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侯創(chuàng)意寫作課程”系列之一

《人人都是小說家》

酋長給花、草、樹、木講了一個月。然后，再也沒有“自己的”故事可講了。

一個人，一輩子，其實存不下多少事。那個時候，更是如此。

 “以后你們都別來了?！鼻蹰L憤憤地說。

天天晚上講故事，酋長一個月沒約成會。

早上出去打獵時，他瞥見老相好不無怨恨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想辯解一番，想告訴她自己沒有移情別戀，以示清白，可惜沒撈著合適機會。

誰知，那天天一落黑，四個傻蛋齊刷刷出現(xiàn)在酋長草棚門口，比酋長的大便都來得準時。天邊的余輝在消失，酋長提著褲子，正打算去茅坑拉屎。

酋長被天生一臉呆萌的花截住?；ㄑ凵癜V癡，哀求道：“酋長，今晚以及以后的以后，我們能不能繼續(xù)呢？”語氣很媚很娘。

 “滾蛋！講完了！”沒好氣地回他。

花腆著一張臉，身子沒讓，酋長感覺尾椎之下就要裂開。這泡屎著實來勢兇猛，分秒必爭。酋長繞開花，慌不擇路，一路急奔，只聽得花在身后喊：“我們等你回來！——”

聲音響裂天空。旁邊樹上剛棲落的夜鳥，驚飛而起。

山崩地裂之前，酋長及時趕到五星級公共茅坑。他長舒了一口氣。

他褪下裙褲拉屎的時候，思前想后，暗暗后悔。怪只怪自己嘴癢，非要向年輕人炫耀過去的光輝歲月。這下好，年輕人聽上癮了，把你當人生導(dǎo)師了。平白無故給自己又自選了一項年終考核任務(wù)。吃飽了撐的。

酋長很是糾結(jié)，一使勁，噗嗤一聲。

拉完，酋長回來。四個人還在。他正開口要趕他們走。

只見樹一拍腦袋，眼睛閃著機靈的光，“酋長，講別人的故事也行，我們也愛聽！”

 “講講吧，講講吧?！贝蠹移鸷?。

酋長哭笑不得。

看著四個沒有走的意思，想到培養(yǎng)年輕人是領(lǐng)導(dǎo)分內(nèi)職責，想了一會，心一軟，“好吧，好吧，我就給你們講點別人的故事。有言在先啊，都是別人的事?！彼匾鈴娬{(diào)。

“好的，好的！”花一聽還有故事聽，臉上笑開了花。

酋長在茅坑上蹲著的時候，想起了一個人。那是他還只有樹這么大時認識的另一個部落的年輕人，叫蚩尤。這個人后來做了“九黎部落”的首領(lǐng)?！熬爬璨柯洹蹦强墒钱敃r絕對牛逼的一個超級部落。

酋長怎么認識蚩尤的呢？

有一年春天，那時酋長還沒成為酋長，他和部落里的年輕人一起出去打獵，不巧遇見五個野人。之前那個冬天，下了整整一冬的雪，所有部落都餓著肚子，雙方為了掙一只鹿，跟野人溝通除了問題，相持了一陣之后，最后爆發(fā)了沖突。一起去的三個人，被野人射殺，酋長自己也負傷，命懸一線之際，蚩尤出現(xiàn)，以一敵五，救了他一命。

后來兩人成了朋友。（蚩尤后來和黃帝干架，要求酋長派隊參加，那是后話。）

蚩尤是個驍勇善戰(zhàn)的首領(lǐng)，他帶領(lǐng)的九黎部落也是一個戰(zhàn)事不斷的部落。在當時非常有名，是個戰(zhàn)神一樣的存在。

關(guān)于蚩尤的故事可以講一年。酋長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一個故事箱。

“今天講的這個人名字叫蚩尤，他非常厲害，曾經(jīng)一個人殺死過五個野人……”

