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丫頭講詩史

第五輯·六朝詩（上）

開場白作

師友們好，今天我們一起從正始走入西晉，沐浴六朝煙雨。雖然舊事如流水，東去不復(fù)回，但是，我們不妨放下行囊，去那兵荒馬亂、時局動蕩的紛爭年代去感受一下民生的疾苦，解語那時期的詩人們以生死、游仙為主題的詩篇。明月當(dāng)時，風(fēng)物不在，到魏晉時期，世風(fēng)變易，西晉太康時期雖然詩歌繁榮，詩人眾多，但作品多流于華彩繁縟，從我們講的先秦詩歌以來，正統(tǒng)詩到梁陳已是處于低谷了，雖如此但是田園詩，山水詩多發(fā)端于此時，后來唐人摒棄六朝詩的缺點，推陳出新，讓詩歌重新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這到唐朝時候再講，對于詩史中幾次重要的詩風(fēng)流變，我會在最后幾節(jié)課綜述，今天請師友們先隨丫頭一起走進六朝。三峽江聲流筆底，六朝帆影落樽前。我們出發(fā)吧！

一、導(dǎo)論

我們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265年，司馬家族專權(quán)后，司馬炎稱帝，打破了天下三分的局面。但之后，天下并不太平，先后有賈后之亂，八王之亂，天下真沒有幾天太平日子。北方有胡族的侵擾，懷帝，愍（min）帝相繼被俘虜，西晉滅亡。317年，瑯琊王睿即位建康，東晉建立。中間也是不消停，各種亂，最后到420年，藩鎮(zhèn)叛亂，東晉王，劉裕建國。

“從五胡十六國”開始，北方落在異族手里。有屬于匈奴的，鮮卑的，羯的，羌的等等，從304年到439年，紛爭不斷近百年之久。最后拓跋氏統(tǒng)一各氏，建立北魏，后來分為東西兩魏，后來又有北齊，北周，581年，楊堅滅了北周，國號為隋，南北統(tǒng)一。但不久后到618年唐高祖即位長安，一網(wǎng)收進各種亂，結(jié)束了這三百多年的分裂史。

在這三百年里，很多文人被殺，從文人的生活看，這一時期也可以分為兩個段落，第一段為晉，宋，和之前我們講的正始相似。

以下列出文人被殺年代表。

張華---300年

石崇---300年

潘岳---300年

陸機---303年

陸云---303年

劉琨---318年

郭璞---324年

謝靈運---433年

范曄---445年

鮑照---470年

這時期，很多文人隱跡，不拋頭露面。這個時候很多《挽歌》作品，比如：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世說新語》卷五）；張驎酒后挽歌甚凄苦。（《世說新語》卷五）；謝幾卿......醉則執(zhí)鐸挽歌。（南史《謝幾卿傳》）

齊，梁之后文人的生活近乎建安。這一時期偏安已成定局，易代已經(jīng)成了家常便飯，這一期的文人重視形式，輕視內(nèi)容。

六朝詩人我們大體分為元康詩人，元嘉詩人，和新體詩人來講。

在西晉時期，有“三張二陸兩潘一左”這樣的有名氣的詩家。其中張協(xié)、陸機、潘岳及左思比較重要。當(dāng)時左思（56歲）稱大家，可與郭璞、劉琨鼎足而立。左思八首《詠史》，借詠史抒發(fā)自己胸懷性情，錯綜史實，融會古今。他的《齊都賦》辭藻壯麗，在《水經(jīng)注》和《太平御覽》中散見。他的《嬌女詩》喜歡用俗語，在當(dāng)時也是非常有名。劉琨有儒將風(fēng)度，存詩中氣魄宏偉，風(fēng)格悲壯。郭璞的杰作十四首《游仙詩》，也是詠懷。此外還有傅玄、張華等詩人，不一一細述。

說到東晉，大家就會想到陶潛。陶潛的詩大都可考。他的四言詩比較拙劣，屬于三十四歲以前的作品。到后來的作品五言詩大都成熟，境界上再立一峰。如五首《歸園田居》，為他一生“返自然”的基本思想的集中反映。二十首《飲酒詩》各成佳構(gòu)?；驀@盛衰榮辱，或悲生命短促無常，或詠史見志，或敘己生涯操守。四十九歲以后的作品，竟見一個“貧”，終在這窮苦愁悶中死去。死的時候留下三篇《挽詩》。見陸侃如先生書上說陶潛之時，恐怕沒有很高的地位，《詩品》列入中品可證。后人多有模仿他的風(fēng)格風(fēng)骨，比如王，孟，韋，柳等，以及蘇、辛都很崇拜他。到現(xiàn)在陶潛早已經(jīng)是第一流的詩人啦。下節(jié)課細講。與陶潛同時或稍后的也有一群詩人。比如謝靈運，鮑照。謝靈運游歷千山萬水，開山水詩的先路，和陶潛開田園一派相同。鮑照也是很有才情的，其才不在謝靈運之下。他的十八首《行路難》在中國詩史上也是不常見的杰作。如此外，還有顏延之，謝慧連，謝莊等。他們的詩詞不及謝靈運和鮑照。

