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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是另一種宗教
——讀納蘭容若詩集《水帶恩光》
流泉
納蘭容若在80后詩人當中,是特別個性特別富有思想的一位。他的詩歌寫作,空靈,簡潔,安靜,雋永,充滿了神性意味。拿詩人自己話說:“詩歌是另一種宗教”。在閱讀《水帶恩光》過程中,我始終被一種力量所打動。而這種力量,讓精神超越了現(xiàn)實。
我有理由將納蘭容若的詩歌寫作歸之于“神性詩歌寫作”。我在其文本當中讀到了這種類似于宗教的精神,那種撫平云翳后的徹悟和安寧。它通過抒情展示、詩意延伸、心靈觸摸等等路徑漸漸抵達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詩歌精神家園?!拔以谧诮汤锸芟?,在詩歌里痛悔/我走向通往永生的路上/我經(jīng)過死亡//我孕育著詩歌,石頭懷抱美玉/我一天比一天蒼老/而詩歌是長了翅膀的小精靈//牛羊搶占了山頭,青草搶占了山坡/詩歌占據(jù)了我的生活”,在詩人眼里,詩歌就等同于宗教,這種來自精神上的恩光,讓詩人在面對萬事萬物、在用詩歌呈現(xiàn)大千世界時,傾注了無限的感動與敬畏。讀納蘭容若的詩,讓我再一次想起了著名詩歌理論家楊遠宏先生在《重建詩歌精神》一文中曾經(jīng)說過的一段話:“這是那種絕對唯一的精神。它將蕓蕓眾生的世俗填充全體抽空,然后再以一種博大的承擔與悲憫,返現(xiàn)、充實世俗的每一片空虛和黑暗。它沒有沖動,只有虛靜與消溶,如果有,它唯一的沖動就是對人類命運和處境的關注。顯然,這樣的沖動是一種境界,一種化境”,楊遠宏先生已將詩歌精神擺在了人類命運和需求的高度,而納蘭容若的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顯然是與遠宏先生的詩歌主張相契合的。
我與容若未曾謀面,但我一直喜歡并關注著容若的詩。他的詩歌是真誠的,而在這一份真誠中,他的詩歌語言敘述和整個文本的呈現(xiàn),又是經(jīng)過良好的技術性處理的。這種技術性的標志,在于它能用最經(jīng)濟的語言表述來容納最有效的意象擴張,從而實現(xiàn)文本更寬泛的外延性,使其作品的深度和厚度都達到了一定的高度。讀他的詩,你還會發(fā)現(xiàn),他的想象是極為開闊的,個體化的語境營造出了博大的空間,令我們頓悟,令我們遐想。我們能在這頓悟與遐想之中,觸摸到心跳,一種發(fā)自于靈魂深處的震顫。
“你有一顆愛眾人的心/我就在你愛的眾生之中,但我會從眾人之中高出來/成為塔尖”(《蓮花座》);“你不來,我就不是火焰/你的眼神不來采擷,我就持續(xù)地衰老、寂滅/一顆心,愿意為你豐饒”(《草莓》);“體內(nèi)有寺院的人,總在清晨敲響靈魂的鐘聲/傳至遠方,然后/歸于岑寂/落葉遮蓋了臺階和上升的道路”(《遠方》)。在這里,我們不得不為詩人獨特的意象運用以及這種意象所發(fā)散的內(nèi)涵張力而稱嘆?!八狻?、“火焰”、“寺院”等等意象的運用,既是外在的,也是內(nèi)斂的,既是客觀的,也是象征意義上的,它們不但為整首詩歌打造了“詩眼”,而且將讀者很自然地引領到一個由淺及深由表及里的境地,一個由現(xiàn)實漸進精神的境地?;氐轿抑八f,詩人正是用這樣的一些意象串起了他的充滿神性的寫作。當然,如是說,并不是指一首詩歌光靠幾個意象就能完成的,但好的意象是可以作為全詩的支撐,起著“統(tǒng)領大局”的作用。從意象的選擇運用上看,納蘭容若的詩思是開放式的,具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的眼光,一雙能在眾多意象中擷取最恰當最出彩意象的眼光。意象的靈活運用,為容若的詩歌安上了飛翔的翅膀。
除此之外,詩人的詩歌語言呈現(xiàn)也是頗具特色的,他掌控語言的能力及對一首詩的整體氣場構筑的能力,都是過人的。這并非詩人一日兩日之功,而是他長期修煉之果。其語言的張力和磁力,激發(fā)了我們閱讀時的快感和美感。他的每首詩篇幅都不長,幾乎都在20行以內(nèi),但它留給讀者的回味是綿長的,留給我們的想象空間也是豐盛的?!耙幻督渲复髟跇涞男纳?,數(shù)年輪”、“雪比藕更渴望清白之身”、“逃到一首詩里,我們做一對安靜的詞”、
“她一個人在遠方,像是一顆大而甜的櫻桃,等著被另一個人吃出苦澀和孤單”、“她就是用羊的眼神,觸摸閃電的人”,等等。從文本中,不難看出,納蘭容若對詩歌語言的追求,他的努力蘊涵著他對詩歌語言超強的敏感度和洞察力,他的美學理念。他總喜歡用斷句制造場景,如畫面直逼人心,這就使他的詩歌具有一種特別的現(xiàn)場感和親和力。然而,一個一個斷句的成立,并不是孤立的,這斷句與斷句的聯(lián)接,又是自然相諧的。這讓我們讀起來不會感覺到其間的“隔”,反之,場景的不斷變幻,令詩歌本身的意蘊愈加豐沛起來,令詩人所要的表達愈加到位和完整起來。我認為,一首優(yōu)秀詩歌的誕生,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詩歌精神,二是詩歌內(nèi)核,其次便是詩歌語言。而語言則是通往詩歌精神與內(nèi)核的先決。納蘭容若的詩歌告訴我們,什么樣的詩歌語言才是好的詩歌語言。
《水帶恩光》,從字里行間不斷閃耀出來的這一種詩歌的精神之光和語言之光,照徹了容若的心靈,同樣也照徹了我們每一個讀者的心靈。我們在讀著這些光芒閃耀的文字時,一顆心便不由自主在經(jīng)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洗禮。我們的靈魂在不斷地靠近,在不斷地深入,一種源自于事物和生命的本質(zhì)。
西蒙斯·西尼說:“我寫詩是為了認識自己,使黑暗發(fā)出回聲”,無疑,納蘭容若的詩歌賦予我們的同樣是這個道理,它“不僅帶給我們快樂,還帶給我們擔當痛苦和苦難的力量,給我們驅(qū)散黑暗的光”。
(《水帶恩光》,納蘭容若著,河南文藝出版社2012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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