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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窮其一生,都在苦尋生死與共的情感。心動一世,執(zhí)手一生。也許,這個人就是那個與你爭執(zhí)打鬧的人,只是你沒看見。 老頭與老太總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大聲嚷嚷。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在吵架,其實那只是日常溝通。完美演繹溝通基本靠吼。 平日里細聲說話的時候,絕不會超過三句,然后就有一人提高分貝,喊起來。 老頭沒讀多少書,所以對任何事都有自己一套理論。他佩服的人,他喜歡的人,說什么都對。他討厭的人,瞧不上的人,說什么都錯。 他所有的原則就是:看心情! 今天心情好,你說多吃點肉好,他猛點頭附和。明天心情不好,你說多吃點肉好,他黑著臉咬著牙鄙視你。 所以想得到他支持很簡單,就是讓他高興就行了。 偏偏老太又是個讓人煩的個性,每當老頭高談闊論正起勁,她猛一瓢冷水潑過去:哪有你說的那么神! 氣得老頭眉毛一豎,粗聲大氣吼一句:你知道什么! 老太瞇笑著一幅陰謀得呈,又不屑與他計較的表情。 又或老頭把陣年舊事,第數(shù)百次與老太口沫橫飛說起時。正到興起高潮處,老太蹭地站起來出去干活了。把老頭后半截話生生卡在喉嚨處,只好東張西望掩飾一下尷尬。 老太無事時,也會坐在那貌似聽老頭講話。兩眼直勾勾看著地上,聚精會神。當老頭正說得行云流水,她猛抬起頭問上次買的農(nóng)藥多少錢一瓶之類的話。把老頭憋在那半天想不起要說什么。 老頭很容易滿足,對生活的期待就是家人健康,余者都無所謂了。什么出息啊,前途啊,他說不清也不愿去想。每日里興之所致高歌一曲,唱得雞飛狗跳,他自興致勃勃。 老太也沒讀過書,不過特有原則,不會因心情改變。但若不喜歡那人,也會專揪人小辮子,逮著機會就掐。 老太是有野心與攀比心的,但時代沒有給她機會。她是富農(nóng)家里的孩子,骨子里很要強。要不是成分差,未必會嫁給貧農(nóng)老頭子。 老太做事比老頭細心周到,而且韌性持久。半途而廢的事,一般不會出現(xiàn)在她身上,那是老頭的專利。 老頭栽莊稼,亂栽一氣,圖快不圖好。老太也不出聲,因為出聲也沒用,無非挨頓吼。不如第二天悄沒聲的去給重栽一遍。老頭若知道了,還要罵老太什么也不懂還非裝內(nèi)行。 老太說,年輕時的老頭脾氣大,又不講道理。當然,他自己認為很講道理。一個用情緒左右原則的人,能有多講道理呢?可想而知。 老頭除了上班積極,干別的活也很肯下工夫,前提是他高興。不高興了,撂挑子走人。任老太一個人忙里忙外,他一概不管。就連建房子這樣的大事,也是憑興趣。想打牌了,管你一干師傅在家等著,他自玩去了。 老太就憋著一腔眼淚,默默地一個人做。一句怨言也不敢有,任老頭玩夠了,自然回來邊怪她邊干活。 老頭是勤快的,勤快到連房前屋后一根雜草都沒有之外,還把他出去干活經(jīng)過的小道,也要修得整整齊齊。 退休以后,把年輕時愛打架爭勝的勁頭,全用在種田砍柴上。自家沒什么田地,就拿別人家的來種。年年與村人爭收成冠亞軍。誰收了多少玉米紅薯稻子,他門兒清。 大冷的天,田地里沒活干了。就拎把柴刀上山,矮小精干的身體,靈活得像年輕人。他一擔一擔往家砍柴,堆在屋檐空地上,幾年都燒不完。 每有鄰人夸他厲害能干,他就露著自得的神色嘻嘻笑,單純得像個孩子。 每當家里來客人了,他也靦腆得像個小孩。不太懂寒暄,坐立不安地陪笑。實在不行就講他那些說了一萬遍的故事。 再不然,干脆請人來陪客。他就躲到后面干活去了。吃飯的時候,鐵定找不到人??傄却蠹页酝辏盼⑿χ镞_回來??腿苏泻羲?,他說你吃你吃我慢點吃。