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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都能有一顆赤子之心 親情,永遠(yuǎn)是心底最柔軟的存在 1月3號 星期三 今天推薦的文章,來自倪萍的《姥姥語錄》,平淡的人,卻用樸實(shí)無華的話語,教導(dǎo)我們做人做事的道理,非常值得一讀。
姥 姥 語 錄
? 姥姥說:“靠山山倒,靠人人老。靠來靠去你就發(fā)現(xiàn)了,最后你靠的是你自己?!?/span> 姥姥說:“自己不倒,啥都能過去;自己倒了,誰也扶不起你?!?/span> 姥姥說:“大花生、小花生吃到肚子里都得嚼碎了,種在地里可就不一樣了。好種子結(jié)好花生,孬種子結(jié)小花生。孩子也是這樣,你們都在跟前看著。我要是做那‘聰明’事兒,你們長大了就不聰明了。種下什么種子就長出什么果?!?/span>
姥姥說:“平淡是真,普通是好,這都是懶人說的話。你去問問山頂上的人,他要是和你說實(shí)話,他保準(zhǔn)說他這一輩子不后悔,下一輩子他還上山頂?!?/span> 姥姥說:“有好事想著別人,別人就老想著你。你有了好事不想著別人,只顧著自己,最后你就剩一個人了,一個人就沒有來往了。一個人一輩子的好事是有限的,使完就完了,人多好事就多?!?/span> 姥姥說:“吃啞巴虧的人心里都有數(shù),沾啞巴光的人心里更有數(shù)?!?/span>
姥姥說:“有一碗米給人家吃,自己餓肚子,這叫幫人;一鍋米你吃不了,給人家盛一碗,那叫人家?guī)湍??!?/span> ? 姥姥說:“不管啥事你想不通倒過來想就通了,什么人你看不慣換個個兒就看慣了?!?/span> 姥姥說:“有些事能使使勁,有些事啊就使不上勁了,天黑了,誰也擋不住嘍!” 姥姥說:“愛越分越多,愛是個銀行,不怕花錢,就怕不存錢。” 姥姥說:“東西不在多少,話有時候多一句少一句可得掂量掂量。有時一句話能把人一輩子撂倒,一句話也能把人一輩子抬起來?!?/span> 姥姥說:“洋鬼子真會吃,向日葵是個最好的東西,太陽曬哪兒它的頭就轉(zhuǎn)向哪兒?!?/span> 姥姥說:“人生下來就得受苦,別埋怨。埋怨也是苦,不埋怨也是苦。你們文化人不是說‘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嗎’?什么是甜?沒病沒災(zāi)是個甜,不缺胳膊少腿是個甜,不認(rèn)字的人認(rèn)了個字也是甜?!?/span> 姥姥說:“日子得靠自己的雙腳往前走,大道走,小道也得走,走不通的路你就得拐彎,拐個彎也不是什么壞事,彎道兒走多了,再上直道兒就走快了。走累了就歇會兒,只要你知道上哪兒去,去干嘛,道兒就不白走。人活一輩子就是往前走,你不走就死在半道兒上,你為么不好好走、好好過呢?” 姥姥說:人最值錢的就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個分量你往大秤上站站試試?那個秤砣動都不動。 姥姥說:孩子你記住,人說話,一半兒是用嘴說,一半兒是用心說。用嘴說的話你倒著聽就行了,用心說的話才是真的。
姥姥說:有些事能使使勁,有些事啊就使不上勁了,天黑了,誰也擋不住嘍! 姥姥說:人哪,就是穿著棉襖盼著裙子,穿著裙子又想著棉襖。要不是這些人在家等著你,你在電視上興許就不會說人話了。 姥姥說:“看它們嬉皮笑臉的樣兒,鬼精鬼精的,不會說話,腦子可都有數(shù)哇!” 姥姥說:“大花生小花生吃到肚子里都得嚼碎了,種在地里可就不一樣了。好種子結(jié)好花生,孬種子結(jié)小花生。孩子也是這樣” 姥姥說:“有了人便有了一切……多貴的東西都趕不上人貴。 姥姥說:“天黑了,誰能拉著太陽不讓它下山?你就得躺下。孩子,不怕,多黑的天到頭了也得亮?!?/span> 姥姥說:“一輩子沒有大幸福,小幸福一天一個” 姥姥說:“盼望、盼望,盼多了、望多了,你那個盼望就能實(shí)現(xiàn)了。 寫本《姥姥語錄》是姥姥生前我倆就說定了的。 記得第一次跟姥姥說這事的時候,她那個只剩下一顆牙的嘴笑得都流出了哈喇子:“人家毛主席說的話才能叫語錄,我一個大字不識的老婆子說的些沒用的話還敢叫語錄,那不叫人笑掉大牙?” 躺在姥姥床上的我也笑翻了。你想嘛,一個只剩下一顆牙的人還說“笑掉大牙”,多可笑呀。 