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從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逃”往杭州的人，慢慢給了自己答案。“一生挺短的，能好好愛自己，愛一個人就很不容易了?！?/p>

撰文 | 徐婷

編輯 | 王波

生于1989年，李音2019年無法逃避地成為最后一批30歲的80后。

江西的小山村里長輩們顯然比當事人更焦急?！澳闾摎q已經(jīng)31了，再不生，以后想生都生不了?！背σ?，李音和七大姑八大姨圍在一起烤火，對面五十出頭便當上奶奶的姑媽，吐出兩片瓜子殼，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并在“31”上加重了語氣。李音感覺像被人用針扎了一下。

談戀愛、結(jié)婚、生孩子，是她從上?！疤印钡胶贾葜蟮膬赡昀铮徊讲奖淮叩牧鞒?。

因為某種被剝奪感和越來越近的年齡分界線，李音最緊迫的焦慮變成了“三十而立，立不起來怎么辦”。她選擇離開充滿光怪陸離的欲望與夢想的上海。

換到一個第一朵桂花開了也會上報紙頭條的城市后，西子湖近在咫尺，生活節(jié)奏慢了下來，戀愛的隱形成本也降低了。出于對安定感的訴求，或是排遣孤獨的需要，部分曾經(jīng)不敢愛的年輕人，在這里飛速將在北上廣深被“剝奪”的婚戀納入人生規(guī)劃。

“事業(yè)暫時沒有進展，那就先成個家，把婚結(jié)了，至少抓住一頭?！边@是李音的姑媽們的論調(diào)。一些時候，這些人生中理所當然的東西，成了對某種認知危機和社會大環(huán)境壓力的回應(yīng)。

但愛情和婚姻是解決危機的手段嗎，而青春和三十歲又是它最后的期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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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招聘那么多人，請問招男朋友嗎？”對話框彈出來，是葉遠的消息，附帶著一份“簡歷”。“技能點包括家電維修、電腦清理、搶票、打掃等。提供各種照顧服務(wù)，端茶倒水喂藥等。薪資期望為0或小于0……”在辦公室里，李音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她剛從上海來到杭州三個月，在濱江一家公司任HR。

這是2017年元旦剛過的事，他們剛認識一周，但感覺有說不完的話。因為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葉遠很果斷，不再像二十出頭時，猶豫糾結(jié)，反復試探。他三十已過，在北京生活了8年之后，結(jié)束漂泊，回到故鄉(xiāng)。

和他一樣的年輕人還不少。他們以杭州這座經(jīng)濟與自然環(huán)境均不錯的二線城市，作為逃離一線城市之后的人生避難所和安居之地。

朱迪也是其中之一。她從北京到杭州，為了愛情?！?019年，我就28歲了，差不多也該結(jié)婚了?！?/p>

此前，她在北京一家教育機構(gòu)工作，男朋友是高中同學。兩人同為北漂，在龐大的城市里偎依取暖。這是北京愛情故事通常的模板。從她所住的豐臺，到對方工作居住的后廠村，見面難度簡直不亞于異地戀。

這種日子似乎看不到頭，但年輕人的職業(yè)發(fā)展似乎很快就要見頂了。2018年10月，租住的房子臨近到期，房東告知不再續(xù)租，要求她立即搬走。朱迪生出了離開的念頭。

男友曾經(jīng)來過幾次杭州，對這座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勢頭迅猛、“已然網(wǎng)紅”的城市很有好感。既有工作機會，安頓成本對兩個從農(nóng)村到城市的第一代年輕人而言，尚未飆到不可接受的水平，這里成了最后的選擇。

朱迪勇敢地先男友一步，來杭州求職。盡管杭州之于她，是一個陌生程度并不亞于北京的城市。從一個陌生城市到另一個陌生城市，真能找到所謂的安定嗎？她內(nèi)心充滿彷徨與不確定。從北京到杭州的高鐵上，朱迪對著男朋友哭了一場。

經(jīng)過一個月的奔波、面試，朱迪降薪3000去了杭州一家國際教育機構(gòu)。生活節(jié)奏，的確慢了下來，一天之中，除了睡覺之外只有60%的時間用于工作，這在北京是不可想象的。她開始跑步，規(guī)劃業(yè)余生活，還沒來得及對杭州的生活建立起好感。2019年年初，杭州長達39天沒有太陽。“鬼城市，待著都要發(fā)霉了?！敝斓戏锤械卣f。支撐她生活的，除了工作，就是等待男朋友來杭，愛情和未來成為“安定感”的來源。

