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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到語言的家

 太陽當空照917 2017-12-15
一、維特根斯坦:一個教人沉默的哲學家
維特根斯坦(L · W ittgenstein,1889—1951)是羅素的學生,當然,在某種意義上,他也是羅素的老師。他在哲學 圈外的名氣遠遠無法與羅素相提并論,但在哲學圈內,他的 影響之大羅素是無法望其項背的。他一生創(chuàng)造了兩個哲學體 系,而這兩個體系又分別啟迪了兩個重要的學派。在通向分 析哲學這座神秘的堂奧途中,維特根斯坦完全可以當之無愧 地說,“我就是道路,。
不過,我們還是先踏上這位哲學家本人的人生之路。 維特根斯坦1889年生于維也納的一個猶太人家庭,他的 父親是當時奧地利最大的鋼鐵公司的總裁。從童年開始,他 就表現出對技術和機械方面的濃厚興趣,他的最大夢想就是 成為一名工程師。據說,他10歲的時候就用幾根木棍和幾段 金屬線造出了一臺縫紉機?!按四?,他入曼徹斯特大學工程 實驗室專門從事設計噴氣發(fā)動機和推進器的工作,這其中要 牽涉到大量的數學問題,于是,他開始對純數學產生了興趣。 一個偶然的機會使他發(fā)現了羅素于1903年出版的《數學原 理》一書,從書中他得知了弗雷格的名字,于是他就跑去耶 拿向弗雷格當面求教,弗雷格則直接把他推薦劍橋跟羅素學 習。
在羅素的回憶中,維特根斯坦經常像一頭野獸在他房里 踱來踱去,有一次他突然停下來對羅素說“你是否認為我是 個十足的白癡?”羅素頗為不解地反問。°為什么你想要知道?” 他的回答是,“如果我是的話,我就去當飛艇駕駛員,但如果 我不是,我將成為一名哲學家?!绷_素倒也很坦率,“我親愛 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個十足的白癡,但如果假期里 你給我寫一篇哲學文章,我讀了后就告訴你。”一個月后文章 送到了羅素手里,羅素不無夸張地回憶道,°我剛讀了第一句, 就相信他是一個天才,并向他擔保,他無論如何不應成為一 名飛艇駕駛員?!崩夏枌S特根斯坦的評價也很高,他告訴 羅素說,他發(fā)現維特根斯坦是課堂上唯一流露出困惑不解表 情的學生。
這位困惑不解的學生不久就成了兩位老師的“老師》。羅 素在一次關于邏輯原子論的演講中開宗明義就承認,他的思 想在很大程度上是從現在的朋友和“過去的學生,維特根斯 坦那里“學來的》,他開始撰寫的《知識論》一書,由于維特 根斯坦指出其中的要害而被迫停止了寫作,以致羅素有一段 時間甚至懷疑起自己是否再能從事哲學了,至于老摩爾更是 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最后竟聽起維特根斯坦的課來了,并 一字不露做了聽課的筆記。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羅素迅速投入了反戰(zhàn)
宣傳,而維特根斯坦則急急忙忙趕回維也納老家,自愿地加 入了奧匈帝國的軍隊。由于他具有工程技術方面的才能,他 很快就晉升到炮兵中尉軍銜。他多次立功,得過各種各樣的 獎狀。不過這一切并未使他放棄哲學思考,他的帆布背包中 裝著一個筆記本,每逢有什么新念頭就趕忙記在上面,等到 他成為俘虜而被關進意大利的戰(zhàn)俘營里時,這些筆記已形成 了書的模樣。《邏輯哲學論》就這樣在戰(zhàn)俘營中降生了。湊巧 的他在劍橋的老師羅素此時也在獄中寫了《數學哲學引論》一 書。維特根斯坦把手稿分別寄給了弗雷格與羅素。按維特根 斯坦本人的說法,弗雷格似乎讀不懂這本書,維特根斯坦急 于尋找出版商,但一連遭到5個出版商的拒絕,最后在羅素 的推薦下,才終于在1922年以英文出版。羅素好心好意地為 之作了序,不過維特根斯坦根本不領這份情,竟抱怨說羅素 從根本上誤解了他。
1919年維特根斯坦被意軍遣送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把從父親那里繼承來的大筆遺產分送他人,這筆財富有2000 萬美元之巨,即便在現在這也是不是一個小數目,結果轉眼 間他成了一文不名的人,以致于去見羅素的路費他都掏不起 了。于是他力勸羅素買下他留在劍橋的那些破破爛爛的家具, 作為見面的路費。
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的序中非常自負地宣稱,書 中所述的思想的真理性是確定而不容置疑的,“哲學問題在根 本上已經最后地解決了。”哲學對他因而也失去了吸引力。當 時的奧地利全國正在開展普及鄉(xiāng)村教育的活動,他響應政府 的號召,自愿下到山區(qū)小學任教,而且一去就是6年時間。
趁維特根斯坦上山下鄉(xiāng)的機會,我們先看看《邏輯哲學 論》到底講了些什么東西。這是一部非常獨特的書,它只有 兩萬余字,按照一種十進位數的編碼結構加以編排。全書由 七大命題組成,1.世界是一切發(fā)生的事件。2.凡是發(fā)生的事件即事實乃是原子事實的存在。3.事實的邏輯圖像是思想。 4.思想是有意義的語句。5.語句是基本語句的真值函項。6. 真值函項的普遍形式是[P-, ξ-C(ξ-)]。7.凡是不可以說的, 對它就必須沉默。
《邏輯哲學論》猶如一個樂章,7個命題實際上是整個樂 章中的強音點,長短不一的句子,鏗鏘有力的音節(jié),所有這 一切都使人覺得維特根斯坦在故意將自己的音樂修養(yǎng)表現在 哲學著作中。這副樂章的主旋律乃在于表明,°凡是能夠說的, 都能夠說清楚;凡是不能談論的,就應該保持沉默。”
那么什么是能夠說的,為什么它又是能夠說清楚呢?
能夠說的東西是同語言、邏輯、世界相關聯的東西。世 界是事實的總和,每一個事實都可以被分析為一系列的原子 事實,每一個原子事實最終又可被分析為一群簡單對象的組 合。簡單對象是邏輯原子而不是物理原子,它是不生不滅的, 世間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在邏輯上被分析簡單對象的不同 組合。
作為命題的語言就是世間事實的邏輯圖式。正如畫家用色彩與造型來表現世界,語言是對世界的邏輯模寫,一個命 題就是它所斷言的事實的圖式。圖式說據說是維特根斯坦在 大戰(zhàn)期間的戰(zhàn)壕中翻閱一本雜志得到的啟發(fā)。雜志上說巴黎 法院在裁決汽車肇事案時,常用模型來擺出事故現場,這代 表肇事的汽車,那代表馬路的護欄……“命題就是事實的圖 式呀!”維特根斯坦恍然大悟。畫家用寥寥數筆就可勾劃出堂 ·吉訶德縱馬遠游的圖畫,命題“堂·吉訶德騎在馬上” (“aRb”)它不正是堂·吉訶德騎在馬上這一事實的邏輯圖式嗎?圖式中的每一要素都與外界事物一一對應,a對應于堂吉訶德,b對應于那匹瘦骨嶙峋的馬,而且聯結圖式各要素的 結構方式也與外界事物的結構相一致,“aRb是堂·吉訶德騎 在馬上而非馬騎在堂·吉訶德上(bR,)。圖式和事實是同構 的。這樣有原子事實就必有原子命題與之相應。原子命題的 組成部分必和原子事實的組成部分一一相應,一個名稱代表 一個對象,另一個名稱代表另一個對象,當這些名稱結合在 一起時,它們的組合就如一幅栩栩如生的圖畫,代表了一個 事物的狀態(tài)。既然世界是事實的總和,語言是命題的總和,語言和世界又是同構的,因此,語言是世界的圖式。
一個命題作為一個邏輯圖式,它總是對外界事實的一種 模寫,它有確定的含義,要么真,要么假。如果有人指著窗 外萬里無云的天空說“天在下雨”P,則顯然命題P是假的(F)!而當他指著窗外的滂沱大雨大叫“天在下雨,!) !這 盡管有些畫蛇添足,但顯然命題P是真的(T)·至于復合命 題的真假則取決于組成它的原子命題的真假而定。比如說 “天或在下雨或在刮風”(pvq)這復合命題顯然是由“天在下 雨,(P)和“天在刮風”(q)這兩個原子命題組成,以T代 表真,以F代表假,那p或q的真值就是:
p q pVq
T T T
T F T
F T T
F F F

很顯然只有在天既不刮風又不下雨時,pVq才是假的(F),其 余的情況都是真的(T),pVq的真值就是TTTF,而pVq (天既在刮風,又在下雨)的真值就是TFFF。
命題的真值表實際上涵蓋了該命題的全部可能性,當然 這是一種邏輯上的可能性。pVq有4種可能,但在實際情況 中,在某一個具體的地點與時間,成為現實的只能是其中的 一種可能性。因此,由所有命題的真值函數表所包含的可能 性的總和就是“邏輯空間”,現實存在的世界只是邏輯空間的 一個世界而已。在某個確定的地點與時間,天或下雨或不下 雨,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也就是說,邏輯空間已限定了世界 的界限,人類所能認識的世界也就是邏輯空間限定好的世界。
毫無疑問,邏輯空間是由作為命題整體的語言所規(guī)定的 可能性的空間,因此,語言的界限也就是世界的界限,“我就 是我的世界”,維特根斯坦順理成章地推出了語言唯我論的結 論來。這樣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能夠說的東西實際就是通過 語言對邏輯空間中的一切事態(tài)的描述,是由命題所表達的東 西,命題之所以能勝任這個功能是因為它是和事態(tài)同構的。
現在我們該規(guī)定一下什么是命題了。命題并不是什么隨 隨便便講出的話?!癆=A”,,玖瑰花是紅的,,,蘇格拉底是 晴的”,看來是形式相同的命題,但按維特根斯坦的分析,它們之間有著截然不同的區(qū)別。
A= A是邏輯命題,它對事態(tài)不做任何斷定,它不是現實 事實的圖式,它不表達任何具體的情況。比如一個不知蘇格 拉底是何方神仙的人向你請教誰是蘇格拉底,你向他說“蘇 格拉底是蘇格拉底”,在問者聽來,這等于一句廢話。因此在 維特根斯坦看來,所有的邏輯命題都是缺乏含義的,它們不 表達任何具體的思想內容,它關于這個世界沒有說任何實際 的東西。但是它們決不是無意義的,它們是我們描述世界的 “腳手架”,就像在算術符號體系中的0的作用一樣,它們 也是語言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玖瑰花是紅的”,它確實表達了外界的一個事實,因而 是有意義的。一個命題要有意義必須具備兩方面基本條件,一 是這個命題必須符合語言的邏輯形式,說“蘇格拉底紅得大 于”是毫無意義的,這句話不符合最起碼的語法規(guī)則,你說 得再清楚,人家也聽不懂你的意思,因為它根本就沒有什么 意思。說“蘇格拉底是晴的”,是符合語法規(guī)則,但它不符合 命題有意義的另一個條件即必須表達外界的事態(tài),也就是說 它必須是它所表現事態(tài)的圖式,只有作為圖式的命題才是有 意義的,否則就是無意義的,只有有意義的命題才有真假。因 此“蘇格拉底是晴的”不是假的而是無意義的。你盡可以指 著一只鹿說“它是一只馬”,因為它畢竟還是一個有意義的命 題,別人能聽懂你的話,人家最多會說你是指鹿為馬;但如 果你指著鹿說“它是2的8次方”,人家就根本就不會說你錯 了,人家會說“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講什么東西”。