我跟姥姥商量:“是現(xiàn)在寫,還是……” 姥姥接話可快了:“等我死了再寫吧,反正丟人我也不知道了。光著腚推磨,轉(zhuǎn)著圈丟人,你自己丟去吧,反正你臉皮也厚?!薄澳憧蓜e后悔呀老太太,你是作者之一,咱倆聯(lián)合出版。劉鴻卿、倪萍,我把你大名寫在前頭,稿費(fèi)咱倆各一半兒。” 姥姥眼睛一亮。 想起十四年前寫《日子》那會兒,姥姥陪在我身邊,我坐著寫,她站著翻,我寫一張她翻一頁,可憐的姥姥翻半天也不知道我都寫了些啥,偶爾給她念一段,她還常常制止:“別為我耽誤那些工夫了。起早貪黑地寫能掙多少錢?”“一本書二十二塊?!薄澳沁€真不上算,寫這么些個字才二十二塊,連個工夫錢都掙不回。不上算,不上算……” 嗚,姥姥以為我一共才掙二十二塊呢! 只剩一顆牙的姥姥憂傷地望著窗外:“咳,俺這陣兒要錢可是一點(diǎn)用也沒有了。天黑了,俺得走嘍,俺那個地方一分錢也不用花……”姥姥知道自己要走了。 前年,活了九十九歲的姥姥真的走了,我的天也黑了。 姥姥是我家的一桿秤,遇到啥事上姥姥的秤上稱一稱,半斤八兩所差無幾。 姥姥走了,留下了秤。 姥姥的秤有兩桿,大秤、小秤。她的大秤是人人都可以稱的,叫公家的秤,是以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和公平為準(zhǔn)星的,小秤是自家的秤。大秤、小秤的秤砣分量相差很大。 我也曾讓她秤過《姥姥語錄》,姥姥說:“上大秤稱也就二兩吧,咱家的秤能稱個十兩八兩的?!?/span> 在姥姥的眼里,家里多大的事上了公家的秤都是很輕的分量。姥姥說得真準(zhǔn),現(xiàn)如今圖書市場那么繁榮,好書有的是,一本小畫書真的也就二兩吧。但我還是拿起筆寫了,因?yàn)槔牙颜Z錄得張貼出去。 姥姥的語錄當(dāng)真那么需要讓外人看看嗎?列出三十個題目后我也茫然了。真像姥姥說的那樣,字里字外都是些“人人都明白的理兒,家家都遇上過的事兒”,有必要再嘮叨嗎? 稿紙放在桌子上,每天該忙啥忙啥。怪了,常常是忙完了該忙的事就身不由己坐到桌前往稿紙上寫字。幾天下來,滿紙寫的都是姥姥的語錄。 這些蘿卜白菜的理兒,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我怎么那么念念不忘呀?是我老了吧?是我跟不上這個時代了吧?可是認(rèn)識姥姥的人,熟悉我的朋友見了我總是問起姥姥,提起姥姥語錄。 敬一丹每回見了我一定有一句話是不忘的:“姥姥還好吧?”只是一年比一年問的語氣遲緩。 去年主持人“六十年六十人”在浙江頒獎,她又問:“姥姥……還……好嗎?”我說:“不好,走了。”一丹說她始終不敢問,是因?yàn)槔牙芽煲话贇q了,問候都得小心翼翼。 中午吃飯,張?jiān)?、巖松、一丹我們坐一桌,又說起了姥姥,說得一丹大眼睛嘩嘩地流淚,其實(shí)我們說的也都是些白菜蘿卜的事。張?jiān)秸f“三八”百年慶典,她就想請姥姥這樣一位普通百姓做嘉賓,我心想,如果姥姥在,她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拿到全國觀眾面前,不就真成了姥姥說的讓觀眾“笑掉大牙”了嗎? 姥姥說:“人最值錢的就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個分量你往大秤上站站試試?那個秤砣動都不動。” 白巖松也是。去年我和他去上海參加《南方周末》二十五周年慶,回來的飛機(jī)上我們又說起姥姥。一路的飛行,一路的姥姥。飛機(jī)落地了,姥姥還在我倆的嘴邊掛著。 巖松說:“有學(xué)歷的人,不一定有文化;沒學(xué)歷的人,不一定沒文化?!迸R說再見,他還囑咐我:“倪姐,快寫寫姥姥吧,我們需要姥姥的精神?!?/span> 我咬著牙不寫姥姥。 隨著姥姥的遠(yuǎn)去,我充盈的淚水逐漸往心里流淌的時候,想念灌滿了我的靈魂,我開始尋找姥姥。家里每一個角落、每一樣?xùn)|西都是我們和姥姥一同擁有的,現(xiàn)在這個人不在了,我找不到了。 可是冥冥之中,姥姥又無處不在。 我知道,我是一直不敢找!我知道,還用找嗎?姥姥一直都在我心里,在我的靈魂里。不用想念,姥姥沒死,走了的只是那個軀體。 我開始和姥姥說話了。 天黑了,誰能拉著太陽不讓它下山? 姥姥說:“天黑了,誰能拉著太陽不讓它下山?你就得躺下。孩子,不怕,多黑的天到頭了也得亮?!?/span> 姥姥走的那年春節(jié)我還跟她說:“挺住啊老太太,使使勁,怎么著咱們也得混個百歲老人。” 