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了班公錯,踏上塵土飛揚的搓板路,南行10公里是日土檢查站。 過了檢查站,便進入K934-935公里處的日土縣城了。該縣面積僅我看到的就有三種說法:7.45萬、7.54萬和8.03萬平方公里,無論如何都相當于我國大部分中、東部省份的一半,人口卻只有6300多人,僅僅是幾個村莊的規(guī)模,是中國的“金絲野牦牛之鄉(xiāng)”。 日土,藏語的意思是“形如槍支架的山下”。這里是進入西藏后的第一座縣城,海拔4300米,城外有一座金黃色的金絲野牦牛雕塑,城內(nèi)只有一條像樣的街道,縣政府招待所就是郵局對面的河北賓館。 據(jù)說,縣城里曾經(jīng)有一家歌廳生意紅火,主要消費群就是當?shù)氐能娙?/span>。某晚,武警八支隊的兩撥客人為爭一個小姐爆發(fā)武斗,一死多傷,震動軍方。完成和平年代練兵使命的歌廳被迫關閉,老板一夜回到解放前一貧如洗,輾轉他地開了小餐館謀生。 我們馬不停蹄離開日土縣城,繼續(xù)向125公里外的獅泉河行進。出縣城30公里,接近日松鄉(xiāng)時風景開始變漂亮了,山上的風化石層層疊疊像巖畫一樣,而日土縣就是以深山里的遠古巖畫聞名于世。 日土巖畫是西藏自治區(qū)的文物保護單位,主要分布在班公錯南部和東面二、三百平方公里的區(qū)域內(nèi)。在去獅鎮(zhèn)的新藏公路邊上就有一處巖畫,用堅硬的石頭或其它硬物在巖面刻鑿而成,線條筆劃有深有淺,內(nèi)容有狩獵、宗教祭禮、騎乘、放牧、農(nóng)耕、日月山水、牛馬羊驢等?,F(xiàn)在看這些巖畫有些粗糙、顯得呆板,但也古拙樸實,客觀真實地反映了班公錯地區(qū)古代游牧民族生活和生產(chǎn)的場面。 沒有在這里駐足去看看這些巖畫,跨越幾千年時空感受古人的生活與情感,是此行留下的又一遺憾。 于K965處到達日松鄉(xiāng),過日松鄉(xiāng)邊防檢查站不久,路邊冒出一片濕地,能看到有水鳥棲息,據(jù)說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看到丹頂鶴。 經(jīng)過具有象征意義的K1000處時,因為已閱歷了太多的波瀾壯闊、奇觀大美,我們沒有停車拍照。 我此前兩次來西藏都是走馬觀花,也沒到過阿里,對西藏人的總體印象還是很好的。但老張頭自進入西藏境內(nèi)就開始一路碎碎念西藏人的壞。比如搞旅游的藏人見到掛新疆牌照的越野車就來氣,認為是新疆人搶了自己的生意,而故意找新疆人的麻煩。 老張頭的牢騷和如臨大敵般對我們的叮囑,擾亂了我原本的觀感,感覺我們就象是偷雞摸狗或誤入匪區(qū)一樣,于是懷疑他是不是由于曾吃過藏人的虧而對其懷有偏見。果然,老張頭說他第一次來西藏時就中招了——被藏人把車的水箱扎了幾個眼。 老張頭氣咻咻地說,幸虧自己是會簡單維修的老司機,用口香糖將水箱的窟窿塞住,竟然給湊合著開走了。當時幾個藏人就在旁邊看熱鬧,明知是他們干的也只能忍氣吞聲。第二次去西藏時是三臺車,加油時被藏人的幾臺車給加塞,老張頭和同伴暴怒要開打,因為那時的力量對比是3:5——按老張頭的話是1:5不敢打,但3:5就可以干了。結果對方欺軟怕硬,服軟讓路了。 前行到K1025處,翻越海拔4875米(另有說4872米)的拉梅拉亞山口。依舊是魔鬼城堡一樣的山峰,此后沿途的海拔都已下降到5000米乃至4800米以下。我長吁了一口氣,感覺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后終于又活過來了。 經(jīng)過日土草原時,沿新藏線第一次見到了象點樣子的草原,還有蜿蜒蛇曲的河流、悠閑的牛羊群和牧民帳篷里升起的縷縷炊煙。天堂與地獄,就是這樣咫尺之隔。 219國道自此開始沿著一條河谷向南。到達獅泉河邊檢站時,距離拉梅拉亞山口已有30公里,再走5公里就是阿里地區(qū)的首府駐地——噶爾縣獅泉河鎮(zhèn)了。 “阿里”的藏語意思是“王的領地”,被譽為西藏高原的魂魄,素有“天上阿里”、“萬山之王”之稱。面積30萬平方公里占西藏的1/4,人口卻只有9萬。