當(dāng)時文人提倡新詩體，有兩種趨勢：第一對偶的趨勢，第二小詩的趨勢。關(guān)于對偶在曹植，阮籍，陶潛作品中時有見到。小詩起于古代，到了晉，宋后更多。后來永明詩人便以“四聲”“八病”相呼，最后為律詩絕句的形成奠定了前期基礎(chǔ)。當(dāng)時有南謝北庾。此外，南方還有比如沈約、江淹、王融、徐陵、庾肩吾等人，北方的有王褒、盧思道、薛道衡等。

我們知道，兩漢之詩，專于述情，六朝藻麗。晉承魏響風(fēng)雅之音變?yōu)槿A縟。晉承有魏詩學(xué)之馀韻，建安風(fēng)力，此時幾乎盡了。這時候的詩人多能含芬吐艷，俊秀奇英，被稱為太康體。在此時，玄學(xué)風(fēng)也是一時興起，如詩人孫楚。在《南齊書 文苑傳論》中說：“江左風(fēng)味，盛道家之言，郭璞舉其靈變，許恂（ xun）極其明理......” 謝混在東晉末年和殷仲文首倡山水詩，沈約在《宋書·謝靈運傳論》曾稱“仲文始革孫許之風(fēng)，叔源大變太元之氣”。但二人寫作山水詩的成就不大，玄言成分依然相當(dāng)濃厚，描寫技巧也不夠成熟。至劉宋謝靈運，終于以清新的山水詩取代了枯燥的玄言詩，完成了詩風(fēng)的變革。陶淵明以人生之趣，發(fā)為詩歌，田舍村莊，高風(fēng)亮節(jié)，一改玄學(xué)。

四言在晉朝，作者有很多，但出彩的不多，稍有名的如張華的《勵志》，應(yīng)貞的《華林》，潘岳的《關(guān)中》。五言在晉，正如堆錦，華褥之外，字儷句偶，工整法密。七言到梁陳，才有作者，晉宋之間，率不一得。晉宋期間，正式五言推衍時期。

下面我們講元康詩人

二、元康詩人

我們知道，在杜甫等的唐人詩歌中，總是以“落日”來吟詠夕陽的悲壯。王維有“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在唐前的六朝中，此類詩句比較難見。而陶淵明的“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對黃昏的描述很是平靜的，有些許神秘感。而沒有悲壯之感。六朝詩人喜歡的是對持續(xù)感情的描述。江河的流水，水中歡快的魚兒，碧草悠悠的田野，以及田野上無憂無慮的鳥兒。在公元3世紀末期到4世紀初期的數(shù)十年中，此間有幾位詩人，在當(dāng)時轟動一時。在《詩品》中說：迄于有晉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fù)興，踵武前王，風(fēng)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

“三張二陸兩潘一左”,此為西晉“文章中興”時期的一個重要作家群體。三張(張載、張協(xié)、張亢)、二陸(陸機、陸云)、兩潘(潘岳、潘尼)、一左(左思) 這七人代表了太康文學(xué)的最高成就。 陸機多仿樂府、古詩之作，主題多懷舊（人、鄉(xiāng)）、迷惘、矛盾，少創(chuàng)新，有《赴道洛中作》《門有車馬客行》《猛虎行》《君子行》等。這些詩人雖然名赫一時，但是詩作價值并不是很高。左思的稍可研究，他與“雋上之才”的郭璞，“清剛之氣”劉琨，當(dāng)時蔚為西晉詩壇的重鎮(zhèn)。劉，郭比較晚，到太康末年，不足二十歲，按照 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中的說：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律異班賈,體變曹王?？d旨星稠,繁文綺合,綴平臺之逸響,采南皮之高韻?！霸怠鞍ㄅ?，陸，左思。劉，郭當(dāng)時是壯年，所以我們把這三位西晉詩人，合稱“元康詩人”。左思（約56歲），山東臨淄附近的人。生年不詳，家世儒學(xué)。 貌寢，口訥（ne）,齊王命為記室，辭疾不就，以疾終。他比較宅，宅了一年作了《齊都賦》，頗被當(dāng)時稱頌， “洛陽紙貴”，就說的左思的《齊都賦》的事情，見《晉書·左思傳》：“于是豪貴之家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弊笏加屑寰?，存詩十四首。其詩文語言質(zhì)樸凝練。后人輯有《左太沖集》，作品收錄于清人嚴可均所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和逯欽立所輯《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他的《詠史詩》見稱于世，其詩不必專詠一人專詠一事而自見性情，胸次高曠，千秋絕調(diào)，建安之后僅有的好詩。沈德潛《古詩源》中說：“詠古人而己之性情俱見”，在鐘嶸《詩品》稱其詩“野于陸機，而深于潘岳”未必恰當(dāng)。摘錄其詠史詩其一：

