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鑄,北宋詞人,又稱方回,此人最大的特點便是“丑”,陸游曾說他:“狀貌奇丑,色青黑而有英氣。”《宋史》的記載則是:“身高七尺,面色鐵青,眉目聳拔,其貌不揚。”也因為這長相,人送外號“賀鬼頭”。 
 相比“鬼頭”的煞氣撲面,“梅子”則多了些溫婉和清新,兩個別稱似乎也全面的概括了賀鑄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特點。 賀鑄性格豪爽精悍,程俱《宋故朝奉郎賀公墓志銘》說他 “喜面刺人過。遇貴勢,不肯為從諛” 。葉夢得《賀鑄傳》則說他 “喜劇談天下事,可否不略少假借;雖貴要權(quán)傾一時,小不中意,極口詆無遺詞,故人以為近俠” 。賀鑄自己也說:“鑄少有狂疾,且慕外監(jiān)之為人,顧遷北已久,嘗以 ‘北宗狂客’ 自況?!?/p> 同時,他也有溫柔繾綣的一面,這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詞作上,他作詞以“深婉麗密”之作為最多,風(fēng)格多追溫、李之風(fēng),寫得婉轉(zhuǎn)多姿,饒有情致。 或許正因為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賀鑄一生在仕途上并不得志,一生沉淪下僚;而在詩詞上頗有建樹,其詞剛?cè)峒鏉L(fēng)格多樣,張耒贊為: 
 出身貴族,少年任俠公元1052年,賀鑄生于衛(wèi)州,太祖孝惠皇后五世孫,自稱遠祖本居山陰,是唐代名臣賀知章的后裔,出身可謂顯赫。 可顯赫的身世并未給賀鑄帶來太多的福蔭,少年時,父親便病逝,剛成年的賀鑄便擔(dān)起了家庭的重擔(dān),寇翼在《慶湖遺老集序》中寫道:貧迫于養(yǎng),非其好也。 十七歲的賀鑄因其身份,官授右班殿直,一介書生,卻以武職進入仕途,“非其好”也是無奈之舉。北宋立國重文抑武,又嚴控外戚干政,所以賀鑄入仕的起點可以說是很低了。 后來,賀鑄娶宗室之女為妻,仕途之路看起來會逐步向好。 賀鑄雖面帶奇相,卻從來不以此為恥,書生意氣,滿是任俠風(fēng)骨,他曾寫詩自負虎頭之相,并有封侯拜相的雄心壯志: 
 甚至到中年時候,回顧往事,也寫下: 
 可見賀鑄俠客情結(jié),大有豪氣沖天的凌云之勢。 抑郁不志,沉淪下僚性格使然,仕途之上的賀鑄,在很多年里,一直是不起眼的武職,右班殿直、監(jiān)軍器庫門、臨城酒稅等,位微言輕,雄心壯志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淪中被磨去棱角。 二十三年的下僚生涯,與當(dāng)年交結(jié)五都雄的少年、喜談天下事的青年是個無奈的對比。 古代官場歷來講求磨礪,賀鑄在二十三年的磨礪中心性未見改變,古代官場講慎言,賀鑄“喜面刺人過,遇貴勢不肯為從諛”,這還是文士秉性,友朋相交是好的,但在官場就前景不妙,得罪人而不自知,狂放,耿直,俠氣的賀鑄注定在仕途不會平坦。 直到1091年,賀鑄四十歲,經(jīng)李清臣、蘇軾舉薦,賀鑄改任文官,為承事郎,監(jiān)北獄廟。 當(dāng)然,還是一名小官,但也勉強好過武職。 人生摯友,賀奇米癲人到中年的賀鑄,詩名漸盛,與蘇軾、秦觀、黃庭堅等文壇人物多有交往,而其中傳為佳話的則是賀鑄與米芾的交情。 兩人之交,則可用見之則喜來形容。 兩人個性互補卻又極其相似,米芾個性怪異,舉止顛狂,遇石稱兄,人稱米顛。關(guān)于兩人交游,宋史《賀鑄傳》有記載: 
