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司馬元顯檄》

（桓玄 東晉 公元402年）

案揚(yáng)州刺史元顯，兇暴之性，自幼加長；犯禮毀教，發(fā)蒙如備。居喪無一日之哀，哀垤為宵征之服，弦觴于殷憂之時，窮色于罔極之日，劫略王國寶妓妾，一朝空房，此基惡之始，駭愕視聽者矣。相王有疾，情無悚懼，幸災(zāi)擅命，揚(yáng)州篡授，遂乃父子同錄，比肩連案。既專權(quán)重，多行險暴，恐相王知之，杜絕視聽。惡聲無聞，佞譽(yù)日至。萬機(jī)之重，委之廝孽，國典朝政，紛紛淆亂。又諷旨尚書，使普敬錄公。錄公之位，非盡敬之所，茍自尊貴，遂悖朝禮。又妖賊陵縱，破軍殄民之后，己為都督，親則刺史，于宜降之日，輒加崇進(jìn)，弱冠少年，古今莫比。宰相懲惡，己獨(dú)解錄，推禍委罰，歸之有在，自古僭逆，未有若廝之甚者。

取妾之僭，殆同六禮，乃使尚書卜射為媒人，長史為迎客，嬖媵饕餮，賀同長秋。所謂無君之心，觸事而發(fā)。八日觀佛，鋝人子女，至人家宿，唐突婦妾。慶封迄今，甫見易室之飲；晉靈以來，忽有支解之刑。喜怒輕戮，人士割裂，治城之暴，一睡而斬。又以四歲孽子，興東海之封。吳興殘暴之后，橫復(fù)若斯之調(diào)。妖賊之興，實由此豎。居喪極味，孫泰供其膳；在夜思游，亦孫泰延其駕。泰承其勢，得行威福，雖加誅戮，所染既多。加之以苦發(fā)樂屬，枉濫者眾。驅(qū)逐徙撥，死叛殆盡。改號元興，以為己瑞。莽之符命，于斯尤著。否極必亨，天盈其毒。不義不呢，勢必崩喪，取亂侮亡，實在斯會。三軍文武，憤踴即路。

白話文：

逆賊揚(yáng)州刺史司馬元顯，是一個兇殘暴虐之人，自幼時起就是如此；觸犯朝廷禮儀，破壞朝廷的名聲，自幼發(fā)蒙起就是如此。他在先帝崩逝國喪期間，沒有一天表示過悲傷，喪服到了晚上就脫掉，換上華麗的衣服飲宴作樂，在舉國憂傷之時，家中依然是日夜飲酒笙樂不斷，對先帝和朝廷表現(xiàn)得無禮之極。他還將尚書仆射王國寶的小妾強(qiáng)行接入府中，又從不去看望，這是司馬元顯駭人聽聞的罪惡之一。

司馬元顯這種作為就又怕相王司馬尚之知道，整天生活在在恐懼之中。

司馬元顯父子趁著朝廷多事，在揚(yáng)州擅自妄稱有圣旨皇命在身，專擅一方，不聽朝廷號令。他父子二人既專擅一方又有重權(quán)，經(jīng)常做一些危及朝廷的事情，恐怕相王司馬尚之知道，就封閉了一切消息。

因為以上這些原因，司馬元顯父子的惡名無人知曉，但天下對他們的贊譽(yù)卻日甚一日。朝廷把一方重地和朝政大權(quán)都交付于這種亂臣賊子，國家的法度和朝綱，日漸混亂不堪。

司馬元顯父子又譏諷朝政，專擅日甚。處于朝廷的高位，不思為國盡忠，只想著他們自己的榮華富貴，悖亂朝廷的禮儀。又被奸佞之人慫恿，禍亂軍隊和虐害天下百姓，任用攀附自己的奸佞之人為都督之職，親近的人任命為州刺史的高位，對投降的敵人即使是剛行加冠禮的年輕人也照樣推崇備至，厚加賞賜，古今沒有這樣的事例。

一國的宰相懲處自認(rèn)為的罪人，賞賜自認(rèn)為的有功之臣，推卸罪責(zé)，任用私人，自古僭越篡逆之叛臣賊子，沒有如同司馬元顯父子這樣的人。

司馬元顯現(xiàn)在就如同娶妾室代替正室夫人一樣僭越禮制，而且還有婚嫁時必備的六禮，讓尚書仆射王國寶當(dāng)媒人，他的長史當(dāng)作為婚嫁時的迎客，他的小妾則貪得無厭，大吃大喝，就如同皇后大婚時一樣。世人所說無父無君之心，就是司馬元顯這樣行事。

