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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康 (Jacques-Marie-émile Lacan)1901年四月十三日生于巴黎,1981年九月九日卒于巴黎。法國作家、學者、精神分析學家,也被認為是結(jié)構(gòu)主義者。大半輩子獻身于學術(shù)研究,尤其以1953年開始的研討會(seminar)最為著名,每年講題不同,廣受好評。 拉康從語言學出發(fā)來重新解釋弗洛依德的學說,他提出的諸如鏡像階段論(mirror phase)等學說對當代理論有重大影響,被稱為自笛卡爾以來法國最為重要的哲人,在歐洲他也被稱為自尼采和弗洛伊德以來最有創(chuàng)意和影響的思想家。 拉康的思想體系極為龐大復雜,以下僅介紹幾項著名觀念:他在1936年孕育出的鏡像理論(Mirror Stage),及與其密切相關(guān)的三個概念:想象(the Imaginary)、象征(the Symbolic)、真實(the Real)。另外,為避免初學者混淆,在此省略與其他概念交錯連結(jié)之處,例如真實(the Real)的概念與欲望(desire)和需求(demand)可說是緊緊相連,但若要解釋清楚,非得另辟疆土,花上更長的篇幅。因此本篇只聚焦在這四個概念。 鏡像階段 (the Mirror Stage) 「鏡像階段」主要是指孩童透過鏡像產(chǎn)生自我認同的時期,約莫發(fā)生于嬰兒十八個月大,至幼童六歲以前 (Glowinski et al. 114)。在前鏡像時期,自我認識支離破碎,并「不完整」;這里的「完整」指的是身體上的完整,就像還沒有照過鏡子一樣,沒辦法將自己的四肢、身體等部位串聯(lián)在一起。孩童此時尚不知自我是由哪些拼圖所構(gòu)成。舉例來說,當他看到自己的手,這「一只手」與其他外在事物(例媽媽的肌膚、地毯、衣服等)在感知中并無二致,同屬一「無斷裂、無止境的存有」(uninterrupted, limitless being) (Mansfield 41)。
進入鏡像階段以后,孩童會經(jīng)歷一段成長過程,就時間點來說可簡單分為三階段(杜聲鋒 130)。第一個階段可比喻為初次見到鏡中的自己,此時因為主體無法在自己和他人之間做出區(qū)隔,因此會藉由他人的存在來確認自己的存在,例如鏡子里頭里自己的影像(杜聲鋒130)。而此時鏡中的自己又跟身旁的事物(如抱著自己的媽媽)被感知為一個「完形」(gestalt) 或不可分割的整體。拉康舉例說,我們看到這段時期的兒童,看別人摔倒,自己反而哭了起來(écrits 113)。這種表現(xiàn)就是無法 區(qū)別何者為他人,何者為自己。
后來,孩童終于知道,鏡中的物體只不過是影像(image),而不是實體,此乃第二階段。而第三階段則是孩童確定該影像就是自己的影像,此時,孩童知道了自己的模樣,也確定自己的四肢、身體、其他各部位是相連的;另外,也知道自己是與這世界是分離的,不像在第一階段那樣把自己和身旁的人事物搞混 (杜聲鋒 131)。于是身體「支離破碎」(fragmentation)的概念不再盤據(jù)心中,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影像」(an image of wholeness)(Mansfield 42)。 之所以要強調(diào)「影像」這個字眼,是因為人是透過鏡子的影像,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一起(Mansfield 43),所以這種「完整」的概念是來自于「影像」,也就是下面所要解釋的「想象」。 想象 (the Imaginary) 「想象」是鏡像階段的產(chǎn)物,但「想象」這個詞匯在此是名詞,并非動詞,指的是類似孩童藉由影像而在腦中拼湊出一個完整個體的經(jīng)驗(Mansfield 42)。孩童在看到鏡中影像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在腦中孕育出一個對自己的憧憬,換句話說,在經(jīng)歷鏡像階段的時候,孩童在鏡中看到的,是一個完美且完整的影像;在此強調(diào)「完美」,是因為此影像可說是人對自己的美好想象,把自己與鏡中影像劃上等號(Glowinski et al. 115)。