對一些人而言，在三十歲上下，穩(wěn)定的家庭開始變得迫切。

“花個幾百塊錢就能脫單，你在北上廣，敢想嗎？”在武漢大學浙江校友會單身群群主麥姐看來，杭州是一座年輕人愛得起的城市。免費開放的西湖，半個月都爬不完的群山，以及周邊星羅棋布的便宜景點，大大降低了年輕人戀愛的隱形成本。

麥姐熱衷于給人做紅娘，2012年開始，她平均每年能撮合5對情侶。2018年春節(jié)前夕，有人跟她說，不如你單獨建個單身群，為年輕人做媒。一年的時間，這個群從二三十人，已經(jīng)到了170人。在她的感知里，從北上廣來的三十上下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

麥姐興奮地講起了去年一對情侶“坐火箭”結(jié)婚的故事。兩人在她的撮合之下，認識兩周相戀，兩個月拍結(jié)婚照，三個月官宣領(lǐng)證，四個月舉行婚禮。她去湖州參加婚禮時，還沒開口，女孩的媽媽指著她說，“你是麥姐吧，我女兒經(jīng)常提起你！”

春日西湖邊，一對情侶在拍婚紗照。圖片 | 張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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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急火燎地相愛之前，這些人在北上廣的人生是另一副光景。

年歲漸長，那個傳說中的“30歲”怪獸一步步逼近。除了事業(yè)沒有明顯的突破，生活也在大城市里如浮萍，自然無法承載可以作長久打算的愛情。

杭州人葉遠是在夢里感知到那只怪獸存在的。連續(xù)三天，他躺在西直門附近筒子樓里10平米小單間單人床上，都做了一個同樣的夢。考試結(jié)束鈴響了，他卻還有整頁試卷沒有寫。

夢是從2014年11月杭州人才市場給他連發(fā)了三四條短信后開始的。通知說，超過28歲后，人才市場將不再托管戶口和檔案。半年前，葉遠剛過完28歲生日。之后幾天，他感覺身體里多了某種倒計時裝置，一步步逼近自己無法掌控的結(jié)果?！跋袷侨松幸粋€死線在催逼著?！?/p>

在北京上了四年學后，葉遠在后廠村的大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工作了四年。公司無法解決北京戶口，他只好將戶口卡和黃色牛皮紙袋裝著的一疊檔案，寄放在故鄉(xiāng)的人才市場。

買房、結(jié)婚暫時還不在他的考慮之列，生活的臨時感，以及高企的房價讓“家”看起來很渺茫。戶口的實際意義依然模糊，但似乎已經(jīng)成為他不得不解決的事。獵頭找上他，說有一個杭州的機會時，他剛剛經(jīng)歷第三次被夢急醒。11月底，他離開了北京。

朱迪離開，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擺脫充滿臨時感的生活。

她買好的紫色麋鹿墻貼上墻不過一個月。那時她情緒焦躁，教育行業(yè)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的高薪，工作強度并不比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小。除了睡覺之外，工作占用了她每天90%的時間，不多的約會也經(jīng)常被推遲至深夜。

到北京不到兩年，她搬了三次家。一開始在閨蜜家借住，后來住公司宿舍，最后為了有點私人空間在豐臺合租了一套小兩房。

印有紫色麋鹿的墻紙，特別夢幻少女，買來為了遮住墻上一塊黑色斑點。黑斑多次擦洗，始終弄不掉。一直覺得是短暫落腳，原本戀家的朱迪始終拖著沒管它。說了很多次的衣柜置物架，她也一直沒有下決心買。大半年后，朱迪終于忍不下去，“房子是租的，生活不是租的”。

她買回了那張墻貼和置物架。2018年10月，房東突然通知房子不租了。工作和生活的雙重壓力之下，朱迪突然覺得再換一份工作也無濟于事，“除了頻繁跳槽，最終也并沒有留下什么”。

“一切都是臨時的”，離職的最后一天，朱迪依然加班到晚上九點多。許多生活用品，最終都被她送給了朋友。

相比之下，陳卓走得心有不甘。夢想之城里，他曾有過夢想，也有過愛情。

從天津一所大學畢業(yè)后，他到了北京工作，那是奧運會的前兩年。二十出頭，在中國排行前十的會計師事務(wù)所工作，他盡管囊中羞澀，但人生顯得生機勃勃。他的野心不止于此，打算考人大法律系的研究生，一心想要留在北京。

他和女友住在人大附近，一棟有名的群租大廈的隔斷間里，身無長物，家徒四壁。六七平米的空間只能放下一張小床，一張小桌子和一個箱子。在希望掩蓋所有痛苦的歲月，他們幾乎沒怎么考慮婚姻，“有什么比二十出頭的貧窮更理直氣壯的呢？”