獅泉河盡管在行政區(qū)劃上只是一個鎮(zhèn),卻是阿里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也是阿里高原唯一的一座像樣的城市。 獅鎮(zhèn)地處戈壁灘的巖石山下,海拔4255米,位于印度河的上游,乃因河而得名——印度河發(fā)源于“神山”岡仁波齊北面的冰川湖,因源頭所在的山體形同獅子,故名“獅泉河”。 抵達獅鎮(zhèn)時,天空澄碧,白云低垂,陽光普照,能見度頗高,是高原地區(qū)常有的好天氣。柏油公路筆直地穿過戈壁,依舊不見一棵樹,甚至草都難得一見,見到也是斑駁的苔蘚狀。 行前做攻略時見有驢友寫到“公路兩邊種了些紅柳,給荒涼的戈壁帶來了一線生機”,忍不住想問——你見到的那些個紅柳,是被你私自砍伐做了家具嗎? 進入獅鎮(zhèn),街道寬敞,兩邊主要是二到三層的房屋。盡管談不上熱鬧繁華,但市容也算干凈整潔,讓一路逃難似的我們頓時感覺“終于回到人間”,一致要求去尋找當?shù)刈詈玫馁e館入住,以便好好洗個澡和上上久違的網(wǎng)。 是的,是“賓館”,當時已不奢望、甚至忘記了還有“酒店”這個詞,所以當老張頭把大家拉到位于濱河南路、就算在沿海都市也稱得上“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象雄大酒店時,大家都喜出望外、歡呼雀躍,一個勁地說就這家、就這家! 這時,哪里還管它多少錢:我都覺得身上癢了,何況還有幾位女同志呢? 入住酒店后洗涮,真擔心把人家的下水道給堵了…… 飯后閑步市區(qū),糞便成為關鍵詞之一。 獅泉河邊的河堤修得很好,但卻無法行走,因為人的糞便太多了,大煞風景。而其他賓館的院子里,赫然有“**酒店提示您,嚴禁大小便,違者罰款100-200元”的警示牌。不論“嚴禁”后面有沒有加上“在此”,都只能是讓人苦笑搖頭。 遠離現(xiàn)代文明的粗蠻落后,不會因為基礎設施的大筆投入而有必然的改觀。1991年,馬麗華在《西行阿里》里寫道: “這個荒原上突兀而起的小城鎮(zhèn),確實難于讓人一見鐘情,但我不會說不喜歡它。這基于一個理解:獅鎮(zhèn)的出現(xiàn)正是阿里身處急劇變革的時代,來不及深思熟慮,來不及過渡植根,來不及協(xié)調(diào)融合,來不及從容不迫,以至來不及取悅于人。一個直接從游牧社會直接走來的城鎮(zhèn),40多年能有現(xiàn)今的文明程度,可以接受了,不應苛求。” 據(jù)說,獅泉河種植最多的植物是紅柳。而剛見識過新疆境內(nèi)“紅柳灘上無紅柳”,我就在此費些筆墨,說一說獅泉河的紅柳。 紅柳是一種極耐干旱、貧瘠的植物,樹體通常高2~3米,分枝多,其枝條呈紫紅色,因而得名。紅柳扎根很深,以汲取干燥土壤的深層水分,最長最深的可達30多米;其壽命也長,在百年以上。紅柳的嫩葉是治療高原風濕病的良藥,根莖也有多種用途,藏族稱之為“觀音柳”、“菩薩樹”。 所以,紅柳之于新藏地區(qū),猶如紅松之于大興安嶺、紅樹林之于海南島,都是當?shù)氐?/span>“生命樹”。 阿里地區(qū)行署成立之初并非是現(xiàn)在的獅泉河,而是設在噶爾縣的昆沙。藏西漫長、嚴寒的冬天,駐地干部取暖要消耗大量的燃料,而阿里高原的化石能源、常規(guī)能源都非常匱乏,昆沙最大的困難就是燃料不足。燃料不解決,生存就成問題,于是行署決定搬遷。 經(jīng)過考察,最終將遷往地址選擇在了獅泉河,主要是看中了這里的森林資源——當時,在獅泉河兩岸七、八十公里的灘地上,生長著大片繁茂的原始紅柳林,可以解決駐地的燃料問題;加之新藏公路經(jīng)過此地,有山有水還有一個大平壩。雖然這里也有不足,比如離國境線很近,駐地也沒有群眾,但與燃料和交通相比就忽略不計了。 1966年,阿里地區(qū)行政公署遷到了這里。 就這樣,在紅柳的催生下,獅鎮(zhèn)出現(xiàn)了。 當時的地區(qū)首府規(guī)模有多大?講出來“嚇”你一跳——按800人的規(guī)模設計的,遷來了400人,尚有400人的發(fā)展余地。這在當時,已經(jīng)是很大膽的設計了。 