好，第三人稱視角出現(xiàn)了！

但是，酋長在講蚩尤的故事時，很快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

那就是酋長在講自己的故事時，他可以講兩類內(nèi)容，一是自己聽到的、看到的、聞到的、嘗到的和觸摸到的（五種感官敘事），二是故事場景中自己的感受和反應(yīng)（人物“我”的心理活動）。因為這兩個內(nèi)容都是“我”知道的，所以毫不奇怪。

但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時，你怎么知道別人——“他”或者“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呢？能不能講呢？聽的人信不信呢？（敘述者的感知范圍有限制）

酋長沒底，于是決定只講第一類內(nèi)容，于是故事就像下面這樣：

第三人稱客觀視角（攝像機視角）：

作者以“他”或“她”的角度敘述，不進入他們的內(nèi)心。

例1：海明威的短篇小說《白象似的群山》

他提著兩個沉重的旅行包，走到站臺的一條軌道旁。他往軌道盡頭看去，卻沒有見到火車。這時頭頂?shù)睦壤镎f路上塌方了，鐵軌被埋了。他只好往回走，看到站臺上有個酒吧，走了進去，里面有不少人正在喝酒。

他要了一杯茴香酒，看著周圍的人。他們都在安心地等車。與他共坐一張桌子的是一個女人。他喝了一口酒，摘下了頭上的帽子。桌上的女人對著他微笑。

 “你這是要去哪兒？”他搭訕道。

 “去西部，”她說，“我再也不想在這待下去了。我必須要離開。”

“哦，我也是。”

例2：

身著淡紫色裙子的年輕女子走進酒吧，環(huán)顧了一下人頭攢動的桌子，眉毛向上，想了片刻之后，她信步穿過過道，找到了酒吧里的一張空凳子。

一個身著緊身黑色背心的黑頭發(fā)酒保，往她面前放了一張餐巾紙。

女子說道：“瑪格麗塔”。聲音很溫柔。

“抱歉，賣光了?！本票Ｕf道。

“賣光了？”

“賣光了。”

他仔細端詳，她雙肘撐在吧臺上。

“要不換點別的？”酒保問。

但是，這種講故事的方式?jīng)]有涉及人物的心理活動，就顯得“干巴巴”的。酋長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呢？那是因為他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文字是唯一可以用來直接展示人物心理活動的工具。（圖畫、造型、表演都不能做到這一點）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動是塑造栩栩如生的故事人物有效且非常重要的方法。

于是，酋長加入了第二部分內(nèi)容。在講到蚩尤殺死一條鱷魚的故事時，酋長說道：“他（蚩尤）趕緊從水里把腳抽回來，心想，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我怎么從來都沒見過呢？這么多的鋒利牙齒，要是被它咬一口，還不是一條腿就沒了。幸虧反應(yīng)快，不然今天被它吃了都沒人知道。”

這就是第三人稱主觀視角：

    作者以“他”或“她”的角度敘述，并進入他們的內(nèi)心。

舉例：

莫漢早已睡著了。

前半夜他是仰著睡的，他的老婆注視著床上他那一動不動的肥碩身軀，風扇在一旁不停地轉(zhuǎn)著。每三次呼嚕聲后，是一陣又長又粗的呼氣聲。起初她還覺得呼嚕聲讓人松弛，但是沒過多久，就開始焦躁厭煩了。又過了一會，平日里心中積累的委屈因為這惱怒的鼾聲而變得越發(fā)難以忍受了。她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風扇，但怎么調(diào)都不滿意，調(diào)到低檔它幾乎就不轉(zhuǎn)了，調(diào)到中檔又轉(zhuǎn)得像瘋了似的。她悄悄起床，來到廚房，抹黑找到了那把平日使用的菜刀。

    酋長發(fā)現(xiàn)，居然自己可以在故事里講別人的心理活動，誰都沒有問一句：“你怎么知道蚩尤心里怎么想的？他告訴你的嗎？”而且，這樣講的效果簡直出乎意料的好。花都聽得入迷了。在講到蚩尤殺了鱷魚后，來鱷魚肉燒烤，他看見花聽得嘴角都留下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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