周木齋一人不見于《魯迅和他同時代的人》一書）。

我想開展“魯迅與女青年”這個研究專題。其實上舉兩書中女青年已不少，如劉和珍、陳學昭、蕭紅、葛琴等，我卻想擴展到在生活上對魯迅先生及其母親魯瑞太夫人幫過忙、作過雜務如購物、寫信等事的一些女孩子，如俞芬、俞芳、俞藻三姐妹，是魯迅先生住在北京磚塔胡同的同院鄰居，也是紹興同鄉(xiāng)，魯迅先生和她們的父親俞英崖先生相識， 有過交往。 三姐妹中的二妹俞芳已著有 《我記憶中的魯迅先生》（1981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此外她還寫了些紀念魯迅先生和魯迅先生同時代人的文章，分別刊登在《高山仰止》和《魯迅研究動態(tài)》等書刊上。關于她自己和其姐妹的事跡，最好有她來寫，更為親切翔實。

至于許羨蘇，（她與周家的關系是更為親密的）卻已去世了。許羨蘇于 1961年寫有一篇《回憶魯迅先生》的文章（刊于1979年出版的《魯迅研究資料》第三輯），而關于她自己的事跡則談到不多，特別她的后半生情況，更為一般人所不了解。

我這次到杭州來，先見到了許欽文先生的夫人裘天方老人，談了不少許羨蘇的史實（特別是晚年的事），又承裘老介紹，得見俞芳先生，談了兩次話。俞芳先生和裘天方先生都生于1911年，七十多歲了，但俞芳先生思想清楚，態(tài)度嫻雅，談話親切，平易近人。聽她將舊事娓娓道來，使人佩服她記憶力之強與感情之深。

我們所談以許羨蘇離開北京以后的事跡為主，但也不乏早年的事。先將俞芳先生所談（吸收了裘天方先生談話的內容），加以整理，如次：

許羨蘇生于1901.1.24.年，是浙江紹興東浦鎮(zhèn)人，早年在紹興縣立女子師范學校（原為明道女中）讀書，當時周建人先生在此校擔任教師。許羨蘇從紹興女子師范學校畢業(yè)后，曾在紹興某小學任教一年，1 920年赴北京投考北京女子師范大學。在未發(fā)榜前，因周建人先生關系，暫在八道灣魯迅三兄弟家住宿月余。這期間，許羨蘇與周家（即八道灣魯迅先生家）的成員逐漸熟悉，特別受到魯迅先生的母親魯太夫人的喜愛，因為許羨蘇道地的紹興話，使老人感到格外親切。許羨蘇入女師大后逢年節(jié)假日，仍常到八道灣去看望太夫人，（即太師母）、朱夫人（即大師母）和魯迅先生（即大先生）等人，有時還帶著明道女中的同學俞芬、王順親前往，都受到大[太]師母的熱烈歡迎。 后來和魯迅先生交情深厚的許欽文先生，最初還因為是“許小姐（許羨蘇）的哥哥”，才更引起魯迅先生的注意的。

許羨蘇讀女師大數理系，為許廣平先生高班同學。

許羨蘇在女師大畢業(yè)后，曾在私立翊教女中等校任數學教員，后來經魯迅先生介紹，在女師大圖書館工作。到1930年，她離開北京到大名河北第五女子師范學校任教，此后她為魯太夫人作雜事的工作，才大部分由俞芳接替了。

許羨蘇在大名結識同事生物教員余沛華（四川成都人），兩人結婚后，在上海住了幾個月，即回到成都工作。

許羨蘇在成都先任中學教師（教數學），后任幼兒園工作。她生有三男一女，工作之余，還要操持家務。她工作認真負責，特別是幼兒園工作，受到家長們的信任和好評。

許羨蘇為許欽文先生的四妹，兩人兄妹感情很好。許欽文于1932年從杭州監(jiān)獄釋放后，曾到成都許羨蘇家暫住，其情況見于許欽文所著小說《巷戰(zhàn)中》、《神經病》及其它散文中。

解放后許羨蘇到北京工作，之后調到北京魯迅博物館（當時尚在籌備階段），負責整理和保管魯迅先生手稿，并根據她所掌握的原始資料為魯迅博物館和魯迅故居復原工作提供意見，工作到六十年代中期，才退休回成都。

1977年，許羨蘇為了躲避地震，從成都到杭州俞芳處暫住，余沛華則到漢口空軍雷達學校他的長子余錦誠處。許羨蘇到杭后，俞芳發(fā)現她嗜睡，即請她所在的學校（杭州學軍中學）的校醫(yī)為之檢查身體，發(fā)現血壓很高（低壓在110—130之間，高壓在210—220之間），于是校醫(yī)每日給許羨蘇量血壓，服降壓藥，并進行針灸治療，但效果不大。許羨蘇不能適應杭州夏季的高溫天氣，于七月間回成都。此時余沛華已先回去。

1979年底余沛華因直腸癌逝世，給許羨蘇刺激極大。余逝世前三子一女均趕到成都，辦完喪事，結束了成都的老家。許羨蘇決定住幼子余錦廉家（在吉林省長春機場），就由幼子等陪同于1980年初離成都經北京往大連，然后到長春，從此許羨蘇定居在余錦廉家。

許羨蘇晚年患老年性癡呆癥，脾氣變得有些固執(zhí)，后來由少言少語發(fā)展到不言不語，最后連自己兒女家人都不認識了。她于1986年逝世。

許羨蘇身材不高，體略胖，未纏足，剪齊耳短發(fā)。能在二十年代一個人到北京考上女師大，可見當時是思想先進的人物。許羨蘇工作（包括為周家作事）認真負責，一絲不茍。

總之許羨蘇一生為教育事業(yè)，為魯迅先生家，都做過不少工作，她是一位勤勤懇懇、不計個人得失的無私貢獻者。

俞、裘兩位老人對許羨蘇感情很深，談及時不勝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