如果獅鎮(zhèn)一直保持這樣的規(guī)模,我們現(xiàn)在或許還能看到原始的紅柳林。但阿里的發(fā)展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城鎮(zhèn)規(guī)模不斷擴大,能源需求也不斷擴大。若從新疆運煤到獅鎮(zhèn),一方面線路過長,一方面又山高路險,成本非常高,紅柳就不幸地成為了首選:先是砍柴,柴砍光了就挖根,淺埋根挖完了就用推土機推出深埋的根,乃至于用炸藥炸…… “人定勝天”的偉大戰(zhàn)斗結束后,原始紅柳林便成為了大人的記憶、兒童的想象,郁郁蔥蔥的紅柳林變成了黃沙漫天的荒漠。 對大自然的斷子絕孫、竭澤而漁式的索取,很快就招來了大自然的報復——洪水因失去了植被涵養(yǎng)而日益猖獗,風沙也越來越大,已日益危及獅鎮(zhèn)的生存。總是要到走投無路,國人才能醒悟過來要與自然和諧共處,但要恢復以前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水平卻實在不易。 不過,也有菩薩情懷的圣母認為,指責當年的建設者不注重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其實是阿里的破壞者有失公允,因為批評別人總是容易的,但現(xiàn)實遠非那么簡單:獅鎮(zhèn)建設時,中印戰(zhàn)爭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邊境還處于對峙狀態(tài),守衛(wèi)邊疆是第一責任。所以,在圣母們看來,“那時犧牲紅柳實在是無奈之舉,全靠那一灘紅柳的支撐,獅鎮(zhèn)才在極其困難的環(huán)境下生存了十幾年。” 我無意指責當年的駐防官兵和建設者——若有煤炭可用,誰愿挖那樹根?只是納悶我D為了保衛(wèi)邊疆,可以不顧山高水長地運送以萬噸計的武器裝備彈藥到這里來,甚至不惜犧牲千萬人的家庭生活和寶貴生命,卻獨獨在運輸幾千噸煤炭上算開了經(jīng)濟賬? 阿里還有另一棵“觀音柳”、“菩薩樹”,即援建西藏、因車禍犧牲在新藏公路上的孔繁森。這將是我難得一見的“主旋律”。 長期以來,我對作為模范典型的孔繁森缺乏信任,認為不過是又一個中Z部、中X部流水線上下來的“產(chǎn)品”。我也曾去過孔繁森的家鄉(xiāng)——山東省聊城市的孔繁森紀念館參觀,聽到當?shù)啬彻賳T私下暗指孔繁森其實是個“官迷”,去西藏援建就為了“鍍金”和日后連升兩級,因而在內(nèi)心對他并無尊重。然而,在阿里聽到一段非官方的描述后,我改變了對孔繁森原本偏于狹隘的看法。 
 一位藏族的科級干部私下回憶說,有一次他陪“孔書記”下鄉(xiāng),去看望孔繁森在巴爾兵站那個村子里認養(yǎng)的藏族老人。孔繁森與村民們坐在一起問寒問暖,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村民,然后又問他:“**,你身上還有多少錢,拿出來,借給我好嗎?”孔把他的錢拿過去也分了后,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送給村民,然后說:“**,你穿兩件毛衣喲,一件夠了,另一件送給老鄉(xiāng)吧?” 兩人上車離開時,村民相送,孔又說: “我們坐車回去,不用走路了,把鞋子也送給老鄉(xiāng)吧?” 就這樣,錢送光了送衣服,送完衣服又送鞋子,最后兩人都是光著腳回來的。 這位藏族干部說孔繁森這樣做不止一次,而是經(jīng)常,每次下鄉(xiāng)都是送光了東西空著手回來的。正因為孔繁森對阿里人民實在太好了,阿里的小孩子才叫他“孔爺爺”,大人叫他“孔阿爸”。獅鎮(zhèn)有孔繁森的墓園,當?shù)夭孛駪{吊時會用額頭在墓頭印一下,再順時針繞墓地一圈,以表示懷念與敬仰。 
 即便真是鍍金,只要真辦了實事和好事,于公于私都有交待,又有何不可? 即便真是作秀,能秀到把鞋子送人再光著腳回來且是經(jīng)常秀,那也是功德。 所以,我要向孔繁森道歉并致敬。 幸虧,他只是個特例。 | 
|  | 
來自: 昵稱37263053 > 《文件夾1》