司馬元顯還在八日觀佛中，品評別人家的妻女，凡看中的女子就強(qiáng)行去人家中留宿，強(qiáng)娶民女。自古代齊國權(quán)臣慶封之后，沒有見過這種互換妻妾還能飲酒作樂的人；自古代晉國國君晉靈公之后，也在沒有出現(xiàn)過隨便就殺人并且肢解尸體的暴君。

司馬元顯此人喜怒無常，隨意殺戮，對士人百姓殘忍暴虐，在自己管轄的城池中，凡有人只要敢瞪他一眼，立即就被斬首。又把自己年僅四歲的兒子分封到東海之地。在吳地殘暴之后，有準(zhǔn)備在東海之地施行他的暴政。司馬元顯的罪孽，實在是這個孽子造成的。

司馬元顯在先帝居喪期間，吃的山珍海味，都是由孫泰供應(yīng)的；夜晚出去游玩，也是由孫泰隨侍左右。孫泰依仗司馬元顯的權(quán)勢，到處橫行無忌，作威作福，所然也有隨意殺戮的行為，但都是受到了司馬元顯的影響。另外還有，司馬元顯在他的地盤上廣征徭役，使得冤獄廣布，屬下的百姓官民或死或反叛，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現(xiàn)在司馬元顯擅自改年號為“元興”，認(rèn)為自己有上天祥瑞降臨庇佑。比篡奪漢朝江山的王莽編造的符書預(yù)言還要荒誕。禍?zhǔn)掳l(fā)展到了極致，就是好運(yùn)來臨的開端；上天預(yù)兆似乎非常圓滿的時候，就是流毒禍?zhǔn)麻_始的前兆。

司馬元顯父子不仁不義，他的軍隊必定會分崩離析，四散潰逃，自取滅亡，就是他的結(jié)局。

三軍將士和各級文武官員，應(yīng)該爭相向前，討伐逆賊司馬元顯父子。

《討司馬元顯檄》發(fā)布人和發(fā)布?xì)v史背景介紹

桓玄， 字敬道，小字靈寶，譙國龍亢（今安徽懷遠(yuǎn)龍亢鎮(zhèn)）人。譙國桓氏代表人物，生于東晉太和四年（公元369年），東晉將領(lǐng)、權(quán)臣，也是同為一代權(quán)臣的大司馬桓溫之子。

桓玄是桓溫的庶子，也是最小的兒子。 自幼為桓溫所喜愛，晉孝武帝寧康元年（公元373年），桓溫去世，遺命其弟桓沖統(tǒng)率其軍隊，并接任揚(yáng)州刺史，以時年五歲的桓玄承襲其封爵南郡公。

桓玄長大后，相貌奇?zhèn)?，神態(tài)爽朗，博通藝術(shù)，亦善寫文章，對自己的才能和門第頗為自負(fù)，總認(rèn)為自己是英雄豪杰。由于其父桓溫晚年有篡位的跡象，所以朝廷一直對他深懷戒心而不敢任用。

東晉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年），二十三歲的桓玄才被任命為太子洗馬。幾年后，出任義興（今江蘇宜興）太守，頗覺不得志，曾感嘆：“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于是就棄官回到其封地南郡（今湖北江陵）。

途中經(jīng)過建康，拜見執(zhí)政的宰相司馬道子，司馬道子酒喝多了，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對他說：“父親桓溫晚年想當(dāng)賊，你怎么看？”桓玄嚇得跪地流汗不起。王府長史謝重為之緩頰，才結(jié)束了這尷尬場面?；感拇松詈匏抉R道子?；感羁谈械阶约罕粫x廷猜忌，于是上疏訟冤，但如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桓玄住在南郡的治所，也就是荊州的治所江陵，最初荊州刺史王忱對處處跟桓玄作對，對他加以壓制。東晉太元十七年（公元392年）十月，王忱病死任上，晉孝武帝打算以王恭接任，桓玄雖然對王忱不滿，但也懼怕王恭，遂派人入京賄賂，果然孝武帝任命被視為“弱才”的黃門侍郎殷仲堪當(dāng)荊州刺史，殷仲堪對桓玄十分敬憚，與其深交，而桓玄打算借助其軍力，亦取悅他。

晉安帝隆安元年（公元397年），尚書仆射王國寶、建威將軍王緒倚仗當(dāng)權(quán)的會稽王司馬道子，圖謀削弱各方鎮(zhèn)，桓玄勸說殷仲堪起兵討伐王國寶，殷仲堪擔(dān)憂沒有皇帝的支持，自己被眾人認(rèn)為能力未達(dá)一州方伯的情況會被王國寶等人利用。

