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秋詞卷六《東歸集》

汪東起丁亥冬訖戊子

315西江月慢·月色新得寒瓊遺跡八幅，皆設(shè)色花卉，秘藏篋中，但述其事。以自繪梅花箋乞題

秦樓鳳去，閑過了、踏青佳節(jié)。云髻罷妝梳，新愁難解，妙香空爇。但夜來、剪取殘縑，玉梅傳恨，數(shù)枝花葉。問故人、遺跡飄零，偷視淚盈篋。

又豈料、天憐情意切。似舊日、珠還鏡合，珍重徐熙留畫稿，付玉奴真訣。便自想、殺粉調(diào)脂，荼蘼開候，細(xì)勻輕設(shè)。更莫被桃李，一時春漏泄。

316如夢令·題紅樓春思圖

樓上憑闌春暮。天外幾重?zé)煒洹Ｊ幾硬粴w來，繡幕銀屏閑度。無緒。無緒。卻共柳花低訴。

317鳴梭

蜀江江畔見嬌娥。盤云堆髻螺。莫愁無恙，又幾番、花下許經(jīng)過。暗記同車歡笑，娭視轉(zhuǎn)流波。佳景蹉跎。歲華驚擲梭。

北鴻南燕信音訛。思君雙鬢皤。玉珰緘恨，問伊那回避，兩如何。漫賦求皇新操，良夜醉顏酡。琴里傳歌。試聲猶未和。

318紅羅襖

兔魄穿幃靜，鴻羽寄書遲。恨遠(yuǎn)阻烽煙，舟車難準(zhǔn)，偶占蓍草，消息都迷。

夜寒重、殘燭心欹。無憀自酌芳卮。把菊憶東籬。算近日、愈覺故人稀。

319芳草渡·同若飛、仲堅，和清真韻

曲徑好，認(rèn)繡轂雕鞍，競攜佳侶。乍一聲驪唱，歸程自指煙雨。尊酒情味苦。聽尊前低訴。柰向晚、雁陣沖寒，欲背人去。

休顧。楚云夢短，縹緲巫山迷舊路。便重理、殘脂蠹粉，無心傍鐙戶。鳳書待寄，又怎寫、經(jīng)年愁緒。共墜葉，漫對西風(fēng)倦舞。

320六州歌頭

石城虎踞，形勢本嵯峨。從頭算，興亡事，且高歌。漢方瘥。吳會三分地，蕭梁末，臺城破。南唐繼，瓊枝好，亦煙蘿。六代悤悤覆轍，相尋遍、天意無頗。嘆明都終始，王業(yè)暗消磨。安樂成窩。竟同科。

后三百（作平。）載，移清祚。瞻雙闕，奠陵阿。烽燧舉，侵陵急，恨強倭。賴人和。區(qū)宇重收復(fù)，蕭墻釁，又干戈。中夜起，心如搗，手頻搓。怊悵春秋佳日，繁華夢逝等流波。但憑高眺遠(yuǎn)，霜氣下寒柯。有恨如何。

321憶人人

芳園閑步，花搖柳顫。無數(shù)鶯鶯燕燕。朱唇微綻語輕盈，更不待、聞歌腸斷。

何期別后，書沈音絕，但只流年換。從今未必再相逢，鏡里指、霜華已滿。

322惜黃花慢·素秋邀后湖看菊花會，用夢窗韻

淺碧籠裳。印麝塵步屧，尚識秋娘。共驚劫后，歲華漸老，游蹤到處，偏近斜陽。繡圍錦繞湖山畔，似窺鏡、重理新妝。勝故鄉(xiāng)。敗垣廢圃，難藉壺觴。

芙蓉謾說宜霜。恨化工未與，蝶粉蜂黃。斗將春艷，萬花避色，移歸燕席，一水都香。暮笳嗚咽西風(fēng)緊，送回棹、鐙影飄涼。系寸腸。更追舊日清狂。

323古陽關(guān)

墜樓沈水，國色一朝傾。更有個、出塞昭君，淚紛紛?；膲V草獨青。更有個、出塞昭君，荒塚草獨青。

知音少。未堪暫見，即分手、持杯向道。自古富貴繁華等露電，不似長陪燕婉知音少。未堪暫見即分手，已整頓、金錯琵琶，四弦寥亮，請君彈數(shù)聲。已整頓、金錯琵琶，請君彈數(shù)聲。