哲學中的大多數命題和問題,并不是錯的,而是無意義的。人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抱怨哲學沒有進步,我們仍然忙 于解決希臘人探討過的相同問題,說這種話的人不懂得哲學 不得不如此,維特根斯坦寫道,這并不是因為柏拉圖聰明絕 頂,而是在于我們的語言沒有變化,它不斷誘使人們提出同 樣的問題。只要繼續(xù)存在與“吃”、“喝”等詞功能相同的 “是”動詞,只要還存在“同一的”、“真的”、“假的”等形容 詞,只要我們繼續(xù)講什么“時代的河流”、“遼闊的天空”等 等,大家就將不斷被相同的疑難問題所困惑。因此,哲學不 應再是什么世界觀,什么包羅萬有的體系,它也不應是什么 知識論,“哲學乃是一種活動”,乃是澄清命題意義的活動,哲 學家成了清潔工,他得負責語詞的“清洗”工作?!罢軐W唯一 正確的方法是,除了能說的東西以外,不說任何東西。于是, 只要有人想說某種形而上學的東西,就向他指明,在他的命題中他并沒有賦予這些符號以指謂。”
一經哲學家的分析活動,所有無意義的偽命題皆被清除, 余下皆是有意義的命題即自然科學的命題及缺乏意義的命題 即邏輯學與數學。這樣哲學就為可思者、可說者與不可思者、 不可說者劃了一道“界限”,凡可思者都可清楚地思,凡可說 者都可清楚地說,“對不可說者,必須沉默。”
“界限”在這里只是一個不恰當的隱喻,普通意義上的界 限總是有形可見的,因而也是可以跨越的,比如孫悟空用金 箍棒劃的界限,盡管白骨精跨不過去,但唐僧卻可以自由出 入。維特根斯坦給思維劃的界限是嚴格意義上的界限,試圖 越出這一界限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它就像如來佛的五指關,任 憑你孫悟空有多大的能耐,怎么折騰也還是在他的手心里。但 是盡管這一界限不可說、不可思,卻正是在說中、在思中顯 示出來?!按_實有不能講述的東西,它們顯示自己,它們是神 秘的東西?!?/div>
我們現在就轉向這神秘的東西,看一看為什么這神秘的 東西是不可說的。
首先命題的邏輯形式是不可說的。命題能表現全部實在, 但不能表現邏輯形式?!?/font>要表現邏輯形式,我們就得必須把自 己同命題都置于邏輯之外。”與此相關的形而上學的主體存在 問題也是不可說的。形而上學主體即“哲學的我”,它不是我 的肉體,甚至也不是我的靈魂,因為肉體與靈魂都像其他東 西一樣,都是世界中的物事,是客體。真正的哲學的我不是 世界的一部分,而是世界的界限。正如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 是處在我視野中的一切,可是看到這一切的眼睛本身,就不 能像視野中的一個對象那樣被看見,你可以在鏡中看到自己 的眼睛,然而那看鏡中眼睛的眼睛是永遠無法看到的。“哲學 的我”即類似此眼睛,而由此哲學的我所限定的邏輯空間恰 如眼睛展開的視野,你不能跳出自己的視野之外看視野,任 何看到的東西都在你的視野之內,而視野本身恰恰在你所看 到的東西中顯示出來。
同樣,生命意義與倫理問題也是神秘的而不可說清的。命 題只能陳述世界中發(fā)生的事情,而生命意義與倫理問題是相 對于“形而上學的主體”而言的,如果這個主體不在世界中, 那么一切價值與意義的問題也不是世界中的問題,因而也是 不可說清楚的。
這樣,維特根斯坦完全有理由說,即使在所有可能的科學問題都已得到解答的時候,人生問題依然未能觸及到,但 那時已不再有問題留下來,而這正是解答。“人生問題的解決 看來就在這個問題的消失中”,“謎是不存在的,如果問題能 提出來,也就有可能解答?!边@是一個多么令人泄氣的結論! 然而在維特根斯坦那里卻也是一個言之有據的結論。他頗為 得意地嘆了一口氣“哲學問題看來在根本上已經最后解決 了”,當然他也不忘提醒我們“解決了這些問題,所得是如何 之少?!本S特根斯坦不我欺也!
我們不想在此就維特根斯坦要求本應沉默的東西呱噪不 已了。然而,維特根斯坦本人不也就其沉默的東西一再喋喋 不休嗎?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說這句話的人到底是知還 是不知?確實,任何一種宣揚沉默的哲學都是自我反駁的。啞 巴倒是沉默的,不過他卻有強烈的要說的沖動?!俺聊墙稹?這句話本身是“金”嗎?我們不想在此玩弄文字游戲了。我 們有理由向維特根斯坦發(fā)問,維特根斯坦君所說的一切是 “A=A”的邏輯命題嗎?當然不是;那么他所說是“天在下 雨”之類的自然科學命題嗎?當然也不是!那么他所說的一 切命題也是無意義的啰。“天哪!不要害怕談論胡說,然而, 你應注意你的胡說。”維特根斯坦完全明白自己在“胡說”,然 而這畢竟是“重要的胡說”!,我的命題由下述方式而起一種 說明的作用,即理解我的人,當其既已通過這些命題,并攀 越其上時,最后便會認識到它們是胡說(可以說,在其已爬 上梯子以后,必須把梯子丟開)。”不過這里仍有一個疑惑,依 維特根斯坦的理論,人們只能理解有意義的命題,人們如何 理解胡說?看來胡說還是有意義的。不過,維特根斯坦還沒 來得及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胡說,便急急忙忙保持沉默了,他 上山下鄉(xiāng)當了一名小學教員,當時他剛30歲,是名副其實的知識青年。
實事求是地講,維特根斯坦并不是一位受家鄉(xiāng)歡迎的教 師。很難設想他那孤傲的性格會讓他和周圍的鄉(xiāng)下佬處好關 系,最后因被指責體罰學生而不得不辭去教職。當然這期間 他并沒有白過,他出版了一本德語小學生詞典,這是他生前 出版過的僅有的兩部著作中的一部!這部小詞典的編寫據認 為與他后期思想的轉變并非毫無關系,詞的多義性以及句子 的不同用法使他慢慢意識到《邏輯哲學論》中語言觀的片面 性。
接著,他又在一家修道院里做園丁,修剪草坪,栽培花 木。他甚至還認真地考慮過是否做一名僧侶。不過,不久他 姐姐給他找了一件差事,讓他為她在維也納設計一幢住宅,這 花去了維特根斯坦兩年的時間與精力,這座典型的現代風格 的建筑物至今猶存,成了憑吊這位哲人的一個場所。
當然,這期間維特根斯坦并沒有完全中斷與外界的聯系。 維也納大學的教授石里克就與他有密切的交往。以石里克為 核心的維也納學派從維特根斯坦那里獲益良多。據說,他的 《邏輯哲學論》一書成了這個學派的“圣經”,在一段時間里, 被逐字逐句地加以討論。
1928年維特根斯坦聽了直覺主義派數學家布羅維爾 (Brou — W,)關于數學基礎的演講。布氏在演講中尖銳批評 了當時思想界中邏輯崇拜現象,他認為日常語言與邏輯語言 并無高低之分,日常語言的表達方法也并不完全以邏輯形式 的精確性來進行,任何人工語言系統(tǒng)都無助于改變日常語言 的狀況。布氏的講話猶如禪師的大棒給了維特根斯坦當頭一 擊,據記載,維特根斯坦在這一晚恢復了強烈的哲學興趣。
在朋友的勸說下,維特根斯坦終于在1929年回到了闊別 已久的劍橋,他把《邏輯哲學論》當作學位論文申請哲學博 士學位,自然他的兩位師友羅素和摩爾做了主考官。羅素直 接向他發(fā)難:維君一方面說,關于哲學沒有什么可說的東西, 另一方面說,有可能達到顛撲不破的真理,這是有點矛盾的。 結果,維特根斯坦拍著兩位考官的肩膀大聲叫道,°別急,我 知道你們永遠也不能理解這一點?!庇谑沁@兩位稀里糊涂的考 官便把學位送給了這位無法理解的學生。從此以后,維特根 斯坦一直在劍橋工作直到退休為止。在這期間他的主要精力 都放在了《哲學研宄》一書的寫作上,這本書是對他前期思 想的一個清算,但語言批判的思想依然未變,這部著作醞釀 很久,但一直等到他去世以后才得以出版。
這部著作風格怪誕,行文中幾乎沒有一個哲學術語,全 是一些平淡無奇的日常句子,然而卻又非常的晦澀難懂,比 如,“為什么狗不會假裝疼?是它太誠實了嗎?人們能否教會 狗裝疼?也許教它在一種特定場合吠叫仿佛它很疼是可能的, 即使它不疼……'是身體感到疼嗎?’是什么樣的問題?…… 如果有人手疼,他的手并不這樣說……人們并不安慰手,而 安慰疼的人,人們看的是他們的臉……”無疑,維特根斯坦 是在表達一種奇特的想法,但這種想法宄竟是什么?他一直 抱怨自己的思想被誤解了,“傳播思想是一回事,獲得思想是 另一回事?!蔽覀冞€是循著他在寫好的序言中的建議來獲得他的思想吧,他的建議是只有以《邏輯哲學論》中的舊思路為 背景才能更好地理解《哲學研宄》中的新思想。
如果說《邏輯哲學論》構造的是攀邏輯的樓梯而可通達 的水晶宮的話,那么現在維特根斯坦對任何需要攀登梯子才 能獲得的東西不再有任何的興趣,°因為我必須去的地方是我 現在站在的地方”,可以說前期維特根斯坦是熱衷于搭梯登 樓,而后期維特根斯坦則是忙于拆梯毀樓,“你的傲慢大廈必 須折毀”,“對于哲學家來說,下到愚蠢的山谷比登上荒蕪的 聰明高峰能有更多成長著的青草?!?/div>
在《邏輯哲學論“中,維特根斯坦將命題視為語言的本 質,基本命題是對基本事實的描述,這樣一種尋找語言普遍 形式的沖動被后期維特根斯坦視為“對普遍性的渴望”,認為 這種尋找共同一致的本質屬性的方法完全是一種本質主義 的、還原主義的思維方式,是精神上的“一種巨大誘惑”,是 產生哲學混亂的根本原因。
比如說有足球游戲、象棋游戲、紙牌游戲等各種各樣的 游戲,但哲學家并不滿足于此,他非要問游戲的本質是什么 不可,仿佛游戲是在這些具體游戲之外的一件物事,他會振 振有詞,游戲總得有一個普遍共同的東西吧,不然你怎么會 把它們都叫游戲?這好比一個兒童吃了蘋果、梨、芒果等各 種各樣水果后還嚷嚷“我要吃一下水果的味道”。
語言好像工具,有各種各樣的工具,受普遍性誘惑的人 總要找出一個共同的東西來,他可能說所有的工具都是用來 修改東西的,錘子用來改動釘子的位置,鋸子用來改動木板 的形狀等等,但是尺子、膠水和釘子又是修改了什么呢?