晉安帝隆安二年（公元398年），桓玄請求朝廷讓他任廣州刺史，司馬道子下詔以他督交廣二州軍事、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jié)?；感苊髤s不到職。王恭遂于當(dāng)年聯(lián)結(jié)桓玄、殷仲堪等舉兵討伐司馬尚之兄弟，桓、殷亦奉其為盟主。及后雖然庾楷大敗給司馬尚之，前來投奔桓玄，但桓玄也于白石大敗朝廷軍隊。后雖然王恭因劉牢之倒戈而敗死，但桓玄和楊佺期進(jìn)至石頭，迫使司馬元顯回防京師，并命丹陽尹王愷守石頭城，因為剛剛背叛王恭的劉牢之率北府軍入援京師，桓玄和楊佺期因畏懼而撤回與朝廷軍對峙。

司馬道子于是以桓玄為江州刺史，楊佺期為雍州刺史，而殷仲堪就被貶廣州刺史。此舉令殷仲堪大怒，命桓玄和楊佺期率兵進(jìn)攻建康。朝廷見此大家恐懼，唯有下詔安撫，并讓殷仲堪復(fù)任荊州刺史，請求和解。眾人于是受命返回駐地。

晉安帝隆安三年（399年）桓玄請求擴(kuò)大其轄區(qū)，而執(zhí)政司馬元顯（司馬道子之子）加桓玄都督荊州長沙郡、衡陽郡、湘東郡及零陵郡四郡諸軍事，并改以桓玄兄桓偉為南蠻校尉?；感u取殷仲堪在巴陵的積糧。

桓玄派郭銓和苻宏擊敗殷仲堪；及后殷仲堪又派楊廣及殷道護(hù)進(jìn)攻，桓玄再在楊口擊敗他們，直逼至離江陵二十里的零口。后楊佺期自襄陽來攻，桓玄一度退后避其鋒銳，但終大敗楊佺期，及后由部將馮該并追獲及殺掉他。殷仲堪出奔，又被馮該追獲，及后被桓玄逼令自殺。

桓玄次年（公元400年）向朝廷求領(lǐng)荊江二州刺史。朝廷下詔以桓玄都督荊司雍秦梁益寧七州諸軍事、后將軍、荊州刺史、假節(jié)；另以桓偉為江州刺史。但桓玄堅持要由自己領(lǐng)江州刺史，又以桓偉為雍州刺史，朝廷礙于當(dāng)時孫恩叛亂惡化，不能違抗?；感谑浅脵C(jī)在荊州任用腹心，訓(xùn)練兵馬，并屢次請求討伐孫恩，但都被朝廷阻止。

元興元年（公元402年），司馬元顯下令討伐桓玄，桓玄于是留桓偉守江陵，親自率兵東下。

《討司馬元顯檄》就是這時桓玄所發(fā)布，在檄文中桓玄列舉司馬元顯之罪，昭告天下，以使得自己師出有名，事實上這不過就是東晉統(tǒng)治集團(tuán)內(nèi)部為爭奪最高權(quán)力的一場內(nèi)戰(zhàn)而已，這種內(nèi)戰(zhàn)貫穿了東晉王朝全部一百零三年的歷史，雙方就沒有任何正義可言。

司馬元顯因畏懼，登船而未敢出兵，劉牢之與其手下北府軍向桓玄投降?；感平?，司馬元顯試圖守城但潰敗?；感刖┖?，稱詔解嚴(yán)，并以自己總掌國事，受命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yáng)州牧，領(lǐng)徐州刺史，加假黃鉞、羽葆鼓吹、班劍二十人。

桓玄歷數(shù)會稽王司馬道子及其子司馬元顯的罪惡，流放司馬道子到安成郡，數(shù)月后桓玄更派人殺死司馬道子；又殺司馬元顯、庾楷、司馬尚之和司馬道子的太傅府中屬吏。桓玄圖除去劉牢之，先命他為會稽太守，令其遠(yuǎn)離京口。劉牢之意圖反叛但得不到北府軍將領(lǐng)支持，于是北逃廣陵投靠廣陵相高雅之，于途中自殺。司馬休之、高雅之和劉牢之子劉敬宣于是北逃南燕。

桓玄在廢除了元興年號，恢復(fù)隆安年號，不久又改元大亨。及后，桓玄自讓丞相及荊江徐三州刺史，以桓偉出任荊州刺史、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桓石生為江州刺史、卞范之為丹陽尹、桓謙為尚書左仆射，分派桓氏宗族和親信出任內(nèi)外職位。自置為太尉、平西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揚(yáng)州牧、領(lǐng)豫州刺史。另外又加袞冕之服，綠綟綬，增班劍至六十人，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奏不名的禮遇。