《詠史詩八首》之一

弱冠弄柔翰，卓犖觀群書。

著論準過秦，作賦擬子虛。

邊城苦鳴鏑，羽檄飛京都。

雖非甲胄士，疇昔覽穰苴。

長嘯激清風(fēng)，志若無東吳。

鉛刀貴一割，夢想騁良圖。

左眄澄江湘，右盻定羌胡。

功成不受爵，長揖歸田廬。

他作《詠史》大約在公元270年到280年的十年中。詩中“長嘯激清風(fēng)，志若無東吳?！眳峭鲇?80年，詩必作于吳未亡之時?！对伿贰纷园喙桃詠泶蟮质且辉娫佉皇拢诳陀^事實的復(fù)述中略見作者的意旨，而左思的《詠史》錯綜史實，融會古今，連類引喻，自他以后，詠史詩便換了一個方向。左思是曹，陶間的一個出色的有個性的詩人，他的這句“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可見其胸次見識。

左思之外可讀張協(xié)的《雜詩》，張載《七哀詩》，孫楚《征西官屬送于陟陽候作詩》等。

左思之后二十年的劉琨（48歲），中山人，以雄豪著名。西漢中山靖王劉勝之后。318年，劉琨及其子侄四人被段匹磾殺害。被殺的時候神色自若。善文學(xué)，通音律，其詩多描寫邊塞生活。英雄失路，萬緒悲涼，其詩隨筆傾吐，哀音繞耳。在中興以后的諸家中，其作可稱上品。我們知道的聞雞起舞的故事就講的劉琨。當(dāng)時劉琨與祖逖一起擔(dān)任司州主簿時，感情深厚，不僅常常同床而臥，同被而眠，而且都有著建功立業(yè)，成為棟梁之才的遠大理想。一次半夜，祖逖聽到雞叫，叫醒劉琨道：“此非惡聲也?！币馑际牵@是老天在激勵我們上進，于是與劉琨到屋外舞劍練武。劉琨有集十卷，別集二十卷，今存詩三首?！叭鍖?、、、風(fēng)流”可稱劉琨。他精通音律，傳說創(chuàng)了《胡笳五弄》（包括《登隴》、《望秦》、《竹吟風(fēng)》、《哀松露》、《悲漢月》五首琴曲），在傳統(tǒng)的琴曲中加入北方游牧民族的音調(diào)，描寫北方歷經(jīng)戰(zhàn)亂的景象，抒發(fā)了思鄉(xiāng)愛國之情。他的儒雅風(fēng)度令我們神往，當(dāng)時喪亂頻頻，安處惶惶，卻還優(yōu)雅弄琴，和三國的周郎竟有相似之處。鐘嶸《詩品》將劉琨的詩定為中品，評道：其源出于王粲。善為凄戾之詞，自有清拔之氣。琨既體良才，又罹厄運，故善敘喪亂，多感恨之詞。后來王夫之說：琨乃以孤立之身，游于豺狼之窟，欲志之伸也，必不可得；即欲以頸血濺劉聰、石勒，報晉之宗社也，抑必不能；是以君子深惜其愚也。劉琨詩悲壯淋漓，為中興以前諸家作品所僅見，丫頭同意陸侃如先生書中評價，他不失為第一流的詩人。錄其《扶風(fēng)歌》如下：