兒童不知象為何物,我們把他帶到動物園中指著一頭大 象對他說,“看!那就是大象?!睆拇怂椭老笫鞘裁礀|西 了。終于有一天他也知道象棋中也有一個象,而且與動物園 的象不同,我們便把象棋中的象放在他手里“這就是象棋中 的象”,他掂了一下重量,它是木頭做的,有圓柱形的外觀, 這一切他都弄清楚了,然后恍然大悟道,“原來象棋中的象沒 有鼻子”,我們能說他明白什么是象棋中的象了嗎?問題出在 哪里呢?
問題在于哲學家們落進了同一個圈套,人們在本沒有本 質的地方總要想出一個本質來,就像一個掉進了捕蠅瓶中的 蒼蠅東撞一頭西撞一頭。實際上存在的只是一種“家庭類 似”的東西,比如一個家庭,父子眉毛相似,女兒則和父親 長著模樣相似的鷹鉤鼻子,另外一些成員則在走路的姿態(tài)上 相似,除了這種種類似之外,并沒有一個本質相同的東西在 后面。
“不要想,但要看!”維特根斯坦提醒那些迷路的羔羊。 “不要想”并不是不要人們思想,而是不要人們總是把豐富多 采的語言現象想象成只有一種普遍的形式、只有一種普遍的 功能,我們知道這也恰恰是《邏輯哲學論》中的語言觀?!暗?要看”也不是東看西看,而是要認真觀察在現實人類生活中 語言使用的多樣性、復雜性。描述功能固然是語言的一大功 能,但卻不是唯一的功能,錢可以用來買東西,但也可以用 來去旅游,甚至也可用來折一只紙飛機,認為語言只是用來 指稱外界的事實,就如同認為錢只能用來買一種東西一樣。 “這是一個蘋果”這句話固然讓人想起它是指一個蘋果,但“滾開!”“啊唷!”“救命!”“好!” “不!”你能否還想叫這些詞指稱一個什么對象?
什么是時間?什么是意義?什么是數字?哲學家總愛打 破砂鍋問到底,他們就跟喜歡發(fā)問的小孩子一樣,大人曾幾 次給小孩畫圖畫,然后說,這是一個人,這是一幢房子,等 等,后來小孩在一張紙上胡寫亂涂之后問大人! “這是什么?” 哲學困惑的一大根源就在于為一個名稱找一個對應的實體, 這是一種精神束縛,哲學家使用的語言似乎已經被過緊的鞋 子擠變形了,他該脫下這只邏輯形式的緊腳鞋,踏上“生活 形式”的粗糙地面上來了,哲學病主要起因于“偏食”,它只 用一種例子來滋養(yǎng)思想。語言不是干巴巴的命題體系,而是 豐富多采的“語言游戲”,描述性命題本身也是語言游戲的一 種。發(fā)命令、報告一件事情、思考一件事情、作假定、畫圖 表、編故事、猜謎語、開玩笑、請求、感謝、喝斥……有多 少種語言的使用,就有多少種語言游戲,而這一切都最終奠 基于“生活形式”之中。
詞的意義就在于它的用法?!笆裁词窍笃逯械南蟆保窟@不能靠測量文的體積、重量來確定,它的意義就在于如何使用 它,它在象棋中起什么使用。這一思想與《邏輯哲學論》迥 異,在《邏輯哲學論》中,語言最終是有名稱組成的,一個 名稱代表一個事物,另一個名稱代表另一個事物,其結合則 代表一個原子事實。因此“甲信P (命題)”、、甲想P”、、甲 說P”是一樣的,它們只涉及一些事實及其對象的配合。在 《哲學研宄》中,P的意義并不在P本身,而在于P是如何使 用的,在于使用P的語境。、這是紅的”,可以是指著一個紅 蘋果說的,可以是舞臺演員的一句臺詞,可以是特工人員的 聯絡口令,可以是英文“This isred”的中譯,等等,P離 開使用的語境便不具任何確定的意義了。很多哲學謬誤之所 以產生往往就是因為把一些抽象的說法從其語境中割離出 來。本來我們都很明白“我們明天9: 30分見”,“上班不要 遲到喲”,“我提前3分鐘交了卷”……但哲學家卻偏要問 “時間是什么?”于是本來很明白的問題便越想越糊涂了。
任何游戲都得守規(guī)則,足球只能用腳去踢,但籃球就不 行,為什么?這里沒有道理可講,這是規(guī)則,沒有規(guī)矩不成 方圓。語言游戲也有自己的規(guī)則,語言游戲的規(guī)則即所謂的 “語法規(guī)則”。語法規(guī)則不只是語言學意義上語言規(guī)則,而是 指決定一個語言表達式意義的規(guī)則,一旦進行分析我們就會 分清哪些是表達事實的句子,哪些是表達語法規(guī)則的句子。比 如說“這根測量桿有3米長”和“一個歐幾里德三角形內角 和是180”,這兩個句子表面的語法形式是一樣的,但哲學的 語法分析卻表明,前者只是作為測量的實際結果,它的真假 可以通過公認的測量步驟加以確定,因此說“這根測量桿有 3米長嗎?”是有意義的;而后者只是一個語法斷言,它是說 在歐幾里德幾何系統(tǒng)中三角形這個詞是如何使用的,因此問 “一個歐幾里德三角形的內角和真是180°嗎?”就像問“為什 么足球用腳踢而不用手打? ”一樣是無意義的,因為這是規(guī)定。
又比如“我有牙疼”和“他有牙疼”中的“有”的語法 作用是一樣的,但其深層的哲學語法卻根本不同?!澳阍趺粗?道你有牙疼?”這個問題是毫無意義的,同樣“我不知道我是 否牙疼”也是荒謬的,但說“我不知道他是否有牙疼”就是 完全有意義的了。因此關于疼的“有”的語法單稱第一人稱 的現時態(tài)和其他人稱的使用是不相同的。順便提一下,牙疼 的例子在維特根斯坦的講堂上被反復使用,以致有人戲稱為 “牙疼俱樂部”。
凡規(guī)則都是公共的,遵守規(guī)則也是一種公開的實踐活動, 因此并不存在私人地遵守規(guī)則,也就不存在什么“私人語言
維特根斯坦所說的“私人語言”有其獨特含義。私人語 言不是指用公共語言來表達個人的心理感受如記日記,它特 指一種只有這種語言的使用者才能了解的語言,別人不能用 日常語言來解釋這種語言的意義,也不能用觀察來理解這些 符號的意義,因為只有語言的主人才知道這些符號的意義,它 是他直接的私人感覺。私人語言實際上是傳統(tǒng)哲學的唯我論 和不可知論的一個典型,唯我論盡管是非常荒謬的,但在哲 學上卻也是最難加以反駁的,一個唯我論者完全可以主張:我 只能相信別人牙疼,但如果我牙疼,我就知道牙疼,因此,只 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否真的牙疼,別人只能推測。
維特根斯坦的反駁是,私人感覺是無法通過私人語言來 指稱的。比如講一個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他馬上在日 記中將之記下姑且說是E吧,從此以后,一旦他有類似的感 覺,他就在日記中寫下“我的E又來了”,這看起來順理成章, 但維特根斯坦要問:你怎么保證后來的感覺就是E?有什么標 準可以斷定這一點呢?標準是沒有的,當然日記的主人會說: 只要對我來說正確的就是正確的。但這只能意味著我們再也 不能談論“正確”這個詞了,因為正確這個詞只有在會出錯的情況下才能被有意義地使用。
至于說只有我才知道我牙疼,維特根斯坦認為這句話中 的“知道”是毫無意義的。牙疼的人可能捂住腮幫,也可能 呻吟不已,甚至在地上滾來滾去,因此說“我牙疼”并不是 說關于我所遭受到的牙疼的知識,而是在宣布牙疼,是牙疼 的一種表達方式。因而說“我知道我牙疼”的實際意思無非 是“我在牙疼”而不是說我知道有關我牙疼的知識。因此對 于“我牙疼”這樣的句子說“我真在牙疼嗎?”或“我不知道 我在不在牙疼”都是無意義的。
因此,唯我論的不可知論不是不可反駁的,也不是錯誤 的,而是從根本上說是無意義的。
哲學問題的解決不在于爭辯,甚至也不在于論證,最根 本的解決方法是不解決這些問題而是清除這些問題。哲學家 是這樣一個人,他在能夠達到健全的人類理解觀念之前,先 得治好他自己的許多理解方面的毛病。當哲學家使用“知 識”、“存在”、“客體”、“我”、“命題”這類字眼并且想抓住 事情的“本質”時,我們就得時時提醒自己?!斑@些字眼在一 種語言中、在?它自己的老家。中是否真是這樣使用,我們 所能做的就是把字詞從形而上學的用法帶回到日常用法的老 家。哲學不涉語言的實際用法,它只是描述語言的用法,它 讓一切保持現狀,它將一切擺在我們面前,既不解釋也不演 繹,由于一切都在眼前,沒有什么要解釋的,“哲學問題應該 完全消失!” “真正的發(fā)現使我能夠在想要從事哲學的時候罷 手不干一使哲學得以安寧,因此哲學不再受它自身制造出 來的問題的折磨?!?/div>
哲學對他來說再一次成為沒有什么好搞的勞什子了,他 私下給朋友的信中也說當哲學教授是“一件荒謬的工作”、是 一種“雖生猶死的生活”,1951年4月29日,他對身邊的醫(yī) 生說了一句頗耐人尋味的話,“告訴他們,我有過一個美好的 人生?!?/font>然后便沉默了,當然這一次是永久的沉默了。
二、硬心腸的維也納學派
事實真理與必然真理在哲學史上的劃分由來已久。休謨 在其《人類理解研宄》曾對此劃分做過一段經典的表述,抽 象科學和論證的唯一對象是量和數,經驗科學則只涉及事實 與存在的東西。現在我們依這一原則去巡游一下圖書館,我 們必然會造成什么樣的浩劫呢?如果我在手里拿起任何一卷 書來,例如一本神學書或經院形而上學書來,那么我們就要 問:它包含任何關于數和量的抽象推論嗎?沒有。它包含有 任何關于事實和存在的東西的經驗推論嗎?沒有。那么我們 就可以把它投進烈火中:因為它包含的不過是詭辯和幻想。休 謨這一問確實問出了問題,不過他卻忘了問一下:《人類理解 研宄》是關于數和量的抽象推論嗎?不是。那么它是關于事 實和存在的東西的經驗推論嗎?也不是。這樣問題就麻煩了。 幸好休謨疏于此問,不然我們今天就讀不到這樣一部頗有影 響的哲學名著了,也就更不知道他曾提出過這么一個焚書的 建議了。
休謨的香火終于延續(xù)了下來,前期維特根斯坦將自然科 學的命題與邏輯、數學命題之外的所有言說斥為胡說,就有 休謨的影子在里面,至于受維特根斯坦影響頗深的維也納學 派更是將休謨的精神發(fā)揚光大,他們提出了一個響亮的口號 “拒斥形而上學”。
