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賈府元宵宴上賈母的“掰謊記”歷來為讀者們困惑不已。賈母寬厚溫和,素日里與眾兒孫嬉笑打鬧,一心只想著玩樂,成日家總一副平和神態(tài),何曾說過幾句重話?可大過節(jié)里,因為說書女先生的一出《鳳求鸞》,賈母便借此大做文章,滔滔不絕加以駁斥攻訐,到底為何?賈母進行“掰謊”前,發(fā)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兒——黛玉喂寶玉喝酒。賈母命寶玉拿著一壺暖酒給眾人輪流斟上,眾人皆飲了,獨獨到了黛玉時,她不飲,倒將酒杯至于寶玉唇邊,寶玉亦一飲而盡,黛玉笑:“多謝”。 ![]() 為何說此事可大可???論理,黛玉自進府后,便與寶玉同吃同住,兩人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使得兩人日常生活中好似兄妹般,行動處未有過避嫌。芒種節(jié)那日,寶釵欲前往瀟湘館找黛玉,看到寶玉進去便退出,想的正是這個理。 寶黛兩人舉止不避嫌,只能說明兩人光明磊落,心中坦蕩,對于明白人而言,這是小事。 可對于一部分而言,這是大事!這部分有不明就里的下人們,在他們認為,黛玉一個千金小姐,需得遵守自己本分,喂寶玉酒是輕浮之舉,毫無大家小姐的矜持與尊貴。而對于“金玉良緣”一派而言,是個打壓黛玉的好機會,在她們認為,寶黛大庭廣眾之下都能有如此親密舉動,私下怕早有不才之事了。 ![]() 因為這件事,令很多人認為賈母借“掰謊記”警告寶黛兩人,我們看賈母說了什么: “這些書都是一個套子,左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最沒趣兒。把人家女兒說的那樣壞,還說是佳人,編的連影兒也沒有了。開口都是書香門第,父親不是尚書就是宰相,生一個小姐必是愛如珍寶。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個絕代佳人。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光看下一段文字,確實容易讓人聯(lián)系起剛發(fā)生的“喂酒”事件,畢竟黛玉也是通文之禮,也是書香門第,更是絕代佳人。與寶玉這個清俊男人又是親友,兩人惺惺相惜,心心相印,與賈母所言甚是貼合。 可我們再看下文,賈母又道: 既說是世宦書香大家小姐都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書識禮,便是告老還家,自然這樣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鬟?你們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語?” ![]() 別說他那書上那些世宦書禮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們這中等人家說起,也沒有這樣的事,別說是那些大家子。 賈母此言一出,就為方才的“喂酒”事件做了側(cè)面回應(yīng),告訴眾人寶黛兩人沒有他們想的那么不堪,而是單純的、清白的表兄妹關(guān)系。 賈母說的話卻是事實,黛玉在賈府,根本沒有私人空間,行動處總有丫鬟奶媽跟著的,這在多個細節(jié)均有體現(xiàn)。 比如“春困發(fā)幽情”一回,寶玉見黛玉發(fā)出“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便心癢難耐,抬腳便進來,黛玉害臊裝睡,寶玉坐在榻邊就要鬧起林黛玉,這時進來兩個婆子跟寶玉道:“姑娘睡覺了,二爺先別處去玩罷”。 ![]() 又比如“日綿綿靜日玉生香”一回,寶黛兩人在房內(nèi)打鬧,寶釵便走了進來,可知門是敞著的,門外也必定有丫鬟婆子,不然寶釵不會沒打招呼便進了別人臥室。 這些正是賈母要表達的意思,我外孫女是個千金大小姐,成日家有人跟著,沒你們想的那種齷齪事兒。 而有趣的是,賈母說的那位小姐更像是寶釵。 寶玉被打后,襲人因為在王夫人面前說了一車子“燈兒才知道”的話,王夫人感動得熱淚盈眶,連稱“我的兒”,不久暗地里提拔襲人為寶玉姨娘,暫且不對外公開,而且將襲人工作關(guān)系從賈母處轉(zhuǎn)移這事,也不曾告訴賈母。 ![]() 襲人被提,寶釵等人都是在場的,后寶釵約黛玉往藕香榭不成,便獨自行來怡紅院,此時丫頭們都在午睡,寶釵卻徑直走來寶玉房內(nèi),襲人正在寶玉床邊為他繡鴛鴦肚兜,見寶釵進來,便嚷著脖子酸,撂下這位大家小姐一個人出去了。 后面一幕我們都知道了,寶釵這個素日里恪守封建禮教的淑女,竟然坐在襲人之前的凳子上,拾起鴛鴦肚兜繡了起來,旁邊是睡著的寶玉。這,難道不該是少年夫妻才有的場面嗎?寶釵卻來了個預(yù)演,著實諷刺得緊。 而這一幕,不正與賈母說的“見了個清俊男子便想起終身大事來”對隼?更妙的是寶釵是獨自前往怡紅院,真真是沒有丫鬟奶媽跟著的。 至于賈母如何知道寶釵這些事,我想都不算問題,畢竟賈母不發(fā)言,但絕大多事都瞞不過她,好比襲人被王夫人轉(zhuǎn)移工作關(guān)系一事,賈母雖不言語但早已知道消息,要不然賈赦強娶鴛鴦,如何對著王夫人開火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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