和他的人生一樣，他身后的北京也處在一個昂揚的上升期。“北京歡迎你，為你開天辟地。”明朗的旋律從大街小巷的商店里飄出來。地鐵在緊鑼密鼓地修，公交開始降價，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招募志愿者的廣告，王府井、前門、故宮里，外國面孔越來越多，“每一天我都感覺，北京正在成為世界的中心”。

2007年，陳卓提前上網(wǎng)搶了很多奧運會門票，田徑、沙灘排球、現(xiàn)代五項等。2008年夏天，他和女友在鳥巢里看了一場今生難忘的比賽，男子4*100米接力賽，“牙買加飛人博爾特在那兒打破了世界紀錄”。

那是北京和他的高光時刻。陳卓最終還是沒能在北京安家，他沒有考上人大研究生，最后也與女友分手。北京的房價步步攀升，漲成讓人咋舌的天文數(shù)字。年齡漸長，他意識到想在這個城市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角落并不容易，愛情和安定無從談起。

離開北京去杭州，是在八月底。他住在南二環(huán)的胡同里，沒有廁所，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樹。那時候，石榴已經(jīng)結(jié)果了。他拎著一只小箱子，伸手摘了一顆石榴帶走了。

陳卓在杭州辦公的地方離西湖不遠，靈隱寺附近，院子里種了許多海棠花。有一次春雪，桃花開了，柳樹也一片蔥郁，他在斷橋的人行道上，發(fā)現(xiàn)了兩顆大愛心。在傳說里，這里是許仙與白娘子相遇的地方，同船共渡，一個要去錢塘，一個要去清波門。幾公里之外，就是經(jīng)典愛情故事里梁山伯與祝英臺十八相送的長橋。長橋?qū)嶋H不足5米，兩人在橋上來來回回，依依惜別。他發(fā)現(xiàn)， “杭州是一個充滿了柔情的城市” 。

杭州一家超市里，情人節(jié)前夕，用小番茄拗出的心形造型。 圖片 | 張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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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北京不同。

在那里，葉遠會有參加不完的聚會，他們面紅耳赤地談?wù)摶ヂ?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的機會，以及道聽途說的成功故事。

剛回杭州時，孤獨不可避免。他熟悉西湖所有星巴克的位置。最孤獨的時候，一個人坐車去，吃一碗真功夫又坐車回來。與李音相識后，愛情成為他們平庸乏味的日常生活里的糖。

之前，葉遠是不折不扣的IT宅男，很少旅行，也沒有“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想法。李音是狂熱的旅游愛好者。最近一年多里，他們一起飛了上萬公里。最瘋狂的一次，葉遠在因高反發(fā)燒一夜之后，拿著氧氣罐跟李音到了拉薩。兩人還頂著熏人的臭味，去看了天葬。成群的禿鷲在灰白色的天空盤旋，其中一只還停在了李音的腳邊，這令她難忘。

“至少在感情層面，我們還沒有進入‘中年’。”李音說，葉遠和她不止一次談?wù)撨^中年危機，某種意義上，有活力的感情的確幫他們對抗了生活的疲憊感。

2018年夏天，他們自駕游。此前，葉遠在團建玩水時胸口被人意外地踢了一腳，一直隱隱作痛。倉促回杭州后，次日兩人同時發(fā)燒，只好都折騰去醫(yī)院。

“那個下午，我有種孤獨感被治愈的感覺?！崩钜粽f，“生病的時候，更容易體會到戀愛的好處，即便不解決實際問題，陪伴和關(guān)心也挺需要的?！笨拷?0歲，她能明顯感覺身體機能在退化，熬不動夜、脫發(fā)、感冒恢復慢……這些是年齡帶來的，最現(xiàn)實也最直觀的危機。

對另一些年輕人而言，在三十歲的關(guān)口，愛情和婚姻是在完成某種“成人禮”。陳俊在杭州城西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任職，2016年年底從深圳來的杭州。作為山東男人，他認同一種觀念，結(jié)了婚才算成熟了。

2018年，他和在深圳的研究生同學戀愛了。9月，他飛去深圳，陪女友度過了30歲生日?！捌骄績扇?，結(jié)婚就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聊天內(nèi)容中?！标惪〔坏貌幻鎸@個令他很苦惱的問題。杭州的工作處在上升期，公司的期權(quán)也尚未兌現(xiàn)?！暗乙膊荒艿⒄`她的青春是不是，那不就是渣男嗎？”

