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始安公士或

春秋時的楚國長期與中原首強晉國爭霸，諸侯患楚之強。雖然吳國一度攻破郢都，但楚在秦國的幫助下頑強復國，到了戰(zhàn)國時變得更加地廣人眾。

進入后戰(zhàn)國，魏國、齊國、秦國稱霸時，都能壓制楚國。趙國崛起后也享有山東頭號強國的威名。哪怕趙國在長平與邯鄲之戰(zhàn)中元氣大傷，楚國也未能抓住機遇重新崛起。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這個傳統(tǒng)強國喪失了一統(tǒng)天下的資格呢？

楚才秦用：貴族政治積重難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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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霸業(yè)是被秦國毀掉的。商鞅變法以來，兩國每隔幾十年就要大打一次，楚國次次輸。如果我們對照秦國伐楚功臣名單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不少楚人。

秦楚第一輪大戰(zhàn)在秦惠文王時期。楚人甘茂輔佐秦軍主將魏章（魏人）和副將樗里疾（秦人）殲敵八萬，俘虜楚軍主將等七十余人。

秦楚第二輪大決戰(zhàn)在秦昭王時期。秦人白起、司馬錯打得楚國遷都，但他們的后盾——總領軍國大計的相邦魏冉是楚人。

秦楚第三輪大決戰(zhàn)在秦始皇時期。滅楚首席功臣是秦人王翦，第二功臣是祖上齊人的蒙驁，但楚人李斯出謀劃策的貢獻也很大。

▲ 李斯

假如甘茂、魏冉、李斯不入秦的話，秦國帝業(yè)會生出很多波折。遺憾的是，這些人離楚入秦是必然的。他們留在楚國沒前途，因為執(zhí)政的老貴族們不會給機會。

楚國軍政要職被昭、景、屈三大家族壟斷。以楚懷王時期為例，伐魏主帥是柱國昭陽，大將軍屈匄就是丹陽之戰(zhàn)被俘的主將，將軍景缺也死于對秦作戰(zhàn)。到了戰(zhàn)國末期，項氏（項羽家族）也世代為楚將，對江東楚人號召力不亞于楚王，故能成為反秦領袖。

當年吳起入楚變法，一度取得成效?？上С客跛篮螅瑓瞧鹚烙谑嘏f派貴族的圍殺。新君楚肅王清洗了大量涉案貴族，卻又和貴族集團妥協(xié)。此后，楚國很少再重用外邦人，最多是虛尊高位而不給實權。

▲ 吳起

比如，由齊入楚的田忌，沒有做楚將，最終回齊。由秦入楚的陳軫，勸阻過楚懷王不要擊秦，奈何沒話語權。趙國名將廉頗晚年做過楚將，可惜無戰(zhàn)功。他生前感嘆道：“我思用趙人。”言下之意，外來者指揮不動跟貴族盤根錯節(jié)的楚軍。

因此，像甘茂、李斯這樣的布衣之士，留在楚國頂多給昭、景、屈、項做副手，難以當上卿相。魏冉的貴族身份是沾了姐姐宣太后的光，他是秦國外戚，而非楚國本土貴族，在楚國也同樣玩不轉。他們只是無數(shù)流失外國的楚才中成就最高的幾位。

楚國地盤太大，容易變成北方諸侯公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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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因為貴族政治積弊喪失了自我革新能力。但楚國在很長時間里都是地盤最大的諸侯。楚懷王吞并越國后，疆土北至今天的山東、河南南部，東鄰大海，西接秦國的巴蜀地區(qū)，南至南海。除了巴蜀云貴外，幾乎整個南方都是楚國的地盤。

