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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萬吃貨的精神故鄉(xiāng) 叔父問我,清明回家么?隔著電話,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清明原來很快就要到了,已經(jīng)好多年未回去拜山了。想起叔伯兄長們,在蜿蜒的山路上,開著摩托車載著少不更事的我穿行,那時候我跪在墳冢前,不知那一方黃土至于我,意味這什么。 今天周六,又到了回味舊文的日子。今晚我們想重溫的故事,亦是關(guān)于家庭的輪回和沉淀,那淳樸的愛,都在界上人家的蒿子粑粑里。 ——深夜君 - 正文 - 張家界人,自稱界上人。五一我回家,回到我的界上。 在天門山下,沒有過多停頓,我們背道,駛出景區(qū),開往山區(qū)。數(shù)不清,經(jīng)過了幾道彎,每一道灣都離城市越遠(yuǎn),山村越近。 張家界市的丁家界村,張家組里面住的是姓覃的人家。如今,三間老院子,住著兩戶人家。覃氏光裕堂的一支,遷居于此,界上的人家,過著云上的生活。但在那個戰(zhàn)亂的年代,先輩們不是為了世外桃源的主動隱居,而是躲避土匪強(qiáng)盜的被迫逃荒。到今,到覃小蝶,已發(fā)枝七代。 覃氏是血統(tǒng)純正的土家族人,他們喜歡將屋子建在古樹下,巖坎上。屋子是木板屋,基腳是一色的青石板,不用水泥。這樣的屋子,終日散發(fā)出樹脂的清香。 山里人家的木板屋里,都有一個大火坑,火坑是用堅(jiān)實(shí)的麻石砌的,方方正正,平實(shí)質(zhì)樸,就像山里的人的性格。 火坑是土家人的靈魂,木壁上掛著的香腸臘肉,散發(fā)的全是過日子的氣息。多少個夜晚,一家人圍著這個火坑吃飯、說話,男人圍著火坑收拾農(nóng)具,女人坐在火坑邊做針線活,小孩子坐在火坑邊,邊看書邊剝花生吃。 臘月里殺了豬,就將大片大片的豬肉,掛在火坑上頭的鐵鉤子上熏著,里黃外黑,往下直滴油,油滴到下面的火坑里,嗤的。冒出一小股青煙。小孩子就抬頭望望上面那香噴噴的臘肉,再望望一邊做針線活的母親,那意思是:媽,逮塊臘肉吃吧!當(dāng)媽的故意不理,心里卻說:這頭豬,我們可得吃到明年開春插秧的! 就這樣一頭豬吃到了春天的尾巴。為了招待我們,婆婆做了滿滿一桌。中午的菜有葷有素,小蝶卻吃的毫無興趣。臘肉太肥,蔬菜太淡,小蝶,有些吃膩了,她等不及,因?yàn)槠牌糯饝?yīng)她今天要做蒿子粑粑。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蒿子草(又名清明草)已經(jīng)在田野上,到處瘋長起來。飯后,一家人去屋前的水田邊,摘蒿葉。 小蝶還不太認(rèn)得出來蒿葉,田間的花花草草,更加吸引她的興趣。媽媽訓(xùn)了小蝶幾句,小蝶帶著淚,老老實(shí)實(shí)的蹲著,看媽媽采摘,對植物的辨別,從母親的言傳中開始,這也是一堂必修的功課,在老師媽媽看來,學(xué)生小蝶要像熟悉她身后的大山一樣,熟悉她身前的食材。長遠(yuǎn)看來,這一份成績,要計(jì)入小蝶長大后,是否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媳婦的考核之中。 一家人,說說笑笑中,摘了滿滿一筐。山里的雨,說下就下,前腳剛到屋檐,后腳跟,淅淅瀝瀝的春雨就打在了綠葉上。但用山泉和山雨匯聚的清水來洗蒿葉,倒是最適合不過的。天生天養(yǎng),在大山里演繹的真切,大山饋贈給土家人,天然純凈的食材。智慧的土家人將它們轉(zhuǎn)化成自然純正的食物。 蒿子粑粑是土家族的傳統(tǒng)小吃的一種,在土家族的傳說中,土家山寨山高林密,毒蛇傷人,先人們研制出一種以艾蒿為主要成分的藥物,拌上香甜食物,扎入蛇洞,蛇吃了就會死去,用當(dāng)?shù)卦拋碚f就叫扎蛇眼,還有一句流轉(zhuǎn)的巴句來敬告族人:“三月三,蛇出山,蒿子粑粑扎蛇眼?!碑?dāng)然,我們吃到的蒿子粑粑,是用蒿葉拌糯米粉做成的。老人們會說:吃了蒿子粑粑,出門辦事,一路平安,凡事吉祥。而對于小蝶家的爺爺輩,這樣野生野長在天地里的蒿葉,拌上些珍貴的糯米粉,就是那些艱苦的歲月里,最至上的美味了。 