324皂羅特髻

蟻爭觸戰(zhàn)，嘆流徙、蒸民血填溝壑。蟻爭觸戰(zhàn)，任此生、銷鑠庭槐下。蟻爭觸戰(zhàn)，到斜陽、一夢終難覺。蟻爭觸戰(zhàn)，逞霸圖王略。

誰道蟻爭觸戰(zhàn)，向而今、偏惡百千載。蟻爭觸戰(zhàn)，看青史覆轍資嚬噱。蟻爭觸戰(zhàn)，問甚時休卻。

325生查子·余年十六七游江戶，邂逅一姝，以所自制彩花相贈，未嘗遣姓名也。既而手此花攝一小影，置篋中。越四十余年，偶檢得之，惘然題句

吹簫跨鳳游，拔劍聞雞起。艷想與豪情，蘊結(jié)胸懷里。

朝為美少年，夕暮成顦顇。萬事轉(zhuǎn)頭空，愁鑒恒河水。

326真珠髻

殘秋時序，小飲初闌，悔與佳人輕別。倚樓凝眺，云黃風(fēng)勁，暮色倍添悽咽。聞道胡邊，早得見、漫空飛雪。定久客、也感無聊，謾把玉龍吹徹。

金爐灰燼重爇。裊余香晻曖，寸心堪熨。細(xì)書幽恨，簪花格妙，但恐薛濤箋濕。學(xué)畫檀痕，不讓補之清絕。待隴驛、梅蕊含春，寄我一枝芳潔。

327梅弄影·題充和畫紅梅，用邱宗卿韻

好春期定。雪意隨風(fēng)逞。春亦如人夢醒。筆底飛香，扶春紅袖靚。

玉樓朝憑。婉婉開妝鏡。鏡匣池光交映。略點胭脂，與畫同顧影。

328雪花飛·平生看梅，最勝者惟鄧尉及重慶清水谿。今皆不得往矣。冬至后二日，張瑞京邀為長夜之飲，索畫梅，并題

香海榛蕪故苑，花光黯黮清谿。攜客尋幽甚處，空負(fù)心期。

消夜唯宜酒，催春更覓詩。人與東君競快，雪掩疏枝。

329迷仙引

扶上珠盤，歌動行云，珮服嫻雅。學(xué)舞霓裳，輕盈姿態(tài)難寫。綻粉腮，邀一顧，倍千金聲價。嗟荏苒遲暮，林郎重到，環(huán)兒偷嫁。

好事如今罷。且與斟瓊斝。送了春歸，朱門深鎖鶯花謝。掩淚睫、從拚棄舍。想他生，更得長相見也。

330天仙子

天外平蕪山外山。何時重唱大刀镮。妝臺留物幾多般。珠絡(luò)索，玉連環(huán)。系住人心不放閑。

331鷓鴣天

歲月從渠去不還。老夫常作少年觀。莫愁筋力慵登涉，譬似嬰兒學(xué)步難。

求大藥，駐衰顏。癡人說夢意全刪。北邙山下纍纍塚，笑問彭殤若是班。

332雪獅兒

飄飏絮影，漸堆瓦、銀練飛光，黃昏如失。聽到更闌，幾陣將疏還密。西湖路隔。怕舞鶴、羽衣蕭瑟。尚耐守、瑤枝瓊?cè)铮废ⅰ?/span>

廣廈何時愿畢。便裁裘絮被，自慙刀尺。空倩愁絲，鏡里先教同白。兒嬉記得。爭對塑、熊蹲獅踣，今追憶。淚點化成檐滴。

333夢玉人引

記年時。訪舊曲左，故城西?？缢鐦?，幾番留戀斜暉。小徑彎環(huán)，正繞棲、開滿薔薇。碧瓦朱櫳，放簾幕低垂。

景移人換，聞別去、花事漸離披。鳳紙收將，那堪題寄相思。淺酌還成醉，心情誰得知。愿魂夢，兩追尋，萬一逢伊。

334鷓鴣天·挽湯定之。定之為貞愍后人，畫有家法。民國三年余識之北京，有西山畫社之舉，未幾星散。后十余年重晤扈瀆，君自言匯總年大病之后，能見鬼物。亂定東還，聞君嬰痼疾，嘗省諸病院中，不能言，猶以筆談，珍重約后會。計三十年中相見僅此耳

