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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談談酒。 提起酒來,一定會有很多人眼睛發(fā)亮,喜形于色?!熬粕敋狻彼拇蠹校婆琶谝?。盡管清高的人對酒色之徒頗有點嗤之以鼻,但我估摸他們心底里是充滿羨慕嫉妒恨的。擅長喝酒的人在交際場上往往特別打得開局面,海量之譽,是男人之間最大也最有效的馬屁。素不相識的人,酒過三巡就可以稱兄道弟,酒之魔力,可見一斑。 關于酒的來歷,傳說是一個叫杜康的人發(fā)明的。后來杜康就成了酒的代名詞。曹操在他的名作《短歌行》中高歌:“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兒的杜康泛指酒類,而并非杜康酒廠生產(chǎn)的杜康酒。 酒對中國人生活的影響,不可謂不大。生了孩子要喝周歲酒,結(jié)婚要喝喜酒,人掛了要喝喪酒,朋友來了要喝接風酒,打了勝仗要喝慶功酒,秋天來了要煮酒賞菊,逢年過節(jié)要飲酒助興,中秋之夜要“把酒問青天”,高興時要“白日放歌須縱酒”,孤獨時要“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勾引女人時要“酒為色媒人”,碰上性情相投的人要“酒逢知己千杯少”,跟人打賭要“我輸了請你喝酒”,我們世世代代一輩子幾乎都處于和酒糾纏不休的狀態(tài)。 中國歷史上跟酒有關的風流韻事,十分可觀。鴻門宴上樊噲立飲卮酒,被楚霸王贊為:“壯士”;三國時曹操煮酒論英雄,指劉備道:“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令劉備驚落了手中匙箸;竹林七賢中的阮籍日夜縱酒,以示與世俗的不合作,曾一連大醉六十多天,來抵制司馬昭的兒女聯(lián)姻之議;以“斗酒詩百篇”大負盛名的李白,更將酒的事業(yè)推向了頂峰,他在他的名作《將進酒》中說:“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竟將酒鬼的地位凌駕于古圣賢之上,可見他對酒這玩意兒已經(jīng)到了推崇備至的地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副豪邁做派,空前絕后,古今唯此一人,陶淵明《飲酒》組詩的淺酌低吟,實在膛乎其后。當然,李白也有低調(diào)的時候,某天他就寫了一首詩,詩曰:“床前明月光,李白睡得香”,為毛會這么低調(diào)?他喝醉了。 “醉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長”,這副酒鬼對聯(lián)所含的陶然之態(tài),可真醉人。但酒惟其醉人至深,也就害人不淺。我們傳統(tǒng)文化里很缺乏尼采所提煉的古希臘的酒神精神——那種對人生的悲劇底色體認后的昂揚姿態(tài),我們倡導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與非”,酒提供給我們的,是一種得過且過的人生格調(diào),導致沉湎于杯中物者,終日渾噩。古來那些別有懷抱的人,表面上對酒吟哦贊美,只不過敘懷言志,借酒以澆心中塊壘,他們擺出一副酒鬼姿態(tài),跌跌撞撞,醉態(tài)可掬,其實他們在醉里另創(chuàng)乾坤,在杯中自立日月,大腦比誰都清醒,眼光比誰都敏銳,對命運和世界的挖掘比誰都雷厲風行,義正詞嚴??上н@樣的人千百年以降鳳毛麟角,他們可以把握自己,卻不能左右歷史,所以他們只能活在歷史中,而歷史,由我們這樣庸碌之徒來創(chuàng)造。 諺語曰:“酒后吐真言”,但在酒后依然滿嘴假話和酒氣齊飛的人,比比皆是。這些人之間的戒備森嚴,不是以毫升計的酒精所能攻破。在他們的觥籌交錯中,誰都有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鬼胎,誰都在咬緊牙關看誰先醉,誰都希望做一個笑在最后也醉在最后的醉鬼。各種攻防兼?zhèn)?,各種利益算計,各種爾虞我詐,隨著空酒瓶的堆砌而此消彼長,引導著國酒茅臺在漫漫熊市中的一枝獨秀。他們創(chuàng)造的,是最不堪的酒局。 譚校長當年在歌中唱到:“我醉了,我的愛人,我的眼中有兩個你,三個你,十個你,萬個你,”我覺得大家喜歡喝酒的原因在此,美好的東西、鐘情的東西會擴大,會遞增,會無限延伸,形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并且越來越好。這個就是喝酒的妙不可言之處,如果喝可樂或者喝白開水,或者拿酒來洗澡或者喂豬,都全然達不到這般境界。千萬別盯在“酒”字上看“酒不醉人人自醉”這句話,把眼光放大,放遠,你會發(fā)現(xiàn)酒其實只是一葉渡船,把你送到了醉的彼岸,讓你醉的不是酒,是彼岸的風光。 上至廟堂,下至鄉(xiāng)野,一杯佳釀寫春秋,中國人在酒字下面不知道做了多少文章。文章錦繡,還在繼續(xù)做下去。當然,不管醉不醉,為做文章而喝的酒,是風光無限還是風險無限,唯有飲者,冷暖自知。 別說什么“不醉不歸”,或許那正是一條不歸路。
二0一八年九月九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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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羽西蘭 > 《2018.6.11m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