不過，楚國對最南方的百越地區(qū)控制極為松散，真正有效控制的是西楚、東楚、南楚三地。

從淮北的沛縣、陳縣到汝南、江漢地區(qū)都屬于西楚，徐州以東至東海的吳越之地屬于東楚，長江以南的衡山、九江、豫章、長沙、蒼梧等地屬于南楚。

▲ 楚國疆域圖

總體而言，西楚和東楚開發(fā)水平更高，南楚的開發(fā)水平較低。楚國多次遷都，但政治中心一直在西楚范圍內(nèi)。三楚之間往往有高山大川相隔，楚國可以憑借眾多山水節(jié)節(jié)抵抗敵軍。

楚國太大了，諸侯根本沒法一舉滅楚。西周昭王第二次興師伐楚時溺水身亡，其王牌軍宗周六師傷亡殆盡。晉與楚爭霸多年，但多在中原交戰(zhàn)，不敢深入楚地。就連攻入郢都的吳國，也未能占領整個西楚，有長江為屏障的南楚更是毫發(fā)無損。楚國遷都后仍是大國。

在戰(zhàn)國七雄中，秦獨占西北和西南，山東五國在北，唯楚居南。楚國不像魏、趙、韓是易攻難守的四戰(zhàn)之國，而是攻防兼?zhèn)涞摹?span>負海之國”。但楚國地域廣袤，跟秦、韓、魏、齊接壤，領土糾紛復雜，敵人并不比四戰(zhàn)之國少。

▲ 戰(zhàn)國前期形勢圖

況且，楚與北方諸侯積怨已久。比起剛冒頭的西方秦患，從春秋時代持續(xù)數(shù)百年的南方楚患，更令中原列強警惕。這導致楚國在合縱連橫斗爭中很難找到合適的站位。

列國連橫伐楚下手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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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余年合縱連橫斗爭中，楚與秦都跟諸侯聯(lián)軍多次交戰(zhàn)。但山東六國攻秦往往虎頭蛇尾，秦與中原諸侯聯(lián)手伐楚卻次次都是實錘。

楚國由盛轉衰是在楚懷王時期。

起初，秦楚還延續(xù)著春秋以來的盟友關系。兩國當年為了抗晉而合作，后來又飽受稱霸的魏國打擊。

▲ 秦將軍

楚國精心備戰(zhàn)數(shù)年，先敗魏，再攻齊，后又與秦、齊會盟，形勢一片大好。當魏國組織合縱攻秦時，楚懷王君臣認為這是個遏制秦國崛起的好機會，于是加入合縱。不料，這是噩夢的開始。

五國聯(lián)軍內(nèi)部勾心斗角，擊秦不勝，被殲滅了八萬兵馬。秦軍消滅的主要是韓趙之師，楚軍全身而退。但秦惠文王君臣從此把楚國視為心腹大患。

合縱攻秦失利后，北方列國陷入混戰(zhàn)。秦齊兩強脫穎而出，為了爭霸而積極拉攏楚國。楚國起初與齊親善，但在秦相張儀的欺詐下，楚懷王絕齊和秦。

▲ 張儀雕像

楚國當時正在攻韓，又跟齊國交惡，魏與楚有舊怨，頓時陷入了外交孤立。秦國撕毀合約，楚懷王怒而興師，卻兩次被秦軍大敗。韓魏聞楚之困，舉兵南襲……

楚國在秦韓魏的聯(lián)合打擊下元氣大傷，丟失了漢中六百里地。好在秦國很快把矛頭轉向中原，給了楚國喘息之機。

接下來，楚懷王趁著秦韓交戰(zhàn)時入侵伊洛之地，又聯(lián)合秦國擊退齊韓魏聯(lián)軍的入侵，東滅越國。楚國不僅實現(xiàn)復興，疆域也達到了巔峰。

可惜好景不長。入秦為質(zhì)的楚太子在私斗中殺死一個秦大夫，慌忙逃回了楚國。秦昭王怒而發(fā)兵南征，齊韓魏聯(lián)軍也趁機再度擊楚。楚軍兩面迎敵雙雙落敗，大將被殺，喪師丟土。