劫后相看淚眼枯。重思訪舊一驚呼。不知冥路覘人世，還似羅家鬼趣無。

情久熟，見偏疏。西山結(jié)社尚留圖。素綃開處風(fēng)煙起，一代丹青有楷模。

335定風(fēng)波·為人題逸仙村壁

公子歸來燕燕忙。也曾驚坐發(fā)清狂。此日樓頭雙燕語。人去。無情簾額卷斜陽。

醉后乘驄鞭屢墮。嘶過。逸仙村畔路茫茫。壞壁題詩聊遣恨。休問。海山何處覓神方。

336六花飛·雪夜與友人飲，用松隱韻，賦呈

天凝地凍，亂花飛灑，綴水精宮殿。四望迷冥，矗遙峰如劍。訝沖寒、朋來不速，笑索飲、金帶鹴裘猶能典。想留名、惟羨就狂，何用理軒冕。

銜杯又還止，萬家豪富，競妙歌清燕。體僵聲哽，獨窮閣堪念。愿祝此、東畝瑞葉，數(shù)億廩、榖熟禾豐民心忭。待欃槍都掃，與君同慶宴。

337折紅梅·園梅盛開，惟綠萼才數(shù)分耳。臨別悵惘，倚此酹之

引霜枝蟉榦，陽和漸洩，紅苞新綻。憶清谿、磴道數(shù)盤，攜筇自訪深蒨。云霞交絢。幾（平聲。）誤了、天臺劉阮。細(xì)思客里，摘索繁花，總不似、吳門冷香幽院。

