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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構化”運作拐、偷、搶、騙 說起人販子,現(xiàn)在大家好像有點麻木了。 再怎么惡劣的人口販賣新聞,似乎也激不起人們的興趣。 前幾天,吳秀波刷屏,然后是孫楠刷屏,在這些刷屏背后,有一個央視網(wǎng)針對販賣兒童的系列報道,卻像石頭扔入大海,沒有引起半點波瀾。 書單君也是無意中看到,看完之后,卻禁不住老淚縱橫。 其中一篇報道,講到一個河南許昌的年輕人,叫單雙龍,小時候被鄰居抱走,輾轉賣給了一戶遠在福建南安的家庭。 24年后,已經30多歲的單雙龍,通過警方的幫助,終于重回故鄉(xiāng),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此時的他,口音、生活習慣都已經完全改變,父母也蒼老了,物是人非。 他失蹤那會,家人以為他掉進河里淹死了,為了找尋他,在附近的河里拼命打撈尸體。 無望之際,他的母親梁春燕,曾經四次服老鼠藥自殺。 母子相認那一刻,單雙龍身體顫抖,用福建口音喊了一聲媽,母親幾乎哭暈在地上。 一旁兩鬢斑白的父親,同樣淚流滿面。 臨近年關,一家人終于團圓,也算遂了兩位老人長達24年的期盼。 但短暫團聚之后,單雙龍還是回到了養(yǎng)父母家。 畢竟,福建這邊,他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一兒一女。 養(yǎng)父早已去世,養(yǎng)母孤苦無依,這么些年,他雖然遭受了不少虐待,但他早已放不下他們。 面對未來,他說會在照顧養(yǎng)母的同時,盡可能與親生父母多往來。 這篇報道,沒有提抱走單雙龍的鄰居去了哪里,據(jù)說這人早已死了。 但他釀出的罪惡,不可饒恕。 誰能想到呢?朝夕比鄰而居的人,竟然會是販賣兒童的兇手。 這也是這個報道給書單君最大的震驚之處。 報道里提到的這戶人家,離單雙龍家只有四五十米的樣子。 時隔多年,單雙龍一直記得鄰居當初騙他、賣他的整個過程。 他還記得,自己和鄰居家的女兒“玩得很好”,而當初被拐賣時,這個女孩也在現(xiàn)場。 人心難測,連朝夕相處,幾乎天天照面之人都不可信,這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面積。 古語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又說,遠親不如近鄰。 那為什么這個鄰居偏偏如此狠心? 這個問題,書單君也不知道答案。 但接下來這個故事,或許能為回答這個問題,提供一些線索。 這個故事同樣來自央視網(wǎng)的系列報道之一,說的是一個義務打拐12年的志愿者的經歷。 志愿者的化名叫仔仔,常年潛伏在人販子群體之中,協(xié)助公安解救了大量失蹤兒童。 仔仔最厲害的,是他揭露了一條人販子的黑色利益鏈條。 眾所周知,每個人出生時都會有一張醫(yī)學出生證明,有了這個證明才能辦身份證、戶籍等證件。 否則,就會成為黑戶,將來上學、就業(yè)都會很困難。 所以,人販子把孩子拐走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給拐賣來的孩子重開一張出生證明,洗白身份。 仔仔發(fā)現(xiàn),如今的人販子已經有了“一條龍服務機構”,專門給來歷不明和被拐來的孩子洗白身份。 你沒看錯,今天的人販子們已經“機構化運作”。 在整個兒童販賣的過程中,有人負責網(wǎng)上兜攬生意,有人負責中間收錢,有人負責制作出生醫(yī)學證明。 分工明確,集體完成犯罪活動。 仔仔通過潛伏一個叫“圓夢之家精英群”的兒童買賣交易QQ群,配合警方在湖南益陽打掉了一個犯罪團伙。 當時剛進群,就有人問他需要什么樣的寶寶,要男孩還是女孩,要多大的。 在潛伏近兩年的時間里,仔仔被多次要求去見他們找來的孩子。 直到2018年6月,一個名叫“可樂”的人販子,與他聯(lián)系,說是有個江西男孩符合需求,醫(yī)院已經找好,可辦理出生證明,當場簽所謂的“送養(yǎng)協(xié)議”。 仔仔決定行動了。 見面時,讓仔仔沒想到的是,這個叫“可樂”的人販子,竟然是個90后小姑娘。 過程中,一直有人在和她電話聯(lián)系、指揮,而這個人是開著一輛法拉利來的。 仔仔和警方布控嚴密,當場抓獲了3名犯罪分子,后來又相繼抓了3人。 大快人心,但同時也令人感覺毛骨悚然。 分析這事之前,我們先來簡單復盤一下販賣兒童的整個過程:
注意,這跟過去先拐、偷、搶、騙來孩子然后再賣出去的過程完全不一樣。 首先,機構化運作之后,是人販子先找潛在買主,根據(jù)買主需求,再去拐、偷、搶、騙符合需求的孩子。 其次,人販子學會了與專業(yè)醫(yī)生合作,不法醫(yī)生起了關鍵作用。 據(jù)說一張非法醫(yī)學出生證明,現(xiàn)在可以賣到五六萬元。 再者,付錢的過程更加隱蔽,一般不是直接給付,中間會倒幾手,還會有先付定金的要求。 另外,人販子以送養(yǎng)協(xié)議規(guī)避責任,上面不會出現(xiàn)金錢交易字樣,也不會體現(xiàn)人販子參與痕跡。 整個過程處心積慮、操作嫻熟,可以說相當“專業(yè)化、職業(yè)化”。 書單君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fā)麻。 但人販子們美其名曰,這是積德積福之事,幫人完成心愿、做好事。 罪惡,假以善良為名。 [人販子拐賣兒童的過程讓人看了十分揪心,文末有一個人販子拐賣兒童的監(jiān)控視頻合集,看完真的要提高警惕了。] 沒有需求,就沒有買賣 人販子非常狡猾,我們真應該感謝仔仔這樣的志愿者。 不過不能總是讓熱心人孤軍深入前線。 書單君希望,能出現(xiàn)更多的專業(yè)打拐隊伍。 那些開醫(yī)學出生證明的黑心醫(yī)生,也應該曝光他們,將他們開除出醫(yī)生隊伍。 另外,沒有需求,就沒有買賣。 在最開始的需求端,我們如果能先于人販子一步,也可以阻止罪惡的發(fā)生。 從仔仔打拐的經歷可知,兒童買賣和其他買賣一樣,如今已經形成了相對成熟的市場交易鏈條。 如果能夠摸清其中的規(guī)律,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打拐效果。 2018年5月,武漢大學的王真教授團隊利用大數(shù)據(jù)寫過一篇研究文章,繪制了“中國拐賣兒童大數(shù)據(jù)路線圖”,發(fā)表在《自然·可持續(xù)發(fā)展》雜志。 數(shù)據(jù)顯示,河南、江蘇、山東、福建、河北、四川、廣東、安徽是非法拐賣兒童的高危地區(qū),賣出和買入兒童的數(shù)量,分別占全國的66.3%和52.9%。 具體到城市,賣出兒童最多的4個城市是上海、成都、重慶、福州,其次是莆田、南京和西安。 買入兒童最多的4個城市是莆田、徐州、重慶、邯鄲,其次是成都和鄭州。 注意這個城市列表,無論買入賣出,有3個城市都上榜了,分別是莆田、成都和重慶。 它們應該是打拐的重點城市。 莆田這個小城市,因性病醫(yī)院鼎鼎大名,沒想到在拐賣兒童這事上也能上榜,讓人意外。 除了當?shù)貜娏业淖谧逵^念外,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呢? 書單君不知道確切答案,但這是一條可深入探究的線索,如果能找到答案,或許能阻止更多悲劇的發(fā)生。 王真教授團隊,還特別用心地繪制出了10條關鍵的兒童拐賣路線:
這10條關鍵路線,有8條都沒有超過500公里,說明許多兒童買賣發(fā)生在省內或市內。 數(shù)據(jù)顯示,58.2%的兒童販賣發(fā)生在省內,42.4%發(fā)生在市內。 所以,許多丟失的孩子,很可能就在市內或省內。 書單君詳細陳述這項研究是想說明,孩子被拐走的時間、地點、方式,都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 多研究這些規(guī)律,我們也就能多給孩子一份安全保障。 現(xiàn)在有不少打拐平臺,一些商業(yè)網(wǎng)站也會開通尋親渠道,都可以利用起來。 2016年,公安部兒童失蹤信息緊急發(fā)布平臺——團圓系統(tǒng)上線,它也被稱為中國版的安鉑警報系統(tǒng)。 據(jù)2017年公布的一組數(shù)據(jù),這個系統(tǒng)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失蹤兒童找回率達到近97%。 當然其中只有3%是被拐案件,不知道最終的找回率是多少。 但可以肯定,未來依靠這類科技力量,是大勢所趨,人販子的黑心買賣會越來越難做。 不過有個揪心的事情,書單君覺得也有必要提一下。 這就是,雖然我們今天的科技發(fā)達了,針對販賣兒童的研究也更深入,但最終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要依賴世道人心的改善。 現(xiàn)實中,很多兒童販賣的案子,并不完全是拐騙案,而是由父母自愿將孩子賣掉。 