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風(fēng)暮雨

在小說《水滸傳》中，梁山好漢被朝廷招安后，征討方臘，損兵折將，宋江因戰(zhàn)功加授武德大夫，被任命為楚州（今江蘇淮安）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不久后，被奸臣毒死，葬在楚州南郊蓼兒洼，宋江這位楚州兵馬都總管，沒有機會與一年半后南下的金兵交鋒，但歷史上的楚州知州趙立，卻是一位讓金兵不敢直呼其名的英雄！

趙立，是徐州（今江蘇徐州）張益村人，勇武過人，投軍報效朝廷，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兵第二次大舉南下攻宋，宋朝境內(nèi)各路土匪四處流竄，燒殺搶掠，趙立領(lǐng)軍保境安民，多次擊退進犯徐州的匪寇，被任命為武衛(wèi)都虞候。

血戰(zhàn)徐州

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十月，金兵第四次大舉南下，目標揚州，企圖生擒宋高宗，南宋東京留守杜充掘開黃河，企圖以水代兵，但泛濫的河水沒能阻擋住金兵，金兵陸續(xù)攻克濮州、相州（今河南安陽）、德州（今山東陵縣）、東平府（今山東東平）、大名府（今河北大名）、襲慶府（今山東兗州），濟南知府劉豫投降。

建炎三年正月，金將完顏銀術(shù)可進犯徐州，宋朝知徐州事王復(fù)率軍民堅守，趙立登上城墻督戰(zhàn)，身中六箭，依然死戰(zhàn)不退，二十七日，徐州城被攻破，王復(fù)被俘，拒絕投降并痛斥金兵，全家被誅殺。

電視劇《精忠岳飛》中金兵形象

趙立與金兵巷戰(zhàn)，身負重傷，暈倒在地，半夜蘇醒過來，掩埋王復(fù)的尸體，聯(lián)絡(luò)徐州城內(nèi)殘兵和鄉(xiāng)民，伺機收復(fù)徐州。

金兵占領(lǐng)徐州后，繼續(xù)南下，宋高宗逃過長江，金兵追到瓜洲渡口，但缺少船只，又趕上“天雨連降，平地水發(fā)，道路泥濘，馬步俱不能進”，只好北撤，趙立率領(lǐng)收攏的殘兵趁機掩殺，收復(fù)徐州，且繳獲大量金兵掠奪來的財物，趙立因功被授予忠翊郎、權(quán)知州事。

此時，天下大亂，山東一帶盜匪橫行，趙立派人與其聯(lián)絡(luò)，共同抗金，趙立在當(dāng)?shù)貥淞⑵饦O高的威望，成為山東抗金的一面旗幟，不久，被任命為右武大夫、忠州刺史。

死守楚州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八月，金兵第五次大舉南下，宋高宗棄守兩淮，企圖依仗長江天險阻擋敵人，金兵分東西兩路軍進攻兩淮和江浙：

西路軍完顏宗弼（兀術(shù)）率主力，先后攻破廬州(今安徽合肥)、和州(今安徽和縣)，從馬家渡(今江浦縣南烏江鎮(zhèn)附近)渡過長江，十二月攻占臨安(今浙江杭州)，一直打到明州(今浙江寧波)，宋高宗出海避難，在海上漂了幾個月。

電視劇《精忠岳飛》宋高宗形象

東路軍完顏昌(撻懶)企圖經(jīng)楚州（今江蘇淮安）南下，攻克揚州，策應(yīng)西路作戰(zhàn)，但在楚州遭到宋軍的頑強抵抗，金兵圍城攻打，楚州通守賈敦詩見金兵勢大，打算投降，杜充緊急調(diào)遣趙立所部前往楚州，趙立在淮陰（今江蘇淮安附近）與金兵相遇，突破金兵層層阻擊，進入楚州城，“連七戰(zhàn)勝而后能達楚”，趙立在戰(zhàn)斗中，臉頰被射穿，無法說話，只能打手勢指揮，“兩頰中流矢，不能言，以手指麾……而后拔鏃”。