如今歸看。喜疏影橫斜，池冰先泮。金罍竭、玉山未倒，晨昏憑闌千遍。條風(fēng)催暖。重惜取、粉殘脂淺倩。誰寄語、萼綠仙姿，忍來蹤無定，又遲相見。

338一點春

南國音書寂，晝長閑閉門。春陰日日滋紅豆，不長相思長淚痕。

339又

乞米空傳帖，雨珠難療饑?？蓱z射的山頭石，無復(fù)從玄反白時。

340臺城路·游雞鳴寺

豁蒙樓上憑闌處，萋萋又生春草。桑泊維舟，臺城散策，都是游蹤曾到。兵氛乍掃。嘆白首重來，故人偏少。賴有英華，共穿云路步深窈。

山光凝黛似洗，獨留塵外影，波際縈繞。蜀道余年，京華舊夢，贏得尊前一笑。浮生悟了?？礌Q銀鉤，壁空紗罩。一杵殘鐘，送人歸去好。

341春從天上來·感舊，集夢窗

玉手曾攜，帶翳柳輕云，醉踏香泥。斷橋南岸，應(yīng)費新題。素娥寶鏡圓時。酹清杯問水，端正看、瓊樹三枝。自消凝、弄瓊英數(shù)點，獨照清漪。

疑收楚峰殘雨，但怪得、當(dāng)年門巷都非。燕子重來，探花時候，十年輕負(fù)心期。向吳娃深館，翠禽語、似說相思。放簾垂。正午長漏遲（去聲。），熏度紅薇。

342一剪梅

東閣梅開極盛時。朝詠繁枝。暮寫疏枝。個人風(fēng)韻與花宜。不假鉛華，姑射冰姿。

別后情懷見后疑。悵怳夷猶，無語顰眉。欲陳芳酌更矜持。我自憐卿，卿意憐誰。

343虞美人

春城隱處花如霧。迷入花中去。蕙棲菌閣貯仙姬。試聽瑯璈清響揭云飛。

一彈指頃年芳改。好夢終難再。錦筵蠟燭自成行。可信有人擁髻背殘釭。

344攤破浣溪沙

橋下晴波漲淺藍(lán)。沿堤楊柳綠毿毿。春意又隨蜂蝶侶，到江南。

繡線工夫長日靜，畫屏風(fēng)物舊來諳。只恨玉關(guān)音訊杳，遣誰探。

345卜算子

風(fēng)雨一春多，好夢頻驚覺。應(yīng)是朝來轉(zhuǎn)快晴，處處聞啼鳥。

步屧繞芳籬，倚杖臨清沼。人老簪花莫自羞，花曾見、人年少。

346月上海棠

海棠紅潤經(jīng)宵雨。吐萼垂絲萬千縷。桃李衒新妝，惟覺粉羞脂污。傾城號、端擬云章乞與。

連年不共花為主。笑暫返、家園似羈旅。銀燭照開尊，任此夕、酣歌狂舞。天明也、又踏東華塵土。

347且坐令

花漸落。趁早尋佳約。檥舟柳岸春懷綽。是處聞弦索。向晚歸來，門荒徑悄，翻成落寞。

箋恨了，寄書誰托。盟言在，敢忘卻。清陰低覆鶯雛樂。抵不住、東風(fēng)惡。輕棉才脫。須重著。怕情隨衣薄。

348探芳信·花事正盛，懶不出游，風(fēng)雨無時，漸成零落。用草窗西泠春感韻賦此

遣芳晝。便小鼎焚香，深杯注酒。甚中年才過，心情便非舊。尋春欲賦燕臺句，不柰東陽瘦。任明朝、暗綠侵帷，墜紅飄甃。

晴雨變何驟?？礈I漲荒波，恨迷煙岫。燕燕知時，能知廢興否。極天歌吹連烽火，萬事堪搖首。倚風(fēng)前，獨數(shù)隋堤剩柳。

349踏莎行

繭本銷愁，茶煙破睡。一年好景都慵記。昨朝有客上陵回，始驚身在長安市。

勝侶云流，孤蹤萍寄?；备鶋粜呀窈问?。辛夷開了是殘春，石麟閑臥斜陽里。

350愛月夜眠遲

燕子歸來，恰綠陰院宇，春事闌珊。玉銷香減，秋千架冷，凄迷柳色如煙。螺青點出遙峰，正思眉嫵彎環(huán)。漸黃昏、有哀笳斷續(xù)，追夢初還。

天半皓月徐行，恐嫦娥未肯，守定孤寒。況人間世，好景不永，杯酒爭解愁顏?？针A步影徘徊，伊人遠(yuǎn)隔關(guān)山。對清輝、想同此竟夕，倚遍雕欄。

351玉堂春·諾那精舍聽經(jīng)，譯漢語者為■江胡■■女士（楓注：有涂改，看不清楚。）

柳遮馳道。寶馬香車來早。未比當(dāng)年，入社攢眉。布地黃金共讃衹園勝，上首文殊竟是誰。

解道本無一物，纖塵何處棲。任看繽紛花雨彌天墜，結(jié)習(xí)空時不染衣。

352青玉案·次韻和尹默飲酒

麹生自有回旋地。料不作、封侯計。爾汝相歡歌萬歲。前年蜀道，今年湖上，總是天公意。

孤云閑看醒還醉。除卻樊川更誰會。薺苦荼甘同一味。醉匯總唯恨，花枝狼藉，也似釵鈿委。

353鳳皇臺上憶吹簫

漸入清和，已過修禊，卷簾猶怯余寒。漫綠染、縈墻薜荔，疊砌菭錢。雙燕來從紫塞，銜泥共、軟語花間。應(yīng)知得、覓遍舊痕，隨處情關(guān)。

誰家數(shù)重院落，空閑殺、當(dāng)年碧檻朱闌。料未忍、琴書自佔，蹴斷塵弦。屈指春能幾日，薰風(fēng)起、又聽初蟬。歸時節(jié)，憑寄半幅銀箋。

354鷓鴣天

傾國傾城絕代容。有情偏遇薄情儂。未聞阿母捶床怒，卻道新人織素工。

恩易盡，淚無窮。明朝溝水自西東。成陰結(jié)子辛勤甚，不敵涼秋一夜風(fēng)。

355醉思凡·題馬湘蘭折枝蘭花

才華夙成。芳華漸蘦。凄涼楚雨含情。借幽花自名。

湘簾紙屏。風(fēng)枝露莖。鐙前瘦影娉婷。認(rèn)他生此生。

356夏初臨

密葉搖窗，嫩菭鋪徑，綠陰旋滿芳園。幾點荼蘼，不妨留作春看。繞階流水潺湲。似人生、有去無還。當(dāng)時年少，豪情猶在，雙鬢先斑。

龍涎香■（楓注：有涂改，看不清楚。），鳳脛鐙殘。窗奩貯恨，玉局銷閑。伊行薄倖，從今再見應(yīng)難。消息都慳。望重門、如阻千山?？鸵聠巍＝陶l將護，乍暖輕寒。