 兩人交情往來,史料記載不多,但在米芾流傳后世的一篇《賀鑄帖》中,起首一句便是:賀鑄能道行樂慰人意。 兩人交情之深,可窺一二。 重過閶門,妻離友故公元1096年,賀鑄舟行沔水,隔江就是被貶謫至桂陽的秦觀,未及相見,賀鑄有詩。 
 四年后,秦觀卒于藤州。 1101年,蘇軾卒于常州。 1105年,黃庭堅卒。 1107年,米芾也與世長辭。 昔日故友相繼離世,賀鑄心中滿是悲涼,可禍不單行,米芾逝去后,沒過多久,賀鑄之妻也臥病在床。 前面提到,賀鑄之妻,也是宗室之后,幾十年來夫唱婦隨,陪同賀鑄沉淪下僚,賀鑄在詩中往往以補衣的細節(jié)來描述妻子: 
 公元1108年前后,賀鑄客居蘇州,妻子卻突然病逝,賀鑄重過閶門,悲從中來,寫下一首悼念詞: 
 青草依舊,晨露已干。人的一生或許在轉(zhuǎn)身間即逝去,但回憶會濃縮成種種細節(jié)在某個地點或時間出現(xiàn),已逝的人不知,仍在的人會傷痛。 年長賀鑄十五歲的蘇軾也曾有詞記亡妻: 
 蘇詞寫于三十七歲,賀詞寫于五十七歲,兩相對比,卻各有各的悲涼。 
 而此時,北宋王朝由盛轉(zhuǎn)衰不復(fù)當(dāng)年氣象,內(nèi)憂外患的朝堂形式讓賀鑄萬念俱灰,1109年,賀鑄以承議郎致仕,卜居蘇州。 慶湖遺老,魂歸常州經(jīng)歷人間事,到了晚年,賀鑄還是回歸本色,他還是書生。 賀鑄祖上追溯至春秋時王僚之子慶忌,慶忌隱于會稽,名其田為慶湖。所以賀鑄也自號慶湖遺老,自稱越人。 江南景,萬卷書,吟詩賦詞,賀鑄的晚年過的還算愜意。 據(jù)統(tǒng)計,賀鑄存詩587首,編入《慶湖遺老集》中。存詞289首,成《東山詞》。 而今看來,賀鑄詞的成就更甚于詩。 賀鑄于詞幾不經(jīng)意,往往沖口而出,但佳作天然,這也許就是北宋詞的高處,在渾成與不經(jīng)意,似東晉書,盛唐詩,是時代與人的映射。 公元1121年,周邦彥卒。四年后,賀鑄卒于常州僧舍,終年七十四歲。 至此,北宋詞壇名家凋零殆盡。 縱觀賀鑄一生,一生郁郁不得志,追其根本,其實還是在于賀鑄復(fù)雜多面的性格,程俱在《北山小集-賀方回詩序》中有對賀鑄為人詳盡的描述: 
 賀鑄一身,豪縱、沉靜、文雅、干練、怯懦紛雜。他的性格似有兩面,一是豪縱任俠,一是內(nèi)向軟弱,或者一是能員才略,一是文人柔懦,兩面截然不同的個性交織,所以每到機會來時卻又不能抓住,惶惶不敢前,或許可以說成是心理素質(zhì)不佳,或歸結(jié)為秉性,或歸結(jié)為其他,總之,這應(yīng)該是他數(shù)十年仕官生涯上毫無高升的主要原因。 但撇開仕途不看,從賀鑄留下的詩作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他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在豪放與婉約兩極之間自由馳騁。 前面提到的那首《六州歌頭》,氣度狂放豪縱,雖是詞作,卻有李白詩歌之風(fēng),是北宋詞中罕見的別調(diào),絲毫不輸于豪放派開山鼻祖蘇軾的“老夫聊作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 而當(dāng)他作凄婉之語時,尤其那“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的名句,深婉蜜麗,更是秒殺眾人,開婉約詞之先河。 
 正如前面所說,“鬼頭”、“梅子”兩個別稱便概括了賀鑄的一生,丑陋粗獷的“鬼頭”下,除了萬丈豪情外,也藏著“梅子”般清新婉麗的內(nèi)心,也有著梅雨朦朧般的極致溫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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