而「想象」雖然是在腦中孕育出對于自己的「完整」概念,卻也是一種「誤認」(misrecognition) (Sarup 102)。這種誤認是「想象」的一體兩面,除了讓人感到「完整」,也讓人產(chǎn)生「分裂」。在鏡像階段時,孩童發(fā)現(xiàn)自己與鏡中影像同步,當四肢擺動,鏡中影像也跟著擺動,因此產(chǎn)生了一個認知:認為鏡中的影像與自己是相同的。這個認知其實并非完全正確,因為是靠鏡中影像才知道自己的樣子,所以就拉康的觀點來說,鏡中的影像不是自己,而單純只是鏡中的影像,是「他者」(other) (Glowinski et al. 88)。
正因孩童把鏡中影像和自己劃上等號是中間透過一個他者來進行,所以腦中完整的自己,乃是依賴他者形構(gòu)而成,與他者密不可分。中間的他者既是助力,也是阻礙,因為我們只能透過影像才能了解實體,但影像終究并不等于實體,只能呈現(xiàn)片面而非全面的認識,僅限于視覺而非全部感官經(jīng)驗等,也因此主體的自我認同始終是一種「誤認」,在既是且非、既非且是的吊詭之間擺蕩;主體形成之際即注定了主體的恒久分裂。 象征 (the Symbolic) 拉康把形塑主體自我形像的他者稱為「象征系統(tǒng)」(the symbolic order)?!赶笳飨到y(tǒng)」是一種意義的架構(gòu),人的外在世界,舉凡生活中可觸及的所有東西、談到的所有話題,都包含在象征系統(tǒng)當中。但拉康對于象征系統(tǒng)前后期有不同看法,越是晚年,解釋越是深入。他認為此系統(tǒng)涵括社會規(guī)范、法律、血緣關(guān)系等等,可稱之為生活中的「架構(gòu)」。同時這也是一種「方法」,人藉由象征系統(tǒng)知道自己如何自我實現(xiàn),也就是藉由象征系統(tǒng)所提供的方法來做事 (Glowinski et al. 198)。例如,當某人說「八卦」二字,旁人聽到,會知道此人所要表達的意思為何,這是因為語言在此變成一個在背后支撐此人說話的架構(gòu),讓這二字有意義,此為象征系統(tǒng)運做的其中一個例子。
上述例子也可用以解釋象征系統(tǒng)與表意作用(signification)的關(guān)系。拉康延續(xù)索緒爾(Ferdinand de Sassure)「符征 (signifier)」和「符旨 (signified)」概念,用以解釋無所不在的象征系統(tǒng)。簡單來說,索緒爾認為當人使用一個詞語時,這個詞語就是一個符征,指向符旨,形成解釋或象征的關(guān)系,即內(nèi)涵意義(denotation)或外延意義(connotation)。就前段所述的例子來看,當有人說「八卦」二字時,該詞指向某個意義,該意義就是符旨,可能指「干、坤、震、坎、艮、巽、離、兌等八個卦象」抑或「謠言、誹聞等小道消息」,依當時情況和前后文而定。
拉康又進一步拓展了索緒爾「表意鏈」(signifying chain)的概念,意思是每個符旨也身兼符征,看似意義的終點,實際上本身亦是另一個符征,指向另一符旨,依此類推,表意作用可以無窮開展(Glowinski et al. 200)。例如「八卦」若以八個卦象為符旨,其中任一卦象又可作為符征指向另一符旨,例「干」卦代表「天」,而「天」又可往下延申其含意,如「上」、「君」、「父」等。而「八卦」若以「小道消息」為符旨,則又可指涉「隱私」、「流言蜚語」、「搬弄是非」和「無聊」等。把這些符征和符旨串連起來,形成「表意鏈」,就是方才提到拉康所說的人類社會架構(gòu)。當然,這種意義連續(xù)并非只限于語言的使用,而是包括行為舉止、文化現(xiàn)象等等,都在此范圍內(nèi)。
