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shù)報》第102期 藝術(shù)財富

在巴西建造“八德園”，在美國購置“可以居”“環(huán)蓽庵”，在中國臺灣建造“摩耶精舍”，張大千的后半生游歷行跡遍及歐、亞、美洲，生活開銷極大。尤其是1953年，他用了20萬美元買下巴西“八德園”的220畝地，建園整體耗資更高達280萬美元。關于張大千的收入問題，臺灣記者黃天才歸納出三大來源：豐厚的積蓄，新購的古書畫的鑒定、修補及提款等加工收入，以及古書畫的交易收入。

張大千曾到美國實地考察藝術(shù)品市場，他發(fā)現(xiàn)美國藏家對中國古代字畫很感興趣，為此他憑借著自己獨特的眼光和人脈關系，在中國香港、日本大肆收購古字畫。

由于經(jīng)濟不景氣，戰(zhàn)后的日本大量國寶級書畫得以流向市場。除了熟悉的古董商為張大千提供藏品外，張大千更以其豪爽的性格、深厚的學養(yǎng)、精準的眼力，在日本藏界大顯身手。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藝術(shù)品，必出手大方，在日本古玩界闖出了名氣。當時張大千住的旅館每天要接待好幾批送字畫來看的古董商，只要他相中，問明價格后當即留下，即使一幅也看不中，大千照樣奉上交通費2美元，這在當年已不是個小數(shù)目了。自1954年起，張大千連續(xù)在日本看畫、買畫十二三年。

不僅如此，依托日本精良的裝裱技術(shù)，張大千的不少藏品得以重換新顏。1949年之前，他與重金聘請的裱畫師周龍昌強強聯(lián)手，不僅修補古畫，更制作出不少以假亂真的偽古作品。而在日本，張大千結(jié)交了裱畫師目黑三次，最著名的一個古畫修復案例就是使殘破不堪的董源《溪岸圖》換上新顏。不過，令人意外的是《溪岸圖》卻在國際上引發(fā)了世紀大爭論，王季遷等專家認為是真跡，高居翰等認為是張大千、徐悲鴻、謝稚柳做的局，是張大千的偽作，還有專家認為是五代或宋代的仿作，使得《溪岸圖》爭議背后的真相更加撲朔迷離。

目前極具爭議的董源 《溪岸圖》

為了提升私藏古字畫身價，1955年張大千又出重金在東京出版了《大風堂名跡》四集，共收入古代書畫作品115件（冊），其中有4件是莫高窟佛教題材作品，材質(zhì)不是紙絹，可能是粗布或麻布。1978年9月又由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影印再版，但以上兩種版本早已絕版，甚為可惜。所以，拍賣場上偶爾也會出現(xiàn)《大風堂名跡》，價格不菲。記得2011年西泠印社曾推出1955—1956年日本京都便利堂珂羅版張大千編著的《大風堂名跡》四集，經(jīng)各路藏家激烈競投，以高達28.75萬元成交。

1983年張大千去世后，根據(jù)其遺愿，所藏書畫全部捐獻給臺北“故宮博物院”。據(jù)當時臺灣方面報道，該院接收的張大千藏品計歷代名畫69件、書法6件，其中隋唐6件、五代8件、宋代23件，均為稀世珍品。包括五代董源《江堤晚景圖》、宋徽宗趙佶《鷹犬圖》、梁楷《寒山拾得》《山居圖》以及元黃公望《元池石壁圖》和明代沈周、唐寅等人的名作。根據(jù)筆者研究發(fā)現(xiàn)，不少稀世珍寶卻沒有刊印。

石濤 長安雪霽圖軸

張大千曾與董其昌一樣收藏過4幅董源作品，其中3幅被著錄，尚有1件董源傳世的《溪山風雨圖》是從琉璃廠古玩店買入，目前下落不明。此作屬于溥儀在長春的流散之物，為《石渠寶笈》三編所著錄，被定為“真跡無上神品”，它是張大千從琉璃廠古玩店中重金購得。此外，三張宋黃庭堅大幅作品中，首件為《贈張大同書》，后面有王鐸、吳寬、李東陽等題跋，曾經(jīng)徐俊卿、周湘云、張大千等收藏，現(xiàn)藏于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藝術(shù)博物館；第二件黃庭堅草書《廉頗藺相如傳》卷，原譚敬、張大千舊藏，后張大千賣給美國人顧洛阜（John M. Crawford），現(xiàn)藏于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第三件行書《經(jīng)伏波神祠詩》手卷，原為葉恭綽、譚敬、張大千舊藏。三張書法作品尺幅之大極為罕見。號稱美國藏中國書法第一名品的傳王羲之《行穰帖》也是張大千舊藏，該帖沒有被《大風堂名跡》著錄。宋人《溪山無盡圖》也是重量級的古代名跡，畫上金代、元代多人跋，《石渠寶笈》三編著錄，張大千舊藏，現(xiàn)藏美國俄亥俄州克萊溫德市藝術(shù)博物館，此作在海外多次被出版。

黃庭堅草書《廉頗藺相如傳》卷（局部）

在張大千的未被著錄的藏品中，還有唐太宗李世民《屏風帖》、張即之《杜律二首》、劉道義《萬壑松風圖》、趙令穰《湖光春曉圖》、米芾《吳江舟中詩》草書卷等名跡。其中，最值得點評的當推宋李成《寒林騎驢圖》。李成是宋初畫壇領袖人物，與范寬、關仝并稱宋初三大家，是“百代標程”的大師。其中李成影響最大，學他的有許道寧、李宗成、翟院深、郭熙、王詵、燕文貴等。李成畫跡在北宋時已經(jīng)很少，米芾甚至提出了“無李論”之說。在現(xiàn)存署名或是被認定為李成真跡的繪畫中，《寒林騎驢圖》無疑是最精彩之作。此作被張大千異常珍視，他不僅作長跋，而且在詩堂上題寫“大風堂供養(yǎng)天下第一李成畫”。眾所周知，上世紀四十年代時，張大千作畫喜用宋元筆法，2011年張大千1948年作《策杖獨步》在匡時拍賣會上亮相時，該作明顯有宋李成《寒林騎驢圖》的影子。后來他自開法門、創(chuàng)造潑彩技法后，李成的畫也完成了歷史使命，被賣給了在方聞，現(xiàn)藏于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

由于張大千收藏或經(jīng)手過的名跡很多，其中有不少流入市場，涉及張大千的主要有三類作品：一是張大千收藏的古代精品。二是經(jīng)張大千鑒定、題引首或題跋的名跡。例如2015年蘇富比推出了張大千收藏并品評批注的《唐宋元明名畫大觀》（一函四冊），最后被一藏家以296萬港元收入囊中。三是被張大千認定為真跡的佚名古代書畫，但此類作品不免因真?zhèn)螤幾h而價格波動。最典型的例子當推傳黃公望《秋巖疊嶂圖》，尺幅僅約1平尺，著錄于《大風堂名跡》第四集，2009年在佳士得以30萬港元拍出。時隔一年后，此作被內(nèi)陸拍賣行頻繁推出，并去掉了“傳”，成交價飆升。2014年此作在福建華夏拍賣以1840萬元成交，2017年保利廈門再推此作，成交價僅有506萬元。巨大的波動一定有復雜的內(nèi)因，令人唏噓。

后人能否達到張大千古字畫的收藏水準，筆者不敢說絕后，但“再出一個張大千”的期待肯定是遙遙無期。這既需要機遇、財力，也需要眼力、魄力，張大千的全身心投入，成就了“五百年來一大千”，繪畫如此，收藏恐怕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