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酸菜

小時候，以吃酸菜就飯為主長大的我，對母親腌制的酸菜有著特殊的感情。盡管離開家鄉(xiāng)二十多年了，但對幼時醇香可口的酸菜時常念念不忘，難以釋懷。

自從18歲那年離開家鄉(xiāng)，很少吃上母親親手腌制的酸菜了，身居異地他鄉(xiāng)的我，盼望著能酣暢淋漓地吃一頓酸菜就馓飯的念想時常揮之不去。

前不久，我奔赴老家祭奠母親去世三周年。一路經(jīng)過乘火車倒汽車的長途爬涉，趕到老家正是準備做晚飯的時間，弟媳見我們從千里之外風塵仆仆趕回來，本打算做一桌好菜款待我們一家，思鄉(xiāng)心切的我，特意提出要弟媳做頓酸菜就馓飯，弟媳拗不過我對酸菜的依戀不舍，便為酸菜就馓飯做準備。一提到酸菜就馓飯，我卻來了興致，回家剛上炕還沒有暖熱腳，便立馬跳下炕劈柴添火，大家一起動手不一會兒功夫，幾盤香噴噴的酸菜冒著熱氣騰騰上桌了，一家人圍坐在炕頭盡情食用飄溢四溢的酸菜就馓飯。

睹物思情，吃飯念娘。在大家興致勃勃地準備動筷子時，小侄子卻叫停大家先不要動筷子，他要給奶奶獻一碗馓飯，原本熱烈的氛圍頓時凝固起來。我們兄弟幾人由于多年在外，把老家的許多講究和習俗漸忘于腦后。小侄子出生后是母親一手帶大的，他對母親有著特殊的感情，自從母親3年前去世后，家里每頓吃飯前，小侄子總不忘先要給奶奶的遺像前獻上一碗飯，這已經(jīng)成了家人飯前不成文的規(guī)矩。兄弟幾家拖家?guī)Э诰鄣揭黄饘崒僖?，尤其能同時回家，一同圍坐在一個炕上，在同一張炕桌上吃飯早已成了奢望。多少年難得的機會齊聚一堂，盡管相聚的氛圍異常熱鬧，但唯獨母親卻永遠不能再與我們同坐一桌了。

人常說：“娘在家就在，娘不在家也就沒了”。這次回老家住的時間還算長，但心里總感覺到缺著什么？以前，雖然回老家匆匆忙忙短住幾日，但母親每次不失時機地虛寒問暖，問長問短，揣摩著我們各自的心思盡量滿足。這次回老家，弟媳照常熱情周到，但心里總感覺空落落的，因為沒有了母親在世時的那份踏實。

目睹老家的一物一景，眼簾不時浮現(xiàn)出母親曾經(jīng)熟悉的身影，思念、憂傷、悲痛油然而生。母親如一座火紅溫暖的火爐，任何時候都吸引著我們兄弟幾人圍著母親團團轉(zhuǎn)，而如今母親這座爐火已熄滅，曾經(jīng)纏繞于母親周圍情同手足的幾兄弟，也在東南西北的奔波中失去了最親情的歸宿。

記得小時候，在農(nóng)村物質(zhì)匱乏，糧食緊缺，吃了上頓沒下頓感的那個年代，春、夏、秋三季靠挖野菜，吃干菜維系生活，而最難煎熬的就是冬三月，這個時節(jié)不是一日三餐上頓煮土豆、蒸土豆，就是下頓苞谷、高粱面窩窩頭，正在長身體的我們兄弟幾人，感覺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針對此情此景，母親每到夏季麥子收割接近尾聲時，便讓父親騰出塊空地，帶上我們兄弟幾人翻地、澆水、施肥、播種早早張羅，并不停地催促父親買菜種、化肥、農(nóng)藥。下種大約半月后，等小菜苗長齊后要將綢密的菜苗挑揀拔掉，以此保持一定的間距、行距，白菜才能一顆一顆長得腿粗腰圓。

農(nóng)村秋收時節(jié)是一年四季最忙的時候，繁重的農(nóng)活忙得一家人常常通宵達旦，夜以繼日。母親為了解決冬天吃菜難題，掐著指頭算著日子等我們兄弟幾人周末回來鏟菜、拉運、洗菜、揀菜、磨鹽。腌制酸菜，看似簡單，實則有一套嚴格而復雜的腌制工藝。腌制酸菜前，首先要挑揀白菜，將白菜本身的爛葉挑揀出來，從中間劈開兩半，清洗干凈，在陽光下晾曬至剩下七八成水分時，倒入滾動翻浪的開水鍋里淖幾分鐘撈出來晾涼，然后一層一層撒上食鹽入缸，缸裝滿灌入花椒、大料、八角等佐料配制熬好的佐料水壓實密封。初次腌制3至5天時要倒一次缸，依次來回翻倒幾次待佐料也就完全滲入菜內(nèi)壓石封口腌制。

光陰荏苒。曾經(jīng)挑燈夜戰(zhàn)，熱氣籠罩廚房、燈火通明照亮老家院落腌制酸菜時的忙碌景象，隨著時光的逝去，早已一去不復返。曾經(jīng)承載一家人生存重任的那幾口大菜缸如今換成了小壇罐，大缸早已被遺落在無人問津的墻角里。超市琳瑯滿目的袋裝酸菜早已取代了傳統(tǒng)的腌制工藝，母親曾經(jīng)腌制酸菜時忙碌的身影已成為無窮的思念和永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