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任何一個翻閱《道德經(jīng)》的人最初定會大笑；然后笑他自己竟然會這樣笑；最后會覺得很需要這種學(xué)說。唯有虛懷若谷才是真正開始理解老子的前提；唯有先認識到自己的渺小，才是走向圣人之路的開始。

道家最具有傳世價值的經(jīng)典非老子《道德經(jīng)》莫屬。相傳，當(dāng)年老子見周之衰而隱去，因受關(guān)令尹喜邀請遂留下五千文?，F(xiàn)如今，《道德經(jīng)》早已經(jīng)超越了道家范圍，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各家共同敬奉的一部尊經(jīng)，甚至在世界范圍內(nèi)都有很深的影響力。德國哲學(xué)家黑格爾曾評價說，道是萬物之本、天地之源，中國人把認識道的各種形式看作是最高的學(xué)術(shù)標準，中國人承認的基本原則即是“道”，所以老子和他的《道德經(jīng)》是值得受到萬世敬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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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種不同解讀

在面對老子這位偉大的圣人及其流傳下來的思想巨作時，后人曾從多個角度對其中思想做出解讀。常見的有以下三種不同解讀：

第一種解讀認為，《道德經(jīng)》是一部軍事權(quán)謀之作，如文中曾多次提到與戰(zhàn)爭有關(guān)的事項，第30章寫道“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后必有兇年”，50章寫道“入軍不被甲兵，兇無所投其角，虎無所用其爪，兵無所容其刃”，69章寫道“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以此得出老子是在表達某種軍事思想和戰(zhàn)爭策略的結(jié)論。在此理論支持下，人們便將《道德經(jīng)》重點閱讀人群設(shè)置在行軍打仗的軍士將領(lǐng)，是希望用老子對戰(zhàn)爭的看法求得存身制勝之道。

第二種解讀認為，《道德經(jīng)》是一部養(yǎng)生作品，如文中數(shù)次警誡人們要愛惜自己的身體，第7章寫道“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13章寫道“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54章寫道“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持有此種觀點的人們認為，老子提到的“自然”和“無為”的觀點是在提倡世人要順應(yīng)時間節(jié)令和自我身體的實況調(diào)整生活方式，清靜身心，以求益壽延年。所以，此時《道德經(jīng)》的閱讀受眾就不會有明顯的階級區(qū)分，任何一位想要修證大道的人都可以從五千圣文中去參悟祖師思想的內(nèi)涵。這一種觀點，也是當(dāng)下最為普遍、流行的解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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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種解讀認為，《道德經(jīng)》是一部權(quán)謀作品，其通篇看似是在提倡清靜無為的主張，內(nèi)涵卻是以退為進的權(quán)詐，也由此認定老子是一位政治陰謀家，他的隱去是因為周衰不得志而做出的保命之舉。持有此觀點的人，從《道德經(jīng)》的第7章“后起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26章“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52章“用其光，復(fù)歸其明，無遺身殃”，66章“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等章節(jié)中斷章取義了老子某些言語并做了主觀想象性的發(fā)揮，甚至更認為老子提出的“絕圣棄智”和“小國寡民”是對進步意義的否定。曾對《道德經(jīng)》做出此種解讀的人們多是局限于時代和歷史的原因，所以會出現(xiàn)有意無意地對老子思想作出歪解的情況。在此影響下，《道德經(jīng)》一書的主要受眾變成了真正的政治權(quán)謀者，從而使中華優(yōu)秀的古典文化反倒成為了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老子留下五千文的真正意圖

《道德經(jīng)》作為一部歷經(jīng)千年而不朽的作品，對其進行符合時代性的解讀是可以常說常新的。但因為解讀者自身的文化水準以及地域、文化等方面千差萬別，所以也就容易理解出千萬種不同的“道德”經(jīng)意，并由此產(chǎn)生不同的道祖人物形象。綜合來說，以上這三種解讀《道德經(jīng)》的觀點并及其他文中沒有提到的方面，都是對本經(jīng)文的片面解讀。之所以片面，究其根源是沒有認知到老子作此文的真正意圖，反而從文字表象中去倒推、去猜測，最終成了舍本逐末的行為。

