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大綠辣眼睛的塑料宮廷劇看得多了，突然出現(xiàn)色調(diào)柔和的《延禧攻略》，令人眼前一暗，心生佩服，不僅僅是審美高級的宮廷劇喜歡這種顏色，ins上生活方式博主們鐘愛的也是這一款，它有一個共同的名稱——

/// 莫蘭迪色系 ///

這種顏色出自何處、為什么高級？

那你得了解一下：宅在意大利悶頭創(chuàng)作的畫家莫蘭迪和他筆下顏色溫柔的瓶瓶罐罐。

莫蘭迪，《靜物》，布面油畫，1953 年

1

『 隱士 』

按照中國人的觀念，莫蘭迪是一位實實在在的隱士，也有人稱他作僧侶畫家，或者宅男畫家——從這些形容里，一個和他的繪畫作品非常相像的內(nèi)向畫家形象浮現(xiàn)出來。

莫蘭迪（Giorgio Morandi）生于1890年。這是什么概念呢？在他出生以前，攝影技術(shù)沖擊了擁有寫實傳統(tǒng)的西方藝術(shù)，印象派橫空出世，他經(jīng)歷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也見到了二十世紀(jì)新生的藝術(shù)流派。

他出生在意大利的博洛尼亞，在這里生活、學(xué)習(xí)繪畫，幾乎不怎么出遠(yuǎn)門，巴黎的熱鬧與他無關(guān)。

去年上海有一個莫蘭迪和意大利形而上畫派代表人物基里科的展，這兩位畫家的畫風(fēng)完全不一樣，但基里科只比莫蘭迪大兩歲，算是同齡人。莫蘭迪年輕時藝術(shù)風(fēng)格尚未成型，他參加過形而上畫派，得到過基里科的賞識，基里科曾在書信里寫道：

“我們是今年夏天在羅馬相識的，他來自博洛尼亞，為人誠實，也極聰慧，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p>

但很快，莫蘭迪就放棄了前衛(wèi)的藝術(shù)流派，與潮流保持距離，退回自己的世界，在當(dāng)?shù)氐男W(xué)教繪畫。

莫蘭迪

他還是一個沒有情感故事的畫家，這在藝術(shù)圈也是極少見的。父親去世以后，莫蘭迪和母親、三個妹妹搬到了豐扎達(dá)大街36號，兄妹四人終身未婚，過著安靜的生活，他在室內(nèi)畫畫時，妹妹們提著裙裾走路防止發(fā)出聲響……

如此離群索居、不食人間煙火的莫蘭迪，生前并沒有被那個時代埋沒。同時代的藝術(shù)史學(xué)家公開稱他為意大利在世最偉大的藝術(shù)家，1930 年，莫蘭迪受聘為波洛尼亞美術(shù)學(xué)院銅版畫教授，人們熟知的是他的版畫，他孜孜以求的靜物畫很少拿出來示眾，我們不知道是他安靜內(nèi)向的性格使然，還是他對這些耗盡了自己大半生的作品不夠自信。

莫蘭迪的版畫作品

戰(zhàn)后，他代表意大利畫家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獲得了一等獎（他本人并沒有去現(xiàn)場），第二年，他參展了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MoMA）的20世紀(jì)意大利藝術(shù)大展，隨后他的作品還出現(xiàn)在1955年第一屆卡塞爾文獻(xiàn)展，1957年圣保羅雙年展……

墓地

1964年6月18日，74歲莫蘭迪在家中過世，身邊是他一生中所珍視的一切：他的家人，三張桌子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奈锸病?/p>

2

『 瓶子 』

家人眼里，莫蘭迪是一個甚至“不愿意下到花園里去擠死一只昆蟲”的人。他的作品，除了銅版畫、少量風(fēng)景畫，題材非常單一，就是靜物。

歐洲靜物畫也是一個流派，在那些能以假亂真、極度寫實的傳統(tǒng)靜物畫里，象征豐盛物質(zhì)生活的珠寶、樂器、花卉、水果、瓷器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但莫蘭迪的靜物似乎虛化了，棱角模糊，沒有明顯的明暗對比，光線并不是從室外某個點打過來，而是從靜物內(nèi)部散發(fā)而出。