357浣溪沙

局促樊籠共一天。群生相利復(fù)相煎。何如飲酒樂余年。

殘照波間輕蕩漾，落花風(fēng)里小回旋。此時情緒最堪憐。

358蝶戀花·用稼軒詞作起句

檢點笙歌多釀酒?？桃鈱g，難解眉千縐。閱盡人間翻覆手。此身暫寄無何有。

宿醉醒遲窺戶牖。雨潤侵衣，梅子圓如豆。謾道綠陰能蔽晝。當(dāng)春曾見花如繡。

359七娘子

人生離合元無據(jù)。況山川、亂后全非故。城北高樓，街南綠樹。巢痕難覓雙棲處。

荷花開遍長干渡。■（楓注：有涂改，看不清楚，似是“訖”字。）臨分、遙隔荷花語。此度相逢，熟梅時序。半山亭下瀟瀟雨。

360鷓鴣天

去歲乾風(fēng)起濁埃。今年積潤展黃梅。蜀江漲勢通吳國，一雨能教水沒階。

蛙坐葉，蚓鉆苔。斷無巾屨過幽齋。從知拂亂陰陽候，一例人天信可哀。

361減字木蘭花

芳塘似鑒。人面荷花相并艷。夜靜風(fēng)來。暗遞清香入酒杯。

彩云易散。千古茫茫同一嘆。落盡紅衣。恰怨蓮房結(jié)子遲。

362六么令·七夕，用夢窗韻

玉棱纖手，錦字和愁織。新涼乍傳佳會，來佇星橋側(cè)。何意凌波無術(shù)，偏假飛烏翼。情絲千尺。化為蛛網(wǎng)，還被秋風(fēng)蕩無跡。

心寄京華北斗，人更京華北。遙想此際徘徊，也念南荒客。兒女階前斗巧，瓜果冰同擘。匆匆今夕。苕苕隔歲，依舊銀河暮云碧。

363水龍吟·大壯自湛后踰月乃為詞以哭之

屈原何事沈湘，問天呵壁天方醉。千秋冤憤，至今猶有，蛟龍噫氣。易世同符，彭咸遺則，超然塵壒。過梅村橋畔，吳娘唱罷，瀟瀟雨，都成淚。

不恨文章逝水。恨人閑、眾芳蕪穢。金陵邀笛，巴山剪燭，勝游難再?；厥桩?dāng)年，吞聲死別，幾人同輩。又誰能解得，詞翁心事，在滄波外。（大壯自號波外翁，遺句：文章隨逝水，瀟瀟暮雨在蘇州。皆自湛前作也。）

364烏夜啼·為君璧題白云堂圖

白云長護松楸。思悠悠。憶得倚閭?cè)嗽跍I懸眸。

樹欲靜。風(fēng)不定。古今愁。唯有畫圖珍重展還收。

365浣溪沙

王母瑤池賦索居。桃開桃落幾番余。山川難隔意何如。

八駿豈能追日馭，九華曾此降云車。祗憐方朔是狂夫。

366樓上曲

長夏郁蒸忘懊惱。浮瓜沈李清游好。團扇遺君素月如。題詩字密連珍珠。

君愛深情兼妙制。未教須臾去懷里。秋風(fēng)忽起暮寒生。從今捐置若為情。

367南歌子

雨過涂成潦，風(fēng)來樹變秋。蔣山高處亂云浮。待掃浮云西北望神州。

勛業(yè)頻看鏡，行藏獨倚樓。愁心如海不能收。卻怪南朝天子總無愁。

368醉落魄·瞿安昔以霜厓填詞圖屬題高山流水，荏苒未就，而瞿安客死。今歲有人得其遺箋，手寫二詞，一為凄涼犯，一為浣溪沙慢。末有款識，即致余與季剛者，不知何時入他手。覽之腹痛，留案頭數(shù)月，因題此詞

酒酣歌闋。鐙邊細(xì)校新詞律。霜厓圖就紅千葉。流水高山，腸共寸弦絕。

白頭苦念長生訣。翠娥殘霸俱銷歇。夜臺今夜愁無月。可有閑情，持向故人說。（“白頭怕結(jié)長生縷。”又“粉氣銷殘霸。忍聽翠娥，天寶幾年話。”又“惆悵昔游非，卻重逢、今宵月下。”皆原詞句也。）

369合歡帶

秦樓中、有個人人?？磰y態(tài)、百般新。徹夜清歌燒畫燭，恣歡娛、未負(fù)芳春?；仫L(fēng)舞罷，驚鴻體段，飛燕精神。乍分離、便惜腰圍漸減，眉黛長顰。