要研究老子留下五千文的真正意圖，還需從《史記》“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的大隱行為說起。老子一生為史官，深知歷代王朝得失的根本。作為舉國之大學(xué)問者，面對周代末期家國分崩離析的局面，他并沒有如其他諸家一樣提出明確的積極治國之道去挽救亂世狂瀾，而是選擇了看似消極的歸隱。這可作出兩種解讀，一是老子真如后世所說是個消極派的代表，面對亂世只懂得明哲保身。但細思后會發(fā)現(xiàn)，這則猜度是立不住腳跟的。老子既然已經(jīng)決定隱去，為何還要留下五千言作為后世遺訓(xùn)？老子作為孔子和尹喜的老師，也從未見二者對其有任何負面評價；道教尊老子為道祖，乃是以功行立教，而非是世外之隱。這三點事實，與說老子是消極歸隱派的說法完全不符。反倒是孔子的那句“老子猶龍”，卻把人們的思緒引向了第二種猜度，即老子“見周之衰”是因為在亂世中他已經(jīng)看不到有可以明道的圣人，所以大道不可傳，于是只能把真文留世，他的歸隱其實是在等待真正可以治天下的圣人出現(xiàn)。“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這才是老子歸去的真正原因。

立足于此，也就可以解決老子《道德經(jīng)》的第一讀者是誰的問題了。很顯然，老子作此文是寫給具有經(jīng)天緯地、理身治天下的圣人閱讀的，這是一部在講述如何治天下才能實現(xiàn)“民自化”的作品?！兜赖陆?jīng)》全篇有29處提到了“圣人”二字，核心觀點在于告訴圣人要行無為之事，以規(guī)誡人們自身欲念的“有為”為治世策略，進一步提升百姓的道德水準，使民眾不會受到群情耽染而效自然生存之態(tài)。在理想的圖景中，天下皆是己身，萬乘之國與寡民小國別無二致，因為人們心中無分別，所以也就不會再出現(xiàn)刀兵之災(zāi)。當(dāng)百姓把無為自然作為生活的根本時，他們便不會去考慮究竟是誰在引導(dǎo)著自己的社會生活，而只謂其“我自然”，認為這就是生活本來應(yīng)該成為的模樣。至此，治國之圣人才實現(xiàn)了從“有為”向“無為”的進一步升華，是真正得了“為無為”的思想精髓。

走向圣人之路的開始

道家有“為皇者師、帝者師、王者師”的傳承，這大抵也是起源于老子。所以在周末期的亂世中，老子不會如其他各家一樣以積極治世的方法來彰顯道家思想的光華，而是一直在等待著能夠真正讀懂《道德經(jīng)》的圣人再次降世，從而以大道哲理完成天下一統(tǒng)的太平理想。老子深深明白于亂世中的爭鳴只會讓百姓之心更加迷惑，唯有懂得從塵世之中后退一步，才是真正向著超越更進了一部。這也是那句“后其身而身先”所要傳達的真實意圖。

盡管《道德經(jīng)》是一部寫給圣人治天下的經(jīng)典，但并不能因此就排除掉普通人閱讀并參悟的可能性。道家是一個提倡身國同治的流派，治國與治身源于同一個理，圣人唯有先完成治身的目標才能具有治國的才情?！暗赖隆币焕硖N于萬物之中，并非圣人才具有道德，而是每個人都能從道祖之言中去參悟到屬于自己修道的方式，此便是自我之“德”的彰顯。所以，不論是把《道德經(jīng)》作為軍事秘術(shù)還是養(yǎng)生秘典，這都是對亙古不變的“道”的外顯，是對多端變化之“德”的表述，源于同一，卻又形象萬千。明白這一理，才不會把《道德經(jīng)》定性為某一方面專著，否則便會“貽笑大方之家”。

修道、證道的過程包含不同的層次，對《道德經(jīng)》的理解和認知也是分階段、分層次的。正如林語堂所言：“任何一個翻閱《道德經(jīng)》的人最初一定會大笑；然后笑他自己竟然會這樣笑；最后會覺得很需要這種學(xué)說。”唯有“虛懷若谷”，才是真正開始理解老子《道德經(jīng)》的前提；唯有首先認識到自己的渺小，才是真正走向圣人之路的開始。

文/清虛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