朝發(fā)廣莫門，暮宿丹水山。

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

顧瞻望宮闕，俯仰御飛軒。

據(jù)鞍長嘆息，淚下如流泉。

系馬長松下，發(fā)鞍高岳頭。

烈烈悲風(fēng)起，泠泠澗水流。

揮手長相謝，哽咽不能言。

浮云為我結(jié)，歸鳥為我旋。

去家日已遠，安知存與亡？

慷慨窮林中，抱膝獨摧藏。

麋鹿游我前，猿猴戲我側(cè)。

資糧既乏盡，薇蕨安可食？

攬轡命徒侶，吟嘯絕巖中。

君子道微矣，夫子固有窮。

惟昔李騫期，寄在匈奴庭。

忠信反獲罪，漢武不見明。

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長。

棄置勿重陳，重陳令心傷！

這首詩記敘了作者赴并州刺史途中的所見所聞，抒寫了傷時感亂的愛國情思，表達了作者對朝政的不滿和深沉的憂患感。全詩敘述清晰，形象鮮明，情感真切，慷慨悲傷。

下面我們講郭璞（49歲），今山西省聞喜縣。文學(xué)冠一時，妙于陰陽算卦，他為中興第一作家，《晉書·郭璞傳》稱“詞賦為中興之冠”。詩有寄托，和左思的《詠史》同屬抒懷之作，意興慷慨，撰語宏俊。他博學(xué)高才，訥于言論。曾著《江賦》，傳誦一時，又作《南郊賦》，元帝有嘉，以為著作郎。后來郭璞為王敦的記室參軍，敦謀逆，郭璞不從，隨被害。以《游仙詩》著名?！队蜗稍姟穪碓春苓h了，我們講過的漢樂府中有《董逃行》《 步出夏門行》《王子喬》等等，后來曹操，曹植詩中也有類似的詩?！坝蜗伞倍质家娪诓苤矘犯械摹队蜗善?，后來嵇康，張華等人也有《游仙詩》。《詩品》稱其“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文心雕龍》也說：“景純仙篇，挺拔而俊矣”。曾為《爾雅》、《方言》、《山海經(jīng)》、《穆天子傳》、《葬經(jīng)》作注，傳于世，明人有輯本《郭弘農(nóng)集》?！对娖贰氛f郭璞的詩“彪炳可玩”。不過《游仙詩》還是有一些消極情緒在里面?！段男牡颀垺贩Q“景純艷逸，足冠中興，《郊賦》既穆穆以大觀，《仙詩》亦飄飄而凌云矣?！爆F(xiàn)在錄他的《游仙詩》一如下：

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

云生梁棟間，風(fēng)出窗戶里。

借問此何誰，云是鬼谷子。

翹跡企穎陽，臨河思洗耳。

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

靈妃顧我笑，粲然啟玉齒。

蹇修時不存，要之將誰使？

郭璞這首游仙詩所表現(xiàn)出的高蹈出世思想，與老莊思想一脈相承，他借游仙言志趣，發(fā)苦悶，則又與阮籍的詠懷詩有很多相通之處。歌詠神仙，向往隱逸，這在世道坎坷，風(fēng)云變幻的西晉末年，不僅代表了珍視生命價值的一種思想傾向，而且還反映了否定仕途，鄙棄世俗，卑視富貴的一種心態(tài)。但郭璞和很多詩人一樣，并沒有真正的出世，逃不過名利場。但人的思想多復(fù)雜性，沒有平波千里的人生，沒有真正獨立自由的人。所以追求自由，獨立是人類永恒的話題。

西晉這三位重要詩人之后，還有一些詩人，幾近百人。我們接著講一下晉初的代表傅玄與張華，三張二陸兩潘的代表協(xié)，機，岳三人。

傅玄（62歲），北地泥陽人，秀才。其詩長于樂府，短于古詩。樂府諸篇，多有新致，唐人樂府之先聲也。專心經(jīng)學(xué)，性格剛勁亮直?，F(xiàn)存詩六十四首，絕大多數(shù)是樂府詩?！段男牡颀垺分姓f：傅玄篇章，義多規(guī)鏡；長虞筆奏，世執(zhí)剛中；并楨干之實才，非群華之韡萼也。錄其《車遙遙篇》：

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

君安游兮西入秦，愿為影兮隨君身。

君在陰兮影不見，君依光兮妾所愿！

這首言情詩婉轉(zhuǎn)有致，多情微妙心理絕好表露出來。

接著我們講張華（69歲），范陽方城人，西漢留侯張良的十六世孫、唐朝名相張九齡的十四世祖。晉惠帝執(zhí)政時期，八王之亂暴發(fā)，張華被趙王司馬倫殺害。工于詩賦，詞藻華麗。鐘嶸《詩品》評其作品多為“兒女情多，風(fēng)云氣少”， 謝康樂云:‘ 張公 雖復(fù)千篇,猶一體耳?！辈槐M然，其作品多有“俠骨柔腸”，可謂詩如其人?！段男牡颀垺贩Q其短章“奕奕清暢，其《鷦鷯》寓意，即韓非之《說難》也。”他的集十卷，今存詩三十二首，他的詩意境頗好，言辭稍拙，少凌空矯健之致。何義門云：“張公詩惟《勵志》一篇，馀均女郎詩也”未必如是。先錄其《情詩》如下：