潮通巫峽，波冷錢塘，雙魚猶寄殷勤。忽訝珠沈并玉碎，繡幃空、鏡匣塵昏。歸來萬里，愁經(jīng)曲巷，慵叩朱門。似東坡、瘴海生還，恁時重憶朝云。

370鳳孤飛

寂寞舊當(dāng)爐處，長滿閑花草。忍憶求皇意好。幸許是、相逢早。

萬里橋邊題柱了。旌旗擁、遠(yuǎn)歸蜀道。頭白文君新賦稿。嘆何曾偕老。

371秋宵吟

鯉魚沈，雁跡渺。似我離情深窈。衣襟染、剩淚染征塵，至今難掃。倚斜曛，送遠(yuǎn)（去聲。）燎。萬翼投林歸鳥。鄉(xiāng)園在念，舊日吾廬，翠筠空老。

性本宜秋，但漸覺、風(fēng)云氣少。暮年詞賦，倦客京華，此意向誰道。殘堞依江表。杖策頻來，時序換了。怕明朝、眺盡天涯，霜葉微脫路更杳。

372秋夜月·耆卿作此調(diào)，雖本色語，而筆意至為沈郁。紅友據(jù)尹鶚詞，謂其有訛脫，非也。月下懷人，聊依聲韻

輕云乍散。看露出、姮娥半妝嬌面。記昔時玉階，同坐開芳宴。到如今、杯自舉，只博一（作平。）聲長嘆。酒底淚珠何限。

空凝望眼。便付與鱗鴻，說舊愁新怨。倘果未拋盟誓，待重見。料歸計，身外有、阿誰羈絆。不是程遙，是伊心遠(yuǎn)。

373玉樹后庭花

杖藜扶我登高處。遠(yuǎn)帆煙樹。西風(fēng)吹破蒼茫，攬白鷗閑語。

關(guān)河四塞休憑固。撫今懷古。幾曾天塹長江，限樓船飛渡。

374八聲甘州·登靈巖訪琴臺遺址，下憩落紅亭，題句。和夢窗韻

問吳宮鹿走是何人，當(dāng)時為占星。望湖波杳渺，鴟夷一舸，同載傾城。猶勝沈淵玉冷，劍水吐蛟腥。胥憤千年在，嗚咽濤聲。

蘚蝕荒臺琴意，換幾番宮徵，塵夢都醒。想西施妝罷，曾對越山青。倚天風(fēng)、思隨秋遠(yuǎn)，遣霜紅、相伴落煙汀?？疹}恨、似彈棋局，心事難平。

375思佳客·為石臞題結(jié)桂簃勘書圖

悵望王孫遠(yuǎn)別離。小山叢桂獨抽枝。一椽自近楊雄宅。萬卷都?xì)w杜甫詩。

思誤適，得秋宜。風(fēng)飄金粟滿階墀。冬榮老屋今何在，也為丹青憶舊時。（先祖官鎮(zhèn)江府訓(xùn)導(dǎo)，庭植桂杏各一株，題其齋曰冬榮春滿。余兒時讀書其中。）

376南歌子

鳳德衰如此，龜山蔽恐多。揮手謝煙蘿。澗慙林亦媿，柰君何。

去去原無恨，依依尚有情。揮手望鐘陵。晚來煙霧里，不分明。

377蝶戀花·繡谷在靈巖山下，邑人闢其地為公墓。摩挲碑識，多舊相識者

霸越興吳紛擾攘。事去千年，山色青無恙。秋菊寒泉供一享。落紅亭畔添惆悵。

百尺游絲空際漾。若比人生，猶是堅牢相。繡谷驚看題墓?fàn)?。故人先我成長往。

378浣溪沙·羅浩子初佐云陽程公幕，退居吳城東小橋，誅茅種樹，若將終焉。比年一長蒙藏委員會，謝去。余曾往訪之，應(yīng)門無僮，草荒沒徑，真廉吏風(fēng)也。頃聞其夫婦遠(yuǎn)適香港，飛機失慎，同及于難。豈天道之無知，抑人生之有命，悲慨盈臆，舒以短歌

厚地高天一網(wǎng)羅。人生失意總悲歌。霸才無主柰君何。

折翼竟成同命鳥，論心重憶懶云窩。小橋東畔莫經(jīng)過。

《東歸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