作為一個有組織的學派,維也納學派成立于本世紀的20 年代,它的發(fā)起者是石里克£。Schick),他從1922年起就 擔任了有著實證主義傳統(tǒng)的維也納大學哲學系的教授,他是 大物理學家普朗克的高足,據說他在1917年 發(fā)表的《當代物理學中的空間與時間》一文深得愛因斯坦的 首肯,他被認為是當時世界上能理解相對論的幾個少數學者 之一。由于石里克教授本人在人格與智慧上的魅力,在他周 圍很快集結了一個由數學家、科學家和哲學家組成的小團體, 這就是赫赫有名的維也納學派,由于他們把邏輯分析與實證 主義相結合,因此他們的觀點又被稱為邏輯實證主義魏思 曼(F · W ai、mcnn)、哈恩(H · Hahn)、費格爾(H · Feis。)??柤{普(R ·Carnap)。紐拉特(0 ·Ncu^ath)。哥 德爾(K ·Godal)、克拉夫特(V ·Kcaa、)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個學派定期聚會,合作研宄,很快就形成了共同的思想傾 向,1929年卡爾納普、哈恩、紐拉特聯合發(fā)表了《維也納學 派——它的科學世界觀》一文,宣布自己歸屬于休謨、孔德、 馬赫為代表的經驗主義、實證主義傳統(tǒng)。翌年主創(chuàng)辦了自己 的刊物《認識》。維也納學派很快就成了當時世界哲壇頗有影 響的思想流派,世界各地都有它的支持者、同情者。在柏林 以萊欣巴赫(H、Rcick en,&〇&)。亨普爾(Hcmpal)為代表 的柏林學派,在華沙盧卡謝維奇(J、Luka)icwicc)。塔斯基 (A·Tcr)kD為代表的華沙學派與之遙遙呼應;在英國則有 年輕的艾耶爾(A ·Ayer)為之搖旗吶喊;在美國、在法國、 在捷克、在斯堪的那維亞也都有響應者。3Q年代后,隨著納 粹勢力的擴張,維也納學派的活動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1936 年,學派的領袖石里克死于非命。學派的主力成員,卡爾納 普、哥德爾、費格爾以及萊欣巴赫、亨普爾、塔斯基也紛紛 移居美國。當德軍宣布占領奧地利時,這個學派也就最后解 體了。不過隨著學派成員流落他鄉(xiāng),學派的思想也在世界各 地得到了廣泛傳播,特別是在美國,由于卡爾納普等人的活 動,邏輯實證主義一時成為當時美國哲學界中的“顯學”。它 很快便與美國土生土長的實用主義思想產生了有益的互動, 最終產生了以蒯因(W ·Qyin3)為代表的邏輯實用主義。另 外,普通語義學、操作主義都或多或少受到過它的影響。
拒斥形而上學本來并不是維也納學派的專利。早在第一 代實證主義者孔德那里,形而上學就因為超出人類的有限經 驗范圍而被拒于人類的知識系統(tǒng)之外;在馬赫為代表的馬赫 主義那里,由于將世界本原歸為非心非物的“中立要素”而 使形而上學失去了立足之地。維也納學派拒斥形而上學倒不 是因為形而上學問題太難超出人類的認識能力而無法得到解 決,而是因為形而上學問題根本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問題,它 只是一個偽問題,因而它根本上無意義的,故必須加以拒斥。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問題?什么是偽問題?什么是有意義?什 么是無意義?這就涉及到意義標準問題。
這個標準就是證實原則。證實原則并不是去驗證命題的 對與錯,這不關乎哲學家的事,要緊的是在問命題對錯之前 先要看看這個命題是不是真正的命題,真正的命題才有對錯 之分,因此與真正的命題相對的不是錯誤的命題而是虛假的 命題,是偽命題,偽命題沒有對錯之分,它根本上就是無意 義的。因此維也納學派所要解決的問題不是一個事實問題,而 是一個邏輯問題。
有意義的命題有兩種,一種是其真假只是由于形式,比 如說“一切未婚男子都沒結婚的”,其中“未婚的“一詞就包 含有沒結婚的意思,也就是說句中的謂詞(沒結婚的)完全 可以在主詞(一切未婚的男子)中分析出來,因此這類命題 就叫“分析命題”,分析命題不告訴我們任何實際的內容。另 一種命題其真假并不在于其形式而在于驗證,這類命題就叫 “綜合命題”,比如說“這朵玫瑰花是紅的”,我們從主詞(玫 瑰花)中并不能必然推出謂詞(紅的),它對實際內容是有所 定的。現在維也納學派就可以給意義標準一個概括了:命題 的意義在于證實它的方法,這也就是所謂的證實原則。按照 這一原則,要使命題有意義就必須能給人指出在什么條件它 可以是真的,在什么條件它可以是假的。比如說“一個針尖 上可以站三個人”這話聽起來雖然有些別扭,但我們總可以 找三個人,讓他們站在針尖上試一下(當然不會有人想試。, 換言之,我們總可以找出證實它的方法,因而是有意義的命 題。但說“一個針尖上可以站三個天使”則就是完全無意義 的命題了,這是根本無法加以驗證的,我們無論如何也請不 來三個天使到針尖上站一下。
證實是原則上的可證實性。限于技術,有的命題可能在 某個時候無法加以實證的證實,但在原則上或者說在邏輯上 可以證實。比如說“太陽的中心有一座3000米的金山”,限 于今天的技術,我們的宇宙飛船尚不能接近太陽,更無從接 近它的中心,但這命題畢竟是有意義的,我們總可以設想將 來會有一天由于技術的發(fā)展可以去證實它。也就是說這個命 題盡管在實際中證實它是不可能的,但在邏輯上總是可能的。
但是如果有人說,在每個電子內部有一種核子,但它是 絕對無外發(fā)作用的,因而在根本上是無法感覺到的。那么這 就是一個無意義的命題。因為我們會向提出這一假設的人質 問:你所說的核子存在到底指什么?那么他只能答復:他認 為在電子之內總有這樣一種東西存在。我們還要問:如果這 種東西不存在的話,那又怎樣?他必須回答:它的不存在,從 現象方面看,完全與過去沒有什么不同。這樣它的存在與不 存在與可以觀察的東西無任何共同點,與所有可以觀察的東 西沒有任何聯系,這也標明他所說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因 為在這種情形下,它不僅在事實上是不可證實的,而且在邏 輯上也是不可證實的。
當然有一些陳述雖不能直接證實,但可以間接證實,比 如命題Pi °這把鑰匙是鐵制的”,限于手頭的工具我們無法通 過測量比重或分子結構來驗證它到底是不是鐵制的,但如果 我們手頭有一塊磁石,那么我們就可以把鑰匙放在磁石邊,如 果它把鑰匙吸住了,那么它就是鐵制的,這就是間接證實。這 里面有一個推導過程,
Pi “這把鑰匙是鐵制的?!边@是一有待驗證的命題。
P2“如果一個鐵制的東西置于磁石附近,就會被吸住。”這 是已被證實了物理定律。
P3 “這個物體是塊磁石”。這是已證實的陳述。
P4 “這把鑰匙放在磁石附近”。這是現在由我們觀察直接 證實的。
從這4個前提中我們就會推出結論:
P5 “這把鑰匙將被磁石吸住。”
作為意義標準的證實原則一旦確立,那么一切陳述如要 有意義就得通過這一關的檢驗。證實原則就好比照妖鏡,一切似是而非的偽命題,一切形而上學命題都在它面前原形畢 露了。無意義的偽命題有兩種,第一類是在句法結構正確的 陳述中出現了無意義的詞。這些無意義的詞充斥于形而上學 的文獻中,諸如“本原’’、“無條件者’’、“虛無’’、“理念’’、 “物自體’,、“絕對精神’,、“絕對’,、“本質’,、“自在的存在’,、 “無限。、“非存在”、“神。、“天使”等等。就以神為例吧,在 神話里,神這個詞還是有意義的,它有時是指一些物質性的 東西,它被供奉在奧林匹斯山上、天上或地上,總之它在一 個可觀察的范圍內施展自己的力,因而在經驗上是可以證實 的。盡管它是假的,但畢竟卻是有意義的。但形而上學中的 神,完全指一種超驗的東西,它與任何物質性的東西沒有任 何聯系,因而說“神存在“并不是錯的,也并不存在違背不 違背自然科學的問題,它根本不是一個有意義的命題。但我 們一定要注意這并不表明維也納學派贊成無神論,因為按照 意義標準來衡量,說“神不存在“的無神論與說“神存在“的 有神論同樣都是無意義的。
第二類無意義的偽命題是本身有著意義的詞,卻以一種 不合句法規(guī)則的方式組合起來的陳述。比如(1) “凱撒是和。(2) “凱撒是一個質數“,句子(1)的構成是違反句法的, 因為句法規(guī)則要求第三個位置不可用連詞,而應用名詞和形 容詞才有意義,如“凱撒是一位將軍”,“凱撒是勇敢的”。句 子(2)在句法上是正確的,但依然是無意義的,因為質數是 數的特征,不能用來說明人,因此(2)看似一個命題,實則 不斷定任何東西。因此,當形而上學聲稱以研宄超驗的本質 領域為己任時,這種研宄的結果因其在原則上是不可證實的 而變得毫無意義。形而上學是一門空洞無物的學科。它的問題是虛假的。形而上學命題既不是對的,也不是錯的,而是 毫無意義的胡說八道,因而必須予以拒斥。
如果說形而上學只不過是一些毫無意義地拼湊在一起的 詞,那么古今中外有那么多人,其中不乏聰明絕頂的人士,在 形而上學上花費了那么多精力與熱忱,這又作何解釋呢?如 果形而上學的書籍的內容連錯誤都稱不上而是空洞無物,那 又如何解釋它們至今還給讀者如此強大的影響這一事實呢? 原來形而上學雖然不具備理論方面的內容,雖然不是對存在 事態(tài)的表述,但畢竟還是有其內容,它是對人生總態(tài)的表達。