游目四野外，逍遙獨延佇。

蘭蕙緣清渠，繁華蔭綠渚。

佳人不在茲，取此欲誰與？

巢居知風(fēng)寒，穴處識陰雨。

不曾遠離別，安知慕儔侶？

張協(xié)（約56歲），安平人。永嘉初，征為黃門侍郎，托病不就。后逝于家。有集四卷，今存詩十三首，以《雜詩》著稱?！对娖贰分姓f：“晉黃門郎張協(xié)，其源出于王粲。文體華凈，少病累。又巧構(gòu)形似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沖。風(fēng)流調(diào)達，實曠代之高手。詞采蔥菁，音韻鏗鏘，使人味之亹亹不倦?！彼脑姴荒芎妥笏迹瑒?，郭比，和傅玄，張華成鼎足之勢。錄其《雜詩》十之一

秋夜涼風(fēng)起。清氣蕩暄濁。蜻蛚吟階下。飛蛾拂明燭。君子從遠役。佳人守?zé)Κ?。離居幾何時。鉆燧忽改木。房櫳無行跡。庭草萋以綠。青苔依空墻。蜘蛛網(wǎng)四屋。感物多所懷。沈憂結(jié)心曲。

下面我們講陸機（43歲），吳郡人，為孫吳丞相陸遜之孫、大司馬陸抗第四子，與其弟陸云合稱“二陸”，又與顧榮、陸云并稱“洛陽三俊”。 少有奇才，文章冠世。描寫繁復(fù)，辭采華麗，詩風(fēng)繁縟。劉勰《文心雕龍·樂府篇》稱：“子建士衡，咸有佳篇?！?鐘嶸《詩品》說：晉平原相陸機，其源出于陳思。才高詞贍，舉體華美。氣少于公干，文劣于仲宣。尚規(guī)矩，不貴綺錯，有傷直致之奇。然其咀嚼英華，厭飫膏澤，文章之淵泉也。張公嘆其大才，信矣！沈德潛對陸機痛責(zé)比較深刻：士衡詩跡推大家，然意欲逞博，而胸少慧珠，筆又不足以舉之，遂開出排偶一家。西京以來空靈矯健之氣，不復(fù)存矣。降自梁、陳，專工對仗，邊幅復(fù)狹，令閱者白日欲臥，未必非士衡為之濫觴也。他多“以賦作詩”，詩中多“涂澤”和“排偶”，擬古諸篇中，世衡首創(chuàng)其體，開后人模擬之風(fēng)。但他詩中也有一些有氣骨的詩比如《猛虎行》《為顧彥先贈婦》等。陸機有集四十七卷，今存詩一百零四首，錄其《擬明月何皎皎》如下：

安寢北堂上，明月入我牖。

照之有余輝，攬之不盈手。

涼風(fēng)繞曲房，寒蟬鳴高柳。

踟躕感節(jié)物，我行永已久。

游宦會無成，離思難常守。

陸機的擬古詩，鐘嶸在《詩品》上說:“士衡擬古……五言之警策者也。”

最后我們講一下潘岳（約54歲），河南中牟人，人長得帥氣，善文，其文清綺絕世。常常聽到“貌比潘安，才如子健”如是。潘安之名始于杜甫《花底》詩“恐是潘安縣，堪留衛(wèi)玠車?！焙笫浪煲耘税卜Q焉。鐘嶸《詩品》稱其“陸才如海，潘才如江”。這位帥才有集十卷，今存詩十八首，他最出名的詩是《悼亡詩》，歷數(shù)中國詩海中的深刻抒發(fā)夫妻感情的作品實不多見，流傳廣泛的四大悼亡詩，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賀鑄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元縝的離思（其四），還有潘安此詩算其一。錄其如下：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

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

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

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

幃屏無仿佛，翰墨有余跡。

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

悵恍如或存，回遑忡驚惕。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

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

春風(fēng)緣隙來，晨溜承檐滴。

寢息何時忘？沈憂日盈積。

庶幾有時衰，莊缶猶可擊。

林丫頭

穿過西晉的煙雨，從綺麗的詩文中走出，下節(jié)課我們來講陶潛，六朝最偉大的詩人。下期我們一起走進他的田園，他的詩夢中。這節(jié)課到此，謝謝師友們聆聽。

主講人簡介

林丫頭，本名徐曉帆，自號依依卿云。耽詩詞，喜古箏。于詩主張人詩合一，情境先得。隱聽花榭習(xí)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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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林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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