桓玄先后殺害吳興太守高素、竺謙之、高平相竺朗之、劉襲、彭城內(nèi)史劉季武、冠軍將軍孫無終等北府軍舊將，以圖消滅劉牢之領(lǐng)下北府軍勢力。要挾朝廷追論平定司馬元顯和殷仲堪、楊佺期的功勛，分別加封豫章公及桂陽公，并轉(zhuǎn)讓給兒子桓升及侄兒桓濬。又下詔全國避其父桓溫名諱，又贈其生母馬氏為豫章郡太夫人。

大亨元年（公元403年），桓玄遷大將軍，又上請率軍北伐后秦，但隨后就暗示朝廷下詔不準(zhǔn)。同年，桓偉去世，桓玄因公簡約禮儀，脫下喪服后又作樂?；感尦⒚砸褳橄鄧淤浭し庾约簽槌?，加九錫，并楚國官屬，桓玄將官屬并入相國府。

大亨元年（公元403年）十一月，桓玄加自己的冠冕至皇帝規(guī)格的十二旒， 又加車馬儀仗及樂器，以楚王妃為王后，楚國世子為太子。十一月二十一日，由兼太保、司徒王謐奉璽綬，將晉安帝的帝位禪讓給桓玄，隨后遷晉安帝至永安宮。及后百官勸進(jìn)，桓玄于是筑壇告天，于大亨元年（公元403年）十二月三日正式登位為帝，并改元“永始”，改封晉安帝為平固王，不久遷于尋陽。

桓玄篡位以后，驕奢荒侈，游獵無道，通宵玩樂。又因桓玄性格急躁，呼召時都要快速，當(dāng)值官員都在省前系馬備用，令宮禁內(nèi)煩雜，又興修宮殿，百姓更因而疲憊困苦，民心思變。北府舊將劉裕、何無忌與劉毅等人于是乘時舉義兵討伐桓玄。

永始元年（公元404年）二月二十七日，劉裕等人正式舉兵，成功奪取了京口和廣陵，鎮(zhèn)守兩地的桓修和桓弘皆被殺。

永始元年（公元404年）三月二日桓玄與一眾親信西走，一行一直逃到尋陽，得江州刺史郭昶之供給其物資及軍隊。后挾持晉安帝至江陵，在江陵署置百官，并且大修水軍，不過桓玄西奔后怕法令不能認(rèn)真執(zhí)行，人心離異?；感谑菕稌x安帝繼續(xù)西走，拋下晉穆帝皇后何法倪及安帝皇后王神愛于巴陵。

桓玄于永始元年（公元404年）五月二十三日回到老巢江陵，益州刺史毛璩派軍進(jìn)攻，在江陵城西與桓玄相遇，益州督護(hù)馮遷跳上桓玄坐船，抽刀向前，桓玄拔下頭上玉飾遞給馮遷，說：“你是什么人，竟敢殺天子？”馮遷說：“我這只是在殺天子之叛賊而已！”桓玄遂被殺，享年三十六歲?；感篮螅玫芑钢t在沮中為桓玄舉哀，上謚號為武悼皇帝?；感^顱則被傳至建康，掛在大桁上，百姓看見后都十分欣喜。

桓玄上臺后，面臨東晉末年的種種亂象，也很想振作，大力整頓，但桓玄的政權(quán)代表門閥士族，不可能觸動他們自己的既得利益，所以最后沒能實行。他即位以后，好行小惠以籠絡(luò)人心，例如他親自審訊囚犯時，不管罪刑輕重，多予釋放；攔御駕喊冤者，通常也可以得到救濟(jì)；然而他為政繁瑣苛刻，又喜歡炫耀自己，官員有將詔書中“春蒐”字誤繕為“春菟”，經(jīng)辦人員即全被降級或免職。而桓玄又好游玩打獵、興筑宮殿，因此人心思變。

桓玄在位僅數(shù)月時間，桓楚王朝便宣告覆滅了。

桓玄在位時，曾頒布改簡為紙的命令。自蔡倫改進(jìn)造紙術(shù)以來，紙張雖然不斷推廣使用，但國家政令仍采用簡牘。桓玄下詔：“古無紙，故用簡，非主于敬也。今諸用簡者，皆以黃紙代之。”從此以后，紙張才完全代替簡牘，成為朝廷公文的書寫載體。

作者自編了一首小詩感嘆如同桓玄一樣的古代梟雄們

詩云：

內(nèi)憂外患浮萍人，風(fēng)雨飄搖似孤燈。

英雄豪杰出亂世，稱霸天下任縱橫。

幾番問鼎爭帝位，是非功過后人評。

功敗垂成身死日，千秋功業(yè)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