趙立率領(lǐng)數(shù)千名士兵到達后，楚州的危局有所緩解，完顏昌部被阻擋在楚州，無法南下，宋高宗聞訊后，命令趙立堅守楚州。

建炎四年正月，金兵攻城，趙立下令拆毀廢棄的房屋，點燃形成火池，士兵持長矛嚴陣以待，金兵數(shù)次進攻，都被擊敗，“金人選死士突入，又搏殺之，乃稍引退”，金兵久攻不克，完顏昌率主力退回到濰州(今山東濰坊），留下部分兵馬繼續(xù)圍困楚州。

三月，完顏宗弼在江南大肆搜刮掠奪后，率軍北返，被抗金名將韓世忠阻擋長江南岸，這就是著名的黃天蕩之戰(zhàn)。

抗金名將韓世忠畫像

完顏昌得到消息后，命令部下將領(lǐng)移刺古率軍再次進攻楚州，趙立頑強抵御，金兵依然無法攻下，遂放棄楚州南下進攻揚州，企圖接應(yīng)完顏宗弼渡江，揚州守臣張縝棄城而走，統(tǒng)制官郭仲威趁機進入揚州，朝廷封其為揚州鎮(zhèn)撫使。

不久后，完顏宗弼在王姓漢奸的指導(dǎo)下，用火攻打退韓世忠，渡江北歸，屯據(jù)于六合、真州（今江蘇儀征）一帶。

五月，宋高宗任命趙立為楚州知州兼楚州、泗州、漣水軍鎮(zhèn)撫使，楚州位于淮河和運河交匯處，位置極其重要，趙立派部隊截斷運河水道，完顏宗弼從江南掠奪的財物，無法運往北方，于是派兵進至楚州九里徑，企圖截斷趙立糧道，困死宋軍，但被擊敗。

影視劇中攻城場景

完顏昌自濰州南下與完顏宗弼相會，兩人決定合兵先攻揚州，揚州鎮(zhèn)撫使郭仲威得到消息后，派人聯(lián)絡(luò)承州天長軍鎮(zhèn)撫使薛慶前往揚州助戰(zhàn)，八月初九薛慶率兵到達揚州，但郭仲威卻“置酒高會”，無意迎敵，薛慶大怒道：“此豈縱酒時耶？我為先鋒，汝當(dāng)繼后。”第二天，出西門迎敵，部下不足一百人，“轉(zhuǎn)戰(zhàn)十余里，亡騎三人”，郭仲威卻沒有率軍跟來，薛慶退回到揚州，郭仲威閉門不納，薛慶被金兵殺死，南宋追贈其為保寧軍承宣使，郭仲威看到敵人兵臨城下，棄城逃往興化，揚州、承州（今江蘇高郵）淪陷，楚州成為孤城！

完顏昌和完顏宗弼將楚州重重圍困，楚州和承州之間有三個湖，此時，一伙盜賊盤踞其中，楚州糧道被切斷，宋軍斷糧后，只能吃野草、水草和樹皮充饑，“始受圍，菽麥野生，澤有鳧茨可采，后皆盡，至屑榆皮食之”，后來甚至出現(xiàn)“易子相食”的慘狀。

影視劇中完顏昌形象

趙立為了斷絕士兵投降的念頭，將俘虜?shù)慕鸨繗⑺?，尸體掛在城墻上，金兵對趙立恨之入骨！

八月，南宋張浚在陜西集結(jié)20余萬大軍，準備反擊，西線金兵元帥完顏婁室兵力不足，急令完顏宗弼領(lǐng)軍入陜助戰(zhàn)。

完顏宗弼走后，楚州宋軍的壓力有所減輕，但糧食依然缺乏，完顏昌在加緊進攻的同時，還派劉豫寫信招降，趙立將信投入火中燒掉，說道：“我打敗了完顏昌，一定要干掉劉豫！”，“吾了此賊，必滅豫乃止”，趙立忠義之名傳到城外，“金人不敢斥其名”。