做蒿子粑粑,其實(shí)不難,將采回的白蒿葉洗凈,置入碓碼中舂撞,掏出來再洗清水,擰干,以此法除去蒿葉中大量墨綠色汁水和細(xì)毛,這樣做出的粑粑就不會太黑。 然后,將蒿葉切碎,與早先備好的糯米粉均勻拌和,蒿葉不能放太多,以一二成蒿葉比八九成糯米最好。加溫水揉捏成圓形蒿子粑粑。這樣的工序,在婆婆的眼里繁瑣而有序,她承自她的婆婆,她就將傳給自己的孫女。 制作蒿子粑粑,需要整個家庭分工和協(xié)作,這是一次男女老少的總動員。小蝶的爺爺在堂屋用竹條,編織箅子,這樣的過程就像是他在編織他的歲月。 蒿子粑粑分包粽葉和不飽粽葉的兩種,一般帶粽葉的粑粑,做好了是要送給城里的親戚的。 蒿子粑粑的餡兒有臘肉蒜苗餡、精肉韭菜餡、雞丁香菇餡、蘿卜腌菜餡、白糖芝麻沫等皆因人口味喜好而定。當(dāng)然,在小蝶爺爺?shù)哪莻€年代,有餡兒的蒿子粑粑,就很奢侈。“那個時候的糯米也不行,沒有油,蒸出來,都會裂了,不過現(xiàn)在,放了肉,這些娃也不見得愛吃”婆婆看著小蝶,語氣不像她踩碓碼時那么自信。 但是現(xiàn)在,對于小蝶,每一個制作過程都充滿著樂趣和奧秘。她參與了各個環(huán)節(jié),在各個環(huán)節(jié)搗亂,她的笑聲,跟著腳步,在木板上,一間間踩來踩去。山里的孩子,在玩樂中,沉淀生活的技巧。也培養(yǎng)出默契與勇氣。 土家人的食物,帶著手法、溫度,甚至是力道,角度,還包括著母親的叮嚀。用手將面團(tuán),壓出一個餡兒窩,包上炒好的餡兒,用大拇指,一按一壓,便是一圓。 圓乎乎的蒿子粑粑在棕葉的半包圍中被送入甑中清蒸,待甑中冒出白氣,滿屋彌漫著棕葉、蒿葉、糯米的天然清香。然而,在蒿子粑粑出鍋前,兒時的味道已經(jīng)軀干分明、骨骼明晰。 這樣的記憶是具體的,這樣的味道也是立體的。它的味道,融合著時間、地點(diǎn)和人物。包含著情感、觸感和觀感。 這是小蝶兒時的食物,也是每個土家人的,它稱不上美食,也上不了宴席。但它從兒時的某一刻起,從手中的筷子接觸到它的時候,你就會和它建立起一種契約,期限是一生,它將永遠(yuǎn)的在回憶里占據(jù)舌尖心頭的一席之地。 剛出甑的蒿子粑粑,溫潤、靈氣、有光澤,晶瑩如翡翠。迫不及待的嘗一口,滿嘴溢香,細(xì)軟帶糯,嫩香味美,清香撲鼻,溫柔曖心,熱氣飄緲,輕輕在你眼前裊娜飛翔,一種奇香,奪人心魄。 小蝶在品鑒著自己的手藝,看著弟弟的饞樣兒,小蝶的表情“出賣”了她的得意。“就不給你吃,要吃自己做”小蝶從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可了自己“蒿子粑粑”主人的身份。 看著孩子們喜歡,最高興的當(dāng)然是婆婆。她也在計(jì)劃著,給城市的孩子們的分配指標(biāo)。 而父親總是希望孩子多吃一點(diǎn),小蝶,是打心里愛吃,自然也吃的很多。 不經(jīng)意間,天門山摘掉了它的帽子。天門山的云霧變化不定,飯后,山里人的日子卻枯燥單調(diào)。 大爺爺依舊守在他的屋子里,喊了幾遍也不來吃粑粑,據(jù)說是前天跟他弟弟吵了一架。我端了一碗給他,看到我,他說:粑粑吃太多了,現(xiàn)在吃不動了。我看到墻上掛著的已經(jīng)要銹掉的槍,它們?nèi)缤@個孤單的老人臉上的皺紋一樣,埋藏了許多過去的故事。 二爺爺去喂他的白馬,在田間跟他的馬說話;小蝶的父親,看著雨;沉默不語伯父在找椿芽,他走進(jìn)一幅畫;母親和婆婆,在屋內(nèi)收拾碗筷,而小蝶蹲在門檻上,逗著弟弟玩。 飯后,一家人散開,便會多了一些屬于個人的故事。然而,每天的飯后似乎一樣,就像時間會停止一樣。就像,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會做一次蒿子粑粑一樣。家的味道,一直都生長、融會、發(fā)酵、蒸發(fā)、消化。時間、地點(diǎn)、人物構(gòu)成的家,組成了家的味道和故事。最后,它沉淀成每個人的生命。 它會無時無刻,定時定量的,從發(fā)絲躥到腳跟,從心頭流到齒間,讓離開了家的我們,在陌生的他鄉(xiāng)尋找著熟悉的味道。 這種味道叫做——想家。 文 / 覃源 圖片 / 百度圖片、覃源 BGM / 煙火里的塵埃 - 華晨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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