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盧璐

來源 | 盧璐說

早上起來，工作群里發(fā)了一個截屏，問：“外國人怎么看待雀斑??？”

我看了一下截屏的新聞，原來是ZARA，在微博上發(fā)布的新彩妝產(chǎn)品宣傳，用了有雀斑的中國模特李靜雯，結(jié)果被人質(zhì)疑刻意丑化亞洲女性。

被質(zhì)疑的有兩點：滿臉都是過于明顯的雀斑和有點迷離的眼神。

總的來說，不夠美，過于真實。

看到這條微博之后，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咦，ZARA開始出彩妝啦？”

我專門跑到ZARA的官微上看了一下。

像是很多品牌一樣，ZARA的官微，比起自身品牌的知名度來說，只能是毛毛雨。到現(xiàn)在也只有84萬粉絲。

點進去第一條，就是這個微博，點進去看下面的評論，反對者和支持者，已經(jīng)吵成一片了。

這是一個有點敏感的話題，已經(jīng)有諸多微博大V的評論，然后中國日報等官媒，也發(fā)表了評論呼吁：“愛國請別用玻璃心。”

這是一個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把它上升到惡意中傷的人，本身就是惡意的。

可是，為什么雀斑會成為這個風(fēng)波的漩渦中心？而且東西方的審美，到底有一個怎樣的差異？

我去ZARA的官微上，下載了李靜雯這張沒有被PS的照片。有雀斑，鼻子上有痣，甚至腦門兒上，還泛著油光，涂了唇膏的嘴唇上，唇紋明顯。

然后，我打開了國民APP：美圖秀秀，只需要一秒鐘，點一下“一鍵美顏”，這個功能，照片就能變這個樣子。

我看來看去，覺得還差點什么，翻了翻美圖秀秀自帶的工具，兩秒鐘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抹掉了她脖子上皺紋，放大并且提亮了眼睛，是不是美很多呢？

在ZARA的官微上，還有人把這張照片，修得更加亞洲化的美，譬如眼睛變得更大，且加上濃密的人造睫毛，削尖她的臉，但這些功能，在我基礎(chǔ)版的美圖秀秀上找不到。

然后，見證真理的時候到了。

正好有兩個單身漢朋友來家吃飯，加盧先生，三個法國男人，其中有個人自稱自己有西班牙血統(tǒng)。

外國人的眼睛并沒有比中國人更歪，他們?nèi)齻€都覺得被我修過，變白，眼睛大的那張照片上的女人，更美。

可是，如果具體到他們本人，卻一致表示，他們更喜歡沒有修過，滿臉雀斑的那張照片。

“因為比起另一張?zhí)摰揭凰?，千篇一律的美臉，另一張照片，她真實，獨特，看起來更有魅力得?/strong>。”

原來如此，這并不是一個東西方審美的差異，而是東西方，對于女人要求和看法的文化差異。

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一個人自己看自己，和別人看自己，雖然同一個自己，卻呈現(xiàn)出不同的樣子。

自己看自己，無論是從鏡子，照片還是視頻，自己看到的，其實只是一個反向的映射。所以，自己看自己，會更多關(guān)注自己的五官及輪廓，以及皮膚的顏色狀態(tài)，有沒有斑點和皺紋等的細節(jié)。

而別人看自己，卻是對眼前這個人整體的印象：高矮胖瘦，穿衣風(fēng)格，發(fā)型配飾，更多的是來源于這個人的氣質(zhì)，神態(tài)，表情，講話方式和動作，這是自己看自己的時候，很難撲捉到的細節(jié)。

例如，我每次貼了假睫毛，自己在看自己時，無論在鏡子里，還是在照片上，都覺得美美噠，眼睛有神；可在現(xiàn)實中，我看到貼著假睫毛的人，第一反應(yīng)總是，“她貼了假的睫毛”。

和睫毛等同，那些肉眼可見的雙眼皮膠紙；被填掉的淚溝；埋進去的線；打了玻尿酸后，大約有0.0001秒略微僵硬，表情后置的臉，更不用說，那些用了6級，8級乃至10級濾鏡的美顏，這些都只不過是一些，讓自己看自己美到賞心悅目的伎倆。