語言有兩種作用,一種是表達作用,一種是表述作用。比如“祖國啊,母親! ”只是表達了一種對祖國的感情,絕不是 對祖國的性別的一種表述。一首其中出現“陽光”、“彩霞”等 詞的抒情詩也并不是在告訴人們氣象學的知識,而是在表達 詩人的某種情感,它不具表述的意義,不具理論的意義,它 不包含知識。同樣,形而上學命題像抒情一樣,只有一種表 達作用,沒有表述作用,它們既不包含知識,也不包含錯誤, 它們完全處在知識的領域之外,處于真或假的討論之外。一 元論的形而上學體系或可表達一種和諧寧靜的生活方式,二 元論的形而上學體系或可表達一個把生活看作是永恒的斗爭 的人的情緒狀態(tài);唯物論常常是心理學家稱之為外向的那種 性格類型的征象,它是以容易與人和物發(fā)生聯系為其特征的, 唯心論是一種對應的所謂內向性格類型的征象,這種性格類 型傾向于從不友好的世界退卻而生活在他自己的思想和幻想 中。但形而上學與抒情詩有一決定性的差別,通過形而上學 的作品形式,形而上學冒充它本來不是的東西,形而上學家 本人懷有一種幻想,認為形而上學的命題總談了點什么東西, 總表述了一些事態(tài)。他們自己以為是真假王國中的游客呢。自 以為是的形而上學家為了反對其他同樣自以為是的形而上學 家而進行不斷的論辯,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這樣,不僅讀 者給欺騙了,而且形而上學家本人也給欺騙了。
可是一位抒 情詩人從不企圖在自己的詩里駁倒其他詩人的陳述,因為他 知道自己是在藝術的領域里,而不是在理論的領域里。因此 藝術才是表達基本態(tài)度的恰當手段,形而上學是不恰當的手 段,形而上學家努力幻想在一元論體系中表達的和諧的感情 和態(tài)度,在莫扎特的音樂里更清晰地表達出來了。當一個形 而上學家在二元論體系里用語言表達他對人生二元的豪邁態(tài) 度時,豈不是因為他缺乏貝多芬的才能,不能用恰當的手段 表達這種態(tài)度嗎?形而上學家乃是沒有音樂才能的音樂家,乃 是沒有詩才的詩人。他們有在理論環(huán)境中工作的強烈愛好,但 它既不在科學領域里發(fā)揮這種愛好,又不能滿足用藝術表達 的要求,倒是混淆了這兩個方面,弄出一種對知識既無貢獻, 對人生態(tài)度的表達又不相宜的怪物,形而上學可以休矣!哲 學應該一勞永逸地對形而上學關上大門。
那么哲學的另一個重要分支倫理學呢?倫理學探討的是 人如何行動的知識,是對規(guī)范知識的探求,它宄竟能否通過 意義標準的檢驗這一關呢?對這個問題維也納學派內部并沒 有一個統(tǒng)一的學說,有的成員(以石里克為代表)認為倫理 學是一門事實科學,它是從人性和生活的事實中產生的。是 與實際的東西打交道,因而是有意義的。有的成員(以卡爾 納普為代表)則堅持認為倫理學與形而上學一樣,也只是一 種情感表達而已,沒有任何認識意義,這就是所謂的“情感主義倫理學”,這種倫理學思想在本世紀的哲學界頗有影響。 在情感主義倫理學家看來,倫理判斷全是價值判斷、規(guī)范判 斷,它不涉及任何事實,從“甲是瘦的”(這是事實判斷)根 本推不出“甲是善的”(這是價值判斷),價值與事實是截然 不同的兩個領域。盡管我們可以運用道德來影響、指導個人 的行為甚至建立道德法庭對個體行為加以評判,但無論如何 道德判斷本身并沒有用來描述任何實際的事態(tài),它只是在表 達某種贊成與反對的態(tài)度。很多人可能無法接受這個解釋,比 如說“殺人是不對的”這一道德判斷難道不是對殺人這一事 實所作的一種斷定?當然“殺人是不對的”和“天是晴的”形 式上是相似的,都具有陳述句的語法形式,這也使人們誤認 為價值陳述是一個斷定陳述,因而和“天是晴的”一樣具有 真假。實際上如果對之進行分析我們就會發(fā)現“殺人是不對 的”原本就不是一個有認識意義的命題,它的真正表達是 “不準殺人,”就像說“殺人啦,呸!”一樣,并未說出任何真 實或虛假的東西來,它只是一種愿望的表達而已。
原來倫理與價值之爭只是趣味與態(tài)度之爭,而不涉及任何事實的內容。設想約翰和斯密斯這對愛爭吵的老友在咖啡 館里見面了。約翰呷了一口咖啡,咂了一下嘴說“這咖啡是 好的”。斯密斯聽后跟著也呷了一口,卻皺起了眉頭,“這咖 啡是不好的”。于是兩人就咖啡是好是壞發(fā)生一場爭執(zhí),如果 這時有一位情感主義倫理學家在場就說是古德曼吧,他就會 出來打圓場了,“約翰先生,你說這咖啡是好的,好在哪里呀“” “這個嗎,它苦中帶澀,喝起來很過癮?!奔s翰答道?!澳敲矗?斯密斯先生,你說這咖啡不好,為什么?” “它又苦又澀,有 什么好?”斯密斯抱怨道?,F在輪到古德曼做總結了,兩位先 生對咖啡在認識方面是一致的,都認為它既苦且澀。因此二 位所爭根本不是事實之爭乃是口味之爭。約翰先生無非想說, 我喜歡它,你也喜歡吧;而斯密斯先生的意思是,我不喜歡 它,你也別喜歡吧。
當然有人會對此提出異議,“殺人是不對的”并不只是一 種情感與態(tài)度的表達,它還暗含著。“如果你殺了人,你就會 受到良心上的譴責。”但是,這個陳述絕對不能從“殺人是不 對的”這個陳述中推出來,它只能從人的性格和情緒反應的 心理學陳述中推出來,這些陳述是可以證實的,是有意義的, 但它屬于心理學而不屬于哲學。規(guī)范倫理學不管具有命令的 形式(“你應當“不應當……”)還是具有價值的形式(“…… 是好的。壞的”)都是沒有認識意義的,它和形而上學一樣是 空調無物的。
傳統(tǒng)的哲學地盤就這樣被一一瓜分了。規(guī)范倫理學跟著 形而上學一起被趕出哲學的大門在情感表達的藝術領域找到 了棲身之地;與心理學相關的倫理學部分則跟著心理學一起 登進了事實表述的科學殿堂。哲學只剩下一塊邏輯學的孤島, 它唯一正當的任務就是邏輯分析,以往混在人類知識系統(tǒng)中 濫竽充數的形而上學與規(guī)范倫理學被清除出門就是邏輯分析 的一大成果。
不過,邏輯分析不僅善于破壞形而上學的舊世界,而且它也善于建設科學知識的新世界。在這個經過邏輯分析的知 識世界內部,所有的概念與命題都不僅是有意義的,而且它 們相互之間也因存在著某種推導關系而成為一個有機系統(tǒng)。 這個系統(tǒng)的基礎是一些最基本的概念,這些基礎概念并不是 由其他概念推導出來的,而是在經驗中直接給予的。它是知 識系統(tǒng)與實在接觸的基點。毫無疑問,只有自己經驗到的東 西才能被看作是直接給予,是最明白、最可靠的。這種把個 人的直接經驗作為知識系統(tǒng)基礎的程序就叫做“方法論上的唯我論”,因為這種“唯我論”不是任何形而上學的意義,它 并不是主張只有唯一的主體及其經驗才被認為是存在的。它 只是指出這樣一種程序,即一切經驗概念都應被還原到當下 的“所予”、還原到個人的直接觀察,比如“目前,在我的視 野中有一個紅色的三角形”。這種通過觀察而記錄下的句子都 是以個人感覺材料為出發(fā)點的,這樣一種語言就稱為“現象 主義”的語言。這也是傳統(tǒng)英國經驗論所一直堅持的語言。哲 學的任務即是把一切知識都以一種最終可以還原到現象主義 的語言形式表述出來,這樣整個人類的知識系統(tǒng)都最終建立 在直接給予的知識這一牢固的基礎上了。
這種以現象主義語言統(tǒng)一科學的努力后來遇到了種種困 難,這種語言本身帶有的主觀性色彩帶來了極大模糊性,當一個患黃疸性肝炎的科學家將藍色的天空依其個人的感覺經 驗而記錄成“天是黃的’’之時,當心理學家甲將A教授因學 生直呼其名而面露不悅之色記錄為“A發(fā)怒了’’,而心理學家 乙將B教授因同事當眾罵他“烏龜”而氣得暴跳如雷也記錄 為“B發(fā)怒了”之時,統(tǒng)一科學的理想主義者們能容忍這一切 嗎?“物理主義”的語言便登場了,物理主義的語言是一種主 體間的語言,因而也是一種普適性的語言,它是一種純粹定 量的語言,這樣就完全避免了現象主義語言的模糊性、歧義 性。比如說“A先生發(fā)怒了”翻譯成物理主義的語言即是,在 某時某地,A先生的脈搏跳動多少多少次每秒,血壓為多少 多少,呼吸情況如何如何,等等,這樣A先生的輕微的慍怒, B先生的極度的憤怒與C先生的假裝的發(fā)怒都由于統(tǒng)一成物 理主義的語言而變得精確與客觀了。這樣僅僅由于實際分工 的原因而分割開來的各個經驗科學在物理主義的統(tǒng)貫下而構 成了一個無所不包的統(tǒng)一科學,人類的知識系統(tǒng)最終經過哲 學的邏輯分析而成為通體透明的水晶宮。
維也納學派統(tǒng)一科學的理想不可謂不宏大,但到后來這 一理想越來越被視為沙漠中的海市蜃樓了。發(fā)怒的人脈搏加 速、血壓升高,那么狂喜的人呢?恐懼的人呢?假設某個猴 子在發(fā)怒時與某個人在發(fā)怒時,量化指標完全是一樣的,我 們能說兩者的發(fā)怒完全相同嗎?維也納學派的數字崇拜到了 完全忽視“質”的地步,他們宄竟想把人類的知識引向何處 去?喜怒哀樂這些最簡單的心理現象都無法加以徹底地量化 而翻譯成物理主義的語言,更何況人類內心深處的情感與思 想呢。維也納學派最后也不得不承認,我們關于世界的全部知識始終是不確定的和不斷需要加以糾正、改變的,它好像 一只找不到港口的船,因此不得飄浮在海上進行修理和重建。
隨著時間的推移,維也納學派的一些合理思想已被分析 哲學的其他一些流派所吸納,而它思想中的一些內在缺陷也 逐漸暴露無遺,尤其是作為意義標準的證實原則這一邏輯實 證主義的核心思想也受到了多方面的質疑。