就上述而言,象征系統(tǒng)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功用,那便是使人得以進入社會,因為必須要有得以溝通、做事的方法和工具,人本身才可能產(chǎn)生意義(杜聲鋒 165)。不過要注意的是,這些意義是透過象征系統(tǒng)而解讀出來的意義,是透過一個他者當作媒介而產(chǎn)生的意義,所以在拉康的系統(tǒng)里面,并沒有真正、純粹的自我。 真實 (the Real) 「真實」是用以解釋在想象和象征系統(tǒng)之外、完全無法觸及的存在(Glowinski et al. 155);換句話說,真實界所涵蓋的內(nèi)容無法透過人的方法來理解。人在理解的過程中,必須將「真實」中的東西以象征系統(tǒng)過濾,套用既定的語法和文化傳統(tǒng),才能產(chǎn)生意義(Mansfield 44)。例如桌上有個花瓶,但「花瓶」這個概念本身,包括形狀、功用和價值等,都是象征系統(tǒng)的一環(huán)。先創(chuàng)造了「花瓶」這個概念,看到了花瓶,才會知道有花瓶。反之,若要說花瓶存在于真實當中,則不成立,因為當人說出「花瓶」兩字時,就已經(jīng)在使用象征系統(tǒng)當中的符號,而真實界當中是不存在這些符號的。由以上例子得知,真實本身無法探知,且本身具有「不可能性」(impossibility),意即本身不可能以讓人理解的方式出現(xiàn)(Seminar. Book XI 167)。 另外真實和象征之間也有一對比關(guān)系,即真實本身是完整的,亦不會改變;而象征系統(tǒng)是在發(fā)現(xiàn)一個「裂隙」之后,使用語言填補進去,因此有「空缺」(absence)和「填補」(presence)的關(guān)系。如拉康自己所說:「真實當中毫無空缺」(Seminar II 313),在此為解釋「空缺」,必須使用前段的例子:前段所提的「花瓶」是人在看到花瓶時,為了賦予意義讓他人理解,才使用象征系統(tǒng)中的「花瓶」兩字。而人在使用語言時,彷彿就在真實當中切下一刀,使其產(chǎn)生裂隙,再用語言填補進去 (Evans 159)?!富ㄆ俊乖谡鎸嵵袩o可解釋,而劃下一刀,就產(chǎn)生了足以解釋的空間,因此人填入「花瓶」這個詞,代表「花瓶」這個物體。否則真實本身是完整的,亦完整而無法理解的整體(totality);人為了理解,才需使其產(chǎn)生裂隙,進而使用象征系統(tǒng)填補。 參考文獻: Bowie, Malcolm. Lacan. London: Harvard UP, 1991. Evans, Dylan. An Introductory Dictionary of Lacanian Psychoanalysis. New York: Routldge, 1996. Glowinski, Huguette, Zita Marks, Sara Murphy, eds. A Compendium of Lacanian Terms. London: Free Association Books, 2001. Lacan, Jacques. écrits. A Selection. Trans. Alan Sheridan. London: Tavistock, 1977. --. The Seminar. Book II. The Ego in Freud's Theory and in the Technique of Psychoanalysis, 1954-55. Ed. Jacques-Alain Miller. Trans. Sylvana Tomaselli. New York: Norton, 1988. Mansfield, Nick. Subjectivity: Theories of the self from Freud to Haraway. New York: New York UP, 2000. Sarup, Madan. Jacques Lacan. New York: Harvester Wheatsheaf, 1992. 杜聲峰?!独到Y(jié)構(gòu)主義精神分析學》。臺北:遠流,19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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