別人在正常的日光下看，可以輕松地看出來，眼前的這個人，有一張真臉還是假臉？

為了追求美，過度地虛化自己，這還可以解釋成來源于一種主觀視角，可強制要求別人變美，一定修飾到虛幻的地步，這是一種扭曲的需求。

譬如，很多次也聽到明星或網(wǎng)紅在直播中錯關(guān)了美顏，結(jié)果一直被罵到重新打開；或者合照拍了發(fā)群里，每個人修好自己，再一起發(fā)朋友圈，這已經(jīng)成為一種社交基本的修養(yǎng)；再譬如，絕大多數(shù)的國產(chǎn)手機的賣點，就是根本關(guān)不掉的虛幻的美顏。

現(xiàn)階段整個中國，審美走向無可觸及的固化：錐子臉，無暇的白皮，高鼻梁，西化的大眼和刻意加長假睫毛，大胸蜂腰，缺一不可，甚至達到能用尺子量出來的標準。

很多人認為，這不就是美么？是也不是，這是我們身處，以男權(quán)為主導(dǎo)社會的女性美，是人類承傳之間的性選擇（sexual selection）。

一定有很多女人不同意，老娘，把自己變得美美的，只是為了我自己，跟男人無關(guān)?？勺鳛橐粋€社會人，我們無法不與別人無關(guān)。

在2005年，加州大學(xué)洛杉磯分校的人類學(xué)家們研究過一個奇異現(xiàn)象，為什么在很多個國家的文化中，女人寧可忍受自己的腳步疼痛，也愿意穿更小的鞋？

畫面中的模特，是完全一樣的身高，中間的那個是按照人體比例的平均腳，而向左或者向右，腳的大小以肉眼并沒有特別明顯的區(qū)別遞增或者遞減。

絕大多數(shù)人，會選擇喜歡最左邊的那個女人，覺得她纖細苗條，其實她只是有一雙更小的腳。

這就是性選擇（sexual selection），和自然選擇（natural selection）無關(guān)?？墒菫槭裁慈藗儠鼉A向于選擇女人的小腳呢？

現(xiàn)在能想到的猜想是，女人總是越年輕，腳越小，生育后上了年紀的女人，比做姑娘時，腳總會大一到兩個尺碼。

原來男人喜歡的不僅僅是小腳，而是小腳代表的青春，有更長的生育期，更容易生下自己的后代。

于是，在整個社會中占主導(dǎo)地位的男人審美，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了女人的審美，要知道，這可不僅限于女人的小腳，更有女人的五官，皮膚的年齡，胸大還是胸小，翹臀還是蜂腰。

今天，中國女人，對于美，已經(jīng)不僅僅是追求，而是一種無法掙脫的執(zhí)念，這種執(zhí)念，并不是自己對美的追求，而是害怕被拋棄的恐懼。

每天整個社會都在告誡女人：一個有美麗的女人，到底能有多大的優(yōu)勢；且那些最成功的完美女人，有的可不僅僅是事業(yè)和家庭，更是一個吃了防腐劑的天山童姥，無論真實年齡，都要少女依舊。

而一個隨著年齡老下去的女人，命運就是一張用過的面巾紙，隨手拋棄。

顏值，在今天的亞洲社會中，成為衡量一個人的人生，高于一切的標準，當(dāng)然僅限于針對女人。

至于男人，大腹便便，油膩猥瑣，粗陋邋遢，這都是其三的，男人們最好的“顏值”是錢。

在亞洲，一個沒錢的男人和一個沒顏的女人，是同樣可恥的，人人喊打，步履維艱。

曾經(jīng)有個人問：是不是當(dāng)女人可以隨意包養(yǎng)男人，笑貧不笑鴨，就是女權(quán)社會的明天？

不，至少我不這么看。

對我來說，當(dāng)我們不再以美貌來評價一個女人，不再以賺錢能力來評價一個男人的時候，才能是真正的世界平和的明天。

作者介紹：盧璐，有兩個女兒的留法服裝碩士。行走在東西方文化差異裂痕中間的，優(yōu)雅女性自媒體。新書《和誰走過萬水千山》，正在熱賣，個人公眾號：盧璐說（lulu_blog)，微博@盧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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