英國哲學家波普爾Popper)曾非常嚴厲地批評維也 納學派的意義劃界標準并沒有排除明顯的形而上學陳述卻反 而排除了一切最重要最有意義的科學陳述。因為自然科學的 命題基本上是全稱命題,而全稱命題按照證實原則是永遠無 法被完全證實的。比如說“所有的天鵝都是白的”,即使我們 觀察了 1000只天鵝都是白的,但也不保證第1001只天鵝肯 定就是白的。后來維也納學派也放棄了完全的證實標準,而 提出“確證度”這一較為寬松的要求,所觀察到的白天鵝數 越多,“所有的天鵝都是白的”的確證度就越高。波普爾的反 駁是,假如用一群天鵝做論據,就說有1000只白天鵝和1只 黑天鵝,在這里白天鵝的實例確證不是0而是非常接近1。全 稱命題不能從單稱命題中推出,普遍規(guī)律只具有零度的可能 性,人們所能觀察到的次數縱使再多也是有限的,根本無法 與無限情況相比,但全稱命題是完全可由單稱命題來反駁。實 際上,只要觀察到一只天鵝是黑的,“所有的天鵝是白的”就 得到了完全的證偽,于是波普爾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只有在原則上可以證偽的命題才是有意義的科學命題。科學 劃界的證偽原則取代了意義劃界的證實原則,科學之所以是 科學是因為它在原則上是可以被證偽、被反駁的??茖W理論 就像是一種禁令,它不容許的某種事情發(fā)生,而且一種理論 不容許的事情越多,就越好。一種不能用任何可以想象到的 事情反駁掉的理論是不科學的,不可反駁性不是理論的長處, 而是它的短處。牛頓定律之所以是科學,是因為我們總可以 在原則上設想許多實驗對它進行反駁,一旦實驗的數據與之 相左,它就被證偽了;占星術之所以是呈偽科學,是因為我 們永遠無法反駁它,它可以容許任何事情發(fā)生,換言之,它 在任何可以設想的情況下都是正確的,因而它也就是偽科學 了。依照這個標準,波普爾將弗洛伊德主義打進了偽科學的 冷宮。他認為弗洛伊德能用同一種理論(比如“反作用形 成”)解釋完全對立的兩種事實,也就是說,任何情況都反駁 不了弗洛伊德。應指出波普爾的證偽原則盡管有頗多啟發(fā)意 義,但它自身也有許多問題,數學與邏輯命題是無法反駁的, 存在命題也是無法反駁的,比如談“世界上存在黑天鵝”,即 使我們找了 1000只無鵝都呈白的仍無法反駁這個命題,相反 只要我們找到一只黑天鵝,這個命題就得到證實了。
給予維也納學派“證實原則”真正沉重打擊的是美國邏 輯實用主義者蒯因,他在《經驗主義的兩個教條》這篇經典 性文章中直接瞄準證實原則的理論根基即兩類命題的劃分, 蒯因教授通過對分析命題中“分析”一詞的分析,認為分析 命題和綜合命題之間并不存在一處真正的界限。邏輯實證主 義鼓吹的兩類命題的劃分本身就是一個非經驗的形而上學的信條。
實際上,證實原則本身的合法性問題也一直困擾著邏輯 實證主義者,畢竟證實原則本身既非一分析的命題又非一綜 合的命題,它豈不也是一形而上學之胡說?維特根斯坦曾勇 敢坦承自己在“胡說”,但維也納學派的成員們卻不甘自己苦 心經營的一切到頭來也被斥為胡說,但卻又提不出令人信服 的證據,最后他們也只得承認證實原則只具有一種界定的而 非經驗的地位,它沒有任何強制力量要求人們加以接受,就 像香煙盒上印的“吸煙有害健康”一樣,它只是勸告性的。但 是正如煙民并不因“勸告”而不去吸煙,形而上學家又何必 去接受證實原則而去放棄自己的形而上學沖動呢?
實用主義大師詹姆士曾將哲學家分成兩種氣質類型,一 類是軟心腸的,這類哲學家多是理性主義的、觀念論的、有 宗教信仰的一元論者。另一類是硬心腸的,這類哲學家多是 經驗主義的、唯物論的、無宗教信仰的多元論者。用這種二 分法去套傳統(tǒng)的哲學家,頗多牽強與不妥,但用在維也納學 派這里倒很適合,維也納學派可以說是典型的硬心腸學派,他 們強調事實幾近于事實崇拜的地步,不管軟心腸的哲學家如 何花言巧語,他們總不為所動,他們只會攤開兩只冷冰冰的 大手:“拿事實來! ”這確實把那些喜歡構造體系的形而上學 家大大地將了一軍,上帝是無論如何是拿不出來的,甚至人 類微妙的精神活動也是無法拿出來的。但是如果說有意義的 命題專指自然科學的命題,軟心腸的哲學家或許會樂于承認 自己的形而上學并不是自然科學,他們甚至也會承認形而上 學沒有認識的意義,不過他們要向硬心腸的哲學家表明,恰 恰是那些拿不出來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三、在語詞叢林中漫游
我們已經說過,維特根斯坦的思想先后啟迪了兩個學派, 一個是維也納學派,另一個是日常語言學派。維特根斯坦本 人從來無意于創(chuàng)立什么學派,他總擔心自己的思想被追隨者 們誤解,他甚至在私下場合表示他樂于看到他的所有著作都 毀掉,只要把他的學生和信奉者出版的東西也隨同一起毀掉。 “每一種付出很大代價的思想都帶來了許多廉價的思想”,他 抱怨道,不過他也承認“其中一些還是有價值的”?,F在就讓 我們看看這些還有價值的東西吧。
1930年,維特根斯坦重返劍橋之后,開始闡發(fā)一種哲學 治療觀,認為被哲學問題所困擾的人實際上是在精神束縛中 遭受痛苦的人,哲學的任務應該是“治療”,它使人們擺脫精 神束縛的痛苦,哲學問題沒有答案,因為它根本上不是真正 的問題一這是哲學問題的唯一答案!這可能使一些熱衷于 哲學問題解答的人感到不滿,但卻吸引不少青年哲學家,他 們聚集在維特根斯坦的周圍,從事哲學治療的工作,這就是 所謂的“劍橋學派”。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威茲登 W isdom)、另外還有保羅(Paul)、馬爾康姆等人。劍橋學派 將維特根斯坦的哲學分析視作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形而 上學家的疑惑猶如精神病患者的焦慮一樣使人感到苦惱,哲 學家與瘋子、精神病患者之間的唯一區(qū)別在于他能為自己所 采取的極端行為提出辯解與證明,哲學家總能為自己的愚蠢 行為提供一些聰明的理由。只有通過分析才能使人們從哲學困惑中解放出來,使人們形成一種真正洞察事實的能力。
二戰(zhàn)以后,特別是維特根斯坦去世以后,英國哲學的中 心從劍橋轉移到了牛津大學,以賴爾(G*Ryle)、奧斯訂 (J。Austin)、斯特勞森(C。Strawson)為代表的“牛津學 派”進一步發(fā)揮了維特根斯坦《哲學研宄》中的語言觀,并 在此基礎上對一些傳統(tǒng)的哲學問題做了一些有價值的探討, 他們都重視日常語言的分析,因而又被稱為“日常語言學派”。
維特根斯坦曾留下“言詞就是行動”的名言,奧斯汀在 維特根斯坦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 “言語行為”學說,把語言 納入了人的行為這個廣闊背景下加以考察,說話即辦事,言 語不只是說話者說出來的有意義的詞句,而且也是他做出來 的有目的行為。比如說:“我要來參加這個會”這句話并不是 描述一件他所做的事情,而是作出一個承諾,它是一種行為, 因此這是“行為話語”而不是“記述話語,。
“我命名這只船為爪哇堂號,。
“我向你道歉?!?/div>
“我歡迎你。”
這些言語都屬于行為言語,它們并無對錯之分,但完成 這些行為必須在適當場合下進行,比如,說“我命名這只船 為爪哇堂號”得先有一個保證,你是有資格命名它,如果你 根本沒有命名資格,你的行為話語便是失效的。又比如“我 歡迎你”,如果你帶著滿臉的不耐煩甚至怒氣說這句話,人家 就會說你的歡迎行為是無誠意的。
在實際生活中,行為式言語與記述式言語之間界限并非涇渭分明,比如說“你把腳踩在我鞋上了”,看起來這是典型 地記述一件事實的記述式言語,但它真正的意義卻又是行為 式的,它無非等于說,“請把你的腳移開”。在《如何以言行 事》一書中,奧斯汀便拋棄了記述式與行為式的二分法,而 提出三種不同的言語行為的劃分法。
第一類是語意行為(又譯以言表意的行為),這是一種說 出了某種具有一定涵義和指稱的語句的行為,它發(fā)出一些字 詞的聲音并按照句法將詞與詞連結起來。第二類是語旨行為 (又譯以言行事的行為,,它指那些說出一個句子這件事本身 就構成某種行為的句子,說話者完成“答應”這種行為是在 說出“我答應……”當中完成的。第三類是語效行為(又譯 以言取效的行為,,說出某句話往往會對某個人的思想、情感 或行為產生某種效果他說這是真的”是語意行為他爭 辯說這是真的”是語旨行為?!八刮蚁嘈胚@是真的”是語效 行為。
其中,語旨行為是言語行為中最重要的一種,它有五大 類型,一是斷定式即做出判定或裁決、做出某種評價等。二 是施行式,如指定、警告、命令,這里有某種力量、權力或 影響被加以行使。三是承諾式,如答應,允諾、宣布意向等, 借此以表白自己。四是行為式,如道歉、祝賀、表揚、咒罵、 挑戰(zhàn)等,它與態(tài)度及社會行為有關聯。五是解釋式,如“我 主張……“?!拔姨岢觥??!拔壹俣ā?,它闡明我的主張 如何同論證或談話的過程相適應。
這種對語言的分析實在細致入微,甚至有些瑣碎不堪。除 了展示語言行為的豐富性、多樣性之外,這種分析也有助于 突破事實一價值二分法的偏狹,因為在語言行為中事實與價 值往往是結合在一起的,另外也有助破除“描述的謬誤”,語 言的功能不只是描述世界,它本身即是這個行為世界中的一 部分。