姥姥說:“有些事能使使勁,有些事啊就使不上勁了,天黑了,誰也擋不住嘍!” “姥姥,你怕死嗎?” “是個人就沒有不怕死的?!?/span> “那你這一輩子說了多少回‘死了算了’?好像你不怕死,早就活夠本兒了?!?/span> “孩子你記住,人說話,一半兒是用嘴說,一半兒是用心說。用嘴說的話你倒著聽就行了,用心說的話才是真的。” “哈哈,老太太,那你這一輩子說了半輩子假話呀?” “也不能這么說。你想啊,說話是不是給別人聽的?哪有自己對自己說的?給別人聽的話就得先替別人想,人家愿不愿意聽,聽了難不難受、高不高興。這一來二去,你的話就變了一半兒了。你看見人家臉上有個黑點(diǎn),你不用直說。 人家自己的臉,不比你更清楚嗎?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你要真想說,你就先說自己臉上也有個黑點(diǎn),人家聽了心里就好受些了?!?/span> 哦,凡事要替別人想。 “姥姥,你走了以后我想你怎么辦?每年清明還得給你上墳吧?” “不用,活著那些人就夠你忙乎的了,人死了啥都沒有了,別弄這些個沒有用的擺設(shè)了,那都是弄給別人看的。我認(rèn)識你這個人快五十年了,我最知道你了,不用上墳。” 姥姥走后我真的沒敢去看她。 越不敢去心里越惦記。 去年夏天,兒子去姥姥家的水門口村過暑假,我派他代我去看看老奶奶。兒子回來說,老奶奶就躺在村口河邊一個小山包的一堆土里。土堆前有塊石頭,上面寫著姥爺和姥姥的名字:倪潤太、劉鴻卿。土堆上面有些綠草,別的啥都沒有了。兒子用手比劃著土堆的大小,看著他那副天真的樣兒,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也擋不住。很久沒有這樣哭了,心疼姥姥如今的日子,孤單、清冷。 我也最知道姥姥了,她本質(zhì)上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一副柔弱的肩膀,一雙三寸的小腳,熱熱鬧鬧忙忙乎乎地拉扯了一大群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走的時候是四世同堂。 這是姥姥想要的日子嗎?是,其實(shí)也不是。 “姥姥,如果還有來世,你還會生那么多孩子嗎?” 姥姥反問我:“你說呢?” 我不希望姥姥再那么辛苦了,“不生了”。 如果還是做主持人、做演員這個工作,我就不要孩子也不要家。我盼著現(xiàn)場直播之前,先在一個安靜的屬于自己的花園房子里睡上一大覺,起來洗個澡、喝一杯咖啡,再清清爽爽地去化妝,精精神神地去演播廳,無牽無掛。 晚上回來,舒舒服服地泡上一個玫瑰浴,點(diǎn)一支香煙,喝一杯紅酒,翻一本閑書。 哪像現(xiàn)在呀,給全家蒸上包子,熬上稀飯,抹把臉就提溜著裙子去直播了。不管多晚回家,一大家子人還等著你,溫暖是溫暖了,可累人、累心啊!我都佩服自己,那些年是怎么混下來的? “人哪,就是穿著棉襖盼著裙子,穿著裙子又想著棉襖。要不是這些人在家等著你,你在電視上興許就不會說人話了?!?/span> 明白姥姥的意思了吧?這是對我主持風(fēng)格的高度評價:說人話。 “那你的意思,來世你還會選擇當(dāng)一個這么多孩子的母親,當(dāng)一個這么多孫子、外甥(山東等地稱外孫、外孫女為外甥)的奶奶、姥姥?” “你和我不一樣,你生下來是為老(好)些人活著的,有桿大秤稱著你,俺這路人都是小秤盤里的人,少一個多倆的都一樣?!?/span> 姥姥始終沒給個具體答案。她不能想象沒有家人、沒有孩子,她這一生怎么個過法,但是姥姥覺得我是可以一個人成為一個家的那種人,我是有社會使命的那個人。哈,真會戴高帽子,誰給我的使命? “姥姥,有多少家人、有多少孩子,最后走時還不是孤身一人?誰能攜家?guī)Э诘刈甙???/span> 姥姥笑了:“分批分個兒地走啊,就像分批分個兒地來一樣,早早晚晚地又走到一塊兒了?!?/span> 是安慰還是信念?姥姥始終相信下輩子我們還是一家人。這是她對家的無限眷戀和對生命延續(xù)的闡釋。 “劉鴻卿”三個字化開了,模糊了,看不清了,升騰了人為什么終究是會死去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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