為鼓舞士氣，趙立帶領(lǐng)六名騎兵出城，向金兵挑戰(zhàn)，斬殺兩名金將，幾十名金兵追趕，趙立大喊一聲，金兵皆退，“立瞋目大呼，人馬皆辟易”。

趙立派人突出重圍到朝廷告急，宋高宗看到奏章后，感慨道：“立堅守孤城，雖古名將無以逾之?！毕群笪宕蚊顒⒐馐谰仍?，但都被劉光世推脫掉了，另一位將領(lǐng)張俊，同樣百般推脫，宋高宗任命岳飛為通(今南通)泰(今泰州)鎮(zhèn)撫使，令其率軍救援楚州，同時派兩浙轉(zhuǎn)運李承造自海道給楚州運糧三千斛，但沒等糧食運到，楚州已失守。

宋高宗畫像

金兵知道楚州無援，加緊攻城，趙立登上城墻，指揮作戰(zhàn)，被金兵的飛炮（拋石機）擊頭部，身邊的士兵趕緊將其救下，趙立說：“我終不能為國殄賊矣！”說完氣絕身亡，時年37歲。

趙立殉國后，楚州的士兵和平民慟哭，哭聲傳到城外，金兵認為趙立炸死，不敢趁機發(fā)動進攻，直到十幾天后，金兵才攻入城內(nèi)，楚州士民與金兵巷戰(zhàn)，寡不敵眾，楚州淪陷，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突出重圍。

楚州是兩淮水陸要沖，是金兵重點進攻的目標，趙立堅守一年多，先后挫敗金兵兩位名將進攻，殺傷金兵近萬人，毫不遜色于唐代死守睢陽的名將張巡，但趙立遠不如張巡名氣大。

趙立殉國的訊息傳來后，宋高宗為其上謚號“忠烈”，贈奉國節(jié)度使、開府儀同三司，第二年，金兵退走，找到趙立的遺體，“頰骨箭穴存焉”，朝廷為其立祠，名曰顯忠。

岳飛率援軍進至承州三塾(今高郵三垛鎮(zhèn))，三戰(zhàn)三捷，俘虜金兵二十余人，但所部兵馬只有數(shù)千人，無力繼續(xù)推進。

抗金名將岳飛

海州淮陽軍鎮(zhèn)撫使李彥先，在沒有得到朝廷命令的情況下，親率水師救援楚州，在淮河上被金兵所阻，完顏昌攻陷楚州后，全力進攻李彥先，李彥先在北神鎮(zhèn)(今淮安北)戰(zhàn)死，不久后，海州淪陷。

李彥先戰(zhàn)死后，兩淮只剩下岳飛一支孤軍，完顏昌集中主力南下進攻岳飛，朝廷命令岳飛“退保通、泰”，但劉光世等人依然不肯增援，岳飛獨力難支，只能掩護兩地百姓退到江南，至此，兩淮全部落入金兵手中。

楚州之戰(zhàn)，給金兵造成了極大的震撼，如果南宋每一座城池都像楚州、太原、陜州這樣抵抗，金兵豈能橫行！

親身經(jīng)歷此戰(zhàn)的完顏昌，看到南宋強大的戰(zhàn)爭潛力，知道金國無力將其攻滅，強行發(fā)起戰(zhàn)爭只怕會自食惡果，于是，轉(zhuǎn)變?yōu)榻饑摹爸骱团伞?，后來，完顏昌逐漸掌握金國大權(quán)，和南宋的秦檜南北呼應(yīng)，宋金雙方于紹興八年（公元1138年）議和，史稱“第一次紹興議和”，不久后，金國主戰(zhàn)派完顏宗弼等人發(fā)動政變，殺死完顏昌，撕毀議和條款，再次大舉南下侵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