比如上面提到的仔仔破獲的案件,賣掉孩子的就是他們的父母。 再比如剛剛有個新聞,內蒙古赤峰一對夫妻,因為還不起網(wǎng)貸,狠心地將自己的一對龍鳳胎賣掉了,每個孩子6.5萬元。 虎毒不食子,悲哀的是,在一些地方,買賣自己孩子竟成了一種社會風氣。 人們對待孩子的態(tài)度,就像對待一顆白菜一樣隨便。 這種風氣不改變,再高明的技術恐怕也難以杜絕兒童買賣。 說到這里,書單君想起剛剛看到的一個瑞典的兒童失蹤案例。 1月23日,瑞典哥德堡的一例嬰兒丟失事件,震驚了整個北歐。 事件過程很簡單:一個瑞典哥德堡媽媽有兩個孩子,一個6個月大,一個上幼兒園。 這天,她跟往常一樣去接大寶放學,把6個月大躺在嬰兒車上的小寶放在了幼兒園外,一會功夫,出來之后就發(fā)現(xiàn)嬰兒車不見了。 為了找回孩子,瑞典警方實施了一波神操作,讓人驚嘆:
犯罪嫌疑人是一名39歲的婦女。 后來發(fā)現(xiàn),這人精神有問題,而且疑似吸毒。案子就這樣破了。 看到這里,不知道書米們是什么感受。 好多人說瑞典警方的效率真高,但書單君感覺更多的卻是心酸。 想想我們那些沒有校車可乘的孩子,再想想那些被父母賣掉的孩子,心里真是難受想哭啊。
他們還算是人嗎? 回到現(xiàn)實吧。 書單君寫這個文章,主要是因為看到央視最新的報道,其中提到販賣兒童的新動向,這就是兒童販賣過程中的一條龍服務。 雖然過去也有類似的犯罪團伙,但如此縝密嫻熟的操作還是比較少見。 在書單君看來,這個事情比我們表面看到的要恐怖得多:
不知道書米們注意到沒有,這個案例中,有些人販子可以做到不直接接觸孩子,就能從事犯罪活動,就比如坐在法拉第里打電話指揮的人。 換句話說,這些人不用自己動手,只需要遠距離打幾個電話,甚至坐鎮(zhèn)辦公室,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那些被買賣的嬰兒,這些人可能從沒見過,沒見過他們哭,也沒見過他們鬧,更沒見過他們笑,以及他們因為饑餓想吃奶時眼淚婆娑的模樣。 對這些人而言,這些嬰兒跟任何買賣中出現(xiàn)的貨品一樣,與其說是具體的人,不如說是一個數(shù)字,一疊鈔票。 這會導致什么后果呢? 可以想象,人在面對一個貨品時,是產生不了任何同情或惻隱之心的。 孩子病了、累了、餓了,乃至死亡,對這些人而言,也不過是像不走運拿到殘次貨品而已。 這不會勾起他們的內疚、同情等正常的人性感受,而僅僅意味著遇到一單可能打折或失敗的生意。 書單君想重復三遍:這非常非常非??膳?。 舉個不恰當?shù)睦影桑合笱蕾I賣。 很多人喜歡象牙制品,但他們不知道的是:
了解這個過程,或者親眼目睹這個過程,他們還會繼續(xù)消費象牙制品嗎? 也許會,但內心至少會有點疙瘩。 可以說,人們在消費象牙制品時,正是因為他們沒有親眼見過,或刻意遺忘盜取象牙的血淋淋的過程。 這使得他們對自己的買賣行為中的殘忍無知、無感,人性中的同情機制也像死火山一樣處于休眠狀態(tài)。 當同情機制關閉,人性隱身,干出任何殘忍出格的事都有可能。 雖然可能依然不恰當,但書單君還是想提到研究納粹的漢娜·阿倫特。 這位對人性有著深刻洞悉的哲人曾經說過:
我們再回想下那個和仔仔接觸的90后女孩,她的那種淡定和從容,以及那種“我是在做好事”的無知,是不是已經看不到基本的人性反應了? 央視網(wǎng)報道的仔仔進入的嬰兒買賣QQ群,截圖中顯示的人數(shù)已經達到800多。 這旺盛的需求背后,有多少孩子遭殃? 能夠從容淡定地處理一單又一單的人口買賣,如果不是刻意屏蔽人性同情機制,正常的人很難長期做這事。 但在一條龍服務的機制中,在形成機構化的操作之后,人販子不需要直接面對嬰兒的哀嚎,這就給了他們心安理得、長期大量處理兒童販賣生意的基礎。 英國社會學家齊格蒙·鮑曼在《現(xiàn)代性與大屠殺》中,曾經研究過坐在辦公室里的劊子手:
鮑曼把這個過程形容為吃了“道德催眠藥”。 同理,販賣兒童之惡,一旦形成機構化操作,會造成更加惡劣的后果。 很不幸的是,從現(xiàn)有的報道來看,這樣的機構化操作團伙真的存在,而且不止一例。 書單君希望,對這種有組織的兒童販賣行為,司法機關更需要加大打擊和懲戒力度。 都說,如何對待孩子,決定了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 何為文明?無非是人還得有點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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