▲ 秦昭王

四國之師收兵后，楚國又發(fā)生了莊蹻暴郢之亂。在內(nèi)困外患的夾擊下，楚國內(nèi)部四分五裂，從此失去了稱霸的資格。

楚與秦交鋒，戰(zhàn)場環(huán)境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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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交手歷史中，楚國敗多勝少，而且?guī)缀鯊奈椽毩偾?。除了兩國實力懸殊外，主要原因是?zhàn)場環(huán)境對楚不利。

秦國疆域南北跨度大，南陽、漢中、巴蜀等邊郡恰好從北面和西面半包圍楚國。楚國版圖東西幅員廣，西楚被秦地包夾著，南楚、東楚與秦境八竿子打不著。

秦可以集結多路兵馬夾擊楚，楚只能投入西楚和南楚之師抗秦，東楚駐軍不得不留著戒備齊魏。而且，秦位于漢水和長江的上游，楚在下游。秦順流而下?lián)舫?，楚逆流而上攻秦難。

▲ 戰(zhàn)國后期，秦能從長江和漢水順流而下攻楚

秦昭王時期，名將司馬錯兩度出擊，在楚國北部防線和西部防線都撕開了大口子。當大批楚軍調(diào)往西線時，白起又發(fā)動鄢郢之戰(zhàn)，席卷江漢。楚國三戰(zhàn)皆負，郢都也被占領了。楚頃襄王君臣只好逃到東楚，遷都自保。

春申君的努力只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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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長江、云夢澤和群山的阻隔，秦很難吞并南楚與東楚。于是秦國不再追打楚國，重新以三晉為首要打擊目標。

秦趙爭霸引發(fā)的新一輪中原混戰(zhàn)，給了楚國十多年的相對安定環(huán)境。戰(zhàn)國四公子中的春申君黃歇在此期間表現(xiàn)活躍。

▲ 秦國軍隊

黃歇曾經(jīng)說服秦昭王放棄滅楚，還促成楚考烈王回國即位。楚考烈王拜他為相，封為春申君。春申君禮賢下士，從各國招攬三千余賓客，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楚國人才外流的局面。憑借楚王的寵信與賓客的擁戴，春申君權傾朝野，風頭蓋過了昭、景、屈、項等貴族。

楚國遷都后失去了爭霸的雄心。既打不過虎狼秦國，又不能搶山東五國的地盤。于是春申君與列國修好，放棄對外擴張。他跟秦昭王君臣關系不錯，又通過平原君、信陵君等人結盟趙魏。無論秦與趙魏交鋒多么激烈，楚國都置身事外。這個局面一直維持到長平之戰(zhàn)。

▲ 長平之戰(zhàn)，作者韓洪偉，來自雅昌藝術網(wǎng)

秦在長平大破趙軍，又發(fā)兵包圍邯鄲。平原君入楚求援，他的門客毛遂用激將法促使楚考烈王出兵。春申君率領大軍北上救趙，配合竊符救趙的信陵君大破秦軍。

趙魏楚聯(lián)軍連戰(zhàn)連捷，打得好戰(zhàn)之君秦昭王晚年無力東出。春申君隨后北上滅魯，招攬儒家大師荀子入楚。但這些舉措并未從根本上解決楚國積弊。

隨著春申君遇刺，楚國的貴族政治積弊徹底爆發(fā)。表面上還有數(shù)十萬大軍和驍勇善戰(zhàn)的將軍項燕，實則經(jīng)不起一敗。匯集天下精英的秦國攻滅三晉與燕國后，立即討伐人才凋敝的楚國。

▲ 秦將王翦

秦滅楚之戰(zhàn)雖有波折，但結果早已注定。名將王翦虜楚王，殺項燕，先破西楚，再平東楚，繼而略定南楚，又南征百越，完全不給楚國殘部絲毫生機。

這一回，秦國投入足夠多的兵馬橫掃整個南方，楚國也無法靠遷都來續(xù)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