賴爾教授則從心一身觀上進一步發(fā)揮了維特根斯坦后期 的心理觀,他的代表作是《心的概念》。這部著作瞄準了笛卡 爾物有廣延而無思想、心能思想而無廣延的二元論思想,他 將這種二元論稱作是“機器中的幽靈說》,人既有身又有心, 身心關系猶如一架機器和一架藏在機器中的幽靈,這個幽靈 主宰著機器的運轉。這種二元論在哲學史上影響甚大,但本 身又有無法克服的矛盾,一是無廣延之心與無思想之身如何 發(fā)生實際的關聯?是身作用于心還是心作用于身?二是他人 之心如何認識?賴爾的解決的獨特之處在于他并不糾纏于心 身關系問題本身上面,而是揭示“機器幽靈說”中暗含的 “范疇錯誤”。
“范疇”是指語句的邏輯類型,“范疇錯誤”是將屬于某 一邏輯類型的語句誤認為屬于另一邏輯范疇。比如說,一個 外國人首次訪問牛津大學,他參觀了許多學院、圖書館、運 動場、博物館、學科系之后,他問道,“那么大學在哪兒?”這 個來訪的外國人在這里便犯了范疇錯誤,“大學”這個詞與其 他機構并不屬于同一范疇。笛卡爾“機器中的幽靈說”其錯 誤根源就在于將叫作“精神”的事物與叫作“物體”的事物 等量齊觀:既然不能把心理行為的理解為表示機械過程發(fā)生 的詞,那就必須把它們理解為非機械過程發(fā)生的詞;物遵守 機械因果法則,心則遵守非機械因果法則;物處于空間中,心 則處于非空間中;物是外在可觀察的,心則是內在可反省的。 這樣物與心的區(qū)別只不過是同一范疇(如事物、屬性、原因、 結果)下的普遍框架內的區(qū)別了。二元論者在輕易斷言既存 在物理過程又存在心理過程時,早已不自覺地犯了范疇錯誤。 一位顧客可以說他買了一只左手的手套和一只右手的手套, 但不能說他買了一只左手的手套、一只右手的手套和一副手 套,因為這樣就把不同范疇的詞連在一起了,將心理過程與 物理過程相提并論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唯物論和唯心論之爭, 亦即不是存在心就是存在身之爭,也同樣是荒謬的。
實際上,心這一概念并不是與身并列的范疇,現實存在 的只有身和其他物體,實際發(fā)生的事件也只是物理事件,所 有關于心的命題不是描述身的行為的直目判斷的命題就是在 想象可能會發(fā)生的身體行為的假言判斷的命題。比如說“習 性”這樣一種所“心”的現象,嚴格說來它并不是一種心理 狀態(tài)或過程,說這個人有某種習性和說這個人有胳膊有腿并 不屬于同一邏輯類型。習性無非是指做出行動或反應的能力 傾向,我們說X有一種習性無非是說X在某種情況下就說是 C吧,往往會做出Y這類事情來。說鹽有可溶性并不是指鹽 里面存在一種可溶性這種實體,而不過是指一旦將鹽放在水 中,它就會溶解。
我們說某個人是“聰明的”、“愚蠢的”、“靈敏的”、“遲 鈍的”也并不是指他的內在的智力活動中存在這一類的實體, 而是指他能否做以及如何做某種事情。一般人總愛把智力活 動看成是內在的思考過程然后再指導行動這樣的雙重活動, 這種先知后行的智力觀不僅不符合實際的行為過程,而且還 帶來邏輯上的惡性循環(huán)。棋手并不是先背誦一下棋的規(guī)則,然 后再回憶一下棋譜,然后再走出一步妙棋的,如果要先學會 規(guī)則才能學會下棋,那又得先學會學習規(guī)則的規(guī)則,而要學 會學習規(guī)則的規(guī)則,那人得先學會學習學習規(guī)則的規(guī)則的規(guī) 則……這必然導致無限后退而永無止境。
賴爾教授對“系統(tǒng)地引人誤解的表達式”的研宄也頗有 影響。他指出在日常生活中有四種類型的表達式,往往會引 人誤解。
一種是似是而非的本體論陳述。諸如“食肉的牛不存 在”,這樣的表達式往往使人誤以為我們是在以一種獨特的方 式談論“食肉的牛”,實際上說“食肉的牛不存在”,它的真 正邏輯形式是“沒有任何東西既是一頭牛又是食肉的”。任何 關于“X存在”或“X不存在”的判斷,并沒有斷定或否定X 具有某種屬性,“存在”并不是一個真正的謂詞,說鮑德溫先 生是一個實體,是一個實在,是一個對象,是客觀存在的,是 一個基質……這些陳述沒有一個是真正說到鮑德溫先生的。
第二類是似是而非的關于共相的陳述。人們經常說“不 守時是應受譴責的”這類表達式,這看起來與“瓊斯是應受 譴責的”陳述很相似,于是哲學家就很容易認為世界上有兩 種對象,一種是像“瓊斯”這樣的殊相,一種就像“不守 時”這樣的共相。但說一個共相是應受譴責的,這顯然是荒 謬的,“不守時”不會因為受到譴責而臉紅更不會去狡辯,因 此,“不守時是應受譴責的”的真正邏輯形式應是“不守時的 人是應受譴責的”,這樣原句中容易被誤為主體的東西(不守 時性)現在則成了屬性了。
第三類是似是而非的描述短語。比如說“瓊斯的長子今 天結婚”,“瓊斯的長子”就是描述短語,它并不是一個專名, 它實際上只是一個表語表達式而已?!碍偹沟拈L子今天結婚” 這一陳述的完備含義應是某人(1)是瓊斯的兒子(2)比瓊 斯的其他兒子都年長以及(3)今天結婚。除非上述三個或更 多的陳述成分為真,否則整個陳述就不可能為真。
第四種是在指稱上似是而非的特定詞組。這里有兩種情 況,比如說“瓊斯不喜歡去醫(yī)院這個想法”,“去醫(yī)院這個想 法”這一特定詞組往往會給人以誤解,仿佛世界上存在著由 “去醫(yī)院這個想法”所指稱的一個對象,哲學家相信觀念的存 在就是出于類似的原因,實際上“瓊斯不喜歡去醫(yī)院這個想 法”的含義僅僅是指“當瓊斯想到如果他去醫(yī)院將要遭受到 什么時,他就感到很痛苦?!碧囟ㄔ~組引起的另一種誤解,比 如說,(1)。工黨的失敗使我感到吃驚”,,)。工黨失敗發(fā)生 于1931年”,(3) “工黨的勝利會使我吃驚”。這三個陳述看 似形式相似,實際上在邏輯形式上完全不同,,)中的“工 黨失敗”這一特定詞組并非指稱一個物體,而是作為某件事 實的縮略紀錄,它的真正含義是“工黨遭到失敗這一事實對 我來說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情?!保┲械摹肮h的失敗”則 不是一個事實的縮略紀錄,而是一個具體發(fā)生的事件。至于 ))中的特定詞組,既不是指事實又不是紀錄工黨勝利這一 事件,而是說“假如工黨竟會贏得勝利,我就會感到吃驚”。
以上種種似是而非的表達式都會誘惑我們去增加實體, 因此,在使用過程中,切不可上當受騙。
牛津學派的另一員大將斯特勞森把攻擊矛頭指向被當作
邏輯分析的典范的羅素的摹狀詞理論。羅素的失誤在于沒有 區(qū)分語句、語句的使用和語句的表達,也沒有相應地區(qū)分語 詞、語詞的使用、語詞的表達?!爱斀竦姆▏鴩跏嵌d頭”這 一語句在17世紀使用和在20世紀使用是大不相同的,我們 不可能談到語句本身的真或假,而只能談到使用語句做了一 個真論斷或假論斷,同樣,語詞本身也談不上提到或指稱什 么東西,“提到”或“指稱”并不是語詞本身所作的事情,而 是人們能夠用語詞去作的事情,提到某個東西或指稱某個東 西,是語詞的使用特征。意義是語句或語詞的功能;提到或 指稱,真或假則是語句的使用或語詞的使用的功能。
斯特勞森還提出了一種非常有意思的“真理行動論”。早 在20年代,英國數學家、哲學家蘭姆賽(Ramsey)就認為真 理問題是由于語言混亂引起的,比如說命題“凱撒被殺害這 是真的”,其實不過就是說“凱撒被殺害了同樣說“凱撒 被殺害,這是假的”也不過就是說“凱撒沒被殺害”。因此, “真的”、“假的”對命題本身沒增加任何實質性內容,完全是 多余的,這就是所謂的“真理多余論”。斯特勞森的看法是, “真的”首先是用作行動的詞而不是描述性的詞,當我們使用 “真的”一詞時,我們是在肯定、贊同、承認、同意某個人的 話,這是一種行動,是表白自己同意前一個陳述。斯特勞森 運用這種真理行動論來解決“說謊者悖論”問題,我們在羅 素的類型論那里已經遇到過這種悖論,它的典型形式是“我 現在說的話是不真的。”斯特勞森的獨特解決是,依照真理行 動論的觀點,這句話就相當于在沒有人面前的情況下說“我 同意”,這根本不是在作出什么陳述,而只是在發(fā)出無意義的
聲音而已。
牛津學派的細致而又不免瑣碎的哲學風格即便在分析哲 學的圈子內也是出了名的。他們完全拋棄了傳統(tǒng)哲學家的工 作方式,他們也不是屬于那些用思想征服世界的野心型的哲 學家,甚至他們對征服語言也不感興趣。他們安閑地呆在日 常語言的家中,用他們分析的小剪刀和嫻熟的手法,在語言 在花木叢中,東剪一下,西剪一下,或許他們也會偶而摘下 一、兩個思想的小山果。就像貴族們熱衷于找獵并不是為了 謀生而是為了消遣,為了展示自己的獵術一樣,牛津的這些 文化貴族們也并不把哲學當作安身立命的玩意,更不當作什 么養(yǎng)家活口的飯碗,哲學在他們手里完全成了一種“消遣的 工藝”。因此,我們也別指望從中得到什么用處,真的,能欣 賞到他們把哲學這門手中活玩得如此精細與高超,這難道還 不夠嗎?當然,務實的人對“玩”語言是不會感興趣的,現 在我們就跨過大西洋,看看講宄實用的美國人是如何真的 “用”語言行事的。
四、普通語義學:用標點符號表達哲學思想
1933年,波蘭裔的美國哲學家柯日布斯基(A。Korzybf。 ki)推出了一本大部頭的著作《科學與健全思想》,從此,現 代哲學流派的戶口簿上又多了一個新的名字——普通語義 學。這個新生兒一問世,便很快引來了覲拜者,在切斯,· Chase)、早川一榮(S。Hiyakawal。拉波波爾特1 · Rapopor。)等人的積極鼓吹下,普通語義學很快在美國傳播開 來,它很快擠進了各主要大學的課程設計之中,一些大學的 商學院、法學院、語言學院、外交學院甚至一些精神病學院 都將普通語義學列為學生的必修課程,同時,許多小學校也 在試行語義學的方法以便使兒童更好地掌握他們的語言???日布斯基本人也專門創(chuàng)辦了普通語義學學院。國際普通語義 學會據說已有30多個會員國,5200多名會員,它有自己的定 期刊物《等等,普通語義學評論》。因此,盡管普通語義學在 純粹的哲學理論上沒有什么建樹,但它的影響倒不可低估。