莫蘭迪工作的房間

他總是提前去市場買好瓶瓶罐罐，花很長時間擺弄這些樸素的靜物。畫了那么多瓶子，為什么？莫蘭迪說：

那種由看得見的世界，也就是形體的世界所喚起的感覺和圖像，很難甚至根本無法用定義和詞語來描述。事實上，它與日常生活中我們所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樣，因為視覺所及的那個世界是由形體、顏色、空間和光線所決定的……我相信，沒有一樣?xùn)|西比我們所看到的世界更抽象、更不真實。我們在物質(zhì)世界認(rèn)知的所有事物，并非如我們所看到和所了解的那般。

威廉-布萊克有詩：“一粒沙里見世界，一朵花里見天國，手掌里盛住無限，一剎那便是永劫”。

意境和專心畫瓶子的莫蘭迪如出一轍。即使在畫同樣的東西，卻并不乏味，他畫的是日常之物、眼前之物，更是靜觀默想后心靈之物。

晚年，他在信中坦言：

I too am not getting enough done, and what I do always seems to require so much time and effort. For the past few days, I don’t think I’ve done anything worthwhile. Believe me, to feel this way at my age is quite sad, since each time we begin, we always think we’ve understood, that we have all the answers, but we’re always starting over again from the beginning.

靜物 1939

可以知道，他的作品看上去簡單，毫不費力，但創(chuàng)作時付出了很多辛苦，他不是不自我懷疑，但一次次開始，一次次畫下的瓶子，在靜默中給了他回答。

3

『 塵埃 』

去年有一部莫蘭迪的紀(jì)錄片，叫做 Giorgio Morandi’s Dust ，《莫蘭迪的塵埃》。

“塵?！倍郑‘?dāng)?shù)夭蹲降侥m迪色調(diào)的特點。他畫的瓶子，無一不保持低飽和度，柔軟，溫潤靜謐，脫盡火氣，毫無矯揉造作，仿佛有一層灰蒙住了畫面，透出歲月感，這也是莫蘭迪色系令人舒服的原因。

他不讓妹妹去他的畫室打掃，那些瓶子上落滿了灰塵，保持原本模樣，在室內(nèi)暗淡光線下充滿神秘，讓他著迷。就像他說的，“每樣?xùn)|西都是個謎，我們本身是個謎，所有簡單、謙卑的事物也都是個謎?！?/p>

莫蘭迪喜歡畫家是塞尚，專程去看過塞尚的畫展，他作品的扁平感可以視為塞尚風(fēng)格的延續(xù)。莫蘭迪對光線很敏感，他后期的作品亮了不少，據(jù)說是他工作的房間光線改善的原因。

“我本質(zhì)上就是一位專畫靜物構(gòu)成的畫家，我的畫作交流的是寧靜和私密感。我最看重的，是情緒?！?/p>

如今在莫蘭迪故居，他那張小小的單人床旁邊，還放著他最愛的詩人萊奧帕奧迪的詩集：

我一直愛這座孤山

和這道幾乎

擋住整個地平線的籬笆

但坐在這里，做著白日夢，我看見

籬笆外無限的空間，比人類的沉默

更深的沉默，一片無邊的寂靜

我的心幾乎因害怕而停跳

疾風(fēng)

在樹叢中窸窸穿行

我在風(fēng)聲中聽到無限的沉默——

永恒的念頭浮現(xiàn)腦海

還有那些死去的季節(jié)

和這個此刻波動著的季節(jié)和它的聲音

我的思緒浸溺在這遼闊中

在這樣的大海里沉落

何嘗不是安慰

（萊奧帕迪奧《無限》）

文/xixi,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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