等人離了席,他拿出大碗,裝一碗一般人端都端不動的飯,三下五除二吃完。 老太常常罵他傻,照顧不了自己,連吃飯都顧不到本。 一年,老頭老太獨自坐車去看兒子。兩人把兒子愛吃的食物,能帶的全帶上了。什么雞鴨肉蛋菜,挑著沉甸甸一擔土特產(chǎn),還背著提著。像逃荒的人一樣,理直氣壯上了火車。 買的是臥鋪,因為近年邊,只買到兩張中鋪。老太見下鋪空著,就和衣躺下了。老頭老老實實爬到中鋪,上上下下的無數(shù)次后。老太讓他先在下鋪躺著,旅客來了讓給人家就是。 老頭訓(xùn)斥老太,干嘛非占別人床?一路上偏要這么爬上爬下。老太舒服地躺在下鋪,看著他心里罵死腦筋罵了一路。 一見到兒子,老太忍不住吐槽老頭的呆板,把老頭說得又火冒三丈:你躺你的,你管我呢! 老太說話一向很直接,不管人家臉色怎么樣的。唯有對老頭是萬般忍讓,雖認為他不對,也不會強駁。 老太思維也是很奇怪的,女兒買的新衣服總要收起來,嫌干活不方便。每天穿著她自己買的三十五十一件的衣服,覺得自在又耐臟。 于是衣柜里好多吊牌都不剪的衣服,就這么躺在那。 一次被吐槽吐厲害了,翻出一件鮮艷的橙紅色衣服換上,正好村上有老人故了,她就穿得那么艷麗與人樂滋滋喝喪事酒去了。 老太說話自帶笑點。每當殺雞宰鴨時,就會一直催大家吃。只要人略微吃慢了,就開始吐槽:再不殺雞(鴨)了,反正沒人吃。 讓正要去夾菜的人郁悶死了!什么叫沒人吃?我不是人? 更搞笑的是,吃到后面剩些骨頭皮之類的。她舍不得丟,自己又不愛吃,就一個勁勸老頭吃。邊往他碗里夾邊說:快吃!快吃!你不吃,等下又拿去喂豬了! 把一桌子人笑個半死,這樣說話,誰還吃得下?擺明了與豬爭食??! 有次豬病了,她憂心忡忡夜不能寐。那豬什么都不吃,她就變著法喂食。豬吃了剩下的西瓜釀,她覺得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每當家里開西瓜,她就守在旁邊,希望大家都不吃,全剩下給她的豬吃。只要桌上有西瓜,一會兒她就拿去喂豬了。 早上熬了綠豆稀飯,等大伙坐下吃時,她守著一碗不吃,一個勁問你們夠了嗎夠了嗎?開始不知道為什么,一問才知道,原來她把稀飯先拿去喂了病豬。再一碗碗裝出來給人吃,發(fā)現(xiàn)剛好一人一碗,一點多的也沒了。就擔心有人不夠吃,想等大家都吃完了,還有剩的,她自己才吃。 又被人笑半天,說你就不能等人吃了再給豬端過去嗎?她恍然大悟:也是哈!怎么沒想起呢?說完自己也被逗笑了。 老頭老太大喊大叫一輩子,卻是恩愛一輩子。老頭干活雖粗,但很照顧老太,總是搶著干。老太嫌他干不好,也是搶先把事做好。兩個勤快人,從沒為干多干少吵過架??偸菫閷Ψ礁商嗔?,不斷的勸,不斷的心痛。 那天老頭買了個熟爛了的西瓜回來,結(jié)果把老太吃病了。拉了一晚上,第二天還蔫著,可把老頭嚇壞了。一個勁催她去看醫(yī)生,倔老太不去,非要扛。在扯了一籃菜回來時,寒氣塞在了胸口,痛得她直哼哼。老頭手足無措地給她按摩這按摩那,擔心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他們懂不懂愛情兩個字。但總覺得每一次互嫌里,都流淌著滿滿的愛。 沒有甜言蜜語,卻樸實地為對方做力所能及的事。沒有浪漫滿屋,卻把溫馨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不說誓言,卻將陪伴進行到底。不談犧牲,但把謙讓完美詮釋。 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只有我,共同撐起一個家,其他不過都是陪襯。這樣一輩子,何其圓滿美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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