語義學本是語言分析哲學的一個分支,是研宄語詞意義 的哲學理論,它處理的是語詞與其所指者的關系。普通語義 學即是把語義學通俗化,將之運用于社會生活領域,讓它實 實在在地發(fā)揮作用。按照切斯的說法,普通語義學有三個目 的,一是幫助個人評價的世界,二是增進人們之間的交往,三 是幫助排除精神上的疾病。此外,它還能使人有更好的理解 力,能夠減輕舞臺恐懼感,有助于減輕結巴病,甚至還能對 法律發(fā)生影響,等等。盡管這些說法多少帶有點美國商業(yè)廣 告的味道,但絕不是那種江湖醫(yī)生的包醫(yī)百病的狗皮膏藥。
讓我們設想在甲先生與乙先生之間展開了一場關于狗的 高水平辯論。甲先生帶著一種對狗的鐘愛表情說,“ 一切狗都 是值得信賴的?!币蚁壬鷦t帶著對狗的仇恨,把眼一瞪說, “把5塊錢的牛排丟給它們當中,你看看結果如何?!笨上攵?知,這樣的爭吵不會有什么結果的。但如果甲先生和乙先生 都能平心靜氣地聽從普通語義學家的意見,調查一下實際的 狗,他們就會發(fā)現,羅維爾(狗名)?非常兇悍,非得拴住它 不可;羅維爾。非常溫馴,送到小貓展覽會上也會受到歡迎;
羅維爾3到羅維爾n在這兩個極端之間其值得信賴的程度是 各不相同的,這完全可以用一種變化曲線圖表示出來,一場 無意義的爭吵也就因而避免了。
這是普通語義學中頗有名的一個例子。甲先生和乙先生 之爭完全是對“狗”這個詞的詞義之爭,狗只是一個抽象的 詞,世界上也并不存在狗這個東西,存在只有具體的狗,羅 維爾,、羅維爾。等等,因此在使用“狗”這個詞時,這一定要 留心,你用狗這個詞到底是指的哪一只狗?!罢页鏊刚摺北?是普通語義學的一個根本方法。
“找出所指者”也就是“面向外延”。每一個概念都有內 涵與外延兩方面,內涵是概念所反映的事物的特性,“人”這 概念的內涵就可被界定為“兩足無毛的動物”、“會說話的動 物”、“會使用工具的動物”、“理性的動物”、“政治的動物”等 等“外延則概念所確定的對象范圍,“人”這概念的外延指古 今中外所有的人。任何一個概念都有內涵,即便一些實際上 不存在的東西比如獨角獸也有內涵,它長著馬身、山羊胡、獅 子尾的獨角動物,但是它卻沒有外延,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 樣一種怪物。因此,毫無內涵只有外延的概念是辦不到的,而 毫無外延只有內涵的概念是完全可能的。由此可見,外延是 明確的、具體的,按外延下定義,人則是張三、李四一個個 具體的人,可以看出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而按內涵給人下定 義則根本無法指出人和人之間的差別。
我們且不要小看這一小小的差別,在實際生活中按內涵 行事和按外延行事后果是大不相同的,還是以狗為例,我們 看到一個動物,管它叫狗,又看到另一大致相仿的東西,就 毫不猶豫地說道“它是狗”。但實際上我們只是接觸到絕對個 別的狗,每只狗跟其他狗都是不同的。想想看,有一個人一 直接觸很老實的“狗”,從未叫狗咬過,下次他看到一個動物 就說這是狗,并過去跟它玩起來,結果卻叫它給狠狠咬了一 口,那么“這是狗”這句話可是一句安全可靠的話?柯日布 斯基問道,顯然不是。只按內涵不按外延辦事是會造成有害 后果的。
實際上,我們所用的概念都帶有不同程度的抽象性。那 邊桌子上的蘋果/蘋果/水果/食品/生活用品/經濟物質/物 質,在這一連串的概念中,越往后的概念抽象的層次就越高, 形成了一個“抽象梯階,,同樣,街頭的那輛白色的士 /的士 /汽車/交通工具/工具也形成了一個抽象梯階。對抽象梯階的 區(qū)分是很有用處的,定義一個詞的時候就不應在同一層次上 進行,而要下到比它低的層次上進行。比如說一個不知“冷 淡,是何意的學童,他翻開字典一查,原來“冷淡,是“漠 然,的意思;但“漠然,是何意,他也不太清楚,這位好學 的學童又把字典翻到了 “漠然,的一頁,原來“漠然,是 “冷淡,的意思,冷淡是漠然,漠然是冷淡,這位可憐的學童 到頭來只能是一片茫然。當然在高層次上定義詞義更無用, “紅色是什么?”“紅色是一種顏色?!薄澳敲?,顏色是什么?” “顏色嗎,它是一種物質的屬性?!笨上攵粋€不知紅色何 謂的人經過這一番對話,依然是一頭霧水。如果有普通語義 學家在場,他就會把問話人拉到馬路邊,指著紅色的交通燈 說“那就是紅色,,然后再帶到水果檔,找出一個紅色的大蘋 果給他看“這也是紅色的,,一切就很快弄清楚明白了。
語言猶如一幅地圖。一個地區(qū)的地圖可能對旅行者有用, 但它不是這個地區(qū)本身,語言也不是我們周圍的世界,關于 面包的標簽即便標得再詳細諸如將面包的所有成分都一一標 出,但我們吃得是面包而不是標簽。地圖再詳細也不能標示 出版圖上的一切,同樣,語言也不能說出一件事情的一切,它 總得省略一些特征。
柯日布斯基曾放一個蘋果在桌子上,讓我們去描述它,我 們可以說它是圓的,紅色的,好吃的,有一個很短的果柄,有 一個蟲眼,但是無論我們在實驗室中怎樣細致地觀察,我們 也不能說出這只蘋果的一切性質?,F在,柯日布斯基把另一 個蘋果放在第一個蘋果旁邊,兩個蘋果一樣大小,顏色也一 樣,但真的一樣嗎?仔細一看,還是有些差別,果柄短了一 些,顏色淺了一些,有兩個蟲眼。一個客體應該與它本身一 樣吧,宄竟是不是一樣呢?讓我們把蘋果放在桌子上一個月, 它還是同樣的蘋果嗎?蘋果7月4日同8月4日一樣嗎?肯 定不一樣,皮也皺了,顏色也有些黃,果肉也變軟了,有的 地方還壞了,亞里士多德A=A的同一律在此失效了,非亞 里士多德體系的基本思想法則即非同一律乃是普通語義學的 中心觀念。
為了不被言詞的抽象性所迷惑,普通語義學提出了5個 警告符號即所謂的“外延五法”供人們使用。
一是加等等,通過在陳述的后面加上或想到等等 (……)就能使我們想起那些被省略的特征。“這個蘋果很圓, 很甜……”“……”提醒我們,我們并沒有說出一切,國際普 通語義學會的季刊的名稱就是《等等》(ETC),它以此提醒 讀者語義學并不是全部智慧的總和。不要小看這個“等等”, 它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用可大著呢。路邊的小販在向路人推銷 他的罐頭,說它是名牌、出口轉內銷、按廠價出售,如假包 換。有經驗的顧客會馬上想到“等等。,“他沒有告訴我們的 是什么呢?”。說不定它是一些過期貨呢。
二是加指碼,通過在語詞的后面加上指碼以使語詞符合 客體,它提醒人們注意不要忽視世界的多樣性,蘋果,不是蘋 果。,狗,不是狗。,亞當,也不是亞當。。尤其是對那些意識形 態(tài)方面的詞比如說“美國佬”、“猶太人”、“黑人” “日本人”、 “資本家”等等,更要加指碼,以示區(qū)別。我們說日本人不是 好東西,他們很殘忍,最喜歡發(fā)動戰(zhàn)爭,而且又不認戰(zhàn)爭的 帳。那么我們是指哪一個日本人呢?是日本人、,比如說岡村 寧茨還是日本人。,比如說小林多喜二?同樣你說黑人沒教養(yǎng), 犯罪成性時,你是指馬丁 ·路德·金博士嗎?還是指得過諾 貝爾文學獎的莫利斯女士呢?要知道世界上除了日本人、、日
本人。 日本人·外并沒有一個一般的日本人本身·除了黑
人·、黑人。……黑人。外也并沒有一個一般的黑人本身。
三是加日期,通過在語詞的后面加日期而使無時間變化 的語詞符合變化不定的客體。人們一看日期就會想到現在的
情況不是100^1如的情況,韋爾斯1948不是韋爾斯1984,香港1898
也不會是香港1997, “西方人”一提到“中國”就往往認為是男 人盤著辮子、女人裹著小腳而且還喜歡抽大煙的一個遠東部 落,實際上他們真的聽從自己同胞的意見,在“中國人”后 面加上個日期(比如說中國麗、中國。,^),那么他們也不會對 中國有那么多偏見了。同樣上面句子的“西方人”,我們在心 中也要給加上一個日期,馬可·波羅時代的“西方人”還把 中國當作心目中的天堂呢。當然這個“西方人”后面還應加 上個指碼,西方人,可能對中國一無所知,西方人,呢?比如 說費正清或者李約瑟呢?
因此,日期與指碼應結合起來使用。母親。1984不等于母 親。1984,也不等于母。1994。一位在1984年受到母親。,虐待的人, 從此便覺得普天下之母親都非善良之輩,于是他開始恨所有 的母親,他就忘了母,1984,不等于母親。1984,他也不想知道那 位在1,,84年虐待過他的母親。到了 1994年卻幡然醒悟,成了 一名慈祥可愛的母親。如果我們都知道在生活中運用指碼法 與日期法,家庭關系、社會關系或許會大大改善呢。
四是加連字符。自然界是連成一片的,任何事件在性質 上都以一種感覺不出的層次相互滲透,但我們的語言卻傾向 把一體的自然割裂開來,這樣做本也迫不得已,因為這樣能 使我們一次把握一件事情。因此,適當地使用連字符是有必 要的,比如身一心、空間一時間、心理一邏輯等等,連字符 提醒我們不要把語言的范疇看成是真實的事物本身。
五是加引號,以提醒我們抽象詞并沒有明確所指的對象, 同一語詞在不同人那里會有不同理解。比如有人說“日本人 很殘忍”,你就得留心給這里的“日本人”加上引號,他指的 是哪一個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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