“得到一些東西，總要失去一些。如果結(jié)婚，我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吧。那種孤獨感，我們都受夠了?！标惪〈蛩隳贸龇e蓄，再找朋友借些錢，到深圳買房，并且開始留意深圳的機會?！熬退闶墙o自己貼金吧，我覺得自己開始有擔當，敢承擔責任了?！彼韧瓴ＡП锏木疲χf。

杭州草莓音樂節(jié)上的“l(fā)ove stage”愛舞臺吸引情侶們駐足。 圖片 | 張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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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一定年齡的所有困境，會因婚戀狀況的變化迎刃而解嗎？

李音曾和葉遠閑聊過這個話題?！巴踝雍凸鹘Y(jié)婚了，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是很多童話的套路，偶像劇都只拍到男女主結(jié)婚為止?！崩钜粽{(diào)侃說，“結(jié)婚之后，還可能有小三插足、不孕不育、七年之癢?！?/p>

大年初一晚上，她和父母圍著火爐談天。李音希望父母能有自己的生活，有生之年多出去走走，比如春天可以去杭州旅行一趟?！澳憬Y(jié)了婚、生孩子我再去，否則我去干嘛？”母親偏過頭，擺擺手，咄咄逼人地說。

盡管感情穩(wěn)定，李音并沒有立即結(jié)婚生子的打算。這些逃離北上廣的年輕人，感覺在一線城市的困境，并未因城市的變化而完全消失。

壓力首先來自小區(qū)門口的房產(chǎn)中介，沿街的櫥窗里，展示著周邊小區(qū)的房價。李音所在的片區(qū)，均價5萬，“已經(jīng)與北上廣平起平坐了”。

杭州的競爭壓力并不比北上廣小，至少在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是如此。2018年12月底，葉遠持續(xù)兩周每天工作到凌晨一點半，有天甚至到了3點。李音起來上廁所，瞥見書房里葉遠正把鍵盤敲得噼叭作響，幽藍的屏幕映著一張長滿胡茬的臉。第二天，葉遠回來告訴她，在路上遇到調(diào)去其他部門的同事，他盯著自己看了半天，突然驚呼：“你皺了！”

李音有位同事，33歲，事業(yè)遇到瓶頸，總希望用婚姻來補償人生的失意，“他總說，人到三十，就算事業(yè)一事無成，家庭有成也不錯?！苯Y(jié)果并不順遂，三年談了兩場戀愛，最終都潦草地結(jié)束了。

但愛情真的只能是青春限定嗎？春節(jié)期間的經(jīng)歷讓陳卓對愛情產(chǎn)生了新的想法。陳卓是在母親的新老伴家過2019年春節(jié)的。父親去世幾年后，61歲的母親在2018年找了一個71歲的老伴。老頭有三個兒子，他們在除夕夜展示了東北人的熱情，一杯接一杯地和陳卓喝酒，“半夜走路都晃”。

初一、初二和初五，早上6點多，老頭不厭其煩地冒著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溫，打車五六公里來給陳卓的媽媽送早飯，一天是蠶蛹，一天是親手鹵的牛肉。陳卓躺在床上，聽著兩位老人在客廳說話，“我爸去世后，這種場景就沒有過。準確說，即便我爸在世的時候，這種日常的溫暖也屈指可數(shù)”。

陳卓甚至有點羨慕這種溫情，“老了再相愛，也是好事吧，因為每一天都很可貴，所以更加珍惜對方。年輕的時候才不會這么想。”談及婚戀時，他有種“哲學家”的味道。

在從東北老家開往南方的火車上，陳卓發(fā)來一條微信消息。“其實生不生孩子，甚至結(jié)不結(jié)婚都不重要。一生挺短的，能好好愛自己，愛一個人就很不容易了?！?/p>

2018年春天的一個周末，李音和葉遠在南山路散步。西湖邊的柳樹已經(jīng)發(fā)芽，人潮如織?！芭倪^《24幀》與《如沐愛河》的伊朗導演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生前有一部未完成的電影，就叫《杭州之戀》。2015年的時候，他就開始籌備了，但第二年，他便因為癌癥去世了?！眱扇碎e聊時，李音突然說。

“那好可惜。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把它拍完。”葉遠沒有看過阿巴斯的任何一部作品，停頓了片刻，輕聲說。

有些時刻，李音覺得，愛情就像那部可能出現(xiàn)但并沒有來的電影。它只能是人生的禮物，不會是解藥。不管在散發(fā)著“焦慮”氣息的北上廣，還是在散發(fā)出“柔情”氣質(zhì)的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